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羅剎

“明道友你修無情道？”

拾貳子懵了。

她錯愕地目光讓明致有點不敢接話，低頭默默地啃一口點心，算是默認了。

“修無情道是不錯，”拾貳子重新打起精神，她做着最後的垂死掙紮，不死心地說道，“但入道并非易事，明道友你看這世間有情事如此之多，八珍玉食美之又美。這無情道入道難如登天，眼下懸崖勒馬，也算及時呀。”

小寒君又一次暴擊。

他對着明致舉杯，真心誠意地賀道：“明道友入無情道已近十年了吧，難得。”

明致連忙舉杯與他對飲。

“……”

拾貳子…拾貳子不想說話了。

咬着筷子，怨念萬分地看着小寒君，又瞅瞅明致，最後只能将求而不得的氣撒在食物上，憤憤地吃起點心來。

大廳裏頓時冷了下來，一股股寒風穿過枝間葉隙，直抵中央，此時的樂曲正奏到高/潮處，舞姬也舞到激/情處，汗水淋漓，忽一陣冷風襲來，有幾個的動作突然頓了頓，随後不自然地繼續跳着，暴露在空氣中的皮膚紛紛起了一層雞皮。

明致觀察拾貳子已經收起來的傘，如他先前所想，傘面大雪紛飛，蠟梅完全淹沒在大雪裏，一點紅也瞧不見。

果然是依主人的心情所變。

想來應該是件極品靈器。

大雪紛飛，能看出拾貳子現在的心情非常不好。

雖然明致不知道她為心情，難不成是因為想給他說媒，而他卻入無情道，讓她連說媒的機會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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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她剛才的那些話，不無可能。

以前在家，明致的三大姑六大婆經常有事沒事就過來做客，一坐下就是誰誰家的女兒怎麽樣，誇得天花亂墜。明致飽受她們的摧殘，後知後覺才想到，惹不起他可以躲啊。

眼下這情況有點相似，明致想起傳聞中這位冬主的苦怪性情，果斷起身告辭，說是要去看看他那幾位師侄。

拾貳子的外貌稚氣十足，看起來不過十五歲的蘿莉，性格也跟未成年的小孩子一樣直率，什麽不開心都表現在臉上，她哀怨地看着明致，似乎在為他修無情道一事不爽，不發一語。

小寒君則擡手還禮，示意旁邊候着的弟子為明致領路。

拾貳子一直看着，一直看着，直到明致的身影消失在梯口，才将不滿宣洩于口。

“修什麽不好，修無情道！”

拾貳子并不知道外界怎麽說她的，她自個兒倒覺得自己脾氣好得不能再好，這不，人都走了她才發洩出來。

“無情道有什麽不好，”掌中的杯盞裏原本是溫酒，到了他的手上便成了冷酒，輕飲一口，小寒君冷冷地反問，“多少修士想修都未必能入道。”

拾貳子一時語塞。

“……閉嘴。”拾貳子看着小寒君，學他的面無表情，也學他一樣冷漠的語氣說道，“這個時候，你只要安靜地聽我抱怨就可以了，不然我不介意跟你打一架。”

拾貳子已經決定，如果小寒君敢再說什麽惹她不高興的話，她就一個雪球呼啦到他臉上。

聞言，小寒君的眉微蹙：“你是小孩子麽？”

“嗯。”拾貳子恬不知恥地點點頭，表示，“我永遠十五歲。”

月浮宮泡茶釀酒的靈水名喚甜雪，入口微涼，繼而一股清甜穿喉而過，靈力盈滿腹，既能澆滅心田火，亦能撫平精神傷。

暢飲幾杯甜雪，拾貳子的心情好不少，但依舊郁悶，枕在小寒君的肩膀上，把玩着他的發絲，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問道：

“寒主，你說确認是他嗎？我們會不會是認錯人了？”

這話問出口，拾貳子自己都不相信。

伏月宮裏有一幅被仙主珍藏起來的挂畫，畫上的每一筆皆他落墨，每一道顏色都是他精心研調，只為能勾勒出心中人的身姿。

畫上的人就是明致，除卻服飾不一致，容貌身姿，以及身邊帶着的那只鳥都長得一模一樣，半分不差。

但一想到明致修無情道，是不能動情的，她就覺得憋屈。

“你說，我們要是讓他破道，”不等小寒君回答，拾貳子靈光一閃，扯扯小寒君的發絲，“會不會很不地道？”

小寒君被扯得頭皮一疼，抓住拾貳子的手腕，拯救自己的頭發：“無情道不是那麽容易破道的。”

以前那位入無情道的靈修大能者之所以會破道，很大原因在于對方是他的命定姻緣，兩人的紅線是纏在三生樹上的，名字也刻在三生石上。

那位大能者不是沒自救過，只是想保全自己與愛人，實在太難。

拾貳子不管這些，她繼續扯：“你就說可不可行吧。”

小寒君看着拾貳子執着的眼，沉吟道：“可行，但仙主不會同意。”

“而且，你是想讓仙主來破他的道，還是讓他喜歡別人？”

這個，拾貳子還沒想這麽遠，不過仙主肯定是不贊成的。

一想到仙主的脾氣，拾貳子皺眉：“唔。”

寒主的弟子領着明致在長長的環廊走，被頂上樹葉切得細碎的陽光灑落到幹淨的廊板上，宛如被人不慎遺失的金幣，閃閃發光。

“明仙師，貴派的弟子安頓在朱陵閣。”

寒主的弟子名為秦峰，一頭微卷的發沒能完全紮起來，餘下幾縷服帖在額角，他的五官如雕刻，臉部的線條過于堅硬。

明致覺得，過于眼熟。

一路走來，明致已經頻頻看了他好幾次。

雖然敲過系統，得到的回複是從未見過此人。但明致很肯定，他應該是在哪裏見過這個人，或者，與他相似之人。

明致原本想讓系統找出他穿過來後，遇到的人裏有沒有長相相似的，但廢物系統表示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除非對明致穿過來後遇到的人進行一個大搜索。

