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島嶼
龜算子是羅剎島上的一個卦師,滿是褶子的臉如同盡是裂紋的龜殼,一笑起來,整張臉只剩下垂墜的皺紋和一口大白牙,打眼瞧去,活像臉上只長了一張嘴,沒有其他五官的吃人老妖怪。
他本來沒什麽存在感,向來也只是安靜地坐于一隅,閻魔生讓卦師算的事情,從來都是算完便随其他卦師交一紙上去。
在閻魔生将島所有卦師聚集到一處來為雙子算卦前,雙生子都不知道島上原來還有這號人。
那日,羅生将一個想活命,亂解卦相的卦師當場殺死後便不悅離去,一時間殿內人心惶惶,剎生也聽得百般無聊,本來想随哥哥的腳步一同離開,卻因為閻魔生一句“吾兒此次命數再無解之法,留爾等也無用”的話便興致高漲地留下來看熱鬧,在看到接下來一連兩個人命濺當場,眼睛都亮了。
一個一個上來算命解卦,一個一個命喪于此,剎生看得不亦樂乎,只差沒鼓起掌來。
畢竟他已經很久沒看到父親如此生氣了,一個個卦師體內的毒素發作,抑或爆體而亡,抑或七竊流血而死,一個個死狀迥異,看得他好不過瘾。
輪到龜算子的時候,剎生還在想這次會怎麽死呢,結果對方臉上的笑容不減,從滿臉的肉疙瘩裏扒拉出一雙眯縫的小眼睛,顫顫巍巍地伸出三根枯枝般的手指,讓閻魔生給他三天時間,他定能算出兩位少主解決之法來。
閻魔生自然不會答應,也不知龜算子後來用了什麽方法竟讓他同意了,不僅同意了,還讓龜算子跟在他的身邊,與他另一位得力部下、同是卦師的相先生并肩,而相先生對此居然也沒說什麽,甚至還對龜算子頗為敬重。
剎生私底下問過相先生,相先生說龜算子的卦比他的準。
“今日有雨。”
一艘揚帆的船停靠在碼頭,剎生看着手下将一箱箱東西搬下床,頭頂一片大晴空,撐着傘來到羅生身旁,将一張寫滿墨字的小方紙遞給羅生。
“不過此行大吉,而且會有意外之喜。”
小方紙上是相先生為他們今日一行蔔的卦,天氣乃至出行安危需警惕什麽等等皆記在這一方紙。
羅生接過小方紙,淺看一眼,便随手丢進海裏,看着海浪迫不及待将紙條卷入腹,想起一事來,問道:“方才龜算子給了你什麽?”
“這個。”剎生側身将腰間的香囊露出來,“谷核護石的碎末,他讓我帶一些在身上,說此次出行或許對我們有幫助,我就帶上了。”
龜算子給的這些護石碎出自一個谷核凝成的天級靈寶,這個天級靈寶以使用者自身修為為芥,可在其修為最大覆蓋區域中探出天級以下的靈寶所在何處,而靈寶初凝成時的谷核護石一般都能起到一點與內核靈寶相似的作用,這個靈寶的谷核護石也是如此,雖不能探尋靈寶仙器,但卻能近距離感應到谷核,通常用來煉制探尋寶物的寶器上,如今市面早已難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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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看來,這個老王八還挺厲害的嘛。”羅生從剎生腰間取下香囊,打開來一瞅,裏面是一些混在一起的香料,取出一點撚在指尖,異香流動,香料作粉狀,分不清哪是碎石沙末,哪是香料粉末。
“香囊裏面只有一點點。”剎生将下巴擱在羅生肩膀,順着他的視線看那點粉末,跟着哥哥一塊喊龜算子老王八,“老王八還有一小塊完好的護石,這裏面的是從那塊小石上磨下來的。他說到時去參加仙盟大比時再把那一小塊護石給我們。”
兄弟倆言語間,船上的貨物已然裝好,一個雙眼蒙着黑色綢緞的手下過來禀告所有貨物已上船,船可以出海了。
蒙眼的手下是孿生子的心腹之一,名為秦嶼。剎生将手中的傘一收往秦嶼懷裏一塞,緊跟着羅生一同上船,臨登船只差一腳時,剎生突然想起一件事,頻頻往後望了幾眼,羅生踏上甲板,回頭看到弟弟的異樣,目露惑色:“怎麽,有東西忘帶了?”
