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去京城⊙ω⊙

老國公一生坦蕩有為,做的最不堪的事就是娶了太夫人這種無知庸俗的正妻,瞧瞧裴家現下在京城的尴尬處境,老國公若是泉下有知,怕是棺材板子都能氣到當場掀翻。

站在一邊的萬氏時刻留意着庶子,裴時臣從容迅速的換上淺笑,佯裝出一副真心祈願的憨憨模樣。

萬氏是又氣又喜,氣的是裴時臣愚笨不敢忤逆太夫人以下犯上,可轉頭想想,這不正是她想看到的麽?瞧庶子巴巴求祖宗保佑的呆愣像,可見肚子裏真的沒貨,考上秀才大約的确是走了狗屎運。

見頭頂萬氏的視線挪開,裴時臣方才神色稍霁。

他不反抗太夫人的胡來,自然有他的道理。

往日的記憶戛然而止,望着裴和眼底藏不住的輕蔑,裴時臣笑意再也壓不住。

他是裴家衆所周知的愚笨世子,裴和卻見天的來他這兒,名為解惑課業,其實不就是想炫耀自己學識的同時踩低他嗎?

這種低賤招式和萬氏往常的做法如出一轍,不愧是萬氏領回家的好侄子。

“德妃娘娘貴體抱恙,臨川王身為晚輩,回京侍奉膝下是理所當然的事。”

裴時臣眼睛半阖,若無其事的笑說,邊說邊親自起身給裴和斟茶。

德妃是臨川王的親小姨,生母淑妃逝世後,德妃接棒入宮伺候皇上,坐鎮四妃之首,但久而不孕,因此德妃尤為看中姐姐留下來的子嗣,臨川王也格外敬重德妃,兩人關系非常融洽。

“堂兄此言差矣。”面對世子爺親手奉茶的舉動,裴和面上毫無謝意,端起茶杯就喝。

裴時臣眸子微挑,默默的坐到對面繼續百無聊賴的搖着玉骨扇。

“後宅是女子才呆的地方,堂兄總拘在這四角天空之下,眼界着實有些窄。”裴和毫不客氣的指責。

“朝政大事關乎八月秋闱,堂兄既然想試一試鄉試,不去四處打聽,終歸會落人一步,到時候鄉試就難了喲。”

裴時臣笑而不語淡定自若,裴和以為自己戳中了裴時臣的窘處,自鳴得意道:“不過臨川王回京的內情我也是碰巧打聽到一些,堂兄久居家中不甚了解不足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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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和不亦樂乎的想繼續顯擺,這時,裴時臣嘴角忽地露出一抹耐人尋味之意,驀地打斷:“莫非臨川王回京的隐情和皇儲有關?”

裴和愉悅的笑容瞬間垮了下來,似乎非常不喜裴時臣猜中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裴時臣五指攥緊輕咳一聲,掩住嘴角按捺不住的笑,連連擺手道:“是我瞎猜的,如有冒犯,和弟別見怪。”

裴和不耐煩聽他廢話,急急道:“堂兄慣常會猜,聽嬸娘說,堂兄院試壓榜考中秀才都是猜來了……”

裴時臣聞言目光鋒銳,裴和意識到說了不該說的,強行解釋道:“嬸娘并非故意說的,她……”

“無礙。”裴時臣平複心情,滿不在乎的笑。

裴和看了裴時臣一眼,暗忖裴時臣擁有世子頭銜又如何,骨子裏依舊懦弱無能,被他怠慢竟吭都不敢吭一聲。

裴時臣端起茶盞悠閑的品茶,裝作沒瞧見裴和目中無人的傲睨。

裴和眼珠一轉,笑眯眯道:“臨川王此番大殺雍州叛軍,皇上龍心大悅,日後冊封太子恐怕指日可待,聽嬸娘說,嘉瑤妹妹和臨川王早年有婚約……”

裴和說的正起勁呢,裴時臣遽然起身往外走,裴和不悅的望向門口。

跑進院的路文委婉的看看裴和,裴和懵比的看向負手背對着他的裴時臣,好半天才回過神。

——主仆二人有什麽要緊事需要避開他才能說?

裴和忍着好奇,甩袖踏步出院。

心裏雖對裴時臣有千萬個不滿意,但裴時臣好歹是府中的世子爺,他如今寄人籬下,總得給人家三分薄面不是嗎?

然而,剛走出半月拱門,裴和忍不住放輕腳步,趴在門窗上偷聽起來。

“路武守在驿站寸步不離,半個時辰前拿到了雍州寄過來的信。”

路文邊說邊從懷裏掏出一封信遞給裴時臣。

提及雍州,裴時臣神色動了動,捏着信徑直往屋內走。

躲在院門旁的裴和聽不太清裏面的動靜,急得心肝被貓抓了一樣,回到自己院子後,立馬招來萬氏特意派給他的小厮黃石。

“去驿站那邊查查,最近有誰寄信給國公府了。”

黃石領命,很快就得信回來。

“是雍州姑奶奶所嫁的嚴家。”

“嚴家?”裴和摸着下巴琢磨,“聽說國公爺上月給雍州那邊寄了信請表小姐來京城避難,按理說要來京城也該來了……”

“許是在路上耽擱了,所以提前寄信過來報個平安?”黃石撓腦袋。

“平安信也該呈給國公爺啊。”裴和若有所思道,“瞧那小厮隐晦的眼神,似乎這信并不簡單。”

