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026
“抄家?”宣德侯府衆人, 一團慌亂。
“奉旨抄家。”兵士們笑聲放肆。
刷的一下,江浩歌臉上血色消失,白得像一張紙。
明探微臉色也很白,是晶瑩剔透的白, 細膩柔嫩的白。
兩個同齡小女孩兒, 形成鮮明對比。
三十年河東, 三十年河西。
明探微才穿越過來的時候,明五姑娘在世人眼中是個沒爹的小可憐, 身份來歷不清不楚。認識明五姑娘的每一個人都知道, 她嫉妒宣德侯府大小姐,做夢都想成為宣德侯府大小姐。
明五姑娘和宣德侯府大小姐如果同時出現,風光無限的一定是宣德侯府大小姐, 沒人肯多看明五姑娘一眼。
短短數月,滄海桑田。
明五姑娘和宣德侯府大小姐的位置, 打了個颠倒。
明五姑娘還是明家的心肝寶貝,宣德侯府大小姐,快要不存在了。
冒功、欺君,兩項大罪, 侯府的爵位能不能保住還兩說。皮之不存, 毛之焉附, 若是侯府都沒有了, 哪來的什麽大小姐?
明探微穿越過來的時候,明探微被逼投河, 江浩歌冷眼旁觀。
現如今, 宣德侯府被抄家, 明探微來看熱鬧。
風水輪流轉啊。
……
“抄家?”趙氏和杜氏眼睛快要冒出火了。
她們千算萬算,竟然趕上了宣德侯府抄家?
她們兩家辛辛苦苦攢下的家當, 可都在宣德侯府存着呢。若是不幸被牽連了,那還得了?
“官爺,和我們不相幹。”趙氏和杜氏撒丫子就想逃跑,“我們早就分家了,抄侯府,和我們不相幹。”
這兩個女人快急死了,恨不得趕緊長出一對翅膀飛回房,帶上她們的珠寶細軟,立即遠走高飛。
兵士粗暴的把她倆抓回來,“老子管你什麽分家不分家,但凡是在侯府的,一律查抄!”
趙氏、杜氏,嚎啕大哭。
早知道宣德侯府要被抄家,她們還來固原郡主這裏打探什麽消息?應該早點跑啊。
太夫人、固原郡主、江博雅,方寸大亂,面無人色。
孟訓卻冷笑道:“但凡在侯府的,一律查抄?本少爺便在侯府,難不成你連本少爺也要一起查?一起抄?”
“你誰啊?”兵士喝問。
孟訓昂首挺胸,臉色傲慢,“你可站穩了,別等本少爺說出身份來歷,吓你一跳!本少爺姓孟名訓,乃忠王殿下的嫡孫!”
“哈哈哈哈哈。”兵士們發出震耳欲聾的哄笑聲。
孟訓再遲鈍也知道是笑話他的,不由的惱羞成怒,“膽敢嘲笑本少爺?”抓住離他最近的一個兵士,啪啪啪啪連抽數記耳光。
“打人啦,打人啦。”被打的兵士大叫。
孟訓見其餘的兵士只敢大聲喝斥,卻不敢過來阻攔,不由的得意,“看來爾等還算有眼色,知道本少爺的厲害……”下手更狠,兵士叫聲更慘。
明玕不想讓外甥女看到這種殘暴場面,擋在了明探微前面。
張鄠伸手掩住明探微的雙耳,“五妹妹,要不咱們走吧。”
明探微并非溫屋裏的花朵,“再等等。估計李指揮使就快來了。”
“住手!”有人厲聲喝道。
張鄠微笑,“五妹妹神算,李指揮使果然來了。”
“指揮使大人,忠王府的孟訓阻擾抄家!”
“指揮使大人,忠王府的孟訓肆意打人!”
