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跑雍州⊙_⊙ (1)

“三哥!”

劈頭蓋臉的一聲吼叫驚得裴時臣從旖旎的情緒中瞬間走了出來, 嚴驚蟄接收到的悚然感當下也好不到哪裏去。

趙芙蓉這一聲欣喜若狂的叫喚惹得嚴驚蟄猛地轉頭,再看到飛奔過來的趙芙蓉,嚴驚蟄傻了眼, 暗道趙芙蓉不是暈過去了麽, 什麽時候醒的?

趙芙蓉是餓醒的, 監工的女婢離開不久,趙芙蓉不堪腹中饑餓珊珊醒來,摸索着想去樹林裏摘點果子吃,剛走幾步,遠遠的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趙芙蓉顧不得身上的髒污,連滾帶跑的撲上來,又哭又笑:“三哥, 是我啊,三哥, 你怎麽在這裏?你是不是來救我的?”

三哥?嚴驚蟄嘴一撇,趙芙蓉還當自己是裴家人呢?一口一個三哥喊得真不知羞!

“放開!”裴時臣甩來拽着他衣袖不放的趙芙蓉, 睥睨着摔倒在地的女人,冷聲道:“你是什麽身份,你自己心裏最清楚, 再敢換亂攀附關系, 仔細你的皮。”

趙芙蓉目光閃爍, 毫無血色的臉陡然間又白了一層,遙首見湖那邊的女監朝這邊走來, 趙芙蓉心一橫,砰的一聲趴跪在地,豆大的淚水滾滾而落, 扒拉着裴時臣的衣角哭訴祈求。

“上京城認親這事,我起初并不知情的,三哥,你是府中唯一對芙蓉好的人,你救我出去好不好?家裏那場火不是我放的!你要相信我,我再怎麽不是人,也不會做出殺母弑弟的行徑來啊!”

嚴驚蟄冷哼,雙手環胸:“不敢殺家人,就敢一把火将我們都燒死?”

“燒死表妹?”裴時臣愣住,随即一腳将趙芙蓉踹開,竭力忍住心頭的怒火,問嚴驚蟄:“這是什麽時候的事?表妹可傷到哪裏沒有?”

說着要上手查探。

嚴驚蟄身子急急側開,微紅着臉搖頭。

“沒傷着,那日我陪着嘉瑤表姐去趙家,不巧趙家設了靈堂,靈堂內火燭遍地,趙芙蓉和她娘許是想一鍋端了知曉裴家嫡女身世的外人,便往靈堂內放了一桶有毒的桐油,我僥幸看到指了出來,本以為這場火能避免,誰知最終還是釀成了慘事。”

頓了頓,嚴驚蟄口氣漸漸轉硬,面露不屑的瞪着趙芙蓉:“你想燒死我們,可惜,老天不如你的意,我們沒死,倒是讓你将老娘和弟弟的性命搭了進去!”

“你胡說八道!”

趙芙蓉一張黑臉倏而轉了好幾個顏色,踉跄起身沖嚴驚蟄惡毒的啐了一口,張牙舞爪道:“我道是誰在這瞎說呢,原來是你!你這個幫兇,幫着裴嘉瑤誣陷于我,害我入獄,還害得我娘和二寶喪生火海,你這個賤人,你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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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時臣唯恐趙芙蓉發起瘋來傷着嚴驚蟄,便上前一步将嚴驚蟄護在身後。

嚴驚蟄感激一笑,仰頭對裴時臣道:“三表哥,我想和趙芙蓉單獨聊一聊。”

裴時臣挑眉,雖好奇嚴驚蟄和趙芙蓉之間有什麽好說的,但終究一句話都沒問,挪開幾步,往旁邊的大樹下走去。

樹下視野寬闊,一旦嚴驚蟄這裏出現意外,裴時臣能第一時間趕到。

路文将趙芙蓉死死的摁跪在地上,聞言擡頭:“表小姐悠着些,倘若這婆娘對您不利,您只管大聲喊世子爺。”

嚴驚蟄心頭一熱,掩着袖子含蓄的笑說知道了,等路文一離開,嚴驚蟄嘴角的笑容一收,目光森森的睇着趙芙蓉。

趙芙蓉心底一陣發毛,汗水嘩啦的往下直淌,身子緊跟着不由往後挪,顫着聲音道:“你想幹什麽?我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麽要幫着裴嘉瑤害我?”

