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替身的替身
老和尚将帶着林珞一滴血跡的木頭塊兒放進一個銅盆，銅盆四周圍着挂着銅鈴的紅線，他閉着眼睛，開始敲擊着手上的木魚，嘴裏喃喃念着佛經。
木魚敲擊的節奏很快，随着敲擊聲回蕩在整個大殿，直擊林珞的內心。她攥緊了拳，手心裏黏黏的。
自己下車前特意交代，讓那只鬼老老實實不要亂跑。她……應該會聽話的吧。畢竟自己只是進來調研。
沒一會，林珞的面前出現很多漂浮的虛影，他們集體好似沒頭蒼蠅一般，在紅繩的範圍內，毫無目的的晃悠着。
直到，一抹紅色的身影出現在寺廟門口，面無血色，嘴唇泛白。她好似受了什麽重傷一般，捂着胸口，在門口四處張望了一會，在視線落到銅盆上的一瞬間，朝這邊飛奔過來——帶着痛苦的表情。
雖然是跑，但林珞明顯看出，那人的每一步都好似走在刀劍上一般，每一步都十分痛苦，然而腳下的步伐卻絲毫沒有一絲遲疑的意思。
溫念走到殿門口，似乎被什麽東西阻攔住了，像是仙俠劇裏的結界，溫念用食指輕輕觸碰了一下，就立刻縮了回去，好像被什麽東西燙到似的。她又看了一眼銅盆裏的木塊，捂着心口，深呼吸了一下，一頭紮了進來。
明顯，溫念的身體泛起一絲透明的意味，就像是上次，她沖破木匣救下林珞的狀态一樣，林珞知道溫念受傷了，只是她剛想開口，就被之前在院子裏掃地的小和尚阻攔，他朝林珞一禮：“施主，阿彌陀佛。緣分自有定數，施主不妨靜觀其變。”
“小珞，你怎麽了？”站在一旁的杜亦川關切地問道：“你是不是看到什麽了？”他的手輕輕撫上林珞的背：“別怕，我在這陪你。”
“我會一直陪着你。別怕。”杜亦川說。
紅線上的銅鈴叮叮咚咚的響聲喚回幾人的神識。此刻的溫念，已經進了大殿，開始觸碰那紅繩的區域。
這次，可比門口的“結界”困難多了，溫念拼勁全力撞向紅繩，但紅繩只是輕輕抖了抖，不為所動。
除了留下一絲清脆的銅鈴聲，其他什麽影響都沒有。
而這一切卻驚到了杜亦川，“這……是風嗎？”他瞪大了眼睛，似乎看不見溫念一般，不可置信地扶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
與此同時，老和尚手中的木魚，頻率愈來愈快，口中頌得經文也愈來愈快。他突然睜開眼睛，站起身，走到溫念的面前。
随着每一步的靠近，溫念的表情都越發痛苦，終于，當視線再次落向木頭疙瘩，溫念終于爆發，目光滿是戾色，眼中布滿紅絲，滿目猩紅的她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竟一把扯斷了紅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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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鈴掉落在青磚地面上發出煩躁的響聲。溫念拼了命一般跑向銅盆裏帶血的木頭，但沒走兩步，就像被唐僧念了緊箍咒的孫悟空一般，倒在地上，蜷縮着，抱着頭。
此時，林珞的心，被眼前的一幕揉成皺皺巴巴的一團。
為什麽溫念一定要那塊木頭。那塊木頭并無特殊，除了上面沾着自己的血跡。
血跡……難道說溫念把它當成了自己？
看着蜷縮在地上的溫念，還沒有放棄，手申向那個銅盆，一點一點往前蹭着。
“女施主莫要擔心。”小和尚說：“這東西看不見你，在她眼中，那木頭就是你的替身。”
“小珞，你看見了什麽？”杜亦川扶着林珞的肩膀：“你怎麽了小珞，你看到了什麽？”
“杜老師……”林珞喃喃開口。
杜亦川：“我在。”
林珞：“對不起了。”
杜亦川：“？”
說着，林珞手起刀落，一手刀劈昏了杜亦川。就在一旁的小和尚剛想驚呼，反手也被林珞放倒，林珞将杜亦川和小和尚平穩地放到兩個蒲團上。
世人總說情情愛愛，總說白頭到老，死生契闊，可又有幾個人，真的願意拼盡一切去保護另一個人呢？
眼前這只鬼，居然做到了，哪怕自己拼了命要接近的，只是一塊木頭。
林珞扯開另一邊的紅線，上前抓着溫念的肩膀：“走！跟我走！”但溫念似乎聽不見她的話，仍舊把那塊木頭緊緊攬在懷裏，死攥着不放手，嘴裏喃喃喊着：“阿洛……阿洛……”用力至極，指關節泛起陣陣白意。
