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爬雍州⊙_⊙

嚴溫青稍作休息, 立馬帶着人投身到斜嶺慘案中,受傷的老百姓多數已經被嚴驚蟄安頓好,倒省了嚴溫青再度費心。

“時臣, 你領我去看看山裏的樹木。”

裴時臣颔首, 吩咐路文備車。

雍州主城距離斜嶺有一段距離, 幾人快馬趕到時,已經快到晌午。

嚴朝暮摸摸有些癟的肚子,環視一周,對嚴溫青道:“爹,那兒有食肆——”

半大的小夥子禁不住餓,嚴溫青這次沒罵兒子,而是喊停隊伍,一行人落腳斜嶺山腳的食肆中歇息。

食肆是附近村民臨時搭建的, 專門伺候這些天來往斜嶺救人的官差,瞧見嚴溫青身上的官服, 周遭低頭做事的老百姓立馬停下手中的活。

人群中走出一男人,四十來歲, 甩了甩肩上的布巾,笑着一臉褶子。

“官爺裏邊請——”

嚴家三人并裴時臣坐一桌,其餘雍州兵沒有進棚子, 而是端着一碗素面去樹下蹲着吃。

“四碗素面, 再包五十個饅頭, 等會帶走。”嚴朝暮對男人道。

“好嘞!”男人對後邊廚房傳了聲話,很快廚房匆匆跑出一個矮胖的小夥子。

“包子就三十個了, 官爺您若是不着急,可以等一等,屋子的包子包的差不多了, 就等着上鍋蒸呢。”

嚴溫青剛想說不急,接待他們的中年男人卻沖廚房大吼:“一天十個銅板給你,讓你蒸個包子都做不好,再讓官爺等,你就辭了工家去吧。”

“別,”鍋竈後慢吞吞站起一個蓬頭垢面的女子,臉黑黝黝的,嘴唇幹巴,拽着中年男子祈求:“鄭叔,我會好好幹的,你別趕我走,我今天只吃了一個饅頭,實在太餓了沒力氣……”

“一個饅頭你還嫌少?這滿大街有多少吃不上飯的你可知道?”鄭叔陡然拔高聲音,“兩個饅頭你想都別想,你若嫌少去別家食肆去,我這小廟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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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捂住肚子嗚咽,嚴朝暮看不下去了,重重的敲擊劍柄,剛要說話就被嚴驚蟄拉回位子。

“大哥,你別逞能!”

嚴朝暮聽話的閉上了嘴,鍋竈前的女子聞聲看了過來,看到裴時臣,女子雙眼蹭的一下發光,然而視線挪到裴時臣身邊的嚴驚蟄時,黑黃的臉蛋一下慘白無比。

嚴驚蟄早就認出了這人是趙芙蓉。

從中年男人咄咄逼人的話語中可以看出,趙芙蓉為了生存被迫在這操持蒸饅頭,一天十個銅板不算少,可瞧着趙芙蓉一副邋遢的樣子,似乎十個銅板并不沒有改善她的生活。

嚴驚蟄目光結着冰,凝神定定的看着趙芙蓉,趙芙蓉比前些日子要消瘦許多,臉頰凹下去一塊,瞳孔向外擴張,眼睑下青黑一片,神色緊張,容顏像是陡然老了幾十來歲,論誰也看不出此人是個十六七的少女。

“掌櫃的。”嚴驚蟄眼神輕飄飄的從趙芙蓉身上劃過,對中年男人道,“進山不易,我們今晚怕是要在山上過夜,掌櫃的可否租個廚娘給我們,要多少銀子只管開口。”

中年男子一愣,轉而喜笑顏開:“好說好說,大小姐給個賞銀就行,不拘多少。”

說着,男人一揮手,後廚幾個忙碌的婦人皆停了手中的活計,拿圍裙擦擦手,排排站在嚴驚蟄眼前,包括不敢與她對視的趙芙蓉。

嚴驚蟄嘴角一勾,纖細的食指從一衆廚娘身上劃過,最終停頓在低着頭的趙芙蓉身上。

“就她了。”

衆廚娘不甘心的瞪着趙芙蓉,前些日子其他官爺山上救人,跟去的廚娘被官爺賞了五兩銀子呢!

