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只此一次
第28章 “只此一次。”
盛钊對他的事情實在好奇,于是沉默了一瞬,喪權辱國般地在嘴上做了個拉鏈的動作,示意自己不多嘴了。
刑應燭又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滿意他的懂事,于是接着說了下去。
“我曾丢了一件重要的東西。”刑應燭無意解釋,簡明扼要地說:“有人告訴我,我若還想要這樣東西,那憑我自己是找不回來的,只能等一個人來幫我找。”
盛钊疑惑地皺了皺眉,他現在有點後悔剛才的識時務了——因為他明顯做不到在刑應燭講故事的過程中不發問。
于是盛钊只能退而求其次,開始試圖用生動的表情和肢體語言來讓刑應燭接收到他的疑惑。
刑應燭沉默地看着他擠眉弄眼了半天,不得不頭疼地揉了揉眉心,說道:“你還是問吧。”
盛钊頓時大舒一口氣,活像是憋了半天沒呼吸一樣。
“誰告訴你的?”盛钊的重點非常奇特:“這人可信嗎?”
“可信。”刑應燭說:“若普天之下還有一個人知道那東西的下落,恐怕就是她了。”
“嚯——”盛钊倒抽一口涼氣,說道:“那她為什麽不敢幹脆告訴你結果,非要拐彎抹角的讓你等?”
有那麽一瞬間,盛钊幾乎懷疑他看到刑應燭咬了咬後槽牙。
“因為那東西就是她拿走的。”刑應燭說。
盛钊:“……”
那這不應該叫“丢了”,這應該叫“被搶走”,盛钊想。
但是避免刑應燭惱羞成怒把他挂在七樓的窗口風幹,盛钊機智地沒敢把這句話說出口。
然而就在這一刻,盛钊忽然油然而生一種憐愛之心——他的老板看似嘴毒心硬心狠手辣,合着心裏居然是個這麽單純好騙的大妖怪。
“你這也太老實了!”盛钊拍案而起,說道:“她都把你東西拿走了,怎麽會還你,八成是騙你玩兒呢。”
“我知道。”刑應燭看起來比他還淡定點:“那又怎麽樣?”
盛钊用一種看着小白菜兒的眼光憐愛地看着刑應燭,總覺得他在故作堅強。
“那……”盛钊放軟了聲音,問道:“合着你總找個人類來給你看大門,就是因為想等人?”
其實最開始是的,但後來刑應燭自己反應過來八成是被诓了之後,就也不太在意這些事兒了。只不過有個人類在,對刑應燭來說有時候确實方便許多——他為人性格懶散是一方面,而且他畢竟有別于人族,在人間生活,有時候難免束手束腳,有個人類差使着,許多事都免了麻煩。
于是饒是他已經不抱什麽尋物的希望,這個習慣也還是就這麽留了下來。
只是刑應燭懶得解釋太多,于是只嗯了一聲,當做回答。
盛钊想了想,不知道想起了什麽,猶豫了一下,問道:“那老板,你救我,是因為我能幫你嗎?”
盛钊這句話剛問出口就後悔了,他總覺得這個句式不太對,仿佛酸唧唧的還帶點委屈,跟試探對象有沒有出軌的“慢羊羊”一模一樣。
——完了,盛钊想,他之前還在心裏吐槽刑應燭Gay裏Gay氣,結果他現在居然比刑應燭看起來還Gay。
盛钊在心裏把這句話吞回去十次八次,祈禱着刑應燭最好也別回答他,否則不管回答“是”或者“不是”,這個對話都會往奇怪的畫風一去不回頭。
然而盛钊很快就發現他想多了,刑老板這輩子恐怕都不會按常理出牌,指望他溫情,那還不如指望太陽吞噬地球。
“就憑你?”刑應燭擰了擰眉,嫌棄得非常認真:“憑你被人釣魚執法,還是憑你差點被別的妖怪吃?”
盛钊:“……”
說來奇怪,這話分明不客氣,盛钊卻從裏面詭異地汲取到了某種精神力,瞬間就忘記尴尬,滿血複活了。
他甚至被激起了神奇的勝負欲,膽大包天地當着刑應燭的面一拍茶幾,說道:“不是,你試都沒試過怎麽知道我不行,不如你告訴我丢了什麽,我給你想想辦法。”
刑應燭似乎早猜到他會有此一問,也大概明白了,他要是不把面前這個“十萬個為什麽”打發走,今天是沒法安安生生看電視了。
于是刑應燭幹脆按了靜音,轉過頭看着盛钊,認真地說:“是我的骸骨。”
盛钊:“……”
盛钊方才那個豪言壯語還飄在空中,臉上的不服氣都還沒有消退,就整個僵在了原地,活像是就地被風吹成了一塊活化石。
刑應燭已經很熟悉他這個德行了,知道他八成又在腦子裏自我重啓。
果不其然,過了足足一兩分鐘,盛化石才僵硬地扭了扭頭,臉上擠出一絲幹笑,問道:“……什麽來着?我剛才沒聽清。”
刑應燭惡劣地一笑,一字一頓地又重複了一遍:“骸、骨。”
盛钊登時呼吸停滞,整個人原地搖晃了一瞬。
“你要是暈在這,我就把你泡進在你身後那個浴池裏。”刑應燭近乎冷酷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你自己淹死的話,雷可不劈我。”
盛钊倒抽了一口涼氣,硬生生憑着一股卓絕的意志力死死拉住了自己腦子裏崩斷的那根弦,好懸翻了個白眼,硬是站住了。
刑應燭被他這努力的模樣逗樂了,大發慈悲地動了動手指,隔空拽來一個換鞋凳,從後面撞了下盛钊的膝彎。
盛钊撲通一聲坐下,臉上的表情一片空白。
“可是老板……”盛钊恍惚地問:“你不是蛇嗎?”
