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消暑 初念冷着臉想:應是不過分的
因為上元節落水那件事, 世子身體尚未完全康複,靖王妃本就十分焦心,得知他竟然又被投毒, 氣得當場大發雷霆。
“看來, 她還是嫌自己活得太舒适了。”
雖然還沒查到具體的證據, 但這件事, 除了趙國公夫人小傅氏,姐弟兩個都不作他想, 實在是因為對方前科累累。
靖王妃難得對顧休承說了重話:“這次的事情,你讓人全面徹查, 連同她曾經做過的手腳, 務必把所有的人證物證都搜集起來, 我定要父親給個說法。他若依舊護着那人,以後, 咱們就不必再給他面子, 當做什麽,也無需在意他的意見了。”
世子神色沉凝,點了點頭。
一直以來, 他們姐弟兩個為了維護所謂的父子親情, 對小傅氏百般忍讓,加上她行事周密, 又最是巧舌如簧,在趙國公面前演得一手好戲碼,才令他們一再陷入窘迫。
原以為世子痊愈了,小傅氏總會礙于各種考慮适時收手,加上當時臨近年關,他們一時心軟, 只是略施薄懲,沒有下重手。
卻沒想到,他們的心慈手軟,卻換來對方更加的肆無忌憚。
既如此,也沒必要留情了。
因着初念松口,便有多名通過靖王妃得知她醫術過人的權貴想要登門求醫,不過初念不想讓殷家因為這件事被擾了清淨,便在東城某條街巷盤了間附帶小院的鋪面,開了間醫館。
殷處道得知此事,一開始也有些微詞,但在初念的堅持下,也就不再阻攔,反而從自家産業裏撥了幾個得力人手去幫她。
醫館開業時,并不大肆聲張,但因着權貴圈子裏悄悄傳開的名聲,卻倍受關注。
倒也不是一開始就門庭若市。
雖然有趙國公世子的康複在前,但得知真正的神醫竟然只是一位尚未及笄的豆蔻少女,原本心急如焚的求醫者,有不少人都冷靜了下來。
誰知道那是不是巧合呢?或者那少女得了什麽機緣,有少許起死回生的神藥傍身,也說不定。
只有一位三品官員的獨女生命垂危,請遍了京中名醫,連太醫都請了幾次,所有大夫都搖頭不語,愛女心切的官員夫人聽說了初念,便打定主意抓住這最後一根稻草,親自乘車來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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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員夫人憂心忡忡,出發前召集家中所有仆婦反複叮囑:“這位神醫是一品大員家的嫡小姐,你們可得仔細伺候着,一切按照最頂級的規格來,收起平時的憊懶性子!”
便是在路上,官員夫人依舊不得心安,不停的思考應當如何懇求,奉上多少診金,才能求得神醫出手。
卻沒想到,到了醫館,見到那個清清冷冷的小娘子,她将自家女兒的情況說了一遍,對方便起身拎起架子上的藥箱,道:“我先去見見病人再說吧。”
官員夫人愣了下,渾渾噩噩地轉身,在前方引路。
她來時特意多準備了一輛馬車,唯恐有些微的不周到。初念照顧家屬情緒,喊上了春妮,上了他們準備的馬車。
經過細致耐心的治療,半月後,那位官家小姐恢複了正常飲食,甚至開始下床走動的消息傳出,那些在暗地裏留意的家屬才真正松動了。
為了考察這位豆蔻神醫,三品大員家中被安插了不少眼線,官員夫人對此也有苦難言,誰讓這些人的來頭她一個也惹不起?
好在那些眼線将初念的詳細診治過程傳達出去,眼看着病人的身體恢複了健康,便一個個都撤離了她家。
官員夫人這才開始歡天喜地的為女兒慶祝,感念她終于脫離了病魔。
初念的醫館外頭,也開始變得熱鬧起來,每日都停着不同的馬車。她一般上午在醫館裏接待輕症的病患,下午出診,若出診的病人多了,那些等候的家屬甚至跟着去她出診的人家,只為節省一些時間。
短短半年時間,初念無一失手的診治結果,令她在京城中聲名鵲起。有些權貴因為排隊等候、或過程的療程太過心焦,甚至求到殷處道的門前。
這令殷處道大感意外。
不過,他卻并不插手初念的治療計劃,對那些來客道:“你們若信她,就按照她的規矩來。如果不信,就另請高明。”
有人指望通過他這個父親來壓制女兒,卻是打錯算盤,只能讪讪告辭。
世子這次中毒的事情發現得早,初念及時幹預,倒是很快就痊愈了。
然而,毒物對身體的毀損,卻是不可逆的。
初念警告他:“你現在的情況,再經不起下一次的侵蝕了。”
她教給世子幾樣辨別毒物的方法,但其實這已經是最後一道防線。其實世子自回京那日起,便将身邊負責吃食的仆從清理了一遍,非絕對可靠之人,連他的院子都不得踏入一步,住在自己家中,卻要做到如此地步才能保障安全,何嘗不是一種悲哀?
