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射雍州⊙_⊙

山路崎岖, 嚴驚蟄拖着趙芙蓉走了段路後,嬌嫩手掌都摸紅了。

“左右是要送死的命,”嚴驚蟄氣喘籲籲的放開手中的樹藤, 看了一眼不停嘔吐的趙芙蓉, 不由冷笑:“這般難受, 不如我助你逃脫苦難如何?”

一路颠簸,趙芙蓉早就醒了,紅果的毒性抽動神經,痛得她整個心都揪了起來,用手指扣着吐了大半後才舒服了些,聽到嚴驚蟄這番話,趙芙蓉臉一白。

“別殺我……”趙芙蓉匍匐在地,可憐兮兮的巴抱着嚴驚蟄的腿, 嚷道:“每日的供奉我都按要求做了,為什麽你還不放過我?”

嚴驚蟄厭煩的甩開趙芙蓉沾滿污穢的手, 雙目一立:“不放過你的不是我。”是系統。

這輩子嚴驚蟄之所以不早些殺了趙芙蓉,是因為在她心中, 她始終覺得讓一個人時刻活在另一個的人的陰影恐怖下比一刀殺了更難受。

所以她才對趙芙蓉提出供奉的要求,那些豬牛羊等香火可不是便宜貨,以趙芙蓉在山下食肆每天十個銅板的工錢遠遠不夠。

“我賣了家裏的地基。”趙芙蓉解釋道, “一共六十八兩。”

嚴驚蟄莞爾一笑, 道:“你若真心供奉我, 何故搶我的果子?”

趙芙蓉擦了把嘴,剛想說話胃中又是一陣絞痛, 她捂着肚子痛苦的看着嚴驚蟄:“我是餓極了才搶的,我……我不是故……意的,求求你, 帶我下山……”

話還沒說完,“哇”的一聲突出白沫,裏面還泛着點點血。

嚴驚蟄失望至極的搖搖頭,腳尖稍微用了點力,樹板劃拉往下一溜,在趙芙蓉震驚又惶恐的目光下,樹板往山下跑出老遠。

“這是你自找的。”嚴驚蟄捂住心口,哀婉道:“我本來想一刀痛快了你,可誰知道,你偏偏要下山,既如此,那咱們就好好的玩一玩。”

耳畔傳來呼嘯的山風,趙芙蓉忍着腹部的劇痛死命的拽住樹藤,飛速往下滑動帶來的慣性在樹藤上濺起星星火花,灼燒着趙芙蓉手掌。

‘哐當’一下,就在趙芙蓉以為自己的手要燒廢的時候,樹板撞到了一棵大樹樁上,痛得趙芙蓉龇牙咧嘴。

雖如此,趙芙蓉心下依舊微喜,至少活下來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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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要玩嗎?”嚴驚蟄雙手環胸,美滋滋道,“我瞧你喊得挺歡快的,這麽喜歡,那咱們多玩幾次?”

是問話,但不是征求意見,而是命令。

趙芙蓉強擠的笑容有些扭曲,她算是看出來了,眼前這人是在耍她呢!

[趙芙蓉大概猜出你要折磨她的意思了。]系統哔哔。

嚴驚蟄裝出一副吃驚的樣子,有些傷心的看着趙芙蓉:“怎麽了,你覺得我在逗你玩?”

趙芙蓉忍住罵人的沖動,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怎麽會呢,大善人是想早些送芙蓉去山腳醫治……”

“既然知道,那就下去吧!”嚴驚蟄笑了笑,使出全身的解數,用力的蹬着樹板,下一秒,趙芙蓉就飛上了天。

嚴驚蟄站在半山腰上,遲疑的往下看了兩眼,對系統道:“不會真的摔死了吧?”

[沒死。]系統翻白眼,[趙芙蓉的命和宿主的積分挂鈎,她死了,系統庫的積分會更新。]

嚴驚蟄側目去看小綠板上的積分,啧,真少。

沿着羊腸小道走了半刻鐘不到,終于在茂盛的枯草中找到了半死不活的趙芙蓉。

身下的樹板早已不見蹤影,應該是半路上丢失了,至于趙芙蓉,摔了個鼻青臉腫,但也有幸運的事,這不,趙芙蓉撐着腰吐了一大灘水,幾乎将肚子裏沒消耗的果漿全吐了出來。

“命真硬。”嚴驚蟄站在小山坡上,居高臨下的看着嘔吐後沒了力氣的趙芙蓉,怫然不悅道:“上輩子我中了一刀後,也是這般沒有生息……”

系統見縫插針:[要刀嗎要刀嗎,是不是要開殺了?]

