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悚然 如果不阻止,她真的會殺了他

心事重重回到暫住的偏殿, 初念将從禦藥房炮制好的藥材拿出來繼續處理,随侍的宮人瞧見了,便自覺退下, 事關陛下私密, 她們無權旁觀。

一忙就忙到深夜時分, 直到最後一塊藥泥被碾成綠豆大小的均勻藥丸, 初念取下架子上的精致瓷瓶,将所有藥丸悉數填裝進去, 塞好瓶塞,打算起身去休息。

此時, 身後卻傳來輕微的腳步, 一雙修長大手接過她手中的瓷瓶, 忽然開口道:“許久不見,初念, 你制藥的水準又長進了。”

聲音聽來平靜, 卻又似乎暗含深意。

初念卻沒心思細品這話中的情緒,見到眼前之人,她不由雙目微瞠, 本能地後退兩步, 驚道:“皇甫述!”

他怎麽也來了!

這殷離的皇宮,什麽時候變成了西市的菜場一般, 誰想進就可以進來一趟了?

由于退得太急,初念察覺到膝彎碰到身後的圓凳時,已經來不及調整,眼看着身子就要栽倒下去,皇甫述眼疾手快,快步上前, 伸手将她攬入懷中。

初念厭憎他,寧願摔倒也不要他的觸碰,本能地揮開他的手。皇甫述眼神一暗,卻并不讓步,強勢地将她拉扯入懷,而後狠狠抱住。

初念大怒,拼命推搡,皇甫述卻巋然不動。她不由低聲質問:“你想做什麽?”

“來看看你。”皇甫述總算松開了她,卻伸手來撫弄她的眉眼,嘴角噙着冰冷的笑容,看向她的眼神透着一股瘋狂的志在必得。

“快了,初念,就快了。你是我的,又是我的了。”

如同惡魔輕喃的低語,令初念驟然一驚。她立刻想到了從世子那邊得到的消息,皇甫述求賜婚了,且殷離答應了。

她臉上一閃而過的反感令皇甫述眼神一暗,随即卻冷笑起來,拇指狠狠抹過她的臉頰,停留在那兩抹紅潤的薄唇上。

察覺到他低頭的動作,初念連忙退後,待他再要上前,已有兩根鋒利的銀針抵在他的要穴。

“我勸你放尊重些。”她的語氣帶着魚死網破的決絕。

皇甫述卻握住了她的腕,作勢将那銀針頂入。他目光冰冷地看着兩人交握的手腕,在她耳邊道:“別掙紮了,初念,你鬥不過我的。前世的你不行,現在的你更不可能做到。乖一點,回到我身邊來,你想要的都給你,你想保護的人,我陪你保護。不要跟我作對。”

他的語氣太過冷沉,以至于初念産生了一些不好的聯想。

他想做什麽?

即便不情願,一直以來,初念不得不面對一個事實,眼前的皇甫述也是重生的,他比自己多活了十年。随着時間的推移,她越來越清楚,重生意味着掌握了許多尋常人并不知曉的秘密,這着實是個難以匹敵的巨大優勢。

她正在利用自己前世的記憶發起複仇行動,但皇甫述呢?他知道的,無疑比自己更多。

按照他的傲慢,或許自己的複仇行動在他眼中都不值得一提,因為這個男人的野心,永遠是更廣闊的權柄。

恍若一只蝼蟻,能夠毀掉一頭巨鱷嗎?

初念心中湧起巨大的無力感,但她不敢放任自己沉溺于那種感情,于是便很快支撐起情緒,淡淡地看着眼前人。

不言不語,不發表任何意見。

她總不能先輸了陣勢。

皇甫述捂住了她的眼:“不要用這樣的目光看我,初念,咱們好好的,不行嗎?”

男人低沉的聲音裏浮現了一絲軟弱,這份遲來的悔意曾經被初念鄙棄,但今日的冷水令她忽然清醒,在如今這般的局面裏,她着實有些自大了,當抓住的一切機會,都應當死死地抓住。

她的眼在對方的手心輕眨,很快逼出了一絲霧氣,聲音也帶上些哽。

“夠了,皇甫述,如果現在的你沒有前世的記憶,我可以說服自己放過一切恩怨,但我忘不了,那日你連發三箭親手殺死我,可真狠啊。你憑什麽以為,我還會聽你在這裏胡說八道?”

說到連發三箭時的,初念手中的銀針不受控制地向下壓去,那一瞬間她甚至想到:這個人擅闖皇宮,就算當場殺了他又如何?