受人羨慕的趙芙蓉只覺頭頂目光灼熱,渾身宛若千萬根細針飛.射過來,痛的她都喘不過氣來。

嚴家父子互視一眼,有些納悶嚴驚蟄為何要點這個又瘦又黑的廚娘,就趙芙蓉那半兩肉的腿,能不能順利爬上斜嶺都是問題。

裴時臣覺得只要嚴驚蟄高興就成,吃完面後,扭頭丢了個眼神給路文,路文立馬會意,給了中年男人一袋碎銀子。

吃完素面,嚴驚蟄摸摸腰間,這才想起自己忘了帶銀子,準備找大哥嚴朝暮讨要時,卻見三表哥已經幫他們結了賬,還額外付了她點趙芙蓉的那份銀子。

“多謝表哥。”嚴驚蟄不好意思的貼過來說話,“等回了雍州,我再還你。”

裴時臣沒說好,而是說起別的話題。

“斜嶺的事忙完後,姑父要上京呈報,表妹要跟着去京城嗎?”

之前嚴驚蟄決定跟裴時臣去京城是因為嚴溫青父子受困京城,現在二人已經平安回到雍州,且嚴溫青還官複原職,所以裴時臣昨夜思想想去,有些擔心表妹不跟他去京城了。

嚴驚蟄微怔,狀似無意的擡眸看了一眼隊伍前邊的父兄,抿唇笑道:“去的。”

這輩子她再也不想跟父兄分開了。

裴時臣聞言一臉輕笑:“如此甚好,春景圖未畫的風光,表妹親眼觀賞比之更妙。”

嚴驚蟄随手摘了朵路邊的野花,嗅了嗅,淘氣的調侃:“各處的風景無外乎是這些花花草草,雍州和京城的能有什麽兩樣?”

裴時臣快走兩步,擡手将附近高大樹幹上垂下來開得絢爛的藤蔓花折下一小卷,靈活的編成花環,反手将花環戴到嚴驚蟄頭上。

花苞顏色紅黃交差,星星綠葉點綴其中,将嚴驚蟄一張茭白的小臉襯着無比甜美。

“好看嗎?”嚴驚蟄歪着頭,笑問裴時臣,雙手摸了摸花環,笑着格外開心。

“好看。”裴時臣由衷的點頭。

“真的好看?”嚴驚蟄臭美的扭扭腦袋。

“真的。”裴時臣俯下身,幫着調整花環,淡笑道,“山河風景大同小異,但美人不一樣,表妹在何處,何處就增了幾分春色。”

突如其來的悄悄話,聽得嚴驚蟄面紅耳赤,一時羞赧的不知所措,路都有些走不穩。

裴時臣手抵在小姑娘的後背,臉上挂笑:“小心點,別摔着了。”

“嗯。”嚴驚蟄微擡螓首,午風吹過,将兩人的衣擺撩卷起來,一紅一青,般配的很。

這一幕正巧被一路艱難跟過來的趙芙蓉盡收眼底,幽怨無神的眸中驟然劃過一絲狠毒。

背對着趙芙蓉的二人不知危險悄悄靠近,正指着路邊的風景說說笑笑,走在前頭的嚴朝暮聽到動靜,跑過來湊熱鬧不經意間剛好看到趙芙蓉對妹妹露出的嫉恨表情。

嚴朝暮眯起眼嗤了一聲。

爬得氣喘籲籲的趙芙蓉情不自禁的打起冷戰,總感覺自己被什麽東西盯上了,可四下看去又空無一物。

半下午的時候,隊伍沿着斜嶺外圍走了一圈,瞧着天色已晚,嚴溫青決定今夜暫時在山腰處紮營,明日天亮了再去深林中央走訪。

紮了帳篷,趙芙蓉就被幾個雍州兵帶去林裏找水源。

嚴朝暮拿了塊饅頭走到嚴驚蟄身邊坐下,邊嚼邊問:“跟過來的廚娘,小妹是不是認識?”

嚴驚蟄掰下一大半的饅頭遞給裴時臣,剩下的自己小口小口的咬着,聽到這話,愣了愣。

“大哥怎麽知道?”