“我什麽時候幫裴嘉瑤害過你?”嚴驚蟄嗤了一聲。

“不是裴嘉瑤派你來殺我滅口的麽?”趙芙蓉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抖着嘴唇一臉防備。

嚴驚蟄居高臨下的睨着趙芙蓉,聞言鄙夷一笑:“你以為我是裴嘉瑤那路動不動就要人性命的貨色?”

“你——”

“那天你家起火後,你是不是就在靈堂內?”嚴驚蟄半蹲下身,湊近趙芙蓉的耳畔,皮笑肉不笑的問。

趙芙蓉哆嗦了一下,聲音猛地尖銳,擡手指着嚴驚蟄,目怒兇光:“是你—”

“錯了。”

嚴驚蟄拂掉礙眼的手指,冷冷的打斷道,“要是我,我定不會讓你有走出靈堂的半分可能性,嘉瑤表姐低估了你,以為将你打暈仍在裏頭就沒事,不成想你命大,九死一生逃了出來。”

說着,嚴驚蟄伸手擡高趙芙蓉黑黝的臉,使其與她四目相對。

“嘉瑤表姐想殺了所有知情裴家嫡女掉包的人,你心腸不比她好,那天在趙家,你和劉氏提着桐油也準備一把火将在場的人都殺了吧?可惜,嘉瑤表姐早就識破了你的計劃,你想做的,她有樣學樣,活生生的将劉氏和你弟弟趙二寶燒死,你該慶幸你被何縣令抓走了,要知道荒山鎮上但凡知道裴家秘密的人全都死了,眼下就剩你了。”

“你到底想說什麽?”趙芙蓉目眦欲裂,仰着髒兮兮的頭直視嚴驚蟄。

“他們都死了,你不愧疚?”嚴驚蟄冷笑。

“我有什麽好愧疚的!”趙芙蓉尖叫,“他們又不是我殺的,便是下了地獄,閻王殿前找的仇人該是裴嘉瑤才對!”

“劉氏是你娘,她明知你并不是裴家女,還送你去京城認親,縱然她瞞着你,但後來呢?你敢說你不知道你自己真實的身份?”

嚴驚蟄一把拽起趙芙蓉的衣領,惡氣道:“你爹病之前,有關你的真實身份早就在山尾那塊傳開了,所以你跟你娘起了壞心思,試圖借你爹下葬之事将知曉秘密的人一把火給燒死對不對?”

“我沒有!”趙芙蓉驚慌的往後退,手勁大的将嚴驚蟄險些踹飛。

樹蔭下的裴時臣聞聲看過來,往前走了幾步卻突然停了下來。

空地上,嚴驚蟄揉揉被拽疼的胳膊,搖晃的踱步至趙芙蓉跟前,神色不變的堅持:“你有!你跟劉氏準備的桐油就是證據!”

趙芙蓉呆住了,因餓得沒力氣,這一掌已經耗費了她所有的精力,此刻只能頹喪的歪在草叢裏,呆呆的捂臉自言自語:“我不殺他們,他們會放過我嗎?誰叫他們瞎打聽,沒了他們,我就是國公府堂堂正正的嫡小姐……”

“除掉他們有什麽用?”

嚴驚蟄微笑的看着地上的女人,“你可知,裴嘉瑤在來雍州之前,就已經知道了你的假冒身份,不然你以為你家那場大火是怎麽起的?你又是為何被敲暈棄在靈堂?你娘和你弟弟又是為何被燒的連骨頭都不剩?我來告訴你,這些都是裴嘉瑤動的手腳!”

趙芙蓉不敢置信的擡頭,卻見嚴驚蟄不知從何處掏出一個黑匣子.

