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頭發

晏梓的記性很好,他對自己的這點極有自信。他仔細回想了一番,搖了搖頭,道:“沒有。她的頭發都是被扯下來的,但是不能帶多少血,只在床頭看到了些。”

“那,那血的方向是往何處去的?”

“似是……往房門!”那麽,那行兇之人必定是把頭發一并擄走了。

“你說,一個普普通通的人為何要把頭發帶走呢?”胥之明笑了起來,“要麽是那頭發上藏了什麽秘密,要麽是他在畏懼什麽。無論哪個都需妥善處置了,不過我偏後者。”

一把頭發能藏住什麽東西,浸梅也只是個普通的姑娘罷了。再加上那被戳爛的眼球、拔掉的舌頭、打斷的手腳,顯而易見。

“信徒和邪教真是害人……”

“倒也不能這麽說。毀人眼口四肢這應是人對于陰曹地府的畏懼,算是對鬼神的敬重,且也有不少人信。這個說法并不是害人,但是頭發這一說……”胥之明輕笑道,“在下還真是聞所未聞。”

那麽就是“獨樹一幟”、某個團體捏造的或是什麽偏門的鬼神了。

胥之明翻過身去,淡淡說道:“接下來我們先去找到露伊姑娘的頭發,還有……你有什麽辦法能查出與頭發有關的一些鬼神嗎?”

“……不是沒有辦法。我回頭叫只燕子來就行了,正巧他們這會兒在京城中,用不了多久。”

“……什麽?”

池束把院子裏的那塊奇石正了正,左看右看都覺得它不正,最後只得自暴自棄地在上頭彈了一下。

“副盟主早上好啊!”

“早上好!”

池束慢悠悠地轉過身去,接住了迎面撲上來的一人。

“前悠!咱窗臺外一大早上就落了只燕子,問恩方才把那紙條給我了,你給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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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束笑了笑,抱着這比他矮上半個腦袋的青年在幾步開外的臺階上坐下,從他手裏拿過一根卷起的小紙條。

青年倚在他胸口上,湊過去在他臉上親了一下,等着池束攬住了他這才心滿意足跟他一起看起那根紙條來。

“他要你幫什麽忙?”

“……霂州出事了。”

“啊?出什麽事了?那可是天子腳下。”他雖為副盟主,卻鮮少管理盟中之事,平日裏因職務在身,多待在京城盤元中,無多少活計可做,終日過得閑散,只顧着自己能活得開心舒坦就好,其他事情一概不理。

池束嘆了口氣,看向他,無奈地說道:“盡歡,你都二十好幾的人了,怎麽跟個三歲小毛孩子一樣。”

“那有什麽,”宣盡歡嬉笑道,“就算是天塌下來了不也有你撐着嗎。我只管在宮裏頭給你鋪路子。”

聞言,池束當真是沒話講了。這話說得不近人情,倒也真沒什麽錯。他的手再長,要不是有宣盡歡在,也沒法子伸到宮裏去。

“就因為是天子腳下才要出事呢,你以為是做給誰看的?”說着,池束又看了一遍那紙條。

宣盡歡舔了舔唇,湊到他耳邊,輕聲道:“反正我是做給你看的。”

“……”池束的耳尖迅速紅了起來,他突然把手臂掃了過去,把沒有任何防備的宣盡歡掃到了地上,随即迅速壓上去,“光天化日之下你說什麽呢?這大早上的白日宣淫不好吧?”

“……我錯了弟弟我真的錯了你先給看看那紙條上寫了什麽好不好……”

“他讓我幫忙查一下跟頭發有關的鬼神罷了。這麽點東西,礙不了我多久,反倒是你,昨晚上是對你太客氣了是吧?”

“盟主!弟弟!池束!我錯了!你別——”

胥之明抱着手臂倚在牆上打了個哈欠。

“走吧。”

晏梓從一處破敗的院子裏走出來,拍了拍他的肩。

“……你能驅使燕子?”他甚至都要懷疑跟前這人是個燕子精了。

晏梓沒回他,道:“噶努有聞出些什麽苗頭嗎?”