刑應燭似乎很不樂意提起這個話題,擰了擰眉,不大情願地說:“不是。”
“那你是什麽?”盛钊下意識問。
“是龍。”刑應燭說。
盛钊:“……”
兩天後,盛钊啪地合上手裏的《山海經》,長長地舒了口氣,終于自認搞明白了刑應燭的來歷。
若按刑應燭所說,他與河底那畸形的玩意有本質區別,他所自稱的“龍”身量巨大,可遮天蔽日,且背生雙翼,在天上水裏皆是一霸——當然,最後一句是盛钊自己補充上去的。
盛钊好奇刑應燭的來歷,可刑應燭似乎不大喜歡說這個話題,當時任憑盛钊怎麽軟磨硬泡,他也只磨出了兩句話。
不過好在現代社會的大學生,別的不說,好歹擅長百度搜題。盛钊換了各種關鍵字,又比照着刑應燭那“接近五位數”的歲數,好懸從《大荒北經》裏扒拉出來一個物種。
“應……好像也确實是這個字。”盛钊自言自語道。
怪不得在鄱陽湖水岸旁,刑應燭說起那位仁兄的時候語氣如此鄙夷——現在想來,他應該确實有鄙夷的資格。
只是神話古書之類的記載都太過玄乎,盛钊實在沒法把紙面上那個能呼風喚雨的物種跟他樓上那個酷愛奶茶的大美人劃上等號。
——不過話說回來,無論是與不是,按照刑應燭的說法,那個身為“龍”的他也早死了,骸骨都不知道被人拿到什麽地方做什麽用了,他偷摸追溯這些也是白搭,除了滿足一下自己的八卦欲望之外毫無用處。
現在的刑應燭不過是一條大蛇,盛钊趁他睡着的時候偷偷摸過他的手,雖然摸起來涼絲絲的,但好歹有體溫,并不像是什麽借屍還魂的詭異場景。
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麽重新“活”過來的,但是憑刑應燭說起這話題時的模樣,盛钊大概也能猜到,往事應該确實不可追了。
他正琢磨着這些有的沒的,就聽外面的樓門口傳來一陣門鈴聲。
盛钊匆匆回過神,将桌面上的書往旁邊一推,從淩亂的桌面裏找出鑰匙揣在兜裏,喊了聲來了。
刑應燭總體來說還是個不錯的老板,沒有苛待員工的習慣。
這兩天盛钊剛從申城回來,刑應燭“貼心”地給他放了假,沒再抓他上去做廚師,而是恢複了尊貴的外賣會員身份。
盛钊從外賣小哥手裏接過外賣盒,道了聲謝,然後熟門熟路地按亮電梯上到七樓,敲了敲門。
刑應燭在他面前掉馬之後,人也放飛了理想,連起來開門這幾步都懶得走,幾乎每次都是隔空給他反人類式開門。
盛钊已經習慣了,他在門口換了鞋往裏走,卻少見地沒在沙發上瞧見刑應燭。
“老板?”盛钊把外賣盒子放在茶幾上,奇怪地往屋裏探了探腦袋。
緊接着,他身後忽然傳來嘩啦的一陣水聲,盛钊回過頭,才發現刑應燭整個人探出了浴池水面,渾身濕淋淋地往下淌着水珠。
盛钊吓了一跳,下意識撇開臉,心裏怦怦直跳,心說他的工作歷程真是奔着奇異的方向一去不複返,入職第一天調戲了老板就算了,現在還撞見了老板出浴現場。
——好在這應該是個鐵飯碗,盛钊苦中作樂地想:刑應燭應該不會把他炒了。
片刻後,直到聽到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盛钊才敢把眼神從沙發花紋上挪開了。
刑應燭從浴池裏走了出來,他披着件墨色的絲制睡衣,前襟松垮垮地攏着,只在腰間系了一條不大頂用的系帶。
他看都沒多看盛钊一眼,自顧自地從他身邊擦肩而過,坐在沙發上翻了翻外賣口袋。
盛钊松了口氣,說道:“那老板,你先吃,我先下去了?”
刑應燭嗯了一聲,又說道:“等等。”
盛钊腳步一頓,轉過頭疑惑地看向他。
刑應燭頭也沒擡,擡手扔了個什麽東西過來。
薄薄的一張卡片落在茶幾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順着光滑的茶幾臺面往盛钊的方向滑了滑。
盛钊微微一愣。
這卡片模樣他太熟悉了,瞥一眼就認得出來——正是他之前光榮“犧牲”的那張可憐門卡。
“只此一次。”刑應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