兵士們七嘴八舌告狀。
孟訓打上瘾了,還不肯停手,黑鷹衛指揮使李奇臉色一沉,手一揮,兩名悍勇矯健的黑鷹衛沖上前去,一個回合都用不了,将孟訓牢牢制住。
被打的兵士訴苦加告狀,添油加醋,“這位孟少爺說他是忠王府的人,說忠王府如何如何高貴,碾死小的便如弄死只螞蟻一般。指揮使大人,小的再不濟也是奉旨辦事,這位孟少爺他打得不是小的,是陛下,是黑鷹衛啊。”
李奇臉色更差,“忠王府果然了不起。”
孟訓被黑鷹衛制得動彈不得,渾身生疼,怒氣上升,“忠王府當然了不起!你若眼中還有我祖父,立即放了本少爺!”
這個孟訓,還真的是沒有眼色,不知死活。
明探微沒有覺得太驚奇。
畢竟原書裏這個孟訓可是被敵人給抓了,綁在城下威脅明玕,要明玕開城投降。明玕不肯,孟訓還幫着敵人罵明玕呢。
孟訓這種人就會仗勢欺人,優點幾乎沒有。
但在原書的描寫中,明玕不救孟訓,是受到指責的。因為孟訓是忠王嫡孫,因為忠王府重要,所以孟訓也重要。
原書風格就是如此。女主比古人更封建,作者對身份、出身異常看重。出身好的人,做什麽都是對的。出身差的人,就應該守本份,甘于做炮灰。
……
李奇懶得跟孟訓這種纨绔子弟廢話,命人把孟訓押下去了。
固原郡主才開始被抄家之事打擊得懵了,這時漸漸回神,為她的侄子求情,“孟訓年少無知,得罪了李指揮使,本郡主代他向李指揮使賠罪,還望李指揮使大人有大量,不要和他一般見識。”
“下官的顏面,不值一提。”李奇雖然是奉旨抄家,但對固原郡主還是很客氣的,“只是孟訓毆打了朝廷兵士,有藐視官威之嫌。下官此舉,也是出于無奈。”
黑鷹衛把那被打的兵士推了出來。
兵士對着李奇的時候,苦哈哈的,苦大仇深的,對着固原郡主的時候,卻眨眨眼睛,狡黠的笑。
固原郡主窩了一肚子的氣。
這兵士壞得很,分明是故意撩撥孟訓、誘導孟訓下狠手。其心可誅!
固原郡主一肚子的氣沒處撒,明探微的可愛笑臉映入眼簾,更覺刺眼,“李指揮使奉命抄家,宣德侯府上上下下,沒話可說。可這位明五姑娘不是朝廷差人吧?她為何會在這裏?”
李奇沉吟,“這個麽……”
他也看到了明探微。
按理說,抄家這種大事,确實不應該有小女孩兒在場。
他要趕走明探微,當然是小事一樁。不過明探微是明肅政的心肝寶貝,他和明肅政卻是多年舊相識,而且明玕就站在這裏呢。
“李指揮使,五妹妹是我帶來的。”張鄠淡定的道:“我來宣德侯府,是皇祖父點了頭的。”
“李伯伯。”明探微叫得很甜,“我來宣德侯府就是想開個眼界,看個熱鬧,如果李伯伯不方便,我走好了。”
“真是孩子氣。”李奇笑道:“抄家有什麽好看的?依伯伯說,竟是不必開這個眼界。”
“除了開眼界,我還想替我娘找樣東西。”明探微解釋,“李伯伯知道的,我娘因為受奸人所騙,在這裏短暫的住過幾個月。就那麽短短的幾個月,我娘便丢了一樣要緊物事。”
“丢了什麽?”李奇關切。
“胡說八道。”固原郡主大怒,“宣德侯府是何等人家,豈會昧下你們明家的物事?”
“宣德侯府是何等人家?”明探微調侃,“這還用問呀,被陛下降旨抄家的人家呗。”
兵士們又爆發出哄笑聲。
固原郡主臉上火辣辣的。
江浩歌淚眼盈盈,“明五,我母親再怎麽樣也是長輩,你在我母親面前,沒一點晚輩的樣子……”
“沒人好好教她呗。”江博雅看着明探微,就像看到明琅一樣不順眼,“如果江家肯認回她,郡主嫂嫂便是她嫡母……”
明玕大怒,“去打桶水來!”