當然，用時一百零七天零五個小時。

明致冷漠臉：“要你何用。”

小肥啾委屈：“啾。”

明致當初在尋找主角這件事上吃過虧，回頭就把系統研究了徹徹底底，翻出好幾個系統還沒了解的附帶功能，其中一個就是該世界的人物圖鑒表，于是他立馬讓小肥啾下載。

下載這個世界的人物圖鑒，下載用時整整一年。

而系統在下載期間，是屬于封閉式的，給不了宿主其他幫助。

那一年裏，明致自己摸滾打爬，在沒有系統的幫助下，他憑着自己的本事修出了10%的進度。

“便是此處了。”秦峰将明致領到朱陵閣，便打算退下了。

“秦道友可曾去過羅剎島？”

眼見秦峰即将離來，明致掙紮了下，還是問出口。

“是。”秦峰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回道，“在下生于羅剎島。”

明致又問：“……可有兄長？”

“有的。”雖然不知道明致為何這個，秦峰還是一一應道，“兄長現還在羅剎島上。”

見明致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凝結，似乎是想起了什麽不好的事情，秦峰關心道：“明仙師，您沒事吧？可是有親朋好友在羅剎島上？”

倘若有的話，倒是很好理解了。

羅剎島向來以殘忍毒辣無人性著稱，它是修仙界涉獵最雜的情報站，同時也是正道唯一能容忍的邪修聚集地，現島主是閻魔鬼，是個拿活人修士制藥煉毒的毒修，而他的兩個孿生兒子青出于藍，手段殘忍至極，比他們的父親有過之而無不及，素日愛好便是折磨被拘至、或賣至、抑或因其他原因而到羅剎島上的修士凡人。

秦峰是羅剎島家奴，自小伺候在兩位小祖宗身邊，早早見識了他們扒人皮抽筋的殘忍手段，也受過不少他們的折磨，因因緣巧合被測出變異霜靈根，雖靈根感應極弱，但寒主還是向島主讨要了，因而才能遠離那上慘無人道的地方。

“沒有。”無情道讓明致的情緒很快平靜下來，他移開視線，看向上面将船頂遮得嚴嚴實實的樹冠，“只是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秦峰點點頭，離去前，他看着明致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提醒道：“明仙師，羅剎島不是個好地方。”

明致擡眼看他，勾起嘴角：“我知道。”羅剎島上那雙生惡魔的品性，曾經在島上待過的明致再清楚不過了。

秦峰沒有再多說，便行禮離開了。

轉身走進朱陵閣，還沒遇到自家師侄，倒先遇上了陸見雪。

陸見雪帶着兩位弟子，心情看起甚好，看到迎面走來的明致，颔首見禮，喚了一聲，便與之擦肩離去。

“明師叔。”

朱陵閣內，明致的幾個師侄或坐在桌邊吃點為，或在看閣內飾物，看到明致來了，元初咬着一塊糕點走了過來。

薛瑨嶼也跟他身後出來，問道：“明師叔，兩位宮主留你這麽久，找你何事？”

“沒有。”明致含笑搖頭，“只不過是長輩之間說了些閑話。”

薛瑨嶼點點頭，沒有再問，說起另一件事：“方才陸見雪帶我們過來，說以蜃樓的行駛速度，只需五六日便能抵達東辰國皇城。”

明致颔首，表示知道了。

元初看着明致，又看看薛瑨嶼，使勁給他打眼色。

薛瑨嶼睨了他一眼，默默地移開視線，裝作沒有看到。

元初有些氣急敗壞，但當着明致的面又不好發作，只能伸手去拉拉他的袖口，結果被扯開了。

明致将他們的小動作看在眼裏，在他們之間來回看了幾眼：“你們幹嘛呢，有什麽話不妨直說。”

“哼！”元初沒好氣地瞪了薛瑨一眼，回頭直問，“明師叔，你認識月浮宮的冬主和寒主嗎？”

看冬主對明致的殷勤勁，怎麽看都不像是不認識，在明致未來之前，他們從陸見雪口中得知冬主可能認識明致，幾位弟子已經就這事讨論過一回了。

明致：“不認識，但聽他們的語氣，似乎認識我家師尊。”

元初表示他不信。“我不信，看冬主對師叔的态度，分明就是認識師叔的。跟提到南寒君的态度是不一樣的。明師叔你真不認識他們？”

元初大大眼睛裏寫滿了“你怕不是在騙我吧”這幾個字。

黎袖則也過摻和一腳:“我也覺得，她應當是認識師叔的，不過看她先前的神情，似乎也不認識師叔……？”

拾貳子到他們船上來時，看到明致就雙眼發光，還記得她問的第一句話就是對明致是誰。

由此可見，對方可能是認識明致師叔的，但并不知道明致師叔的名字。

這是虞師兄最後總結的。

明致攤手：“他們認不認識我，我不知道，但事實就是，你們的師叔我并不認識他們。”

目光在幾位師侄身上游走一圈，明致笑。

“我從棺材裏出來後，哪次下山不是你們陪着，其餘時間都是待在山上，你們看我有時間，有機會去認識他們嗎？”

“那倒是。”

元初等人想想是這個道理，雖然心裏還是覺得奇怪，但也就沒有再追問了。

“對了，明致師叔。”薛瑨嶼對明致說，“陸見雪臨走前說，今晚船上要設宴，讓我們準備準備去參加。”

嗯？

明致偏頭，這個倒沒有聽拾貳子和小寒君提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