第59章 游湖 維持現狀,才是最好的方式
世子的一舉一動, 同樣落在高臺上各位貴婦的眼中,衆人看向靖王妃,見她臉上并未流露不快, 甚至隐隐帶着笑意, 便紛紛打趣起來。
“看世子這般殷勤, 莫非跟這殷姑娘好事将近?”
靖王妃卻搖了搖頭, 輕描淡寫地說道:“他倆氣味相投,總有話說罷了。”
這般年紀的少年男女, 有着彼此說不完的話,可不就是兩廂情願了?
衆貴婦露出暧昧的笑容, 見靖王妃不願多談, 心道這事兒大約還沒有定下來, 便都止住了話題,又聊起別的閑篇。
待世子領着初念上來, 與諸位一一見禮之後 , 衆貴婦很有眼色的四下散去,給他們留出說話的空間。
靖王妃便問初念:“你的及笄禮,準備得如何了?”
初念是八月的生日, 還有一個多月時間。殷處道錯過她前面的十四個生辰, 回京之後的第一個生辰便是及笄,自然十分重視。知道初念跟靖王妃走得近, 甚至手書一封,希望靖王妃能夠為她擔任正賓,靖王妃自然應下。
“我父親一早就預備好了。”
及笄禮對女子的意義重大,但倒也不必過于繁雜的準備,當日行禮所需的冠服、發簪,殷處道自從知曉自己有個女兒之後, 便在留意物色,早早就備下了。
如今距離她的生辰還有月餘,主持及笄禮的禮者、賓客也都早早邀請到位。
靖王妃對殷大人最近的操勞也有所耳聞,不由莞爾,打趣道:“你父親這是要把前面十幾年落下的關愛都補給你。”
初念微微一笑。
回想前世的及笄禮,父親也提起過要親自操辦,但那時她跟皇甫述打得火熱,對父親卻心懷怨憤,及笄禮的很多細節,都是由皇甫述一手安排的,父親只是作為家屬出席而已。
當時沒有留意,按照現在他的積極來看,或許當時不讓他插手,令他有些失望吧。
靖王妃道:“及笄之後,你便是個大人,可以談婚論嫁了。你心中可有屬意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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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休承自從身子康複後,一直被自家姐姐催促着成親。他雖然嘴上沒說,但誰看不出他對初念的心意?
靖王妃自然也是很清楚的。她就是看不慣他這幅沒出息的模樣,反倒比從前還不如,弟弟以前可是個很果斷的孩子。
靖王妃便道:“喜歡人家,卻不去說,藏着掖着等她嫁了人,你再去後悔嗎?你不說,阿姊幫你說。”
世子心中有苦難言。
他哪裏是不說,就他和初念現在這種情況,一旦說清楚了,恐怕朋友都沒得做了。
于是便哄着姐姐,說自己會處理好的。
卻沒想到阿姊今日選擇如此單刀直入的方法,當下就有點暗自心急,忍不住看向自家姐姐,眼裏都是懇求,想讓她別問了。
被問起這種事,初念的臉上沒有尋常女孩的羞澀,只是淡淡回道:“我與父親才剛剛團聚,他說不想讓我太早嫁人,希望我能在家多留幾年,我也是這麽想的。”
及笄之後,的确可以開始談婚論嫁了,但時下女子,被家中留到十七八歲,或因為各種家孝國喪被耽擱到二十來歲的,也不是沒有。
在皇甫氏的危機解決之前,初念本也無心婚嫁。
靖王妃沒想到得到個這樣的答案,看了一眼她身邊的自家弟弟。這家夥看着單薄青澀,但比起初念,卻也年長三五歲。旁人家的男子,到了這個年紀都當了幾個孩子的爹了,他卻因為病情蹉跎至今。
好不容易康複了,靖王妃自然希望弟弟能夠及早成家,開枝散葉。
于是便道:“若嫁給京城人士,倒也不必擔心這個。最好就在東城,就算日日回娘家,也不過個把時辰的車程。”
時下女子出嫁,無事原不能總是回娘家的。但靖王妃根本不把這樁規矩放在眼裏,她嫁入靖王府之後,靖王常年不在京城,上無公婆壓制,府內大小事宜都是她說了算,愛去哪裏便去哪裏。
而趙國公府有個小傅氏時時作妖,父親頂不上用場,她已經習慣了三不五時便回一趟娘家,看護自己這個體弱多病的弟弟。
因自己是這麽做的,便絲毫不覺得,初念成親後時常回家有任何錯處。
靖王妃說得直白,就差明說你嫁到我家來吧。
但初念卻只是淡淡拒絕了這個提議,堅持道:“等過些年再說吧。”
靖王妃與初念也不是第一天認識了,非常清楚她是個聰明的女孩,她不信她聽不懂自己話裏話外的暗示,但結果是,她聽懂了,卻還是拒絕了。
靖王妃忍不住将同情的目光投向自己弟弟。
原來初念不是不清楚他的心意,只是不要。
這,她就沒辦法了。
結親不是結仇,初念不願意,她總不能逼着她點頭。
這件事,只能讓他們自己去解決了。
靖王妃有些頹喪,揮了揮手道:“湖邊景致不錯,還可以游船,你們自己去玩吧。”
世子雖然內心并沒有抱什麽希望,但當真的聽到初念淡淡的回絕,心中還是有些失落的。但面上卻若無其事,對初念道:“我們去游船吧。”
“也好。”
待兩人下了高臺,初念想了想,卻看向他,忽然開口道:“你如今身子也大好了,靖王妃就沒提,也給你安排一門婚事嗎?”