“什麽?”江博雅一愣。
兵士打來一桶水,明玕接過來,“嘩”的一聲,一桶涼水澆下,江博雅被淋成了落湯雞。
江博雅連聲尖叫。
明玕冷冷的,“這個女人嘴太髒了,明四爺我一片好心,打桶水給她洗洗嘴。”
李奇身邊一名千戶名叫康定,跟了李奇多年,曾受過明肅政的恩惠,湊趣笑道:“嘴髒是應該好好洗洗。這涼水說不定洗不幹淨,要不然換桶開水?”
“好主意。”不少人叫好。
江博雅魂飛魄散,“不用了,不用了,真的不用了。”吓得躲到了太夫人身後。
太夫人安撫着江博雅,敢怒不敢言,唯恐這些粗野之人真的打來桶開水給江博雅“洗嘴”,那更是要吃大虧。
“那便這麽說定了,凡是嘴髒的,都用開水洗。”粗暴的笑聲,在院中回響。
太夫人、固原郡主、江博雅等人花容失色。
她們想起了各種各樣關于抄家的悲慘傳聞,先就吓了個半死。
……
江浩歌盯着明探微許久,終于下了一個決心,“我知道你一直想認回宣德侯府,我可以勸說祖父祖母,讓你如願,但你要站在宣德侯府的立場,以江家人的标準為人處事……”
“你閉嘴。”明探微不客氣的打斷她,“誰想認回這污穢肮髒的地方?我姓明,光明正大的明,明察秋毫的明,深明大義的明,冰雪聰明的明,先見之明的明!我做個明明白白的明姑娘不好麽,為什麽要和你們這種人同流合污?”
張鄠不由的一笑,“李指揮使,這個笑話,我回宮要親自講給皇祖父聽。”
宣德侯已經入獄了,宣德侯府都要被抄家了,江浩歌居然拿認回江家跟五妹妹講起條件?這位大小姐她沒事吧?
李奇恭維,“那是自然。這個笑話,也只有六公子能講好,到時必能逗得聖上開懷大笑。”
張鄠恭維明探微,“五妹妹,你那句‘夫禍患常積于忽微’,六哥能借用一用麽?這個都不用潤色,直接講出來,便很好笑。”
“給稿費就行了。”明探微很好說話,“價格要合理哦。”
“一定。”張鄠允諾。
……
江浩歌的話,激怒了明探微。
她胸中有股怒氣,有股她控制不了的不平之氣。
這是明五姑娘的,是那個無辜死去的小姑娘的。
明探微忽然不想要屬于明琅的那件物事了。
那件物事留着不拿,在宣德侯府被抄出來,江家罪名會更嚴重。
“開始吧。”明探微穩穩的道。
明玕彎腰把明探微抱起來,“會有點亂。舅舅抱着你,你不要亂跑。”
“本公子親自坐陣。”張鄠別的地方不管,就盯着主內院,“這裏抄出來的每件物事,本公子都要親自過目。”
“抄!”李奇吩咐。
雖然黑鷹衛訓練有素,但真的開始抄家,還是有點亂。
太夫人、固原郡主、江博雅、江浩歌等人,被看押在廂房。
外面一片混亂之聲。
這些人心裏也亂極了。
其實主院這裏有張鄠坐陣,有李奇、明玕在,還是斯文多了,別的院落,簡直是人間地獄。
抄家,就是這麽殘酷。
直到夜晚,宣德侯府還是燈火通明。
明探微和張鄠當然早就離開了。
他倆還是孩子,李奇也好,明玕也好,不可能讓他倆熬夜。
明琅的那件物事已經查出來了,就列在清單中。
列在清單中,也就是說,丢不了。将來可以物歸原主。
查抄出來的東西當然不會都列入清單。
不列入清單的,自然也有去處,大家心知肚明。
……
宣德侯府被抄,在京中掀起了很大的風浪。
宣德侯可是忠王的女婿,就這麽被抄了家?
宣德侯府被抄,忠王府做何反應?