這次又出現被投毒的事件,世子直接搬出了趙國公府,住進了他名下的一座別院。
同樣位于東城,距離熹微樓不遠,卻因為是獨立門庭,只需做好看家護院的工作,再沒有內鬼可以插手他的飲食。
趙國公對他私自搬離國公府的做法頗為不滿,認為他的行為有損家族和睦的名聲。
靖王妃得知後冷笑:“珩郎搬出家門有礙家聲,某些人對嫡子投毒,卻善良大度,真是白瞎他那雙眼。”
世子對父親的偏頗無話可說,連夜派甲七将小傅氏的所作所為查到的人證證詞和物證清單騰抄一份,送到趙國公的手中。
甲七對趙國公道:“王妃與世子的意思,讓您看看這些證據,您可以選擇公正處理,也可以繼續袒護夫人,但後果自負。”
趙國公盯着案幾上那厚厚一摞證詞,臉色陰沉。
小傅氏是他枕邊人,她做的那些事,要說他完全不知情,那是不可能的。不過從前長子病重身子弱,為了次子和血脈傳承着想,對他們的母親,趙國公總會寬待些。
不過自從兒子康複回京,他就已經敲打過小傅氏,沒想到,她竟然還想故技重施,害死長子。
可退一萬步說,就算小傅氏有什麽錯,他自會處置,這對逆子,竟敢對他說“後果自負”,還有沒有把他這個父親看在眼裏?
趙國公猛地一拍桌子,怒問:“後果自負?他們什麽意思?”
甲七卻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國公爺會看到的。”
說完便轉身離開。
趙國公更是氣得七竅生煙。一個區區下人,竟然也敢跟他擺臉子。
這小傅氏,他便護定了,看他們能怎麽樣!
心裏這樣想着,卻忍不住回憶起朝廷的諸般消息,聽說靖王在邊境又立戰功,當今聖上雖然昏聩,但同時也好大喜功,對這種碾壓敵軍的消息最是歡喜,一連串的賞賜已經在去往邊境的路上。
靖王得勢,自家女兒是王妃,是不是得拉攏着些?
原本寵溺小傅氏,不過是看在他兒子可能繼承自己爵位的份上。但現在長子身體安康,世子位自然是長子的,趙國公面無表情地思忖着,顧休啓那個混兒,現在想想,卻真是爛泥扶不上牆。
于是立刻改變了主意,揚聲喊道:“來人,去把小傅氏給我叫來!”
世子如今所住的蘭溪苑,說是距離熹微樓近,但也隔着兩條街,臨得更近的是初念的醫館,就在一條巷子裏。
世子于是經常去醫館小坐,只要初念在,他便在後院的書房裏待着。
醫館後面的院子不大,但被收拾得很漂亮,沿着牆根種了一排薔薇,此刻正式盛開的時節,涼亭外頭有兩株葡萄,讓人搭了木架子,藤蔓攀爬上去遮住天頂的日光,留下一片清涼的綠蔭。
綠蔭下擺着一張涼榻,醫館人少時,初念會靠在涼榻看書,或在廊下炮制藥材。
世子與她隔窗相望,通常也不閑聊,各做各的事情,兩人都閑下來時,才随口說幾句話,或手談一局。
世子說是跟她做朋友,但這種狀态,初念總覺得不大對勁,但每每開口質疑,卻總被對方各種神奇的理由堵得啞口無言。
“你我也算是幾番共度生死的患難之交了,我來你的醫館,借用一下書房,難道是很過分的請求嗎?”
說這話時,世子一手支着下巴,一手随意翻了一頁書,眼皮微掀,就這麽清清冷冷地看着她,仿佛帶着些微的控訴,又似乎沒有,只歸是不大高興的樣子。
初念冷着臉想:應是不過分的。
橫豎她當說的,早都已經說過了。他愛如何,便随他去吧。
他高興就好。
見她再不提這茬,世子才垂下眸子,嘴角浮現一個不着痕跡的弧度。
夏日炎炎,京城人都懶得出門,倒也不是天天都有重症病人,大半時光都在閑暇中度過。這日靖王妃派人送來請帖,想邀初念去游湖消暑,剛巧世子也在,便道:“我也去湊湊熱鬧。”
京城南郊,有一片地勢低窪的凹地,前朝便有那富貴商戶派人開挖引水,久而久之,形成了一片開闊的人工湖,成了京城人士夏日消暑的好去處。
那商戶倒也見多識廣,湖邊仿照江南風格,修建了不少亭臺樓閣,卻将不同區域做了區分,那景致最好的角度,自然是用來招攬權貴,但尋常百姓的生意也不想讓,只是在另一個方向,開辟了幾條沿湖的街道,販夫走卒來來往往,也別是一番市井氣息。
初念和世子抵達湖畔之時,靖王妃正在高臺上看景,她身側站着幾名女眷,其中有幾位便是初念接診過的病人家屬。
有人遠遠看見岸邊的馬車,便對靖王妃道:“這不是你家世子嗎?他今日也來游湖?”
靖王妃順着她的視線看向下方,卻見自家弟弟已經下了馬車,卻返回去掀起車簾,親自将初念從車上扶下來。
堂堂一個世子,卻把自己活成了小厮。
靖王妃覺得沒眼看。
就這,還搞不定人家小姑娘,非得她親自出手撮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