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家主

一星無語地看着他,嘆道:“……随你的便!”

太武二十五年。

池束在院裏罰跪。因為他同宣盡歡還有池紛紛一起玩時吵了起來——為了搶宣盡歡——并且他還親了宣盡歡一口。

池紛紛被惹哭了。

池束向來不與先告狀的惡人計較、還自覺罰跪也能修養身心,坦然自若地在院裏跪好了。

可他很快就跪不住了。雪下得太大,冷氣簡直鑽進了骨頭縫裏。

是家主下的令,夫人也不敢來把他抱回去,只是心疼得緊。

雪在他身上落了一層,池束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他有些頭暈,眼前也發黑。

在他差點要一頭栽在雪地裏時,一個人跪在他面前把他帶進了一件絨毛邊的披風裏。突如其來的溫暖讓他不禁哆嗦了一下。

“別跪了。”宣盡歡貼着他的臉,在他耳邊輕聲說道。

池束雖然還是個孩子,可宣盡歡也才剛過九歲,抱不動便只能背回去。池束趴在宣盡歡并不寬的背上,吸了吸鼻子。

他突然小聲啜泣了起來,抽噎着說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親你的……”

聞言,宣盡歡倒是還給他還在委屈的點給鬧得愣了,笑道:“哎呀,只是親了一下罷了,這種事情我又怎麽會怪你呢?”

大元二年。

池束坐在池府外的石階上,看着空中升起的煙火。那些滾燙的火花在夜裏炸開,伴着震耳欲聾的聲響消散,轟轟烈烈地在這世上跑了一遭,便利落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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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家雖是大家,但也正因為如此,池府所在的這條街上只有這一家,實在是冷清。上元節這日,其他地方都熱熱鬧鬧,張燈結彩,大大小小的燈籠挂滿了屋檐窗角,池府外卻空無一人,只有府門前挂着的兩盞燈籠和兩尊蹲守在門兩邊的張牙舞爪的石獅陪着池束。

他身後的府門極不情願地“吱呀”叫喚了一聲,被人推開了。

宣盡歡手裏提着一盞燈籠,身上披着紅色的大氅,從門內探出頭來,輕聲喚他:“阿束,進來吧。”

“爹說過了門禁,不讓我進去。”池束賭氣道。

宣盡歡笑了:“沒事兒,我帶你偷偷進去。要是被發現了,不論是什麽責罰,全歸我。”

“不行!”池束跳了起來,“一人做事一人當!”

“可是,本就是我來喊你的呀?”宣盡歡朝他招了招手,“走吧。再不走,我就喊奶娘來了。”

池束只得別別扭扭的鑽進他的大氅下,委屈地抱着他的腰。兩個人在寒夜裏走着,雖只有一盞燈籠,卻溫暖異常。

大元五年。

池束看着身側微低着頭、若有所思的宣盡歡,眯了眯眼。

宣盡歡的師父,是他找人尋來的。是他在姑蘇閣的一個朋友。

姑蘇閣雖是由民間探子組成,但也不僅僅是接些案子。姑蘇閣的探子大多随心所欲,沒案子時也會接些尋人尋物的活兒。他前陣子随父親去一葦渡江附近時,偷偷上了姑蘇閣去求宣盡歡的師父的消息。

對池束當時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年來說,時常到處游蕩的宣盡歡的師父實在是不好找。但她身為總理司司主對于姑蘇閣來說卻并不難找。

