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503的租戶失蹤了
晚上七點四十五分,剛剛停靠在終點站的628末班車上只下來了一個乘客。
那是個非常年輕且漂亮的女人,穿着一身很普通的工裝,手裏拎着個半大不小的透明背包,包裏還裝着幾份空白的保險文件。她看起來像是剛剛加班回來的普通白領,臉上帶着很深的倦色,耳朵裏塞着耳機,手機在兜裏時不時震動一下,新消息的提示音一聲接一聲。
但外面風雨頗大,她連打傘都十分勉強,于是只能暫且無視那些叮叮咚咚的消息。
地上的積水足有人腳踝深,刁樂語縮了縮脖子,咬着牙脫下腳上的高跟鞋,小心翼翼地用傘頂着狂風,踩着水往馬路上走。
公交車離開的燈光從刁樂語身後一閃而過,很快離去了。
這樣大的雨天,原本就偏僻的開發區更顯得荒涼,路邊零星的幾家店面也早就拉上了卷簾門,路燈的燈光被雨幕模糊得很昏暗,刁樂語豎起衣領,腳步匆匆地往回走。
路燈下,刁樂語的影子被拉得狹長而消瘦,手機裏的消息提示音暫時告了一段落,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極其刺耳的鬧鐘鈴聲。
刁樂語身形一頓,緊接着連忙加快了腳步。
這不上不下的鬧鐘是她的門禁鈴,代表着她只剩下十分鐘的時間可以回家了。
刁樂語腳步匆匆,她手裏脆弱的折疊傘被狂風吹得變形,豆大的雨滴落在她身上,将她半個身子都淋透了。
刁樂語緊皺着眉頭,極其煩躁地拍打着身上的雨水,腳步不停地拐上一條小路。
耳機裏恰巧一首歌播放完畢,風雨天網絡受損,在自動播放下一首歌之前,音樂軟件短暫地卡頓了三四秒的時間。
狂亂的風雨聲順着這個間隙流入刁樂語的耳中,原本正在匆忙往家趕的女人忽然心裏一緊,極其突兀地停住了腳步。
因為就在方才那一瞬間,她在雨聲交雜中聽見了些許微妙的聲響。
音樂軟件的網絡加載完畢,重新開始播放新的音樂。刁樂語咽了咽唾沫,沒敢回頭看,只是小心翼翼地摘下了一只耳機。
——沙沙。
沒了耳機的遮擋,那聲音顯得更清楚了。
那沙沙聲聽起來令人無端地毛骨悚然,仿佛有什麽外皮粗糙的生物正緊貼着地面向她爬行過來。
刁樂語渾身的汗毛都要炸起來了,她心裏怦怦直跳,咬牙逼着自己一點點地扭過頭,看向了身後。
暴雨天沒有月亮,刁樂語走的又是一條遠離路燈的偏僻小路,打眼看過去漆黑一片。
然而不回頭還好,刁樂語只是往身後瞥了一眼,就覺得渾身的血都涼透了。
在她身後不遠的牆面上正匍匐着一個扭曲而龐大的畸形影子,那團影子蠕動着,無數粗而長的觸須從身上延伸出來,順着牆面流到地上,正從四面八方接近刁樂語。
刁樂語下意識後退了半步,緊接着毫不猶豫地開始撒腿奔跑。
——這是離她回家最近的一條路,只要跑過這條小路,她就能看到公寓大門了。
然而那團畸形的粘液狀生物似乎早知道她的想法,牆面上的幾條粗壯觸手幾乎在同時絞緊擰成一團,順着牆壁飛速地向前攀爬,趕在刁樂語跑出小路之前堵住了出口。
刁樂語壓根沒敢猶豫,腳步停都沒停,緊接着轉身就往旁邊的岔路跑去。
變形的折疊傘被風撲了個跟頭,狼狽地在地上轉了兩圈,沾了滿身的污水。
刁樂語的腳步急促而慌亂,忽而夜幕中一道閃電劃過,瞬間将巷子中一躍而過的雪白身影映了個正着。
刁樂語的手機和随身包摔落在地上,包裏的幾份文件散落出來,很快便被雨水打濕浸透,連帶着上面的字跡也模糊了許多。
暴雨越下越大,震耳欲聾的雷聲與閃電如影随形。
還未等這雷聲停歇,巷子深處便忽然傳出一陣極其尖利刺耳的鳴叫聲,只一瞬間便戛然而止。
緊接着,連腳步聲也消失不見了。
晚上九點半,盛钊剛洗漱完畢準備躺下,還沒等關燈,就聽見自己的房門忽然被人從外頭敲響了。
——或者說,用“砸”更合适一點。
敲門的人不知道遇到了什麽天大的急事,仿佛催命一般,把門砸得咚咚咚直響,盛钊人在卧室裏,都仿佛間感覺到了整個屋子都在顫。
盛钊吓了一跳,連忙從床上爬起來,連拖鞋都沒來得及穿,便匆匆跑去開門。
門外站着五大三粗的熊向松,這個下午還抓着瓜子跟盛钊開茶話會的男人像是在短短幾個小時內變了個人,他頭發亂糟糟的,眼睛裏布滿了紅血絲,腳上的鞋只穿了一只。
“我的天。”盛钊說:“熊哥,你這是怎麽了?”
