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PART 32

科裏上到醫生下到義工,都被老人感動了,于是全科捐款,路翰飛又寫了個申請報告,院裏也給批了錢,醫療費的問題算是暫時解決了。

路翰飛問張建,“現在就是一個賭局,你敢賭嗎?”

張建咬咬牙,堅定地點頭,“路大夫,我相信你。”

因為張建的原發病竈和轉移竈目前都不可切除,所以路翰飛安排他先進行了TACE的局部治療,并綜合進行射頻和冷凍以及全身化療。

新年如期而至,而路翰飛忙得焦頭爛額,他得空時去抽了血做化驗,出報告的那天正是元旦前夕,第二天就要放假了,他急着想知道結果,路雅南就加了個班給他出報告,算是很給他的面子了。

晚上是一家人熱鬧地聚在一起吃飯。因為和父親起了點小矛盾,路雅南全程埋頭吃飯,沒有參與到大家的嬉笑中。路振聲有身為父親的面子,自然也不會放□段去讨好她,何曉風知道路雅南這孩子打小就喜歡把自己的心事藏着不說,能解決的她就自己解決,不能解決的她也不會去求別人幫忙,脾氣犟得很。

她原本一直不放心,這生怕孩子嫁到別人家會因為争強好勝的脾氣吃虧,沒成想自家內部解決了,也算是叫她安心。不是她偏心誇自己的孩子,而是路翰飛這個孩子,別看平日裏沒個正型,其實關鍵時刻還是很有擔當的,加上他的性格,配雅南是再合适不過了。

明明是這樣的天作之合,可何曉風心裏總是隐隐有那麽一絲不安,總覺得這份叫她滿足的幸福之下,深藏着什麽她所不知道的秘密,好像會在未知的某一天,突然爆發,叫她措手不及。想着她又覺得自己是多慮了,大概是這些年家裏一直一帆風順,她才會胡思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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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吃撐了,路翰飛回了房間都坐不下來,只能橫躺在沙發上哼哼,順便撒嬌賣萌,“小雅南,嗚嗚,吃撐了胃好難受。”

路雅南徑直從他身側走過,步子都沒停一下,“是麽,那我一瞬間讓你不難受好了。”

“嗯?”路翰飛來了精神,以為小雅南要給自己一個喚醒之吻呢,或者貼心的揉揉肚子什麽的,結果她打來拎包,抽出化驗單,戳到他眼前。

“吶,那你自己看,白細胞數量減少,只有正常人的一半不到!”她的話一說完,路翰飛立刻一個鯉魚翻身,坐得筆直,“什——麽——?!”

路雅南問,“那你最近有沒有頭暈,倦怠,乏力和牙龈出血的情況啊?”

“有啊有啊!”路翰飛連連點頭,瞬間覺得自己全身除了胃,哪都不好了!“我今早刷牙時就牙龈出血了!”

路雅南指着輻射量一欄給他看,“你看,頭部和肩部全部超标,尤其是上臂——700μGy/h,你是不是為了方便,手術時把鉛衣的袖子摘了?”

路翰飛噙着淚承認,“因為鉛衣太重了,我的技術又不如大哥那麽純熟,為了操作方便,我就把袖子摘了……”他越說聲音越低,擡頭可憐巴巴地看着她,“怎麽辦啊?”

“還能怎麽辦?”她攤手,“你趕緊老實戴袖子吧,還有平時多注意。”

“這個和時間也有關系。”路翰飛感慨了一句,“大哥一般半小時解決戰鬥,我沒他那麽厲害,現在最快也要一小時。手術時間長,輻射時間也就長。”

“慢慢來吧,大哥這麽多年又不是白幹的……”她說着問了他一句,“我聽說你們科室捐款的事了。你還真接手了那個病人,你有把握嗎?”不是她看不起路翰飛,而是二哥都說沒把握,她也難免替他擔憂,怕這個傻瓜做事沖動不考慮後果,最後又郁悶。雖然覺得他都是活該,可是看他可憐巴巴的樣子吧,又沒辦法不管。

按照路翰飛的方案是,先讓張建接受一到兩周的化療期後,再進行轉移竈的切除。決定肝轉移竈切除後效果的重要因素是肝轉移的數目,在這種一葉或一段式的不規則的切除中,打開腹腔後,腫瘤分化的程度,腹腔淋巴結轉移,肝外器官的轉移,以及手術切緣不淨這都是棘手的問題。

所以手術的适應症的選擇和主刀醫生的經驗是決定手術成敗的關鍵,路翰飛畢竟才主刀幾個月,即便有技術,也難免經驗不足,尤其是面對這樣高難度的挑戰。

“其實……”雖然為了鼓勵病人,路翰飛平日裏都會顯得格外自信,可關起門來只有他們小兩口,他自然得說老實話,“我把握也不大,只是我沒有辦法去拒絕那樣一位父親。我說過,一個醫生必須要給病人以希望,只要有可能我都會盡全力去嘗試,這是我信念。”

路雅南定定地看着他,目光裏是少見的贊賞,“客觀地說,你穿白大褂,拿柳葉刀說這樣話的時候,還挺帥的……”

“那是當然!”一聽這話,路翰飛瞬間自信心爆棚,要知道得到小雅南的肯定,那是多麽不容易的事啊!他一定要好好把握!

只是他把握的方向向來不太對,要不太歪,要不太猛——“你有沒有覺得愛上三哥了?”