嚴驚蟄看了眼興奮過度的系統,終于下定決心:“要鈍一點的刀,一刀砍不死人的那種。”

系統嘿嘿笑:[本系統這什麽品種的刀都有。]

嚴驚蟄眼巴巴的等着,等着趙芙蓉都踉跄着發抖的雙腿準備逃離時都沒等到系統遞刀。

她終于忍不住了,伸手催促:“刀呢?”

系統:[積分兌換,規則不可破。]

嚴驚蟄翻了個白眼:“你覺得我現在有積分兌換嗎?”

小綠板顯示的積分為0。

[賬戶倒欠:3497,時長剩餘:302天,可兌換積分剩餘:0]

嚴驚蟄假笑一下:“賒賬。”

望着積分往回撤了一百來個,嚴驚蟄忍氣吞聲的握緊鏽跡斑斑的匕首,一步一步的往山坡下走。

先前花了她一個隐身丸吓唬趙芙蓉,現在又要花一百積分購買匕首結束趙芙蓉這條狗命,哼,看來趙芙蓉這條命值錢的很。

“我求你放過我好不好,求求你了!”趙芙蓉才走出山坡口,就猝不及防的撞上了迎面而來的嚴驚蟄。

嚴驚蟄揚了揚手中的匕首,對雙目含淚的趙芙蓉視而不見。

趙芙蓉吐的虛脫,此刻雙腿無力,被逼着往後退了兩步就一屁股歪倒在地。

“我再也不跟你争了,求求你放過我吧!”見身後無路可退,趙芙蓉只好下跪雙手合十。

嚴驚蟄笑而不語,慢慢的走過來。

趙芙蓉慌了,磕頭不止:“我把三哥給你好不好?三哥——他可是世子爺,嫁給他日後就是世子夫人,世子夫人多尊貴啊,穿金戴銀,奴仆數百……”

嚴驚蟄聽着冷笑,不做遲疑的舉起鈍刀重重的揮了下去,一刀正中胸口,□□時鮮血淋漓。

趙芙蓉痛的說不話來,四肢無力的撲騰,和上輩子的嚴驚蟄一樣,想逃。

但,嚴驚蟄又補了一刀。

趙芙蓉眼白翻天,死的足足的。

腦中的系統‘砰’的一聲響,繼而發出一連串的祝賀聲。

[恭喜宿主得償所願,手刃殺身仇人獲得積分:5000。]

“……”嚴驚蟄沉默了幾瞬,皮笑肉不笑的扯扯嘴皮,道,“真髒。”

系統上下看了看不緊不慢擦拭身上濺到血跡的宿主:[……]

“上輩子趙芙蓉殺了我後,不知道她是怎麽處理我的屍體。”

這個問題系統知道,系統舉起小手手,積極回答:[是宿主的三表哥。]

“!!”嚴驚蟄一頓,突然濕了眼眶,蹲下身哭起來。

前世她沒了父兄,借助在國公府屋檐下孤苦伶仃,雖說和府中姐妹有玩的好的,可那些姑娘們都是些庶女,身份低位,平日裏領到的例銀少的可憐,這些人便是想出力幫她斂屍下葬也捉襟見肘。

至于三表哥……

嚴驚蟄抹開淚珠:“舅母和外祖母呢?趙芙蓉又是何種下場?”

那時候她還是皇上親封的福信郡主,好端端的慘死在國公府,難道外人一點都驚訝?

系統閃了閃,探口氣道:[萬氏和太夫人不敢聲張,那時候宿主的爹是為朝廷而死,宿主深受皇恩,若是被人發現是死于非命,裴國公府吃不了兜着走。]

嚴驚蟄咬緊嘴唇,悲恸的蹲下身雙手抱胸。

系統又插了一把刀:[宿主死後當天,宿主的舅母萬氏便應了太夫人的決定,勒令府中等人不準對外說出半個字有關宿主已死的事,之後放出消息說宿主傷心親人過度,想去京郊深林一古寺求求心靜。]

嚴驚蟄擡起濕漉漉的大眼:“然後呢?”

