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湧碧賞荷

結果,一頓飯下來,昭律吃得十分滿意,虞婵卻各種食不知味。原主在昭律登基之前就已經嫁給他了,身體是既成事實的夫妻,大概也算得上老夫老妻。奈何裏頭換了個人,被明目張膽地摸來摸去,不能甩掉也不能說,別提有多難受了。最糟糕的是,還被摸出感覺來了!

虞婵欲哭無淚。雖然只是微微發熱,但是這種似乎要脫離預計的感覺讓她十分不愉快。這就是傳說中的身體引力?還是說,這也是寵姬必備身體條件之一?不過昭律試圖有進一步接觸的時候,她終于找到了理由,義正詞嚴地送客了。

……這不就才摸到小手臂嗎?至于把寡人當洪水猛獸似的趕出來嗎?昭律站在宮外,盯着緊閉的朱漆大門,默默地摸了下臉。他這寵姬什麽都好,就是性子太古板了。當然,他絕對不會想到是他自己本身太令人嫌這個原因的。

這件事過去之後,虞婵本還有些提心吊膽,生怕昭律哪天再熱血上頭地來她殿裏吃飯。本以為守孝就可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專心窩在殿裏做自己的事情,結果當個夫人還要防着王上,這日子可真難過。

不過大部分嫔妃的想法都和虞婵相反。因為,平王整日裏花天酒地,叫的人不是舞姬就是泠人,正經放在後宮的時間可不多。而由于身份問題,舞姬和泠人承恩前後都得喝藥,太醫令醫清監管此事,無人能僥幸留下子嗣。

此事得到了王黨和秦黨不約而同的默認,因為他們一派不想看到平王的長子是從一個身份低微的女人身上掉下來的,另一派則是要扶持秦文蕙上位,當然不會想誰先搶了她風頭。反正平王年輕,過了年才及冠,那時才是該催子嗣的時候。而自秦興思把幼女送進宮之後,其他大臣都消了再送人的心思,因為這就是明目張膽地和秦令尹作對了,可沒人這麽傻,自己往槍口上撞。

王黨支持樊姬,秦黨支持秦姬,可就苦了其他默默無聞的嫔、美人、女禦們。明顯無法與這兩人競争,只能選擇站派。而更為妥當的法子,是盼望着有一子一女傍身,好不至于被人捧高踩低得太厲害。尤其是在這宮裏上下還未有人誕下子嗣之時,第一個定然有最高的封賞。

樊姬守孝,這許多雙眼睛盯着,她若是懷了,那可不是喜事,而是醜聞。就算她地位再高,平王再寵信,也完全沒有希望。這也就是說,這些嫔妃能否成功,多久成功,就要看秦姬是不是專寵了。

照這朝內朝外的風勢,秦姬想上位,說不得要效仿一下樊姬,就算只是表面工作。自古賢後,那賢惠得簡直沒法想象。她該勸皇帝勤政愛民,該勸皇帝雨露均沾,甚至還要自己精心挑選美貌小老婆給丈夫,以彰顯自己母儀天下的風範。賢名在外,可誰知道那心裏是怎麽想的?當真是冷暖自知。

忍得了或者忍不了,這是一個問題。

虞婵自己在心裏扒拉了一把,最終覺得,如果能有安全保證,寵姬要比賢後容易得多,輕松得多,至少免去了打落牙往肚裏咽的悲慘前景可能。不過這當然有個前提,就是王上要靠譜那麽些些,好讓這滿後宮女人不至于很快升格做太妃(想想秦氏對眼中釘肉中刺的對付方法),或者是敗國之囚(想想被人當做禮物送來送去的前景)。

依靠昭律一個怕是沒什麽指望,或許她該想辦法去接觸昭出或者吳靖?這兩個可是王黨領袖。又或者,她該盯着秦文蕙些,套套關系,得出點秦興思那裏的情況?

就在虞婵一面鍛煉身體一面伺機而行的時候,秦文蕙先采取了行動。她湧碧殿裏有一池荷花,近日開了不少,便邀了宮裏幾個姐姐妹妹,看看風景,喝喝花茶,說說體己話兒——當然最後一點虞婵是肯定不信的。

因為這樣說也只能算小聚,所以她也收到了邀請。照說,若虞婵不想去,就只需要推脫身體沒好就行了。但是現下還不到秦文蕙正兒八經地炫耀的時候,故而她起了心思,想看看秦文蕙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書芹略為擔心她的安全問題,虞婵就笑笑,心知還沒到時候。

湧碧殿名副其實,處處都透着綠意。夏日蓮葉挨擠,重檐的亭子伸出湖裏一節,顯得甚有富貴清雅之氣。虞婵是第一次來,立即就看出了梁上椽木新漆的痕跡。這後宮裏的殿宇,除去昭律的朝明殿和還空着的鳳藻殿,其餘地方都不大,做不得什麽花園子游湖,秦文蕙幾月裏卻弄出來了,心思可見一斑。

“……原本是想要見着滿園子牡丹的,便是進宮的時日晚了些,趕不上栽種了。牡丹國色天香,荷花如何能比?更不說這挖池子,真真是吵了許多個白日。不到極美,各位姐姐們擔待一些才是。”秦文蕙這話聽着像是自謙,語氣裏卻透出幾絲得意味道。