熊向松見到他像是見到了救星,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說道:“盛钊,我小妹還沒回來,我聯系不上她了。”
“啊?”盛钊一愣,下意識往門外看了兩眼。
熊向松說的小妹是跟他同住三樓的刁樂語,雖然盛钊一直沒弄明白他們三個兄妹為什麽姓不一樣,但平日裏進進出出的,确實看他們關系很好。
這棟樓裏有個不成文的門禁規定,就是晚上八點之前必須要回來,盛钊在這工作的這段時間以來,也常常看他們進出門時過來打卡。
現在已經九點半了,如果刁樂語還沒回來,那确實有點反常。
“你先別着急,熊哥。”盛钊手忙腳亂地把外套讨好,安慰道:“你看今天雨這麽大,可能她是加班了或者路上堵車什麽的。我看新聞說今天不少車都進水了,路上不好走。”
“不可能。”熊向松莫名固執,一口咬定刁樂語不可能門禁時間還不回家,一定是在外頭出了什麽意外,才趕不回來的。
盛钊也理解他,畢竟刁樂語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現在外頭雨下得這麽大,她沒按時按點地回家,熊向松擔心是很正常的事。
“那怎麽辦?”盛钊問:“你報警了嗎熊哥?”
“沒——”熊向松說:“報警沒用。”
盛钊一想也是,這種特殊情況下的晚歸應該算不上失蹤。
熊向松平常待人和氣,這兩個月來也沒少照顧盛钊,于是盛钊想了想,幹脆說道:“那你要是不放心的話,咱們出去找找得了?你知道她工作的地方嗎。”
熊向松好像早等着他這句話呢,聞言連忙點頭如搗蒜,急聲說:“兄弟,這都八點過了,哥實在沒法出門,就純指望你了。”
盛钊正低頭穿着鞋,聞言奇怪地問道:“怎麽了?為什麽不能出門。”
“大佬定的規矩,晚上八點之後,租戶誰也不能離開這棟樓。”熊向松說。
“……這什麽規矩,門禁也要看實際情況吧。”盛钊不能理解:“妹妹都丢了還不讓出門,怎麽這麽霸道。”
“三言兩語說不清楚,現在說來不及了。”熊向松一邊拖着盛钊往外走,一邊幫他按亮了電梯的呼叫鍵:“或者兄弟,你幫哥求求大佬去吧,哥也真是沒辦法了。”
盛钊鞋子正穿到一半,跌跌撞撞地被熊向松從屋裏薅出來,一把塞進電梯裏,還沒來得及問個詳細,就見熊向松已經哆裏哆嗦地按下了七樓的按鈕,沖着他雙手合十,哀求似的拜了拜。
——行吧,盛钊想,家裏親人丢了可是大事兒,幫一把就幫一把。
盛钊以往也沒在非三餐時段來找過刑應燭,心裏也有點打鼓,琢磨着要是刑應燭已經睡了可怎麽是好。
但他趕鴨子上架已經上來了,又不好再坐着電梯回去,何況熊向松還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五大三粗一個爺們兒,看着可憐巴巴的,也委實讓人不忍心。
盛钊在心裏給自己打了打氣,心說看在他幫刑應燭做了頓晚飯的份兒上,應該不至于被對方打出去。
他忐忑地看了熊向松一眼,猶猶豫豫地伸出手,輕輕在刑應燭門前敲了敲。
但出乎盛钊意料的是,他剛敲了兩下,刑應燭的房門便從裏面拉開了。刑應燭穿戴整齊,還裹着盛钊先前看到的那件高領風衣,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老板,你這是要出門?”盛钊問。
“沒有。”刑應燭的眼神在他兩人之間轉了一圈,問道:“什麽事?”
“啊,那個,打擾了老板。”盛钊幹笑兩聲:“是這麽回事,熊哥他妹妹——”
盛钊說着習慣性回過頭,想示意熊向松将事情跟刑應燭講講。可一回頭才發現,熊向松不知道什麽時候一退三步遠,弓着腰縮着肩膀,活像個巨型大鹌鹑。
盛钊:“……”
什麽毛病,刑應燭會吃人嗎?
“嗯……”盛钊沒辦法,只能自己接過話茬:“他妹妹還沒回來呢。”
盛钊将熊向松在一樓跟他說過的話一五一十複述了一遍,滿以為只是來幫熊向松走個過場的,誰知道刑應燭還真的拒絕了。
“門禁就是門禁,她沒回來,是她自己的事。”刑應燭對熊向松說。
熊向松渾身一哆嗦,臉上露出了絕望的表情。
“話不能這麽說啊老板。”盛钊頓時急了:“小刁是個女孩兒,外面電閃雷鳴的,萬一出意外呢,什麽門禁那麽要緊啊,就讓熊哥出去找找呗。”
刑應燭皺了皺眉,他明顯有些不耐煩了,但看在盛钊的面子上,還是勉強壓了壓火氣。
“你想去找?”刑應燭問。
“啊?”盛钊回頭看了看熊向松,說道:“對,我和熊哥一起去也行。”
“那行,你跟我一起去——只要你不後悔。”刑應燭說着不知道從哪拿出兩把長柄雨傘,遞給盛钊一把,說道:“至于他,留下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