“知道這是什麽嗎?”嚴驚蟄蹲下身,将黑匣子往趙芙蓉眼前湊,“這東西就是燒死你娘和你弟弟的罪魁禍首,只需一兩滴,便是石頭都能化成灰。”

“給我——”

趙芙蓉作勢要搶,嚴驚蟄手一拐,将黑匣子往帏帽裏一丢,轉眼就不見了。

“那是什麽東西?”趙芙蓉以為嚴驚蟄藏起來了,掙紮的起身要奪。

嚴驚蟄往後退了一步,笑呵呵道:“你管它是什麽,你只需知道,你想害人,可惜,勁力和手段都不如嘉瑤表姐,瞧瞧嘉瑤表姐這利索的手段,一出手就将趙家滅了門。”

趙芙蓉失神呆住。

嚴驚蟄眼睛眯成一條線,秀眉上揚:“不對,趙家還沒滅門,這不,你還好好的活在世上呢。”

說着,她手往背後掏了掏,趙芙蓉瞳孔一縮。

“你想幹什麽!”

“不幹什麽。”

嚴驚蟄笑了笑,舉步靠近趙芙蓉,“若不是出了意外,其實你早就該下地獄和趙家人團聚了,可惜,嘉瑤表姐現在自身難保不能殺你…既如此,我幫她平了心願如何?”

“你別過來…”

趙芙蓉捂着胸口‘啊’得一聲叫,使勁往後退,踉跄的起身又倒下,好不容易爬了兩步,就被嚴驚蟄踩住了破爛的衣角動彈不得。

“你別過來,我們無冤無仇,不要殺我…”趙芙蓉喘着粗氣,手掌抵在砂礫上磨破了皮,一臉惶恐哀求的看着嚴驚蟄。

一如上輩子嚴驚蟄胸中一刀跌倒在地的無助感。

[要刀嗎?]久違的系統上線。

“不用。”嚴驚蟄和趙芙蓉的目光對上,眸子閃亮:“兩刀解決了她,太便宜她了,我不僅不殺她,還會救她出去。”

望着嚴驚蟄手中剛賒的隐身丸,系統破天荒的來了一句:[宿主不會是想喂趙芙蓉吃隐身丸吧?]

嚴驚蟄嘴角一抽,“怎麽可能?這玩意值不少積分呢!”

[那宿主是打算?]

嚴驚蟄沒接話,而是朝樹蔭處喊了一聲:“三表哥,後山廚房裏有吃的嗎,我有點餓。”

“有!”路文跳起來揮手,“小的這就去給表小姐拿吃的。”

裴時臣瞥了一眼笑靥如花的嚴驚蟄,忽對路文道:“我跟你一起去。”

“世子爺不擔心趙芙蓉對表小姐……”路文有些忐忑。

裴時臣餘光掃了掃已經軟腳起不來的趙芙蓉,二話沒說扯着一臉擔憂的路文走出空地。

“三哥——”趙芙蓉不甘心的仰頭呼喊,“別走啊,救救我—”

可惜,沒人應她。

初夏的風,尤其是深林裏的風,越過層疊的茂樹,一陣一陣的襲來,飄在身上格外的舒爽,然而在趙芙蓉看來,卻比寒冬裏的北風還要刺骨。

因為剛才還站在她身邊的嚴驚蟄消失不見了!!

吃了隐身丸的嚴驚蟄冷眼看着趙芙蓉驚慌失措的四下尋找她,忍了半晌後噗嗤一笑。

笑聲清脆,趙芙蓉訝然的回頭,然而并沒有見到嚴驚蟄。

“我在這~”嚴驚蟄靠近幾步,伸手推了推趙芙蓉的胸.脯。

“誰?”趙芙蓉臉色至少白了三個度,強忍着恐懼,屏息張望:“是誰在說話?”

嚴驚蟄戳了戳趙芙蓉的背,輕輕道:“上輩子,就這兒,你捅了我一刀,你可記得?”

“青天白日的,你休要裝神弄鬼!”趙芙蓉狠狠的沖空氣吼了一聲,“什麽上輩子的,我與你這輩子都不相識,談什麽上輩子!”

說是這麽說,但只有趙芙蓉自己清楚此刻她有多惶恐不安,拼着最大的力氣站起來跑了兩步,突然,後領被人揪住了。

趙芙蓉僵住身子不敢往後看,嚴驚蟄沖其腦後吹了一口氣,笑眯了眼:“都說了找你算上輩子的仇,你跑什麽?”