世子:……
世子瞪了她一眼,半真半假地說:“你又何必這樣戳我的心?”
初念也不想做這種事,但這個人,似乎沒有配合她計劃的自覺。一個适婚年紀的大好青年,沒事總圍着她轉,又有什麽意義呢?
初念類似的話,也不知說了多少遍。
世子冷着臉想到:他們之間,雖然什麽都沒有明說,但又似乎什麽都說了。
他無法放棄,她不會接受。
誰也說服不了誰。
果然,維持現狀,才是最好的方式。
于是,他打定主意裝聾作啞,強行将心中的躁郁不安壓制下去,揚起一抹笑容指着遠處,驚喜道:“那邊有空船,我們快點過去吧!”
初念看着他匆匆走向船只的身影,嘆了口氣,跟了上去。
小船飄蕩在湖面上,果然涼風習習,暑意頓時消解了不少。
世子與初念憑欄遠眺,看見遠處的一片荷塘,便與船家商量:“去那邊看看。”
船家爽快地應下,搖着橹轉換行進的方向。
荷塘附近,聚集着不少游船,有些大船邊上甚至放下了小舟,游客們搭乘小巧的扁舟進入荷塘深處,采荷花,摘荷葉,還有一些農婦劃着小舟在大船之間穿梭,兜售蓮蓬。
世子買了幾支蓮蓬,與初念坐在船頭剝着吃。
這時卻見對面來了一條船,堪堪停在他們的對面。
兩人擡頭一看,卻見那船上坐着一個少年,很是眼熟。那人身邊是一張桌子,上頭鋪着棋盤,手邊是兩盒黑白分明的玉質棋子。
“這不是上元節的時候,橋邊的弈棋少年?”世子看到棋子,才想起對方的身份。
時隔半年,那少年不複當初的落魄,錦衣玉食、風度翩翩。
初念看着他,目光微動。
張俊成,上元節那日,她想提前下手的,卻因為不想被身邊之人察覺到怪異,便耽擱了。所以這次,他還是去了皇甫述身邊嗎?
張俊成顯然是沖着他們來的。
他傲然看向世子,朗聲道:“顧世子,當日欠下你的十兩銀,今日如數奉還。”
這是将他的身份都摸透了,世子挑了挑眉,接過他抛來的銀兩。便聽對方緊接着提出:“半年未見,俊成不才,想再挑戰世子棋藝。”
世子跟初念對視了一眼,覺得挺有趣,便道:“可以。”
兩船之間,被船家搭上了木板。世子扶着初念上了對面那船,剛坐到棋盤邊上,便聽張俊成說道:“今日再讓你三子。”
初念聞言冷笑,世子看着他,卻是淡淡一笑,道:“看來那日的事情被你記下了,今日是要找我報仇嗎?”
張俊成并不否認。
世子便陪他玩,兩人便坐在船中對弈。
初念對這次的對弈卻不感興趣,便在船頭看景。百無聊賴中,眼前來了一個仆從,對初念道:“殷姑娘,我家公子請你去一趟。”
身後的世子聽見了,眉頭皺了起來。
初念卻大概知道是誰,想了想便對世子道:“我去去就來。”
世子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神色深沉下來。對面的張俊成見了,卻出聲提醒:“世子請專注棋局,俊成不想勝之不武。”
世子冷冷看了他一眼,手中的棋子落在一格,張俊成雙目微瞠,這一子便扭轉了自己的勝局,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這半年來,他跟國手學藝,日夜鑽研,就為了兌現承諾,給眼前這人迎頭痛擊。
未料到,不論是上元夜那日,還是今天,顧休承根本都沒有發揮他應有的實力。
他有預感,從這粒棋開始,才是兩人之間對弈的真正開始。
而他,卻已經提前感受到了自己的頹勢。
初念跟着領路的仆從上了大船的二層,果然不出意料,看見了等待已久的皇甫述。
自上元節那夜,他們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見面了。
但初念心知肚明,這個人,一定躲在暗處,留意着自己的一舉一動。而她,也沒有一日松懈,通過諸般手段,也将對方的處境掌握得一清二楚。
初念知道,皇甫述這段時間非常忙碌。他忙着争奪家族地位,忙着跟那個庶弟鬥法,忙着發展手裏的産業,短短數月便成功日進鬥金,他甚至在各地奔走,拉攏了不少兵力,可見野心勃勃。
相較于他這邊的火熱朝天,初念的進度似乎太慢了些。
皇甫述一直都知道,初念這半年來不遺餘力地出入在各種權貴人家,通過醫術拉攏人心,其中不少人,便是前世皇甫氏的敵對勢力。
他認為,初念是打算借助這些人的力量來制衡自己,只笑她太過天真,到底只是個婦人,手段太嫩了些。
但再稚嫩的手段,一旦觸碰到他的逆鱗,依舊令他震怒。
今日的見面,他就是想給她一些警告。
但當目光觸及那道清清淺淺的身影時,皇甫述的心,卻變得柔軟下來。
她只是個女子,是一個,被他傷害至深的女子。她做的那些事,于他而言不痛不癢,卻是她宣洩心中怒火的方式。
身為一個男人,自己為何不能,對她寬容些呢?皇甫述不由這樣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