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荒淫君王
于是侍女掌燈。虞婵換了衣裳,只把渾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太醫說了,雖是夏天,她這一吐血也非同小可,夜裏寒氣重,自然是不能涼到了。這身體以後就是她的了,古代醫療水平又不能和現代比,不用提醒她也知道要好好将養,可不能為這昏君糟蹋了自己。
這一來二去的,自然就花了些工夫。虞婵出去的時候,那谒者已然不耐煩,但是不敢表現出來,怕得罪了王前的寵姬。這冷戰多日,還是王先召了樊姬去,這顯然是還放在心上呢。他先為虞婵的打扮驚了驚,心想着主子果然是嬌貴。只這些也就在心裏想想,萬萬是不能說的。“夫人,王上已經等您多時,這就走吧?”
虞婵不說話,只點了點頭,讓書芹扶着她走。大晚上的動靜不小,周邊幾個宮室都點起了燈。她隐隐綽綽看見幾個身影在窗紗上晃過,這笑容不由得就深了一些。平王那邊暫且不論,後宮這對手裏确有幾個沉不住氣的。
虞婵貴為夫人,所居宮殿離平王寝宮還算近。他們所行不算快,也不過片刻就到了。走到內室之前,平王近侍都在門口團團轉。看到虞婵的時候,他們紛紛露出了謝天謝地的表情,跪下來給她行禮。
“太醫令來過了麽?”虞婵并不着急進去,只先問了地上的人一句。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她這可還沒正面見過平王,多問一句總不是壞處。
“回夫人,來過了。太醫令說是夜裏沒有好好休息,白日裏又不小心着了涼,這才發熱的。”領頭一個像是宮監的人抖抖索索地回答,随即磕頭如搗蒜。“都是小人的錯,小人疏忽大意了,夫人恕罪!”
虞婵可沒有心思聽這個。“來過了,那開藥方了沒?”雖說她學的專業和醫學有那麽點搭邊,但平王又不可能知道這個,那叫她來有什麽用?而她自己,當然是演戲演全套了。
宮監磕頭磕得更厲害了。“煎好了一服,王上嫌棄難聞,打翻了。太醫令已經重抓了一服,正在煎。王上只叫夫人您,這才……”
虞婵揮了揮手,示意他不用說了,心裏又給平王加了一筆,諱疾忌醫。虧他名字還叫律,所謂律人律己,倒是哪點符合這個字了?還有這殿名,朝明殿?當真好笑。
她正想着,卻聽到內室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似乎什麽東西被掃落在地。一衆人等抖得篩糠也似,只拿那求救的目光不斷往樊姬這裏瞟。這宮裏宮外,敢勸又能勸得動王上的也就樊姬一個。樊姬一向寬厚仁和,從不苛待下人,所以他們就指着救星來幫一把了。
不用察言觀色,虞婵就知道這是個爛攤子。啧,好好做個寵姬,現下這種麻煩就不會找她了,或者找了也不用做出賢良淑德的樣子了,她不由得腹诽了一句。可惜這也只能想想而已,就比如說現在,她就只能趨前幾步,推開了門。
裏頭空間甚是寬廣,但是一片狼藉。桌椅倒翻,杯盤散落,酒液橫流,香粉四溢。那種酒、烤肉和脂粉的混合氣味讓虞婵鼻子抽了抽,忍不住就是一個噴嚏。這王上生活如此滋潤,要她這種寵姬何用?真是名存實亡的一頂高帽子。別說假病,就算是真病了也輪不到她操心。
她這聲音不大,卻仿佛驚動了對方。僅剩半邊簾子的床略微搖晃起來,堪堪遮住了裏面的人臉,外頭只能看見有人在那上面翻來覆去。“愛姬……婵兒……”這男聲略有些啞,中氣不足,但的确能聽清在說什麽。
那種喝醉酒、仿佛意圖不軌的輕浮語氣讓虞婵渾身惡寒。地上雜亂地卷着半邊簾子,她剛才聽到的聲音就是它掃倒桌子上茶壺茶杯的聲音,一地碎瓷片。還有力氣發脾氣,這病看起來也不是太嚴重。所以虞婵停在了離床數步遠的地方,保證如果出了什麽意外的話她能跑得快一些,然後才行禮。“王上,需要姬妾給您叫太醫令進來麽?”
“咳咳……愛姬,你來了,寡人這邊來,咳咳……不是,還是這樣罷,免得把病氣過到你身上了……咳咳,咳咳……”簾子後面傳來高高低低的咳嗽聲,顯得身體更虛了。
虞婵的心放下一半。看起來這庸君好歹有一點常識,知道感冒要避開點。于是她便溫言勸道:“這風寒感染,吃點藥,蒙上被子睡一覺,第二天起來便好了。王上把藥打翻了,不是給自己找不舒服嗎?”她估計這話平王不愛聽,只是這兩邊總得選一邊去做,反正只要撐到她身體好透就行了。
簾子後傳來大喘了一口氣的聲音。“寡人就知道愛姬心裏不舒服……唉,咳咳……”他又咳了一陣,這才繼續道:“前幾日,是寡人說得重了。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愛姬如此着急也是理所當然。寡人也知道愛姬身體未愈,可這病倒了,卻只想見愛姬啊。”
甜言蜜語倒是一流。換做是其他姬妾,指不定就感動得撲過去以身相許了,虞婵卻只想對天翻白眼。男人在某些時候說的話完全不能信,這種事情她聽得多了。不過她好歹控制住了自己做出不雅舉動,依舊用那種裝出來的溫柔口氣道:“王上言重了。嫔妾再如何,又怎麽能和王上的身體相比呢?”