“什什麽…上輩子的仇?”趙芙蓉說話都不利索了。

“這裏一刀。”

聲音輕飄,話落,趙芙蓉就感覺前胸被人憑空戳了一下,吓得她趕緊捂住胸口。

然而後背又被戳了一下。

“這裏還有一刀。”嚴驚蟄緊貼着趙芙蓉的後肩,故意拿腔捏調的涼涼開口:“前世你捅了我兩刀,這會子我從你身上讨要回來不過分吧?”

“別殺我!”趙芙蓉心頭頓頓發寒,淚水嘩啦的蒙了眼,扭頭對着空氣嗚咽:“我沒殺人,殺你的不是我,你行行好,放過我吧……”

趙芙蓉不知道此時此刻她的臉距離嚴驚蟄的下巴不過半寸而已,噴湧而出的口水濺了嚴驚蟄一臉。

嚴驚蟄幽怨的瞪了一眼趙芙蓉,往後退開一步,望着趴跪在地到處找她求饒的趙芙蓉,她無聲的笑了笑。

“饒了你不是不行。”嚴驚蟄權衡了一下,腳尖踢了塊石子向前,示意趙芙蓉看過來。

趙芙蓉呆呆的擡頭,石子落下的地方并沒有人影,到了這時,趙芙蓉才真正的相信和她說話的是陰間的鬼魂。

“求大仙饒命,”趙芙蓉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鼻涕眼淚糊了一臉,雙手合掌:“上輩子的事,小女的确不知情,若有冒犯,還請大仙原諒…便是要我這輩子當牛做馬我都願意……大仙…”

“行了!”嚴驚蟄聽厭了這種糟心的話,厲聲道,“上輩子我枉死在你手上,豈是你上下嘴皮子一碰,一句輕飄飄的做牛做馬就能平息的?!”

趙芙蓉被呵的眼淚都止住了,惴惴的心慌起來,以為自己的唐突之言惹怒了大仙,當下顧不上三七二十一,對着嚴驚蟄磕了好幾個響頭。

“口口聲聲說要贖罪,也不見你有絲毫誠心啊。”嚴驚蟄惆悵不已,聲音空靈無力,恍若地獄來的惡鬼。

“大仙想要什麽只管說。”趙芙蓉呼吸一窒,哀怯道,“要不我給大仙燒些香燭香紙?”

“不夠。”嚴驚蟄淡淡道,“每日二兩香燭燒到天亮,辰時燒金山銀山,晌午敬素酒三杯點心三碟不重樣,豬牛羊隔三差五便要上供一回,每頭不能少于二十斤,到了子時,你還需誦經念佛一個時辰,這些,你可能辦到?”

“若能做過,從前你我之間的糾葛就一筆勾銷,我還能保你平平安安的走出這座深山。”

聞言,趙芙蓉泣聲漸止,小雞啄米點頭:“能的,能的!”

“滾吧。”嚴驚蟄掐着隐身丸失效的點,言語中頗為不耐,“最好你能守信,若讓我逮住你不用心辦事,等着我夜敲你家門吧。”

趙芙蓉臉一白,磕得額頭都泛青色,疊聲說不敢胡來。

趙芙蓉連滾帶爬離開不久,隐身丸就沒了功效,嚴驚蟄拍拍衣服上的灰塵,就聽身後傳開一道聲音。

“山裏沒什麽好的吃食,不若我帶表妹去外邊吃吧?”

嚴驚蟄一驚,扭頭一看,幾步遠的叢林小道上,裴時臣噙着笑容立在那。

“三表哥什麽時候過來的?”嚴驚蟄心虛的迎上去,扯唇笑笑:“既然沒什麽吃食,那咱們就下山吧。”

“剛來。”裴時臣沒問趙芙蓉的去向,而是伸手彈掉嚴驚蟄頭頂上不小心沾到的樹葉,“走吧,我已經讓路文将你的驢子牽過來了。”

嚴驚蟄怔松一下,也就是說三表哥從始至終都知道她餓了想吃東西就是個借口?