系統有些于心不忍,但最終還是說了出來。

[宿主的屍身在裴家停在府中近數日,直到京郊古寺中傳出一起猛獸襲人的驚愕之事,萬氏這才允了你三表哥替你挂皤起靈,對外揚言,福信郡主不幸被猛獸叼走了。]

“……”嚴驚蟄。

系統輕咳了一下,沒有繼續往下說。

其實在嚴驚蟄死後,裴家就逐漸沒落了,身為世子的裴時臣和萬氏因嚴驚蟄悄然喪命的事一度吵着宛如仇人。

裴時臣恨極了萬氏和太夫人虛僞的嘴臉,可裴家的掌權人不是他,他只能忍氣吞聲的看着殺害驚蟄表妹的兇手逍遙法外。

嚴驚蟄死後那年八月,裴時臣一舉奪得鄉試解元一位,後因跟了八皇子地位一路飙升,九月初,國公府傳出國公爺裴宏晉身子形銷骨立,每況愈下,不得已上書請求皇上下旨讓嫡三子裴時臣上位國公爺。

裴時臣順利成為國公爺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刑部呈列了趙芙蓉謀殺嚴驚蟄的罪證,趙芙蓉從萬氏那得了風聲,連夜出逃。

後來人被找到了——

支離破碎的屍體,原因是不幸遇上了真的猛獸,發現時,腦袋被咬的就只剩下一小半,四肢的殘骸散的到處都是。

府中的其他庶女也沒有落得個好下場。

在裴時臣眼裏,這些莺莺燕燕都是些心硬如石的東西,驚蟄表妹住的院子和她們緊挨着,夜間出了事,她們不可能察覺不到,由此可見,這些平日裏左一聲‘表小姐好’,又一聲‘福信郡主’好的人,都是在裝裝樣子罷了,真遇上事,一個個比老鼠還會躲。

得知趙芙蓉慘死後,裴時臣沒有絲毫動容,下令将府中一堆庶女妹妹們都趕到了京郊別院去了,美名其曰是讓這些人感受感受他幼時農莊的‘好日子’。

府中老奴看不下去了,便勸裴時臣收斂些,別做得太過分,外人會說閑話的。

裴時臣對此不屑一顧。

他當然沒有擔憂的必要,那年除夕前幾天,京城起了宮變,戰神臨川王和九皇子領兵對峙了一天一夜,最終兩敗俱傷。

說來也是好笑,紛亂中臨川王傷了□□,太醫說日後難有子嗣。

一心奔事業後院空無一子的臨川王傻了眼。

這還不算什麽,受困在宮的永興帝被元後的嫡子八皇子救了下來,正當群臣以為國要無君的時候,永興帝一身龍袍走進了金銮殿,身後跟着八皇子宋豐,宋豐腿腳不便,便由裴時臣在側攙扶着。

三人行看楞了朝中大臣,楞完後,衆人掀袍跪地直呼萬歲萬歲萬歲萬歲。

永興帝大手一揮,命人将受傷的臨川王和九皇子押上大殿。

至此,鬥着你死我活的兩人這才意識到他們上了永興帝的當。

系統說起故事越發的起勁,嚴驚蟄聽得更起勁,一人一統都沒注意到叢林中悠悠的走來一龐然大物。

[臨川王沒了生育能力,九皇子也好不到哪裏去,宮敗後,臨川王大約是想刺激一下他,将九皇子妃與娘家哥哥通奸的事當着衆多侍衛的面說了出來,九皇子一氣之下吐了血,氣極傷肺,險些就這麽去了。]

“!!”嚴驚蟄:“這一世九皇子能夠在京城繼續住下去就是因為九皇子妃肚子的孩子……”

沒想到這個奸生子這輩子竟成了九皇子的一張護身符。

“後來呢?”嚴驚蟄一心撲在朝事上,沒有注意到身後傳來的稀稀疏疏的聲響。

系統原身就是月老帳下的紅線童子,天天守在天臺上看遍了人間事,說起故事來那叫一個得心應手。

[臨川王和八皇子內鬥,算是兩敗俱傷,最終永興帝将皇位傳給了八皇子。]

“八皇子不是腿有疾嗎?”嚴驚蟄隐晦的看了自己的腿一眼。

系統正要說呢,突然耳畔傳來一聲男人的急吼聲。

“——小心身後!”