簾子裏靜默了半晌,這才歡喜道:“愛姬這是不怪寡人了罷?如此,喝點藥又有何妨?”他這一高興,聲音就揚上去了。外頭的宮監聽見了,立時就一疊聲地催促起來。
虞婵一面松了口氣,一面又有些狐疑。平王在原主記憶裏是個沒心機的,雖然花天酒地,但本質上倒還不見得壞到哪裏去,她這才敢屢屢進谏。結果她自己親身一來,卻覺得正主比記憶裏還好說話些。再轉念一想,這未免不是好事,等到她提出守孝的時候就會更輕松地得到準許。于是她便道:“王上英明。您便靜養着,姬妾去看看藥煎得如何了。”
她這前腳剛出門,床上的人後腳就起來了。只見他身着中衣,眉目英挺,顴骨上有些潮紅,動作卻很穩當。
而他站起來的時候,另一側的窗子吱呀一聲,一個穿着利落勁裝的人跳了進來。此人五官端正,此時卻顯得嬉皮笑臉,道:“王上,您這胭脂算是白抹了。咳得這麽厲害,您家愛姬卻看也不想看一眼啊。”
昭律聞言,原本就蹙着的眉頭就皺得更緊了一些。莫不是他這次做得過了,徹底傷了樊姬的心?這可要糟糕,整個後宮,除了樊姬,還有誰能壓得下秦姬?他自己前朝未平,哪兒有那麽多心力管後頭女人争寵?如果樊姬撂挑子不幹,他就要更麻煩了。他習慣性地想點桌子,手落空才想起來,那已經被他掃倒在地了。
吳永嘉見他這副模樣,不由得更加幸災樂禍。“王上,剛剛您怕露餡,簾子遮着,屬下可是在外面一清二楚地看到了,那可真是瞧也不想多瞧一眼。而且進門處那擺設,平時夫人一定要耳提面命一番,今日卻是絕口不提。說沒兩句話就出去看藥了,說不定那藥罐子長得更俊些……”
“夠了。”昭律沉聲道。不勞他這個中射給他添油加醋他也知道,光聽那聲音就和以前不一樣了。雖然一直都是一口一個王上,但如果說之前是苦口婆心,現下就是徹底死心了。那句“怎能和王上的身體相比”,表面像是恭敬,其實是劃清界限的絕情。“太醫令的确說樊姬身體大好了罷?”他又确定了一句。
吳永嘉撇撇嘴,頗是不以為然。難道這越國上下所有人都能毫不偏移地圍着王上轉麽?就比如他自己,要不是家裏老頭子逼着,他才不進宮裏來自找苦吃。不過想歸這麽想,昭律是他鐵哥們兒,就算從王上和下屬的關系來看,也對他夠好的了。“回王上,屬下以為,見血傷心,夫人大概被自己吓住了。”
“別盡給我說些不痛不癢的話,趕緊拿點主意出來。”昭律板着臉,催促了他一句。好小子,現在知道拿太醫令的話來給他打太極了。
吳永嘉瞬時苦了一張俊臉。“我的好王上,這可是您夫人,屬下我可還是連女人那嫩嫩香香的小手都沒摸過呢。”
前半句說得沒錯,後半句就像是往自己臉上貼金了。就吳永嘉那浪蕩樣兒,說沒下過窯子,他昭律還真不信。于是平王殿下非常不給面子地翻了個白眼,道:“你這話倒是在吳司馬面前說說去?”
“千萬別,王上!”吳永嘉的臉這下真成苦瓜了。他這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家老爺子那一把八寸戒尺。就算是鞭子也比戒尺好啊!一個堂堂大司馬之子,行了冠禮後還被戒尺抽,這面子真心抹不開。“其實女人,總歸還是要哄的。”他總算說了一句沾邊的話。
昭律冷哼了一聲。“沒形沒像的,早說不就好了?”其實他們倆心裏都明鏡似的,樊姬這一回氣急吐了血,就算是好了,心裏也該膈應着了。要哄是要哄的,就是難哄。他下午派人送湯水過去,一點反應也沒有,這才在晚上又折騰出一遭事情來。只是他裝瘋賣傻拿手,籠絡臣心也拿手,這哄女人……還真不會。一向都是一群女人繞着他轉,反過來自然都是問題。
“是是,王上好好思量着,屬下就先告退了。”吳永嘉察覺到再待下去,自己處境恐怕不大妙,立刻又從窗戶翻了出去。開玩笑,他在窯姐兒身上的手段能告訴昭律、然後去用在貴為夫人的樊姬身上嗎?讓老爺子知道,肯定又是一頓好抽。雖然照他看來,昭律也是自作自受,樊姬好歹是公主出身,哪兒能真氣得狠了啊?
看着那微微晃動的窗框,昭律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連吳永嘉都不看好他,可見這事情有多棘手。況且樊姬一貫聰明,這時想抽身,連借口都不用找。樊穆公薨,守孝三年,多麽好的理由?如果樊姬自請守太廟,難道叫他去對付一哭二鬧三上吊的秦文蕙?
作者有話要說:中射:國君的侍從官。
司馬:主管國家兵權。
感謝基友醉醉的地雷~按倒麽麽噠~>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