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招鬼容易送鬼難
“就算死，我也不想跟你死在一起。”林珞說。
聽了這話，那女鬼臉上的笑一瞬間僵住了，雖然嘴角還在上揚，但卻蒙上一層苦澀的灰霧。
沉默良久，她才輕輕開口，聲音極細，充滿着讨好的意味：“阿洛。”她輕輕戳了戳林珞的小拇指：“不要生氣了。”
“是我錯了，你別不說話。”
“別不理我。”
“我怕。”
這一天之內發生了太多事，林珞覺得腦子裏像是要炸開一般。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什麽都沒說，再次轉動鑰匙，發動了車，朝前方行駛去。
一路上，紅衣女鬼都乖乖坐在一旁，再不敢輕舉妄動，也沒有再開過口。
只是視線，時不時偷偷瞥向林珞。只一瞬間，又立刻把臉扭開，故意裝作剛剛的關注是出于不小心。
既然阿洛想讓她老老實實的，那她就老老實實的！阿洛正在氣頭上，等阿洛氣消了，她們又會和好如初。
那棟古建築在城郊的一片山林裏，一路上群山環繞，風景還算優美，但是林珞卻絲毫沒有欣賞的心情。
過去的這一日，對她來說就像是一場夢。
不過好在，夢該醒了。
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下來。夜幕之下，月光溫婉柔和，漫天繁星一眨一眨地，靜靜地觀察地上人的舉動。
林珞把車停在院外，從後備箱把裝着畫的木匣子報了出來，朝主殿走去。
紅衣女鬼終于忍不住了，三步兩步跟到林珞身邊。
Advertisement
“阿洛，大晚上的，你來這幹嘛？”
她指着林珞懷裏的木匣子，氣鼓鼓地說道：“這鬼東西封了我好幾百年，晦氣得很！你怎麽抱着它都不抱我！”
“阿洛，阿洛你說話呀。”
紅衣女鬼在林珞身邊喋喋不休，林珞卻一直雙唇緊閉，直到進了主殿。
她把木匣子放在主殿最中間的地磚上。原本棗紅色的匣子，此刻顯得有些可憐，孤零零地待在偌大的宮殿裏。
“阿洛……”女鬼小心翼翼試探道：“你，你這是要在這親手毀了這匣子替我報仇嗎？”
“不是。”林珞神情淡淡地。把章棣臨走時藏在殿側的梯·子找了出來。
既然是自己把她放了出來，現在再讓自己親手送她回去。
“我送你回來。”林珞一邊說，一邊架上梯·子。
“阿洛……”那女鬼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但笑容中卻帶着一絲苦澀：“你不會真的以為，把這木頭疙瘩放回去，就能封住我吧。”
“哎呀阿洛……”，女鬼整個人貼過來，從後側環住了林珞的腰，胸口抵着林珞的背，帶來一股股寒意：“阿洛，我知道錯了。你別跟我生氣了。”
“從前你跟我認錯，我都既往不咎的，你就饒了我這一回吧。”紅衣女鬼撒嬌似地讨好着林珞，她一廂情願地認為，阿洛如此生氣，是因為今日下午和昨晚自己做得太過火。
剛剛看阿洛的走路姿勢都有些不對勁，但這也不能全怪她。看阿洛那個樣子，自己……自己怎麽控制得住。
好在，這輩子，阿洛再次被自己打上印記，看着她的脖頸後方，那個淺淺的牙印屬于自己——就像阿洛這個人一樣，也只屬于自己。
想到這，紅衣女鬼不由得暗自偷笑了一下。她伸出一根食指，在林珞背上的蝴蝶谷上畫着圈兒：“阿洛，你已經打上我的烙印了，把我關起來——你的求·歡期怎麽辦。”
“所以呀……”紅衣女鬼輕輕點點林珞的背：“你只能是我的人了。”
“你的人？”林珞冷哼一聲：“我連你叫什麽我都不知道，何談你的人。”
“我是溫念啊。”那紅衣女鬼用手在林珞背上，用手指寫下自己的名字：“溫潤君子，念念不忘，溫念。阿洛你記得麽，這個名字還是你給我起得。”
林珞轉過身，開始一點一點地給她講道理：“溫念，首先，我不是你口中的阿洛。”
“我今年才二十五，你至少幾百歲了，我們不是一個時代的人。所以，請不要一廂情願地把你口中阿洛做得事帶入到我身上。”
“其次，我承認是我解開了你的封印，我有錯在先。但大家都是成年人，好聚好散，給彼此留個念想不好嗎？”
“不好。”溫念一把抱住林珞的手臂：“成年人可以，成年鬼不行！你……你睡了我，你要對我負責，不能吃幹抹淨就把我棄之不顧！”
她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看向林珞：“阿洛不是這樣的人，對不對！”
林珞揉了揉眉心，似在緩解疼痛。
良久，她柔聲道：“放了我吧。”
“人鬼殊途。”
人鬼殊途四個字一出來，溫念就像是遭了雷擊一般，她驀地擡頭，難以置信地看着林珞的臉龐。
如此熟悉的面容，如此陌生的話語。
“阿洛……”那女鬼滿是茫然的表情：“你不要我了？”
她渾身顫抖，壓抑着情緒，雙手捧着林珞的右手，聲音不再似白日裏那般歡實：“阿洛，我……我知道是我的錯，我不該強迫你，但是——”
“但是我等了這麽久，好不容易才等到你，你別，別不要我。”
見林珞不說話，她豎起三根手指，呈發誓的狀态：“我保證，我會乖，我聽你的話，我什麽都聽你的。”