出了山門,果然一眼就見到了她的小毛驢。

“這有一條近路,我也是才知道。”裴時臣指了指身後,道,“毛驢身子細長,剛好能經過,表妹中了暑氣體虛,還是小心為上,別又趕路急了暈頭。”

嚴驚蟄抿嘴笑笑,見裴時臣接過路文手中的驢繩走在前頭,一時語噎。

裴時臣恍若沒注意到嚴驚蟄那道火熱的視線,側頭莞爾:“再過三五日,雍州這邊的事就能辦妥,表妹想要給姑父他們帶點什麽東西,這兩天可以派路文出去買來。”

“過兩日就要上京啦?”嚴驚蟄驟然拔高聲音,她還以為三表哥幫臨川王辦的事很棘手呢。

“此次來雍州,首當其中的是先九皇子一步拿到雍州城防圖,再有便是縣衙和山裏這兩處兵器庫,如今這兩處已經讓臨川兵把守,想必九皇子那裏很快就會得知消息,兩王相鬥,我們這些閑雜人等最好離得遠遠的。”

“所以三表哥才這麽着急要回京城?”嚴驚蟄眨眨眼。

裴時臣揚眉:“天子腳下,兩王你争我鬥定會收斂些,相比雍州,京城是個不錯的避難地。”

嚴驚蟄一時沒明白這時候扯上雍州幹什麽,歪着頭吶吶低語:“雍州不會又要亂吧?”

畢竟九皇子的私密之地被臨川王發現了,眼下太子之位競争激烈,臨川王不會輕易放過上報九皇子私造兵器的罪行。

“雍州會不會再亂,這話不好說。”裴時臣邊說邊擡手将垂下的樹桠撇開,“低頭。”

嚴驚蟄順着聲音彎下頭,毛驢走了兩步後,她才後知後覺的看着頭頂冒出來的青郁大樹杈。

放開樹枝後,裴時臣疾走兩步,再次從路文手中牽走驢繩,沉穩的走在嚴驚蟄的左前方,驢背上的嚴驚蟄望着挺拔的身影,不由面色一紅。

出了山林,三人來到附近一家食肆坐下,點了三碗祛暑的茶花涼粉,邊吃邊聊着。

在山上走了一遭,嚴驚蟄熱得嘴唇上都泛起了白皮,一碗甜絲絲的茶花涼粉下肚後,她猶覺心中燥火難下,便又要了半碗冰銀耳羹。

吃完後,她才意識到對面還坐着三表哥,頓時羞赧。

“能吃是福。”裴時臣将眼前擺放的花煎餅往前推了推,熱絡道,“從前就聽人說雍州的小吃天下一絕,這幾天四處看了,果真不錯,尤其是這裏的各色花煎。”

“街邊的花煎食肆都是攤主家裏的老手藝,每家口味都不同,就拿三表哥這碟粉桃花——”

嚴驚蟄狡黠一笑,小手鉗了一塊桃花煎,身子往前微傾:“三表哥,你嘗嘗?”

邊說着,另外一只手快速的往嘴裏塞了一個,滿嘴的桃花香氣撲鼻而來。

裴時臣目光驟凝,望着眼前笑意妍妍的少女,正欲張嘴咬住時,卻見少女手一拐,佯裝失落道:“既然三表哥不愛吃,那我就勉為其難的幫着吃完咯,花煎餅貴的很,浪費了可惜。”

說着一口将花煎包住,鼓囊的腮幫子咀嚼個不停,活像個偷吃的小松鼠。

那模樣,生怕誰搶了她的花煎一樣。

裴時臣拳輕抵勾笑的唇角:“表妹既愛吃,不如再點一盤?”

“不行不行。”嚴驚蟄使勁的嚼,說話含糊不清,“我都吃兩盤了,再點店家都要笑話我——”

話戛然而止,嚴驚蟄忙擺手重說:“不是,我的意思是說,點多了浪費…三表哥不愛吃,我幫着吃了便是,咳咳…”

話說得太急,都嗆到了。

“慢點吃。”裴時臣急忙拿起茶盞遞上,一臉關切,“吃點水潤潤。”

嚴驚蟄噎的翻白眼,就着裴時臣奉上的茶水喝了兩口後,才稍稍緩過氣,放下杯子一看,貪吃的嚴驚蟄臉倏而紅似飛霞。

這、這這是三表哥的杯子!