嚴驚蟄下意識的往後邊看,這一看她嗓子眼都快跳出來。

幾百斤的吊睛白虎正張着傾盆大口對着她,距離她腦袋只有半只胳膊長的時候,只聽‘铮铮铮’的箭聲劃過。

白虎嗚咽喘氣倒下喘氣,身上赫然插着三支入骨的鐵劍。

嚴朝暮大步跨過來,一把将吓出了魂的嚴驚蟄擁進懷裏。

“大哥……”嚴驚蟄使勁的掰扯,卻也動不了她哥緊緊地雙臂。

不遠處,裴時臣手中的弓嘩的一下掉落在地。

“表哥?”嚴驚蟄愣住,白虎的箭不是大哥射的,而是來自儒雅的書生表哥?

裴時臣一雙手不自覺的抖動,後背沁出的汗濕透了衣裳。

嚴朝暮放開嚴驚蟄,面色驚變:“荒山野嶺的,你怎能蹲在這就睡着了!”

“我……”嚴驚蟄低頭看了眼自己剛才所蹲的地方凹下去一塊,頓時臉色讪讪。

裴時臣不是頭一次見嚴驚蟄馬虎睡覺。

好不容易穩住适才的慌亂,幾步路愣是走的很慢,停在嚴驚蟄面前時,他似乎用盡了力氣。

一雙深邃的眸子就這樣貪婪的看着嚴驚蟄,不加絲毫的掩飾。

“表哥,你的手……”嚴驚蟄驚呼一聲,“都裂開流血了。”

一旁的嚴朝暮聞言收回四周查探的視線,停留在裴時臣的右手上。

裴時臣聽她這般問,像是才感知到疼痛,低頭一看,右手虎口處震裂出一條長長的紅口,露出裏面鮮活的血肉,血不停的從傷口中往外淌。

嚴朝暮随身帶着傷藥,嚴驚蟄趕緊接過來給裴時臣上藥。

上藥的過程中,嚴朝暮領的雍州兵趕過來了。

能在虎口中救下嚴驚蟄,多虧了裴時臣建議嚴朝暮帶隊在附近搜山,以防有山中人誤食毒果,嘿,好巧不巧的撞上了白虎偷襲嚴驚蟄的一幕。

裴時臣不敢想,他若是晚來了一步,亦或是他射偏了……

見裴時臣一臉苦色的坐靠在樹下,嚴驚蟄杏眸微眯,柔聲道:“表哥如今也算半個打虎英雄了,為何還這般悶悶不樂?”

裴時臣忍着痛,盯着嚴驚蟄的臉不眨眼,忽而伸出完好的左手拍拍嚴驚蟄的頭,嚴肅道:“下次可別再這樣了,這兒——”

裴時臣拉着嚴驚蟄的手撫上胸口,熱熱的胸膛處撲騰撲騰的跳躍。

“會死的。”裴時臣極為認真的說。

“下次絕不會了。”嚴驚蟄笑容溫婉,神态中的認真比之過甚,“我惜命的很。”

“那就好,再有一次,我的手可經不起折騰。”裴時臣略顯蒼白的臉上浮起淡淡的笑,左手則緊緊地牽着嚴驚蟄不松開。

嚴驚蟄嬌羞的輕推了一把裴時臣,“此前不知表哥竟是個會武的。”

“箭術是在學堂裏學的,不值一提。”裴時臣謙虛的笑笑。

“百步穿楊之能,厲害。”嚴驚蟄贊了一句。

裴時臣失笑。

遠處嚴朝暮望着卿卿我我的兩人,酸的掉牙。

“少将軍,有發現了。”這時,雍州兵将一塊血淋淋的碎步呈上,“那位廚娘,怕是落入虎口了。”

樹下的嚴驚蟄聞言心緒複雜起來,五指不由收緊。

“別怕。”裴時臣感受到少女身上傳來的戰栗,勸慰道:“這都是命。”

嚴驚蟄嘴角微彎。

可不就是命嗎?

上輩子她死後落了一個被猛獸撕咬的流言結局,這輩子仇人趙芙蓉真的被野獸吃了,天道輪回,這不是命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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