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潛入 再嫁皇甫述,那絕不可能

匣子裏的謝禮十分實誠, 一沓子看着就很厚實的盛記錢莊會票。盛記錢莊背景深厚,歷經數朝巋然不倒,上至王公貴族, 下至平民百姓都十分信賴, 即便身處亂世, 憑票據也可以在各地的盛記錢莊分號兌換足額銀兩。

初念望着這沓子會票, 心想,到底還是不一樣了。

舉足輕重的莞貴妃提前康複痊愈, 那些暗地籌謀的人再也沉不住氣,甚至不需冒險發展初念這個知情者。看毓秀宮最近的動靜, 以及莞貴妃的種種表現, 有許多事也都随着她的康複而提前了。

這份提前, 究竟會如何影響事件的走向。

初念表示十分期待。

因殷離今日忙着犒軍宴,初念平白得了空, 卻也不閑着, 依舊在禦藥房內搗鼓藥材。直至天擦黑才準備回所住宮殿,卻發現等在禦藥房外的內監似乎不是平素領路的那個。

這人身形較從前那人更為瘦削挺拔,頂戴壓得很低看不清臉, 初念警惕走近, 那人飛快地擡頭看她一眼,才低着頭扶她上轎攆。初念震驚之下, 不禁拍開了他等待攙扶自己的手,一股隐怒壓在心中,待轎攆行至僻靜處才壓低嗓音問道:“你好大膽,這是什麽地方,就闖進來?”

原來那內監,竟是顧休承假扮。

旁人或許看不出這個與往日相差無幾的內監有什麽貓膩, 但初念深谙易容術,一眼就看出破綻。在山梅縣時她曾經露過一手易容的本事,世子對此似乎十分感興趣,曾與初念讨教過幾次,初念随口與他說了幾個要點,沒想到,他如今已經能将這門技藝鑽研到這般程度。

顧休承跟随轎攆的腳步未停,心中卻為僅僅一個眼神她就把自己認出來這事兒而感到難以名狀的欣喜,愉悅到連她的怒氣也忽略了,灼灼目光凝視眼前之人的身影。

“無礙,今日保和殿熱鬧得很,禁衛都顧着那頭了。”

連聲音都做了掩飾,與之前那內監有七八分相似,這一招初念可還沒在他面前施展過。

初念心中冷笑,到底不敢耽擱,直接問正事:“那你說說看,費這麽大勁進來,有什麽不能寫在信裏的事要說的?”

她進宮這幾個月,每隔數日便能收到顧休承的書信,她只是在最初報了次平安,之後便沒怎麽回複,一則不希望傳信過程發生什麽意外落人把柄,再者,也的确沒什麽可說的。

不過想也知道,他安排的線人,應該把自己平安無事的消息傳過去了才對,為何他還要以身犯險,做出這種事來?

即便殷離這般無能昏君,對自身安危還是切切重視的,觑探內廷消息和旁若無人私闖後宮,可完全不是一回事。

初念暗含關心的追問,令顧休承喉頭滾動,卻沉默良久。他指尖動了動,終究忍住了觸碰眼前之人的欲.望。此刻月上中天,皎潔月光下,宮裝少女似乎比記憶中更加明豔。多少個日夜輾轉煎熬,在見到這人的剎那,一顆心終于歸到了實處。

世子其實有太多話想說,信中無法落筆,對面更難以啓齒,凝視她姣好身影,良久卻只說出了一句全然無關的話。

“皇甫述回京了。”

初念坐在轎攆上,卻依然無法忽視那灼灼目光,被那陣沉默逼得莫名有些臉熱,忽而聽到這句話,一時竟有些不明所以,不由問道:“他回來,與你我何幹?”

月色下,陌生臉孔的臉頰鼓了鼓,依稀可以觑見當初那個總愛嫌藥苦不能入口的病人幾分神韻。

初念莫名想起世子臉頰上那個隐約可見的梨渦,可惜面具遮擋,不能親見,耳畔卻聽得他說:“皇甫述向皇帝求賜婚了。”

初念聞言先是一臉莫名,不明白這事與當前的話題有何關聯,但随即想到一個可能,不由指了指自己:“你的意思,他求賜婚的對象是我?”

“他對你的心思就差寫在臉上了,有什麽奇怪的。”顧休承一直審視初念的神情,滿意地看到她得知确切回複時眼中一閃而過的厭憎,語氣才變得輕快些:“早說了這人很讨厭的。”

最初的震驚過去,初念冷靜下來,略微一想,便不再擔心。

“陛下不會同意的。”

畢竟她手握殷離最不為人知的隐秘,別說賜婚了,就連活着離開皇宮,都不會在他的選項。

顧休承不知初念留在宮中具體是因為何事,但顯然并非單純為貴妃治病這麽簡單,多半與皇帝本人脫不了幹系,皇甫述在此時求賜婚,的确不是合适時機。

然而,“他已經同意了。”

初念愣住了,耳邊只剩下顧休承冷沉如水的陳述:“昨日陛下召見平叛将士,結束後皇甫述獨自留了下來,不知與陛下說了些什麽,我的人只探聽到他們最終的決定,那就是同意了皇甫述的請求,答應将你賜婚給他。”

初念冷笑一聲,問道:“我還沒得到消息,應該還沒下旨?”