嚴驚蟄剛入喉的水險些反湧上來。

“是幹淨的。”裴時臣順着嚴驚蟄緊盯的目光看向茶杯,忍不住又補充一句,“我一口都沒喝,表妹只管放心。”

“三表哥別誤會,”嚴驚蟄不好意思的小聲解釋,“吃了你的花煎不說,竟連你的茶水也占用了,說到底,三表哥來雍州一趟不容易,我作為東道主本該好好的領三表哥四處看看時下的春光,卻沒想到,在雍州,還是三表哥處處關照我……”

“這有什麽的,”路文笑着插嘴,“只要這人是表小姐,管他做什麽,世子爺都樂意效勞。”

嚴驚蟄粉面含春,嘟囔道:“你別胡說,三表哥身有公務,豈能因為我的小事耽誤。”

裴時臣瞥了一眼嘴皮子快的路文,路文讪讪而笑退至一邊,半晌,裴時臣攏了攏衣袖,露出一節手腕搭在桌子上,嘴角挑了挑:“聽表妹之言,臨去京城前,有事要我幫襯一二?”

嚴驚蟄等着就是這句話,立馬笑得颌首:“今日三表哥離開後,那趙氏女哭哭啼啼的跟我說了好些話,說她們趙家如今就只剩下她一人,可憐她爹娘和弟弟屍骨未寒,因而求了我半天,說她想走出深山替家中行孝,這件事不知三表哥怎麽看?”

裴時臣端起茶盞,淺淺呷了一口。

望着自己喝剩的茶水進了三表哥的肚子,嚴驚蟄臉上劃過一絲尴尬,搓着手不知該說什麽好。

裴時臣合上碗蓋,輕笑道:“這有什麽難的,山裏的人,不管是囚犯,還是賣身進去的婦人,我原就打算過一陣子将她們弄出來,是繼續關着還是放行歸家,端看他們所為何事,以及身上的罪名重不重了。”

嚴驚蟄嫣然而笑:“那就好辦了,趙芙蓉因何入獄,我最是清楚,當初不過是嘉瑤表姐陷害其罷了,如今能放出來,就饒她一命吧。”

裴時臣定定的看着嚴驚蟄,和煦的笑了笑,“好。”

飯畢,三人沿着山腳的溪水往下慢走,嚴驚蟄這回充當起向導,一路上說了好些雍州有趣的事兒,沿途風光無限,裴時臣便有意無意的開口讓嚴驚蟄明日陪他逛一圈雍州,嚴驚蟄此時心情好,顧不得許多,當即滿口答應。

一回到客棧,裴時臣就被守在門外的臨川兵喊走了,路文本想留下來聽嚴驚蟄差遣,但嚴驚蟄卻揮揮細白柔嫩的五指:“我這沒什麽要緊的事,你且去三表哥身邊守着。”

見嚴驚蟄眉間似有困倦,路文便道:“表小姐早些休息,小人去去就回。”

嚴驚蟄抻着下巴點頭,路文一走,腦中的系統爆炸出聲:[宿主想什麽呢!今天為什麽要放過趙芙蓉,為什麽不一刀痛快的殺了她,積分啊!宿主不想要?]

“一刀殺死她?我不解恨。”

嚴驚蟄關好房門,身子一軟趴在床上,頭埋在枕頭裏,“不過一個男人罷了,瞧瞧,趙芙蓉想殺我,嘉瑤表姐也想殺我,我倒要看看,臨川王是個何等金貴的男人,值得那麽多小姐趨之若鹜的追捧,甚至不惜殘害他人的性命。”

[說趙芙蓉呢!]系統綠光閃爍,[提臨川王幹什麽?!]

嚴驚蟄翻身面朝上:“趙芙蓉殺我,不就是因為臨川王嗎?往大的說,臨川王也是我的仇人。”

系統:[……]

“趙芙蓉不會活太久的。”

嚴驚蟄目光堅定,一字一句道,“趙芙蓉以為念經贖罪就算了事,可惜,偌大的雍州城裏,我早已替她選好了接下來要過的日子,你且等着看吧,她将要面臨的是比死還要難熬的生活。”

客棧外,裴時臣跟着臨川兵來到一處二進的宅院,甫一進去,屋內的臨川兵肅然站起身。

“世子爺!”