蹲在胥之明身旁的噶努甩了甩腦袋,“嗷嗚”了一聲,竄起來,往旁蹦噠了幾下。

“跟上吧,”胥之明起身道,“剛給它聞了露伊的貼身的東西,能找到。”

他一大清早就去醉香堂取露伊的随身之物來讓噶努熟悉味道,這會兒還有點困。

等了半天晏梓也沒出聲兒,胥之明蹙了蹙眉,回過頭去:“你想哪兒去了?”

“啧啧啧,看不出來呀。”晏梓開玩笑道,趕緊跟上了噶努。

胥之明心想,總有一天要把這個燕子精拔了毛扔鍋裏去煮上個十天半個月。

噶努雖是北域狼,但鼻子卻似乎能賽野狗,兩個人跟着東嗅嗅西聞聞的噶努,一個時辰後總算是找到了那露伊的頭發的大致所在。

晏梓看着眼前陰森森的一大片無名墳冢,抽了抽嘴角。真虧得噶努能在這堆雜七雜八的味兒裏聞到露伊的氣味。

霂州外有一大片亂葬崗他是知道的。這些年下來,他走遍大江南北,自然也是知道亂葬崗究竟會是個怎般情形,然而他萬萬沒想到,這霂州的亂葬崗竟然能亂成這樣,廣成這般——遍地的泥土都是潮濕軟塌的,散發着一股沖鼻的腐臭,空中幾乎是黑壓壓的一片,只有幾縷陽光能透過那成形的黑霧,而正是因為那黑霧,遠處的情形全然是模糊一片,看不真切。再觀亂葬崗本身,到處是倚靠在一塊兒的無名墓碑,泥土裏露出的一小塊白色物體分明就表明了這軟泥之下不知埋了多少森森白骨,指不定還有哪兩具擁在一起難舍難分。

晏梓搓了搓手臂,把雞皮疙瘩搓了下去。

噶努扭着龐大的身軀跳竄至一處墳頭,突然把臉紮進了土裏,半晌沒動,顯得有些傻裏傻氣的。等這林子裏少有的鳥發出了今日的第一聲啼叫,噶努才把臉抽出來,開始瘋了似地刨土。

“……他這是在做什麽。”

胥之明側耳聽了陣,道:“大概是要毀屍滅跡。”

晏梓頭疼地捂住了額頭。

噶努當然不會做什麽毀屍滅跡的事,否則被毀屍滅跡的就該是它了。不過多時,它便耷拉着腦袋叼着一大把頭發,讨好似地蹭上來。

胥之明拿起竹竿在他腦袋一側輕敲了一下,噶努立時松了口。

晏梓接下那把頭發,放在手心。發尾上确實帶了些皮肉,那些血污已經幹涸了,結成了塊。

“噶努,這是哪個墳頭下的?”晏梓揉了揉噶努的毛腦袋,問道。

噶努眯起眼睛享受了一頓揉搓,恢複精神跑到了那一處土包下。

晏梓看了眼腳下的軟泥,翻了個白眼,扯着胥之明的袖子跟了上去。

那處土包并無什麽特別之處,只有一個淺淺的坑,還粘着些發絲。

“其他地方還有露伊的東西嗎?”

噶努聞言,似懂非懂地搖頭晃腦了一會兒,又奔向了遠處。晏梓只得嘆了口氣,再次拽着胥之明跟上。

“你慢些,我看不見。”

晏梓沒有搭理他,而是仰頭看着頭頂的景象。霂州臨近北域,地處邊疆,這亂葬崗葬的恐怕就是那些從與北域大國赤鹿磐的戰場上拉下來的無人認領的屍首。那群被征去、送去吃軍饷的,在戰場上漫無目的地拼命,最後卻流落到這無名冢裏,還不如自己身後這個瞎了眼沒什麽事兒可做的……

二人在噶努身旁停了下來。晏梓松開了手,蹲下來仔細查看面前的這一灘泥。

黑不溜秋的泥并沒有什麽特別之處,只是往其中仔細一看,竟有什麽亮閃閃的小東西埋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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