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竹簡

雖不大清楚他要做什麽,不過胥之明還是依言做了。

晏梓從懷裏取出一只小布包,從裏頭取出一張紙條和一支筆來,去蘸了點水在紙條上寫下了幾行字。擱了筆,晏梓向外吹了一聲口哨,胥之明便見一只燕子從窗外飛來,落在他肩上。

“……我一直想問,你是養的燕子麽?”胥之明問道,“我記得燕子似乎……并不常用來傳信。”

“我爺爺教給我爹,我爹又教給我的罷了。”晏梓一面将那紙條卷起來,塞到燕子腿上的小圓筒中,一面輕聲道,“這燕子并非普通的燕子,是我家一直養着的佐褐燕。同普通燕子差不多模樣,但飛得快,也能馴。”

胥之明應了一聲,若有所思地看着停在桌上的燕子。

晏梓将那只燕子放了出去,又道:“你想摸摸嗎?”

“嗯?”

晏梓像是變戲法似地又叫來一只燕子,遞給胥之明。胥之明抿了抿唇,猶猶豫豫地看向他,又看了一眼瞪着豆子眼望着他的燕子。那只肥得像一只圓球的小鳥蹲在晏梓的食指上,挺着胸脯響亮地“啾”了一聲。

“它好像還挺喜歡你的,”晏梓的眉眼柔和下來,嘴角翹起,“不摸摸它麽?”

胥之明像是有什麽顧慮,眉頭緊蹙,與燕子大眼瞪小眼了一陣,伸手探向了它。誰知這只燕子相當不見外,歡歡喜喜地蹦上他的指節,拍了拍翅膀。

“啊呀,真是不給情面。”晏梓彈了一下它的小腦瓜,眯起眼笑道,“它很喜歡你呀。”

“……嗯。”

“我去挑水上來,有一陣沒好好洗一次了。”晏梓脫了罩衫,二話不說就轉出門去,“它先交給你啦!”

等他最後一回提了水上來,那只燕子都已經窩到胥之明的脖頸處的披風裏了,明明是一只鳥,卻像小犬似地蹭着胥之明的脖頸。

他轉進屏風後的浴桶邊,一邊道:“你很招他們喜歡。他們一向不會對外人如此。不過也是,你對噶努看起來也不大客氣,挺招這些小動物吧?”

“……北域狼一向都很兇猛,但我同它見面時我們的境況都很兇險,它也實在是沒氣力同我兇。最後我們算是互相扶持着活下來的。所以它同我更像兄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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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這樣啊。”

屏風上挂着晏梓的衣物,胥之明聽到他已經泡到了水裏去,目光有意無意地往他那邊移去。那屏風上的衣物間,隐約有一個金閃閃的東西。

胥之明眯了眯眼,悄無聲息地靠近了那屏風。

那是一枚金色的小鳥。

他微微一愣,神色變了變,又望向了屏風,像是在透過屏風看那之後的晏梓:“晏梓,你……是哪裏人?”

“……問這個做什麽。”

“……”

“這件事我不是很想提。別問了吧。”

“……好。”

不多時,那屏風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過了一會兒,晏梓便已經披了亵衣轉出來了。他一面向身上套餘下的衣物,一面道:“多謝。”

胥之明仍舊坐在原處,緩慢且輕地摸着頸窩裏的燕子的小腦袋,問道:“嗯?謝什麽?”

“沒有追着我問東問西。”

“你不想說,我也沒什麽由頭逼你,不是嗎?”

“是這樣嗎?以往總有人對我的事不停追問,好像我身上的破事是什麽價逾千金的寶物似的。”

他坐到了床沿上,胥之明便也走了過去,從頸窩裏把那只燕子捧下來,安置到枕頭上,輕聲道:“我知道你不好過,為什麽要來揭你的疤呢,是吧?”

說完,他微微擡眼,眼底那抹動人心魄的赤紅色就這樣撞進了晏梓的眼中。也就是這時,胥之明才仔細看了晏梓的雙眼。那是金色的,像是在他眼睛深處撒上了厚厚的一層金箔,雖然美,但胥之明一記起他這金色是叫睚眦害的,就一陣不明的糾結。

兩人就這樣對視了許久,晏梓慢悠悠轉過頭去,略一點頭:“是。”

胥之明似乎還想說什麽,只聽得樓下傳來店家的聲音,過了一會兒有人走上了樓,最後是不遠處傳來的木門阖上了的聲音。

“……是浸梅吧。”

“應是。”晏梓看着房門道,“那店家的冊子上不僅記了名字,亦标明了住店客人是否已經離開。浸梅那欄仍舊是空的,但往前的都已經離開了。”

晏梓回過頭來,戳醒了睡在枕頭上的燕子,向它比了個手勢,那燕子就從窗口飛出去了。他道:“我讓那孩子去提醒露伊了,畢竟若是浸梅仍舊停在這裏,十有八九都是沖着露伊去的。”

“今晚還睡麽?”