裴和尚有些迷糊,黃石卻機靈道:“會不會信剛到驿站,世子爺的小厮恰巧就撞上了,順路帶回來也是有的。”

裴和一時也說說不上哪裏不對勁,只能摁下好奇。

這邊裴時臣展開書信,信上的瘦金小篆秀挺雅致,明顯是出自表妹嚴驚蟄之手。

裴時臣薄唇微揚,表妹能親自回信說明她性命無礙,知悉這點他心裏一暖。

繼續往下讀信,讀到“雍州叛軍盡數被臨川王的兵将絞殺殆盡,雍州如今已經安穩”,裴時臣心頭閃過不好的預感。

果然,接下來嚴驚蟄訴述的宗旨就一個:五百五十兩的盤纏我先借用,感謝舅舅,感謝外祖母,祝大家身體康健,我暫時就不長途跋涉去京城啦。

裴時臣一字一句的看完,恨不得從這些字中看到記憶中表妹嬌俏的靓影,然而不′壋蹂妯Go。過是畫餅充饑罷了。

看完信後,裴時臣閉眸歪靠在躺椅中,兩指則輕擱在信紙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敲擊。

路文往桌上瞄了一眼,拱着手眉眼帶笑道:“姑老爺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表小姐不來京城而去洛豐郡尋姑老爺的下落也是人之常情……”

裴時臣鷹隽的眸子冷不丁斜睨過來,路文登時耷拉下面孔,世子爺有多希望表小姐能來國公府,別人也許不明白,他這個貼身小厮眼裏可是看的清清楚楚。

打從國公爺寄信去雍州後,世子爺就暗搓搓的命人在京中尋摸姑娘家喜歡的小玩意,全是給表小姐準備的,如今堆碼了兩大筐了。

路文不由自主的往世子爺書櫃下方望去,啧,不止兩大筐,齊齊整整有五大筐了。

昨兒京城進了藩商,瞧着筐裏那些水靈碩大的紫葡萄,路文咽咽口水,心道表小姐一時半夥不上京,按世子爺護食的作風,怕是眼睜睜看它腐壞透頂,也不會大方的拿出來給他人品嘗。

裴時臣順着路文的視線看向腳邊的籮筐,揶揄輕笑:“想吃?”

路文呲溜吞口水。

“都拿去吃吧。”裴時臣溫和的笑笑,“給太夫人、母親父親以及二哥那邊送去些,若有多餘的,和弟,嘉妹她們也分一點。”

路文最怕的就是裴時臣這種無害淡然的笑容,抖着嗓音道:“這些都是世子爺花高價從藩商手中買回來的,給了太夫人他們……那表小姐吃什麽?”

裴時臣攏攏寬大的衣袖,一瞬不瞬的盯着圓滾誘人的葡萄,面無表情道:“人都不來京城,我還留着這些作甚?”

得,生氣了。

路文心裏發怵不敢插嘴,只能上前挪出果籃,默默的在那分配等會給各房的水果。

水果種類很多,好些都是平日不易得的品種,聽說藩商自有一套種植夏季水果的法子,這不,連炎炎夏日才有的葡萄和桃子現在都有。

太夫人掌管中饋事務,理當要挑好的果子送去,至于國公夫婦和二公子……

路文撇嘴,兩個病貓一個母虎,每每世子爺過去請安,三人要麽冷嘲熱諷要麽索性不見人,哼,這般無人性的爹娘兄長不吃也罷!

心裏是這麽腹诽埋怨,但礙于世子爺警告的眼神,路文還是不情不願的選了幾個上好的果子放到一邊。

“芙蓉院裏的那位,也送一些,就按着瑤妹的分例給。”

翻書靜閱的裴時臣突然開口指點,聲線清冽。

路文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芙蓉院的那位是誰,為難道:“世子爺,那位并不受太夫人寵愛,咱們待她好,嘉瑤小姐會不樂意的。”

“裴嘉瑤占了她人位置十五年,如今哪有資格跟正主明争暗鬥?”裴時臣周身的氣場瞬間森冷。

路文點點頭,嘉瑤小姐最是喜歡仗勢欺人,當初世子爺被接回國公府的時候,嘉瑤小姐都不帶正眼看世子爺的。

直到皇上下旨承認世子爺的身份後,嘉瑤小姐立馬換了副嘴臉,見到世子爺比看到府中的二公子還要親熱。

左右他是看不慣嘉瑤小姐對世子爺阿谀谄媚,剛開始他還擔心世子爺會因為嘉瑤小姐長的嬌美而另眼相待,可後來才知道,世子爺壓根就瞧不起嘉瑤小姐。

于美色而言,世子爺根本就不屑一顧,路文驕傲的哼哼。

然而後來某一天,路文不小心看到自家世子爺對着表小姐的畫像染指垂涎時,門外的路文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子。

路文收拾好果籃後,洗了一盤子葡萄端到裴時臣案前。

裴時臣頭都不擡,視而不見桌上香甜的果子。

路文見狀,憨笑着抓了幾顆果子到手,邊嚼邊含糊的問:“世子爺看好芙蓉小姐麽?”

這話問的自然是時下京城百姓津津樂道的事兒。

——臨川王的未婚妻是裴家嫡女,如今真嫡女回來了,臨川王會選擇誰?

裴時臣又笑了,笑容耐人尋味。

“都不看好。”

一句話顯然是将裴嘉瑤和裴芙蓉都置于臨川王的‘冷宮’之中了。

路文微微一怔,等明白其中意思時,裴時臣已經提筆作畫漸入佳境,路文當即不敢再出聲打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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