裴時臣擺擺手,示意衆人落座。

左側位置上的臨川兵拱手上前,沉聲道:“今夜急請世子爺過來,是有要事相商。”

裴時臣挑眉,臨川兵看了看身邊的夥伴,躊躇半晌才道:“王爺來信了。”

“哦?”裴時臣擰了擰手腕,似笑非笑道,“莫不是王爺信不過我,特意寄信過來?”

“世子爺多慮了。”那人腆笑兩聲,“世子爺辦事,王爺再信任不過了,這回王爺着急來信,是因為京城出了大事。”

裴時臣聞言坐直身子,心下一沉:“京城怎麽了?”

“皇上朝堂突然昏厥,禦醫看了後說皇上體虛,要靜養。”

“就這?”裴時臣深邃的眸子盈滿笑意,玩味道:“這兩年,皇上不停的進補,可見身子骨補過了頭,一時昏厥不是大事,若本世子行醫救人,只需勸皇上停了那補藥便是,可惜,太醫院竟無人告知皇上,你說,皇上不暈誰暈?”

裴時臣犀利的視線一掃,下首的臨川兵怵而不敢言,之前說話的臨川兵大着膽子道:“世子爺所言極是,這回皇上重病後,似乎察覺到什麽不妥,宮中已經隐隐傳出繼後下毒謀害皇上的流言……”

裴時臣猶自笑道:“小周氏當初不就靠着進獻補丸才一步步登上中宮之位的麽,怎麽,這回露出了馬腳?”

“世子爺有所不知,春日宴上,小周後點名要将裴國公府的大小姐,也就是世子爺的妹妹嫁給王爺,衆人皆知周家和裴國公府有怨,這時候小周後讓裴大小姐入主臨川王府,肯定沒安好心,再說了,裴大小姐瘋魔一事已經不是秘密……王爺一氣之下,買通太醫院的人晚間給皇上多吃了一顆補藥,藥多傷身,皇上就倒下了…”

裴時臣垂眸默不作聲,那人擦擦汗,急忙補救:“并非是王爺不願娶裴大小姐,只是您也知道,裴大小姐和九皇子之間的溝溝壑壑…”

裴時臣阖了阖眼,只聽那人又道:“王爺信上說了,世子爺只管放心,一人做事一人當,裴大小姐勾結九皇子的罪過,算不到您頭上。”

聽到這話,裴時臣半睜開眼睛,“王爺在信上還說了什麽?”

“王爺說,小周後那邊有王爺把持,定不會讓其在宮中嚣張太久,只是九皇子是個難啃的骨頭,想除掉九皇子,還需世子爺幫幫忙。”

“怎麽幫?”裴時臣歪坐在塌,漫不經心道,“我一介書生,手無寸鐵——”

“這個自然不用世子爺親自動手!”下邊的臨川兵目光一閃,旋即笑道,“事情我等辦了就是,只不過希望世子爺回了京城後,能幫個小忙。”

“小忙?”

“對,對,對。”在場的臨川兵起身拱手笑言。

“說吧,什麽忙?”裴時臣問。

諸多臨川兵互視一眼,最後還是左上方的男人率先開了口。

“雍州的兵器庫被我們發現後,何縣令快馬加鞭将此事告知了九皇子,九皇子那邊已經有所行動,據探子來報,九皇子的人大概會在這兩天将雍州的兵器轉移出去。”

下邊有人凜然做揖,肅聲道:“世子爺,雍州兵器庫可不僅僅只有那些刀.槍,裏面——”

裴時臣大手一揚,那人立馬屏住呼吸不敢再往下說,室內一片寂靜 。

過了好一會兒,裴時臣終于開口說話了,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冷漠:“火.藥铳的秘密,必須上報皇上,你只管回禀你家王爺,不可打火.藥铳半點念頭。”

說着,甩袖起身,環視一圈衆臨川兵敢怒不敢言的面容後,裴時臣臉上難掩失望之色。

頓了頓,道:“ 日後皇上查出補藥有問題,想必小周後會将罪行全部攬在她一人頭上,如此一來,九皇子并不會受到絲毫傷害,王爺祭出小周後,已然打草驚蛇,此事過後,九皇子定會小心謹慎,王爺再想絆倒九皇子就難了……”