從官員到百姓,議論紛紛。
宣德侯府被抄之後,原宣德侯夫人明琅上了一道表章,痛斥宣德侯冒功請婚的惡劣行徑,求皇帝判她和江博儒的婚姻無效。
這道表章,又引起了軒然大波。
明夫人這是有多麽的嫌棄宣德侯啊,和離了還不行,要求婚姻無效?
明夫人這是連“宣德侯的前妻”這個名頭也受不了,一定要和宣德侯沒有任何關聯才行啊。
絕決,真的絕決。
明琅這道表章上了之後,留中不發。
章和帝召明探微入宮晉見。
并不是內侍來宣召,而是張鄠親自來傳的口谕,“皇祖父要見五妹妹。五妹妹由我接入宮,再由我送回貴府。”
明探微帶了福來和運來,乘坐車轎,進了皇宮。
中間轉了幾次轎子,轉得她有點暈。
好在張鄠一直陪着她。
到了章和帝日常處理政務的勤政殿之後,并沒有立即得到接見,明探微便和張鄠在偏殿下棋。
明探微前世沒學過圍棋,現在會的這些全是明五姑娘的。明五姑娘年齡小,下棋的水平遠遠不如張鄠。
“我要悔棋。”明探微輸了,開始耍賴。
“沒問題。”張鄠全當是哄孩子了。
明探微喜滋滋的一步一步,回到自己還沒落下風的棋局,“再來一回,我一定贏你。”
“咦?”明探微一臉驚奇。
她和張鄠是面對面坐着的,中間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位老人。
這老人身着寬大的白色袍服,可以稱得上一位英俊潇灑的老人家。
這個年紀,這麽個随意的打扮,還在皇宮裏這麽自在,只能是章和帝了。
看起來是位老帥哥。
在原書裏,這老帥哥前期是個傀儡,後期幹脆中風了。
可惜了啊。
明探微現在是萌娃的外表,見了重要人物,甜甜的、不好意思的笑。
有幾分羞怯,卻更讓人覺得可憐可愛。
“祖父忙完了?”張鄠為章和帝沏茶。
“當皇帝,是永遠也忙不完的。”章和帝聞聞茶香,惬意的抿了一口,“祖父今天接連召見數名官員,無一例外,全是貪官……”
“殺了麽?”張鄠忙問。章和帝微笑搖頭。
貪官就要殺麽?那他豈不是從早到晚,要不停的殺人了。
明探微好奇的偷眼看章和帝。
小女孩兒的眼神,清澈如水。
章和帝純粹是逗樂,“這便是明家不可忽視的小微微吧?小微微,朕來考考你,為什麽貪官不一定要殺,你懂麽?”
“懂。”明探微腼腆的點着小腦袋。
章和帝驚訝極了,“你懂?”
章和帝忍了忍,又忍了忍,還是沒忍住,笑了。
這麽小的孩子,還是個女孩子,懂什麽啊。
“我真的懂。”明探微坐直身子,“真的。”
“對,五妹妹真的懂。”張鄠安慰。
張鄠故意走了步錯棋,“六哥相信,這次五妹妹肯定能贏。”
明探微心思早不在下棋上了,得意看着章和帝,“我阿婆說過的,我們明家早年在鄉下的時候,要養很多豬。”
章和帝示意明探微繼續往下說。
明探微卻已經說完了。
她一臉求表揚的樣子,等着章和帝誇獎她。
章和帝挑眉,“這就沒有了?”
明探微驚訝,“說完了呀。”
張鄠略一思索,恍然大悟,“五妹妹你的意思是說,貪官就像是豬一樣,養肥了才殺?”
“不是。”明探微有點委屈,“阿婆說,過年的時候才殺。”
明家雖然是富戶,但日子過得儉省,平時是不吃肉的,過年的時候才殺豬。
章和帝呆了片刻,粲然一笑,“小微微真的什麽都懂,祖父不殺貪官,和明家平時不殺豬的道理,是一模一樣的。”
越看明探微越順眼,“家學淵源,家學淵源。”
明家養出來的孩子,果然與衆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