“放手！溫念！我在這！那個是假的！”林珞用盡最大力氣去争奪溫念懷裏的“替代品”，且不說人與鬼在力量上有沒有什麽差異，單說Omega和Alpha在體力上，就是完全不對等的兩個物種。
所以即使溫念臉色已經慘白，但她若是狠下心不想放手，林珞也争奪不過。
摔倒在的林珞突然想到什麽，她抽出自己腰間鑰匙串上的軍刀，那是之前杜亦川去瑞士出差時帶給自己的紀念品，沒想到此刻竟有了別的用處。她亮出其中的小刀，刀鋒上的銀光晃了一下林珞的眼睛。她心一橫，在自己的手臂內側，狠狠地劃了一刀……
一瞬間，殷紅的液體從林珞白皙的皮膚上滲透出來，掉落在青灰色磚石地面上，洇濕了一片。
與此同時，溫念也有了反應。她眯着眼，看向林珞的方向，林珞蹲到她面前，把傷口湊到溫念的鼻子前，鮮紅的血珠蹭到溫念的鼻尖上。
“是我，我在這。”林珞說。
“阿洛……”溫念捧着林珞受傷的手臂，像是捧着最貴重的寶貝，想要觸碰，卻又不敢觸碰。
“咱們回家吧，阿洛……我想回家……”終于，眼皮越來越沉的溫念，倒在了林珞懷裏。
“溫念！”林珞呼喊着，而那和尚在看見自己的小徒弟和一塊來的男子都被放倒之後，從袖口中拿出一道黃色的符紙，作勢就要朝着溫念念咒語。
林珞趕緊背起溫念，奪門而逃。
由于車鑰匙在杜亦川手上，林珞只能背着溫念徒步往山下跑。不知跑了多久，林珞确定後面沒人追過來，才逐漸放慢腳步。
溫念雖然是只鬼，但也不是沒有重量。雖說是盛夏，但這山裏總是涼飕飕的，看不見陽光。再加上溫念是鬼，體寒，林珞覺得自己仿佛背着一個冰塊。
走了不知多久，背上的溫念突然發出生聲音。
“痛……”那句話似乎是含在嗓子眼裏，林珞根本聽不清楚。
“什麽？哪裏痛？”林珞一邊問一邊往下走，劇烈的運動讓她呼吸愈發急促。
“痛不痛……阿洛……”溫念冰涼的手輕輕觸碰上林珞的小臂：“阿洛，痛嗎……”
林珞以為，她是因為剛剛在廟裏的遭遇，所以呼痛，可沒想到……她竟是問自己。
“阿洛……”溫念的聲音從林珞的耳後傳來，引起林珞腦海中的陣陣共鳴，仿佛收到電擊一般，她說：“傻瓜……”
“你才是！”林珞停下來緩了一下，又将溫念向上移了移，再次邁開步伐：“拿一塊木頭當寶貝，你才是天下第一傻！”
“呵……”溫念輕笑一聲：“你不是，一直想趕我走麽……你剛剛救我做什麽……”
“我路見不平行嗎！”林珞蠻橫地回答：“我就是見不慣他們用這種欺騙的手段 ，行嗎！”
“呵……”聽了這話，溫念再次有氣無力地笑了一下：“阿洛，其實你不用這樣。”
“為了你魂飛魄散，我願意……”
“我給你說，你少來這套！”林珞吸了吸鼻子：“你擅自就标記了我。這筆賬咱倆還沒算完呢！就算是處置，也得我親手來！輪不到外人！”
“阿洛呀……”溫念氣若游絲，聲音越來越小：“阿洛……我困了……我想睡一會……”
睡？林珞腦海中一瞬間浮現起電視劇裏惡俗的老梗：男主角為了救女主角，受了很重的傷，臨死之前，都會說天黑了，他好困什麽的。
但是鬼……鬼困是什麽意思？鬼本身不就是死了麽？鬼還會再死？
“溫念，溫念你別睡！”不知不覺間，林珞加快了腳下的步伐。這是哪個人設計的盤山公路，物理角度上來說，距離不少，但沒有位移啊！
她以後若是有機會做這種自然開發的設計，一定要在設計盤山公路的同時，再設計一條能夠直接走下山的路。
萬一山頂有病人危在旦夕，搞不好還沒走到山腳就斷了氣！
林珞不知道說什麽才能讓溫念打起精神，但如果被自己代替的“阿洛”是溫念的執念……
“溫念！你不是說你之前就認得我麽！那你給我講講咱們以前的事！”林珞一字一句問道：“咱們第一次見面是在哪！當時我什麽打扮！你給我說說！”
果然，“阿洛”的話題讓溫念打起了精神。“玲珑大會……淩波仙臺……”
“第一次見到阿洛時，你一襲白衣翩翩若仙，當時，你和現在一樣，第一次見到我，就不喜歡我。從頭至尾都沒有多看我一眼……”
突然，天上烏雲密布，原本就不晴朗的天氣一瞬間陰暗下去，陣陣狂風，将地上的塵土沙石卷了起來，沙石碎粒打在皮膚上，劃得生疼。
林珞下意識停下步伐，閉緊眼睛。
但溫念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竟從林珞背上跳了下來，她盡力挺直了背，站在林珞前面：“看吧，阿洛，上山的時候就告訴你了，外面髒，你不信！”
溫念将林珞護在身後，說道：“現在，髒東西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