“今晚還能睡嗎?”晏梓反問道,“最好是今晚能将浸梅的事解決了,否則露伊行路也不放心。”

“好辦,我帶着刀。”

“算了吧,你那眼睛,我怪不放心的。”說着,他攏了攏有些散開了的領口,整好了腰帶。

過了亥時,晏梓看了一眼已經蒙好了眼睛的胥之明,伸手掐了那桌臺上的蠟燭。過了子時三刻,倚在床頭床尾的兩人猝然睜眼,貼到了門上。

“有人到露伊姑娘的房門口去了。”胥之明低聲道。

晏梓拍了一下他的手臂,算是答應。大堂中已經熄了蠟燭,晏梓稍稍推開了一點門,看到隔壁的露伊門口站着一個女子,已經半推了門進去。

晏梓動作十分小心,誰想那女子突然回頭看了晏梓一眼,直接踢了門。見狀,晏梓一驚,急急開了門出去。胥之明感覺到自己貼着的木門往裏一動,喊道:“燕子!”

胥之明跟了上去,兩人沖到露伊房中時,浸梅已是披頭散發,用力掐着露伊的脖頸,一把小刀抵在露伊的脖頸上。

“——你瘋了吧你!”晏梓怒道。

浸梅道:“你們敢過來一步,我就直接殺了她。左右我也要殺了她。”

“你為何要為睚眦賣命至此!”

“不為什麽——我恨辟邪塢。”

聽到她提到辟邪塢一詞,胥之明與晏梓兩人俱是一怔。

“你同辟邪塢的恩怨為什麽要找到一個姑娘家身上!”

“你們既知我屬睚眦,便也應該知道這丫頭手上拿着什麽東西。”浸梅眯了眯眼,“先前讓她耍個小聰明給跑了,居然自己撞到刀尖上來。”

“那個東西?”晏梓冷笑一聲,從懷裏掏出一份竹簡來,“你在說這個麽?”

浸梅瞪大了眼,丢開露伊,猛地沖向前劈手來奪那份竹簡,仿若那竹簡是她的命一般。

晏梓推了胥之明一把,側身躲過她的刀刃。

“燕子!”

“閉嘴!”晏梓擡腿猛地一踢,踢在了浸梅的手腕上,只聽得“咔嚓”清脆的一聲,他竟是硬生生将浸梅的手腕踢斷了。

小刀落在了地面上,剛喘過氣的露伊趕忙将她死死摁在裏地上,卸了她的手臂。

晏梓捋了一把頭發,道:“不過是一份交易的目錄,看來你們教主還挺小心,一星半點都不能洩出去……”

“放開我!松手!”浸梅吼道,“你懂什麽!不能讓那群該死的黑鳥幹涉教主的計劃,你們難道不能明白嗎?!”

“明白什麽?”胥之明問道。

“那個辟邪塢!害死了多少人?!他們殺了我爹!害我背井離鄉!”

“聽你的口音,你是西域邊塞一塊的人吧?”胥之明的語氣平靜,聽不出他的心思。随即他轉向晏梓,笑道,“邊塞不是曾經匪幫流竄嗎?曾有記錄,辟邪塢去清理了大半,還有一些,應該是你們钴林盟收入麾下了吧?”

晏梓看了他一眼,應了一聲。

“難不成,你爹就是個土匪?”

浸梅一愣,咬牙不語。

“即便,”晏梓道,“即便他們殺了你爹,就算你爹是無辜的,但你也萬不該加入了睚眦。辟邪塢殺了人,難不成睚眦就是幹淨的?你們數得清有多少人因為睚眦一命嗚呼了嗎?”

浸梅被他這一句噎得啞口無言,無力反駁。晏梓抹了一把臉,轉過身拉了胥之明一把,吩咐露伊道:“把她綁起來吧,回頭帶去處理。”

胥之明聽出他話語間的疲憊,剛想出聲安慰一二,卻聽見露伊尖叫一聲,那浸梅似乎是從地上翻了起來,大喊着沖了過來。

晏梓也才反應過來,浸梅張大了嘴,直沖向他的脖頸,幾乎已經快躲不過了。

這時,身旁的胥之明将他往身後一攏,抽出他那把晏梓沒見過幾次出鞘的長刀,直直捅進了浸梅的腹部。

浸梅擡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口中嘔出一口鮮血來。但露伊瞧見,胥之明卻笑了,接着毫不在意地推了浸梅一把,将她從自己的刀刃上推了出去,栽在地上。

“……”晏梓看着浸梅,一時說不出話來。

胥之明轉過身來,甩了甩刀身上的血,道:“你看,我說過了,我能幫上你的。我答應你的事,一定會做到。”

晏梓的目光發直。他已經許久沒見到尚且溫熱的鮮血了,但它們此時就沾在胥之明的臉上。

“所以,不要丢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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