“阿洛，別把我關回去，別不要我。”
“再說一遍，我不是你口中的阿洛。”林珞一字一句地說道：“今天睜眼之前，我不認識你。”
“認識的，阿洛，認識的！只是你忘了！”溫念抓着林珞的手，仿佛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沒關系，我記得！”
她指着自己心窩：“我這裏都記得呢，阿洛，我會讓你想起來的。”
“這裏？一顆停止跳動幾百年的心髒？”
“阿洛……”溫念楞在原地。
林珞接下來的話，徹底把她打入深淵。
“溫念，這樣下去，對你我都不好。鬼怕陽間的陽氣吧。我一個大活人每天跟一只鬼在一起，也會折壽的。”
“我們放過彼此，不好麽。”林珞說得一字一句，像是一把把利刃，插·進溫念的胸口。
“放過彼此？”溫念苦笑一下：“你讓我……放過你？”
林珞沒有說話，微微點頭的動作說明了她的态度。
“放過你……”溫念嘴裏喃喃道。
“放過你，誰來放過我呢？”溫念一瞬間變得激動，她緊緊禁锢住林珞的肩膀，眼神逐漸變得偏執：“阿洛，當初是你先招惹我的！如今，你卻跟我說，讓我‘放過’你！”
“你當年怎麽沒有放過我！”溫念的一聲嘶吼，引起殿外一陣狂風，年久失修的木質門窗，在氣流的驅使下，發出嘎吱嘎吱地響聲。
“既然你說不聽，就別怪我了！”說着，林珞打開那副畫，果然畫中只剩下座橋，橋邊撐着傘的美人已經無影無蹤。
她打開畫，嘴裏喃喃念出一串咒語——常年與古建築打交道，難免會遇上些不幹淨的東西，所以林珞早有準備。
果然，随着一道金光亮起，眼前的紅衣人消失不見，畫中的橋畔，也出現了熟悉的身影。
“你真的以為，這點小把戲就能收服得了我麽，阿洛。”關上匣子之前，溫念的聲音從畫中傳出。
“收不收得了，還用解釋麽！”林珞沒有多言，她将畫塞回木匣裏去，有爬上梯·子，将木匣治愈主梁之上。
原本掉落在地上的黃紙，林珞看了一眼，拾起來，只搭到了主梁旁邊——和木匣保持一定距離的地方。
做好了一切林珞抹掉一下額角的汗珠。離了那個移動空調，盛夏的夜晚還是帶着一絲燥熱的。
誰知，她剛想擡腳往下，腳踝就被一股力道抓住。
起初晃悠了一下，随後順着梯·子往下，撕扯着她。
林珞立刻緊緊抓住梯·子的邊緣，奈何那股力道太過強大，眼看着整個梯·子就要側方傾倒下去。
失重的下墜讓林珞下意識閉緊了雙眼。
下墜的林珞清楚地聽到耳畔響起的一句話，那是一個很尖細的聲音：“來啊！來陪我上路。”
在落地前的一刻，熟悉的含義再次襲來。
沒有意料之中的疼痛，而是被一陣陣山茶花香包圍。
林珞一擡眼，正是溫念。
不過此刻的她，面色慘白，整個身體——似有似無地有些透明感，一看，就不是陽間的東西。
溫念就這樣一直抱着林珞不放手，像是偶像劇裏騎士抱着公主那樣，抱着林珞。
眼神中蒙上一股殺氣——“敢動我的人！我要将你挫骨揚灰！”
看來，是遇見了其他的鬼。
不過，在溫念發了狠之後，木窗稍稍動了一下，之後殿內歸于一片平靜。
“他走了。”溫念這才把林珞放下。看着林珞九分褲露出的腳踝，雪白的皮膚上有一個青紫色的手印，她心疼地替林珞緩緩按摩，試圖以溫柔的動作，散去淤血。
溫念的手冰冰涼涼的，動作輕柔，林珞覺得很舒服。
在溫念對蹲下身的時候，林珞悄悄打開不知何時出現在掌心的紙條。上面清楚地寫着一句話：“還剩一年。”
還剩一年，什麽還剩一年，難道是……生命？
“阿洛，好一點沒有？”溫念的聲音換回了林珞的神識，她趕緊将紙條藏了起來。
良久，林珞才緩緩開口：“你……你的身體……”
“咳咳咳咳……”溫念忽地一陣咳嗽：“都怪阿洛，偏要把我鎖回去，為了救你，沖破禁锢的我可是受了好大的內傷呢。”
說着，她便一頭依靠在林珞的胸口：“阿洛得對我負責。不許再把我扔下了！”
剛剛林珞站着的高度足有六七米，也就是普通的二層樓那麽高。若是真的摔下去，自己也不敢想象。
不論怎麽說，她都救了自己，現在她的狀态又不好，于情于理，自己都不該把她孤孤單單地扔在這。
看着懷裏鬼撒嬌的樣子，林珞舒了一口氣。
罷了，先帶回去吧，看她現在這樣子，也翻不起什麽風浪。林珞這樣安慰着自己。
兩個小時候，她就後悔了！
剛一回屋，那鬼就原形畢露。
屋裏一片漆黑，林珞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燈——一下一下地，極具規律的晃動。自己的身上，由于寒氣的侵蝕，汗毛豎立，還起了雞皮疙瘩。
一張秀氣的臉突然闖入自己的視線，笑意濃烈。
“阿洛，喊我的名字。”她傾身吻上自己的唇，額頭相抵，鼻尖相碰。
“喊我，喊我的名字。”
混沌之中，林珞到底，還是沒有開口。只是一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燈。
良久，身上之人忽地笑了一下。
伴随着激烈的撞擊，她說：“沒關系，我會讓你重新記我，阿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