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老板,辦假證是犯法的
第21章 “老板,辦假證是犯法的。”
盛钊終于短暫地安靜了下來。
刑應燭瞥了他一眼,沒好氣地問:“所以,你的小靈通智力問答時間結束了?”
“結束了。”盛钊說。
盛钊依舊仰躺在岸上,他手腳發軟,人站不起來,于是也不為難自己,維持着這個姿勢木愣愣地望着天。
這裏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看環境八成是個沒什麽人煙的荒地,怎麽看怎麽都已經不在申城了。盛钊腦子裏的CPU進了水,理解現在的場面已經用盡了他所有的理智,再分不出精力琢磨“這是哪裏”的小事兒了。
這地方遠離城市,又趕上好天氣,天上星星點點的星鬥極其明亮,盛钊眨了眨眼睛,有一種回到了小時候,在鄉下外公外婆家借宿的錯覺。
精神長時間緊繃後,一旦放松下來就特別累,盛钊只覺得自己腦子都空了一片,什麽都不想想了。
他盯着天上的星星,渾身濕淋淋地躺在岸上,看着像只狼狽的落湯雞。
刑應燭比他好太多了,明明都是從水裏上來的,偏偏刑應燭除了發梢有點濕之外,一點都看不出狼狽的模樣來。他支着一條腿坐在盛钊身邊不遠處,眼神望着湖中心,不知道在想什麽。
過了片刻,還是盛钊突然開了口。
“老板。”盛钊突然說。
刑應燭疑惑地嗯了一聲,示意他繼續說。
“我給你買的特産掉了。”盛钊語氣平靜地說:“六百塊錢呢。”
刑應燭沉默了一瞬,說道:“……閉嘴。”
盛钊乖巧地靜了音。
然而他像是閑不住一樣,仿佛一會兒不說話就要胡思亂想,沒安靜過五分鐘,就又挪了挪身子,擺出了個要長談的架勢。
刑應燭從餘光裏瞥了他一眼,沒說什麽,只當沒看見了。
“其實我媽年輕時候不太喜歡我。”盛钊忽然說。
“看出來了。”刑應燭嘲諷道:“不然你也不會大半夜的丢到荒郊野嶺去。”
或許是剛剛經歷了一場“同生共死”,哪怕是知道刑應燭非他族類,盛钊還是對他莫名其妙地産生了一點詭異的認同感。
盛钊并不是個愛随便跟別人說自己私事的人,但此情此景下,面對着一個随時可以在大蛇和美人之間切換的暴躁老板,他卻就這麽自然而然地說出來了。
“我親生父親是個人渣。”盛钊自顧自地說:“我媽當年跟他在一起的時候還沒成年,是被他騙走的。我媽年輕時候成績不錯,本來應該好好考大學,結果被他的甜言蜜語騙得離家出走,腦子一熱就辍學了。”
刑應燭終于側頭看了他一眼。
“結果被騙走了才發現事情不對頭,不出一年那王八蛋就露出了真面目,酗酒,家暴,賭錢,什麽都幹。”盛钊說:“他不上班,就靠我媽賺錢養家,我媽一天打兩份工,賺得少了還要被他罵。當時我媽為了跟他結婚,跟家裏也決裂了,有事也不敢告訴我外公外婆,只能自己忍着。”
盛钊說着苦笑了一聲,說道:“後來過了幾年,我媽終于忍不了了,就想跑,可惜沒跑成不說,還發現有了我。”
“那為什麽不打掉。”刑應燭說。
“那男的看得嚴。”盛钊也沒在意,接着說:“也可能是我媽舍不得我,反正還是留在那,糾糾纏纏地把我生下來了。”
“優柔寡斷。”刑應燭對這場孽緣下了個精準的定義。
“确實。”盛钊點了點頭,贊同道:“好在後來她後來還是脫離了苦海——我一歲不到的時候,那男的喝醉酒捅了人,把當地一個村書記的兒子捅死了。雖然後來證明了是醉酒狀态殺的人,但也判了無期,現在還在裏面蹲着呢,估計這輩子是出不來了。”
“恭喜。”刑應燭說。
刑應燭說得有些敷衍,但盛钊還是笑了笑,說道:“客氣客氣。”
“其實我媽不讨厭我,但是可能看見我就會讓她想起那些她不開心的事兒,加上她也得讨生活,所以上學之前我都沒怎麽見過她。”盛钊說:“不過她今天結婚,其實我還是挺高興的,希望李良富以後也能對她好點。”
“高興?”刑應燭反問道:“人家是一家三口,你高興什麽?高興他兒子把你扔在半路上?”