嚴朝暮擦了把汗,不悅的嘿了一聲:“怪不得!那女的就不是個好鳥,來時的路上,像條毒蛇一樣看你,恨不得一口将你吃了。”

“這人什麽來頭啊?”嚴朝暮三兩口解決完饅頭,“敢對小妹下手,哼,我砸死她!”

說着,少年撿起地上的石子用力的砸向對面的樹幹,樹幹被砸出一個小洞,震的樹葉嘩啦啦的掉落。

提水回來的趙芙蓉路過此處,吓得臉色煞白,若是嚴朝暮功力深厚些,石子一旦穿過樹幹砸向樹後的趙芙蓉,趙芙蓉此時大概就一命嗚嗚了。

“誰啊?”

“這是誰幹的好事?”樹後響起一片抱怨聲,“鳥屎掉我一頭,真是走了屎運!”

“誰幹的!還不站出來,讓老人逮住了看老子收不收拾你!”

很快,樹後鑽出幾個年輕小夥的腦袋,見到對面站着的嚴朝暮,小夥臉上的嚣張神情一下煙消雲散。

“是少将軍您啊……”幾個小夥頓時洩了氣,陪着笑臉恭維,“我道這附近誰有這功夫,原來是咱們的少将軍,啊哈哈哈,少将軍這隔樹敲人的功夫逐日見長啊……”

嚴朝暮真不知道樹後有人,吓到人後本想道個歉,可見到後邊這些是故意恭維他的平日好兄弟,嚴朝暮頓時又羞又惱。

“滾滾滾,”嚴朝暮炸毛似的踹了一腳這群嬉皮笑臉的兵蛋子,“還不快去生火,老子渴的嗓子都快冒煙了。”

“少将軍……”

“還不去?!”嚴朝暮龇牙吓唬人,“信不信老子——”

話還沒完,嚴朝暮啊的一聲,耳朵被人從身後揪起。

“毛都沒長齊,你擱這稱什麽老子,找打是吧?”嚴溫青一字一句的道。

“爹爹爹,”嚴朝暮臉紅成猴屁股,一個勁的扭卻也沒能從嚴溫青的手下逃脫,“爹,這麽多人看着呢!诶诶诶,爹,您輕點,我知道錯了,輕點,哎喲,我的耳朵……小妹小妹,救大哥——”

嚴朝暮叫的越厲害,嚴溫青用的力度就越重,圍觀的雍州兵早已見慣不慣定北将軍訓兒的模式,均忍着笑看熱鬧。

“爹,”嚴驚蟄跟着笑夠了,終于想起解救苦難下的大哥,“大哥和這幫哥哥們開玩笑呢,您當真做什麽?”

說着,嚴驚蟄示意看笑話的雍州兵,雍州兵齊齊點頭。

“大小姐說得對,咱們幾個跟少将軍玩鬧呢。”

“就是就是,少将軍的隔空打人的功夫爐火純青,來日上了戰場殺敵肯定勢如破竹!”

嚴溫青看了一眼遠處細小的樹洞,這才松了手。

“力度欠缺,角度不精準。”嚴溫青撿起一顆石子,眯起半只眼,随後輕輕的斜扔出去,‘砰’的一聲悶響,樹倒了。

衆人不禁屏息,下一息喝彩聲不絕于耳。

嚴朝暮雙眉斜飛,敬服的沖自家老爹鞠了一躬,嚴溫青哈哈大笑,攬着兒子去深林裏訓練去了。

嚴驚蟄覺得坐着無聊,便提出想跟過去看看,裴時臣有什麽不同意的,自然樂意陪同。

一時間,空地上的人各自散去。

這邊,趙芙蓉吃力的往大鐵鍋裏倒下打來的水,眼睛卻時不時的往深林裏探看。

耳畔傳來少女銀鈴般的笑聲,趙芙蓉聽了,不由緊了緊手中的鍋鏟。

“廚娘人呢?”

“不知道,剛還在那兒。”

“人不見了還不趕緊找!”

……

就在雍州兵到處尋人的時候,他們口中的廚娘趙芙蓉此刻猥瑣的趴在灌木叢裏,猩紅了眼,癡癡的盯着大樹下的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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