“尚未頒旨,不過陛下金口玉言,此事恐難轉圜。”

前世此時,皇甫述與她亦是殷離賜婚,但那時的初念滿心歡喜,欣然備嫁,對皇甫述的傾慕之心遮蔽了她的眼,全然看不清自己待嫁之人是個如何喜新厭舊的浮浪之輩,也完全不知道,這個年輕時諸般厭惡争權奪利的男人,最後為了那至高無上的權勢,義無反顧地與她勢不兩立。

重來一回,原以為兩人之間再無交集,卻未料到,兜兜轉轉,事情再次回到原來的軌道。

再嫁皇甫述,初念冷笑,那絕不可能。

如果她一味的逃避、忍讓根本不能改變命運,她就只能放手一搏。

殷離賜婚?不知皇甫述究竟用什麽條件或威脅令他讓步,寧可冒着洩露自己秘密、大失顏面的風險,也咬牙答應了這門婚事。

但對于初念而言,個中緣由其實已經不必追究,毫無意義。

在殷離這邊,她早已走進死局。原本她只打算被動等待,等莞貴妃出手,等那些野心家浮出水面,殷離根本活不到天和六年的年底,她只需按照正常計劃為殷離診治,等他在宮變中被自己的寵妃刺死即可。

可如今,殷離的多管閑事,再度改變了他的命運。

初念沉吟良久,問顧休承:“世子對莞貴妃的計劃,知道多少?”

顧休承疑惑看她,眼中分明在問:莞貴妃?什麽計劃?

初念無語,靠近他低聲怒問:“你的人閑着沒事老給我帶信,難道連這麽重要的情報,一點都沒打探到?”

顧休承很想說,傳信給她并非閑着沒事,但還是乖巧地點了點頭,用同樣的音量低聲回道:“莞貴妃與我非親非故,我打探她做什麽?”

初念搖頭嘆息,對他招了招手,顧休承愣了下,便見她微微頓足,低喊:“附耳過來。”

月色下耳根泛紅并不明顯,但燥熱瞞不了自己,顧休承抿了抿唇,緩步向前靠近轎攆,将左耳湊到少女面前。

“莞貴妃與她背後之人,打算發動宮變。”

初念近乎無聲地在他耳畔說出這個不為人知的機密,卻見顧休承愣在原地,似乎被這個消息震驚了。

顧休承的反應,令初念确信,他果真對這件事半點都不知情。

初念有些意外。畢竟他手握黑甲軍,實力雄厚,又在宮中安插那麽多眼線,可以随意傳遞書信,甚至可以孤身進出宮闱,該是有一定野心之人才對,哪怕是順帶着調查一下,也沒道理對莞貴妃她們的計劃一無所知。

畢竟以初念的眼光來看,這些人的行事并不算絕對嚴謹,只要有心,還是有可能探查一二的。

難道顧休承安排的這些人,竟然只為她而設?

這也未免太過大材小用。不過想到顧世子平日裏的行事風格,又莫名覺得,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是這樣的話,初念不由頓了頓,忍住了本來要說出口的計劃。

在聽聞殷離竟然打算賜婚于她和皇甫述時,一時的憤恨激起了她心中深埋已久的戾氣,那個瞬間她唯一的念頭就是:既然殷離遲早是要死于宮變,不如讓他早點死,省得他多管閑事插手旁人姻緣。

她原本的計劃,是讓顧休承的人在這件事裏扇扇風、點點火,哪怕是制造些混亂也好,總之不要讓殷離閑着,也就沒心思管她的私事。

但轉念一想,此事畢竟非同小可,在不确定結局如何的情況下,冒然讓他以身涉險,實在有些不厚道。她早就打定主意,不要讓自己的計劃牽連道對方,心中便有些悔意,立即改口道:“我是說,如果他們成功了,也就不必擔心了,所以放心吧,這事兒成不了。”

說完,便催促他趕緊回去。

顧休承從方才那短暫的心神恍惚中抽離,理智接管了思緒,後知後覺地接收到初念話中的未盡之意。

他無視初念話裏話外的催促,看向她的目光帶上了審視:“你可不是一個習慣将自己命運交給他人,徒勞等待的性子,告訴我,你打算做什麽?”

初念本無意讓其他人知曉自己的計劃,但在他灼灼的目光凝視下,卻不自覺道:“我打算伺機助他們一臂之力。”

“千萬不要輕舉妄動。”顧休承連忙低聲勸阻她:“雖然我并不清楚皇甫述昨日具體跟陛下達成了什麽協議,但自他二人密談之後,禁軍和五城兵馬司都有不少異常調動,不管莞貴妃的計劃周全與否,眼下都不是适合動手的時機,你切切不可涉入此事。”

初念微微一愣,禁軍與五城兵馬司,一個護衛帝王與京城安危,一個負責五城區域治安、巡邏,他們在這種時候有所行動,的确不是什麽令人愉快的信號。

顧休承見她聽進去了,微微放心,又道:“賜婚之事,可從長計議,犯不着以身犯險。”

初念尚未表态,此刻,皇城東南面保和殿方向的上空忽然亮起簇簇煙花,姹紫嫣紅的花火在半空炸裂,形狀美輪美奂。

這是犒軍宴的壓軸好戲,這場煙花結束,宴席也差不多該散了。

初念貪看了幾眼,回過神來,見戴着假面的顧休承依舊立在身側,正靜靜看着她,不由再次出聲催促:“你快回去吧,等陛下回宮,再出去恐怕就不容易了。”

璀璨煙花将夜空照得忽明忽暗,五彩斑斓的光照在仰頭看它之人的面上,仿佛也在熠熠生光。顧休承怔忡片刻,才回神過來,輕聲道:“好。”

他招了招手,轎攆再次走動起來,行至某個偏僻處,初念聽見耳畔傳來一陣低語,随即一道暗影閃過,定睛看時,身側之人便已經換成了原本的內監,不由略微松了口氣。

不過想到顧休承方才離開之前所說的話,剛放下的心又不由提了起來。

他說:“我會設法讓你盡快出去的。”

他又想做什麽?真是太胡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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