“……你怎麽知道?”盛钊狐疑地問。
刑應燭:“……”
刑應燭發覺自己說漏了嘴,于是別過頭不理他了。
盛钊已經很習慣他這個模樣了,一般來說,這種時候放着他不管,自顧自地幹自己的事兒就行,等着刑應燭自己肯答話的時候,那就是心氣兒順過來了。
于是盛钊接着說道:“他們對我态度怎麽樣,跟我又沒什麽關系,我又不指望跟他們一起生活,對她好就行了。”
刑應燭這回消氣很快,他沒有回頭,但還是語氣不明地哼了一聲。
“你倒是挺聖母。”刑應燭說。
“你這破用詞。”盛钊習慣性地吐槽了一句,然後解釋道:“其實也不是,主要是我對他們從來沒什麽期待,當然就沒什麽要求。我不管他們,他們也別管我,彼此客客氣氣的,一年見個一兩面,這就很好了。”
刑應燭最初聽他說起這事兒,還以為他是自怨自憐,結果聽到這才發現,這沒出息的小子居然還看得很開。
他似乎并不拘泥于那點微末的人情和愛意,有就有,沒有也無所謂。他似乎并不認為父母對孩子的愛意是理所應當天經地義的,所以才既不因他母親的疏遠而怨恨,也不覺得自己是誰的附屬。
但他又不是個無情的人,他對情感規劃分明,是真心實意希望趙彤過得好的。
“你居然……”刑應燭拉長的語氣裏有些微妙的詫異:“還挺有慧根?”
“什麽玩意?”盛钊問。
“算了,沒什麽。”刑應燭說。
盛钊眨了眨眼,偷偷摸摸地看了幾眼刑應燭,他現在還不太敢正大光明地看,只能借着看湖水的機會來回瞄他。
刑應燭被他看得如芒在背,不耐煩地皺緊了眉頭,正想警告他老實一點,就聽盛钊幹咳了一聲,遲疑地問:“老板……你活了多久了。”
盛钊問完,似乎自己覺得有點不妥,于是緊接着就換了個說法:“我是問,你多大歲數了?”
“記不太清了。”刑應燭說:“可能快有五位數了。”
盛钊:“……”
盛钊眼前一黑,滿腹的話都被他這一句震到了九霄雲外,瞬間就電量滿格,什麽都不想說了。
他發現自己還是字面意義上的太“年輕”——刑應燭這種幾千歲的大妖怪,八成什麽奇葩都看過,說不定自己這種小年輕在他眼裏就是白紙一張,這種狗屁人渣的戲碼恐怕在刑應燭眼裏都排不上奇葩人類前十名。
“你這歲數比我存款都多。”盛钊幹巴巴地說:“那你是建國前成得精啊。”
盛钊說完,自己都想把自己舌頭咬下來吞了算了,這是什麽史詩級別的尬聊現場,被迫相親也不過如此。
他一把捂住臉,恨不得把自己整個人就地挖個坑埋了一了百了,省得他每天睡前都要被迫想起這句不過腦子的經典尬聊,然後把自己尬得半宿睡不着覺。
刑應燭這個人,一向是毫無道德準繩,惡劣起來的時候恨不得把這倆字貼腦門上。
所以他非但沒有善解人意地結束這個話題,甚至還點了點頭,說道:“沒事兒,再多幹幾個月,你的存款就比我歲數大了。”
盛钊:“……”
“別提這個了。”盛钊艱難地抹了一把臉,然後費勁巴力地從地上把自己拔起來,強硬地轉移話題道:“這什麽地方,申城郊區?”
盛钊還記得,申城旁邊有個獨立的近海島,也算是申城的地盤。
刑應燭似乎很認路,他就地環視了一圈,說道:“在鄱陽湖……看山勢好像是在北邊。”
盛钊:“……”
他剛剛坐起身,姿勢還沒調整好,聞言轉過頭木然地盯着刑應燭,剛剛重啓的CPU再一次死機了。
“哪兒?!”盛钊扯着脖子震驚道:“江西?”
“不然我往東邊去嗎?”刑應燭覺得他莫名其妙:“東邊是海!”
“這是重點嗎!”盛钊幾乎淩亂了:“你這是什麽時速,六百多公裏,你趕上高鐵了。”
“在水裏是比在天上快一點。”刑應燭似乎歇夠了,他活動了一下手腳,從地上站了起來,然後在兜裏摸了摸,摸出一張卡片遞給盛钊,說道:“別廢話了,起來,訂個機票回商都。”
盛钊從他手裏接過那張卡片,才發現這世道真是沒有最玄幻只有更玄幻。他面前這個年齡直逼五位數的非人物種,居然還有身份證這種東西。
盛钊第一反應是上手摸了摸,然後仔細地看了一圈身份證號。要不是現在光線太暗,他還能看看上面的防僞噴層。
“看什麽呢?”刑應燭說。
“老板。”盛钊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瞥了眼他的臉色,大膽地直言“上谏”道:“辦假證是犯法的。”
刑應燭:“……”
他到底是為什麽要來救他,刑應燭又一次由衷地想,圖他能氣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