她撲哧一聲笑了,“我只是覺得,要是天下的醫生都和你一樣就好了。”說着嘆了口氣,“難哦……”

路翰飛擡手摸了摸她的腦袋,“你還在想寧薇的事啊?可是這個世界就是如此,從來就不可能有絕對的公平和正義,所以你三哥我就是看透了,才會堅定不移做醫生的。”

“幸好咱們家的醫生都是好樣的,大哥,二哥,連你都挺正義的……”她感慨了一句,“可是爸,大概是他負擔責任太重,所以才會想那麽多吧。”

她的話剛說完,路翰飛就接了茬,“小雅南,你說我正義那是沒什麽争議的,畢竟你天天和我在一起,耳濡目染都是你三哥我的光榮事跡,可是你憑什麽就能篤定大哥和二哥也是我這樣的人呢?”

路雅南不客氣地瞥了他一眼,“因為連你都有基本正義,何況二哥?這個我不用天天和二哥在一起,也能猜到。”

路翰飛酸溜溜地說,“是喲,你的二哥,完美無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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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雅南的心中,二哥無疑是完美無缺的,這就好像她默認路翰飛是厚顏無恥之徒一樣。

那還是在初二的時候,路雅南正處于中二病的重症階段,整日裏覺得自己孤獨無依,寂寞如雪,全世界的人都不懂她的內心。尤其是路翰飛那個混蛋,竟然跑來和她說什麽,青春期只有痛經,哪裏有傷痛,叫她不要無病呻~吟沒事矯情。

那麽一段時間,她每天都不想學習,滿腦子都是關于曾經的回憶,沉浸其中不願意面的現實。

有天何曉風開家長會回來,狠狠數落了她一頓,她正是青春期,看全世界都覺得自己最不幸,于是沖動之下,她沖何曉風吼了一句,“是啊,因為我不是你親生的,所以你才會覺得我不好!”然後沖出了家門。

她雖然跑出了門,可也不敢做離家出走那麽叛逆的事,無非就是在街道上轉悠,冬天天黑得早,才八點就黑魆魆,路燈昏暗不明,把她瘦小的聲影拉得老長。

因為怄氣晚飯都沒吃,蕩了一會,就又冷又餓了。吃晚飯時路翰飛在一旁特別得意地問她,“大排你吃不?不吃我吃啦!太好了可以吃雙份了!”

赤汁油亮的大排啊,路雅南頓時覺得自己更可憐了。

“路翰飛,你個混蛋啊!”她忍不住咒罵了一聲,爸媽不出來找她,難道他也不來追自己麽!他一定是在房間裏偷偷打游戲呢!沒準還會去她屋裏翻零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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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南……”

空寂無人的街道上,那一聲輕喚宛若天籁。她轉過身去,二哥路燕飛站在路燈下,橙色的暖光照着他清瘦的面容,勾勒出刀刻般棱角分明的光影。

他穿着牛角扣的毛呢大衣,圍着純色的圍巾,背着書包,剛下晚自習。

她趕緊低頭抹掉臉上的眼淚,吸了吸鼻子,生怕被人看見她沒出息的模樣,“二哥,是你啊。”

路燕飛從自己脖子上解下圍巾,伸手那麽一兜,就把她凍得又硬又紅的小臉裹得嚴嚴實實了,暖暖的羊毛圍巾上還帶着他的溫度和他身上淡淡的氣息,沁入心脾。

“怎麽了?和二嬸吵架了嗎?”

“嗯。”她點點頭,把臉深埋在圍巾裏,藏住紅通通的小鼻子。

路燕飛柔柔地一笑,問道,“沒吃晚飯吧?”

“唔?二哥你怎麽知道?”她睜大了眼睛好奇地問他。

“我當然知道你啊。”他擡手在她的額頭上輕彈了一下,“小丫頭,最古靈精怪了!走吧,二哥帶你去吃好吃的。”

“吃什麽?”她是真的餓了,一聽見吃的就來了精神,“吃三鮮面嗎?”

“嗯,好的,吃三鮮面。”路燕飛擡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輕輕一攬,兄妹倆你挨着我,我靠着你,他的聲音極溫柔,“那你告訴二哥,你為什麽不高興。”

路雅南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天晚上幽靜的街道,他們披着清冷的月光漫步,兩個身影,一高一矮,她圍着二哥的圍巾,被他攬在懷裏,他對她說,“雅南啊,正是因為二嬸把你當做親生女兒,所以才會去管你,才會覺得教育你是必須要做的事。如果她沒有把你當做親生的,何必要管你讓你記仇呢?她只要養大你,讓你過得比在福利院好,一樣是個合格的母親啊,而且沒準你還不會記恨她。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那麽多理所應當的付出,有一些付出是不求回報的,不是每個人都要對你好,有一些人對你好,就已經是一件幸運的事了。”

那時候的她期待地看着二哥問,“二哥,那你把我當親妹妹一樣嗎?”

“當然啊!”他擡手摸了摸她的腦袋,“二哥一直把你當親妹妹一樣疼愛。”

兒時的她渴望得到真摯的關愛,覺得親妹妹三個字是那樣的意義非凡。到了如今她卻發現,一切真的如路燕飛所言,有一些付出是不求回報的,或者說求不來回報。而她也并非想做他的親妹妹。

路雅南知道自己真是矯情到了家,但是無論如何,在她的心中,二哥永遠是那個冬夜裏牽着她走的溫柔哥哥,他必須完美無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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