銀針入膚,星星點點殷紅血溢出,皇甫述終究捏住了她的手腕,深深凝視眼前的女子。

如果不阻止,她真的會殺了他。

那個瞬間,皇甫述并不懷疑這一點。

但她畢竟愛了自己一世,無論他如何背叛傷害,都不曾狠下心來真正對付他。雙手緊握成拳,皇甫述努力忽視切膚之痛暗示的死亡威脅,決意要賭一賭。

他賭:初念不會真正傷害他,她舍不得真正傷害他。

一如前世那十年。

一日夫妻百日恩,女子的情誼總是捉摸不定,如果她當真出手,自己也不是沒有自救的機會,只希望借這一遭,看清她真正的心意。

皇甫述松開手,露出女子清冷的目光。卻不禁有些震驚,她眸中霧氣朦胧,水汽氤氲,晶瑩的淚珠搖搖欲墜,竟是快要哭了。

只是她見他松了手,便很快眨了眨眼,将那霧氣斂了回去。

若非他看得細致真切,便将這一幕給錯過了去。

皇甫述心跳忍不住的加快,眼中浮現一絲熱切。

初念故作清冷般的目光接觸到銀針處那絲絲血跡時,果然不由自主地停止了按壓的動作。但她的心情跟不舍半點扯不上關聯,只是稍稍冷靜下來,這才想起:雖然她的确可以把他當作擅闖宮禁的宵小直接殺了他,但一時的激爽,卻必然會帶來十分麻煩的後果。

且不說,不知此人與殷離達成了什麽樣的協議,令昏君輕而易舉地答應了他的賜婚請求,單看他如今的身份,權臣皇甫卓的幼子,若枉死在她手裏,就足以令她吃不了兜着走。

終有一日,她會清算與他之間的種種,但此時此地,顯然并非完美的時機。

她好不容易重生一次,有大把的正事要做,犯不着跟這人同歸于盡。想到這裏,初念松開了銀針,後退三步,再不看他。

“你走吧,我可以當作今晚沒見過你。”

她話中未盡的冷淡之意,卻并未被自覺賭贏了繼而陷入狂喜的皇甫述所接收。

“初念,我就知道,你定不會傷害我。以前都是我有眼無珠,我皇甫述發誓,從今以後,再不會辜負你!”

他激動上前,在瞥見初念厭惡的目光後,終究頓住了腳步,沒再做什麽唐突之舉,只是終究沒忍住嘴角的笑意,這次卻是貨真價實的喜悅。

初念心知他定是誤會了什麽,卻并不開口解釋,甚至有些放任他誤解的意思。

正待再要開口攆人,卻忽然聽見外面傳來陣陣嘈雜,聲音很遠,但在這樣萬籁俱寂的深夜,還是顯得分明。

初念不由走到窗前,凝神分辨。

殷離雖然身有暗疾,但卻并不刻意收斂,後宮生活荒淫無度,常常歡宵達旦,不過這段時間為了早日重拾雄風,他還是不情不願地配合初念的治療,改變了生活習慣,每日早睡早起,是以最近的禁宮夜晚都很寧靜,況且今日保和殿才舉辦了犒軍宴,沒道理再刻意回到後宮再鬧一場。

細聽之下,初念面色微變。

那嘈雜聲中,分明隐隐夾雜着的喊殺聲、慘叫聲,恍如噩夢,夜深人靜之時驟然聽聞,不免有些毛骨悚然之感。

她面上顯而易見的憂心疑惑,皇甫述見了,便主動解釋道:“看來是延福宮的動靜,今晚有人計劃發動宮變,看來這就開始了。”

“宮變?”初念本沒打算搭理他,不過這句話中蘊含的意思實在令人憂心,她到底不由自主地回頭看他,試圖得到更詳盡的解釋。

皇甫述也不跟她賣關子:“鎮國公雖然死了,但他兒子藏起來了,他的那些手下并不死心,私底下聯系莞貴妃,籌劃了這次的宮變,試圖改天換日。”

初念雙目微瞠。

這件事,她并非一無所知。

事實上,白日裏與莞貴妃道別時,從她的神情,初念便猜測出,他們很可能會在近期起事,只是沒想到,他們竟這般心急,今日便動手了。

前世此時,莞貴妃還躺在病榻上,形容枯槁,起事尚且在一年之後。初念想過,自己提前将她治好,可能會影響到這件事的進程,但當它真的來臨時,還是有些措手不及。

尤其是幾個時辰之前顧休承才告訴他,事情可能有變故,初念還在考慮,雖然莞貴妃已經康複不再需要治療,她是不是得尋個機會再見她一面,設法提醒她注意一下這些變數。要知道,前世的殷離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她刺殺成功,便讓她自己也陪上了性命。如今殷離很可能有了防備,這場宮變的結局,很可能是飛蛾撲火。

“是你?”初念很快明白了關竅,看向皇甫述,“莞貴妃的計劃,是你透露給殷離的?”

鎮國公雖然在戰場上兵敗如山倒,但他在京城的布局十分周全隐秘,前世的殷離對此一無所覺便可窺一斑。

是什麽讓他提前覺察了這些人的計劃?除了皇甫述,初念不作他想。

看清初念眼中的情緒,皇甫述愣了下,“你也知道這件事?”

短暫的疑惑之後,緊接着不由為自己辯解了一句:“她的行動,本就不可能成功的。”

“所以你就用她注定不能成功的計劃,換取了你想要的利益?”

初念諷刺一笑,轉身出門。

皇甫述想拉住她,手指動了動到底不敢擅動,卻還是跟了上去:“你要去哪兒?”

見初念不再理會自己,皇甫述有些急了,快步擋在她身前:“那裏正在對峙,刀光劍影的,你去摻合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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