池束得了消息,得知前司主正巧在西郡中的一處總理司內,趕緊連夜回到西郡,把人找到了。

雖然他沒見過那女子,也是在說出了她的名字後才從姑蘇閣口中得知她其實其實是司主的事實,但她的确有一種生人勿近的氣場。

她臉上的清冷是再華麗的衣裳、再濃厚的脂粉也掩蓋不了的。

但是他提到宣盡歡時,她那微僵的表情也是難以掩蓋的。

他帶着宣盡歡在距離池府最近的樂坊裏與他師父見了面。他看着師徒二人擁抱、互談這些年的經歷,卻一直沒說話,也沒什麽表情。

若是要問他到底是為了什麽……其實他自己也難說清。只是想了,便做了。

大元十一年。

池束站在了幾年未碰的家門前。即便是前幾日剛回來過,卻也沒走這扇漆紅大木門。

它竟是一點也沒變,兩尊石獅子也仍然盯着他。

他卻仿佛從中看出了些驚喜的意味來。

敲門後,開門的是一個不認識的人。池束的眼皮跳了一下。

“找誰?”那人沒好氣地問道,戒備地看着他。

池束斜了他一眼,道:“本少爺出去游歷幾年,家中的下人竟也換成了一批如此不懂規矩的了。”

對方愣了一下,趕忙收拾了表情:“原來是少爺。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池束冷哼一聲,側身走了進去。

主廳上只有清一色的面無表情的沒見過的下人,池束見他們渾身上下全是戾氣,便猜這或許就是先前渾西沙所說的那些黑衣人的一部分了。

“家主呢?”池束挑眉道。

一人用他那毫無起伏的聲音回道:“家主馬上就來了。”

聞言,池束的心猛地一沉。

作為子女,他稱呼家主應是用“爹”的,若是喊了“家主”,下人定會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一番。

而如今,那人一點反應也沒有。就算是沒見過,但也能輕易看出,他根本不是什麽下人,恐怕也根本不曉得池家還有個活着的大少爺——下任家主。

再者,他爹娘已經被池紛紛關了起來。那麽馬上要來的家主,又是誰?

池束沒有給過多的反應。他在主位上氣定神閑地坐了下來,對于那些人臉上出現的一絲裂痕直接忽略了。

“聽說有人要見我?”

來人不出池束所料,于是他也沒怎的驚訝,輕笑道:“下人說來的是家主,可來的怎是姐姐?”

剛跨進正廳的池紛紛嘴角一抽,瞪了眼兩旁的人,道:“姨父……有事。”她抿了抿嘴,撩了一把頭發。

“你怎麽回來了?”

“弟弟出去游歷幾年,長長見識,回來後聽到的第一句來自血親的話竟是責備我為何會回來……姐夫呢?”池束突然笑問道。

池紛紛一臉被噎住的模樣:“他……他在休息。”

“哦,那我去看看他。”

“你到底想做什麽!”

“看看姐夫罷了。”池束看着她的眼睛道。

池紛紛見他這樣,突然明白了過來,用一種詭異的眼神盯着他,接着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諷的笑意。她與池束一起長大,自然看得出池束從小對宣盡歡的那種幾近露骨的情感。

池紛紛的內心愉悅起來。這是她的優勢,至今為止唯一的、在她與池束之間的争奪間的優勢。她是個女子,能名正言順地嫁給宣盡歡,而池束再怎麽情深也是個男子,就算天崩地裂了他跟宣盡歡也不可能被世人認可。

想到這裏,她不由地放柔了聲音:“宣盡歡他真在休息,我騙你做甚。”

“你沒騙我?”池束眯了眯眼,“他不在吧?你們兩個親也沒成吧?”

一瞬間,池紛紛幾乎以為池束已經知道了宣盡歡失蹤的消息。可她又轉念一想,這般的一個小子……也沒那個本事。

“你胡說什麽?”

“我打進門就沒看見他,你也俨然一副家主的模樣了。若你真嫁給了他,怎麽可能會成家主?要麽,他不在,你們也沒成親;要麽,你對我爹娘做了些什麽。”

正廳中一下子寂靜得可怕。

池束與池紛紛對視了會兒,移開了視線,道:“我回我院子了。”

池紛紛在衣袖下捏緊了拳頭。方才池束盯着她的眼神就像是一條藏于層層灌木後的毒蛇,尖銳狠毒,把她盯得出了一背的冷汗。

“……你不與舅舅他們去見一面嗎?”池紛紛忍不住顫聲問道。

池束偏過頭,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我能見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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