“沒……我突然想起那個小奴還沒玩過呢,要不要一起帶上,路上解悶?”剎生滿腦子污穢,他看着下方被留下的房中侍女們,畢恭畢敬地站着,腦海中閃過那侍仆清俊的臉,眼裏露出幾絲戾氣,轉頭對羅生提議道,“要不我們還是帶上吧,免得我們一不在,房裏那些肮髒東西就開始瞎搞,指不定我們回來了,那玩意兒就不幹淨了。”
剎生牽住羅生伸過來的手,順勢挽住,撒嬌道:“哥哥,好東西我們還是趕緊吃掉吧。”
羅生本來想拒絕,一來他們此次出行是去辦事的,對方也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身邊要是帶着這麽個玩物總歸不方便,二來玩就要玩得盡興,此一去路程雖不遠,但是在随海浪颠簸的船上,怎麽都不可能玩得開心,他還是想在他們房間裏随便玩。
可剎生軟軟一句哥哥,羅生就徹底繳械了,親昵地用臉頰蹭蹭弟弟的臉:“那就帶上吧。”
跟在孿生子身後的秦嶼立刻非常有執行力地将那名侍仆帶上船,并且安置在孿生子旁邊的屋子裏。
如相先生所算,今日确實有雨。
船剛揚帆不久,雨就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秦嶼十分有眼力見地從船上某個旮旯裏鑽出來,動作迅速、絲毫不受蒙眼的影響地給兩位少主撐傘,等剎生接過傘,他就憑空消失了,好像從來都沒存在過。
雨越下越大,海上的浪潮開始翻湧,海風如同利刃刮向船帆,發出欲裂的刮擦聲。
“讨厭的天氣。”剎生的臉陰郁得仿佛能滴出墨汁來,他擡手捂住口鼻,仿佛又能聞到記憶裏那股腥臭的血腥味。
一旁的羅生臉色也不大好,他握住弟弟撐傘的手,一股涼意傳染過來,讓羅生回想起十幾年前,也是這樣一個雨天,同樣在船上,剎生在瓢潑大雨中抱着滿是鮮血的自己,驚恐地回頭遙望他們逃出來的那個鬼地方,确定沒有什麽追出來後,他才得救般地放聲大聲起來,小孩子的哭聲混進雷聲裏,淚水摻進雨水中,當時緊緊擁着自己的那雙小手就是這樣涼。
“進去吧。”羅生舔舔下唇,稚氣未脫的臉上,露出純真的陽光笑容,燦爛又耀眼,沒有一絲黑影,“你剛剛不是說,好東西要趕緊吃掉嗎?我們現在就去吃吧。”
十幾年前,他們趁着父親離島外出,威脅父親的下屬送他們出島,前往隔壁不遠的小島上來抓某個逃出島的侍仆。
結果剛登島他們就遇到一個外表年齡看起來跟他們差不多卻渾身散發着魔氣的小孩,小孩睜着一雙腥紅的眼睛,嘴角噙着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一連殺了十幾個開路的手下,最後來到同是小孩的他們面前,染血的虎牙,不見陰霾的爽朗笑容,那個小孩說他重要的人不見了,請他們還給他。
明明是來找人的,結果反被讨要,遭到拒絕的小孩并不會對同樣是孩童的他們手軟,最終羅生為了保護弟弟被重傷,父親的下屬拼死将他們護送回船上,他們才得以逃離那個鬼地方。
幾日後,風平浪靜,大船靠岸,這是一座面積不到羅剎島五分之一的小島嶼,在十幾年前發生羅生少主被傷一事前,羅剎島都不知道附近原來還有這個小島。
剎生抱着一個泡着兩顆珠狀物的琉璃瓶跳上這座小島,這座島他們并不陌生,當年發生那件事後,回島的閻魔生大怒,誓要将傷害羅生的人抓起來淩遲處死,結果派過來的前兩批人都命喪于此,後來閻魔生親自過來抓人,小孩卻已經消失不見了,只留下滿島的屍骸和一個早已被破壞、堆滿枯骨的山洞。
時隔今日,閻魔生還是會偶爾派人到這個小島來察看一番,他不是沒想過讓手下駐紮在此島,但這個島上魔氣叢生,實不宜久居才作罷。期間羅生剎生這對孿生子也來過幾次,但也都沒能找到當初重傷羅生的那個小孩。
登上島,剎生就看到他瓶子裏的眼珠子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癟下去,最後變成兩片薄薄的黑色肉幹飄浮在水裏,忽上忽下。
“噫……”
剎生松開手,瓶子掉落在沙灘上,秦嶼立刻出現并十分貼心地奉上幹淨的絲帕,然後一腳将瓶子踩進沙子裏,不讓它繼續污染少主的眼睛,眼不見為淨,迅速做完這兩個動作後,他又憑空匿了。
羅生看了一會被魔氣籠罩卻依然綠意盎然的島上森林,察覺到剎生這邊的異樣後便走過來拿起絲帕将弟弟的雙手仔仔細細地擦了一遍。
“魔氣好重。”剎生也看向森林,他閉眼凝神,發現森林深處的中心魔氣最為濃郁,但并不是島上原生的魔氣,而是與之不同的魔氣,與這裏原生的魔氣産生一種格格不入的異感。
“走吧。”羅生将絲帕丢掉,牽着剎生的手往魔氣濃郁的方向走去。
随着越深入,森林裏的魔氣就越重,同行的下屬有支撐不住地倒地,也有魔氣入體突然入魔殺人被其他人一擊反殺,總之,抵達森林深處時,羅剎島一行人已經折損了一半,只剩下修為頗高的人在撐着,而孿生子面色紅潤,看起來絲毫不受魔氣幹擾。
“你們好啊,大侄子。”
一塊長滿黑色青苔的巨大石頭上,有兩個人,一個坐着,一個站着,坐着的那個披着一件黑金色的長袍,擡手朝孿生子打了個招呼。
作者有話要說:羅剎島和某小孩打得水深火熱(單方面虐殺?),明致拿片芭蕉葉悄咪咪路過,看不到我,你們都看不到我。
那啥,鶴蚌相争,明致得利(⊙v⊙)
抱歉,最近有點事情,更新斷斷續續的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