說到這,裴時臣擡眸看這兒衆人,語氣加重:“所以王爺想在雍州火.藥铳上做手腳,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捅出大簍子,一旦雍州火.藥铳炸死了一方百姓,事情鬧大了,民怨滔天,皇上便是想保住九皇子恐怕也不行,到那時——”

“到那時,朝中大臣審時度勢,必會唯王爺馬首是瞻!”立馬有人鼎聲附和,聲音铿锵有力。

“放肆!”裴時臣怒不可遏的斥道,“以一城百姓的性命拉九皇子下馬,豈非喪盡天良!”

臨川兵們臉色刷的一下變了。

“世子爺此言差矣。”

有人理直氣壯道,“行大事,總要有人流血不是麽,世子爺計較這些未免小家子氣…當今朝廷數位皇子,唯有王爺替皇馬上殺過敵立過功,太子之位沒有落到王爺手裏,誰心裏舒服?”

“就是!”屋內一陣躁動,“王爺連戰皆捷,這些年辛苦賣命,到頭來呢?不過是朝中幾句讒言罷了,皇上就對王爺疑神疑鬼,這般作為就不怕寒了邊疆将士的心麽!”

裴時臣垂在身側的手握緊,又一人忿忿道:“王爺仁心待人多年,可到頭來換來了什麽?德妃娘娘在宮中受制,王爺身為臨川藩王,竟連面聖都要三請四請,再看看九皇子,皇宮的大門就像他家後院一樣,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這不就是欺負人嗎?!”

“反正這口氣我不受!”

“對!我也咽不下這口氣!”

“同是皇子,為何就不能一視同仁?”

“猜疑王爺有不軌之心,我呸!”臨川兵暴起粗口,“他奶奶的!也不想想當年将王爺送到邊疆駐守的是誰!換了九皇子,別說邊疆城池受不住,京城大抵都被蠻人攻占了都說不定!”

裴時臣眉頭緊皺,厲聲道:“誰準許你們私下嚼這種舌根子的?一個個的,就不怕掉腦袋?再有,國土當前,誰也不可胡亂開玩笑!”

臨川兵撇撇嘴,神色委頓下來,不甘心的退坐在位。

望着一群義憤填膺的将士,裴時臣深深無力,不耐道:“王爺想怎麽對付九皇子,本世子一概不問,但有一條,如果王爺想利用火.藥铳在雍州造成恐慌,然後再去殿前揭發九皇子囤積制造火.藥铳,哼,此事若發生了,本世子絕不罷休!”

說完,裴時臣摔門而去。

徒留屋子裏的衆人大眼瞪小眼。

“裴家真真不識好歹!”領頭的男人氣得一拳打翻桌椅。

“裴世子不願作證,那咱們還要炸山嗎?”

此話一出,屋內人的目光齊齊聚在男人身上。

男人低着頭飛快的思考,短促的冷笑兩聲道:“計劃照行!”

“照行?”人群中一片嘩然。

有人憂心道:“皇上本就猜忌王爺,這時候九皇子出了事,皇上定會懷疑是咱們王爺下的手啊。”

“所以才需要裴世子站出來替王爺說話啊,裴世子身後有邱家……禦史中丞邱良工待裴世子如親子,有巧嘴邱大人在,皇上便是疑心又如何,該怎麽懲治九皇子就得怎麽懲治!”

“說的好!”大夥高呼。

“王爺有意讓裴世子屆時說服邱大人,可裴世子不願意,咱們怎麽辦?”有人犯愁的問。

“他不願意也得願意!”領頭的男人眼一橫,咬牙道,“周家視裴家為仇人,我就不信到了最後一步,裴世子真的會放過掰倒周家的大好時機!”

從院子裏離開後,路文心驚膽戰的道:“世子爺,您就這麽撂了臨川兵的面子,就不怕臨川王怪罪下來?”

“何懼?”

裴時臣臉色陰郁,冷哼道,“當初本世子願意幫臨川王做事,不過是觀臨川王有太子之相,可現在呢,為了往上爬不惜拿整個雍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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