亭子裏頭已到了兩個嫔妃,都在聽秦文蕙說。其中一個穿粉色錦裙的便笑着接道:“秦妹妹這是叫我們都羞慚呢。這還不好,我們就該回去拆房子了。比一比,我們那裏真是住也住不得啊。”這個是尹姬,其父乃朝裏廷理,喚尹鵬雲。

“說的極是。往後裏秦妹妹種了牡丹,可別忘記姐姐們啊。”又一個聲音嬌笑道,卻是鹹尹孫潮的女兒。她穿着鵝黃錦緞長袍,珠花葳蕤,甚是應景。

虞婵默默地看了一眼天邊的雲彩。牡丹天姿國色,花中之王,有什麽借代意義,她當然知道。只是越國地處南方,天氣濕熱,牡丹卻是喜凉惡熱,要中原地區才種得好的。秦文蕙這一句話說得容易,真馴化起來沒有幾十年絕不能成。這句話把她一開始産生的那些宮鬥感覺都給打消了,變成了哭笑不得。和一群養尊處優的官宦小姐果然沒有共同語言啊……

她這麽想,秦文蕙如何能知道?因為論養尊處優,沒人能比得上樊姬了。樊姬一進園子她就看見了,這是故意留着這句話、等着樊姬過來說給她聽呢。虞婵必然能聽懂這言外之意,總該有個反應。結果那反應就是那什麽……看天麽?

秦文蕙頓覺得她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雖如此,她依舊露出個驚喜的表情道:“哎呀,今日可真是蓬荜生輝,竟真的請到虞姐姐來了。”她這一說,幾人紛紛起身迎接。

虞婵病了不少日子,極少出門,這一次便被一群莺莺燕燕圍了起來。左一個問身體好了沒有,右一個問需不需要日常解悶兒,一時間熱鬧不提。只苦了虞婵,被香粉包圍,想打噴嚏而不得。要不是知道秦文蕙還沒機靈到這地步,她還真要懷疑對方是不是打算用氣味謀殺了。

客套完之後,幾個嫔妃便開始說這幾日裏發生的事情。幾個從小待在閨閣裏長大、上個街還得八擡大轎加随行家丁護着、去過最遠的地方是呈都郊外白馬寺、又不關心朝中大事的大小姐,能談一些什麽?自然是胭脂水粉、衣着打扮、詩詞歌賦、花花草草,而這之中沒有一樣能戳中虞婵的興趣。于是她便一邊聽着幾人談話,一邊拿着魚食喂荷塘裏的幾尾小魚。

其實這也是秦文蕙計劃好的。她這次叫的人,除了虞婵之外,全都是她這頭的人。她一是想叫虞婵看看,她才是後宮裏最得人心的主子;二是事先通好了氣,盡挑些守孝裏不能做的事來談,比如說妝容和衣服,好讓虞婵覺得被冷落;第三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她還請了昭律來的。所以這才是虞婵覺得香粉味兒特別重的原因,因為所有人都想博得昭律歡心,都特意打扮過。

當然,這點秦文蕙并沒有事先告訴虞婵。照她的想法,昭律一進這園子,見得這許多嫔妃人比花嬌,一身缟素、不施脂粉的虞婵定然就被比得黯然失色。換做是平時,她不見得有這麽大度,為他人做嫁衣,這是下下之策。因為她真不明白,如何這一個多月都過去了,昭律還是喜歡往岚儀殿裏跑,卻很少往她這湧碧殿裏來呢?只是她日夜冥思苦想,也不會想到昭律當時是故意引她傾心,肯定是不遠不近地吊着她了。

幾個女子費盡力氣,從新近的玉簪多麽漂亮到呈都貴婦人小姐裏流行的服飾,說得口都要幹了,卻不見虞婵臉上有如何波動,各個都不由得在心裏洩氣了。她們這賣力說了,樊姬卻只點頭不已,真的聽進去了嗎?秦文蕙也有些着急,不過馬上又鎮定下來。無它,園子入口有頂切雲冠閃過,殺手锏來了。

昭律剛下朝,就往湧碧殿來了。他這是早就答應過秦文蕙的,總要打個棒子給個甜棗,不能教秦興思那老狐貍瞧出了端倪。雖然實話說,他并沒有這心情,因為今天幾個大臣紛紛上奏,幹旱的幾郡起了蝗災。衆人一籌莫展,他這個故意兩天上朝五天不上的王上也急了,卻不敢顯現。

這麽想着,昭律眼前就見着了一片荷塘。水……他不由得火冒三丈。寡人頭發都要急白了,秦興思這老匹夫還有工夫給寶貝女兒修荷塘?

他這卻是遷怒了,因這荷塘是四月裏開鑿的,那時旱情還只是個苗頭而已。但是架不住這時間選得實在不對,尤其在秦文蕙臉上還掩飾不住喜色的時候。昭律只覺得他似乎看到了秦興思幸災樂禍的臉,差點就拂袖而去,還好最後控制住了。他現在應該是個昏君,想不到這許多的。

虞婵早已聽得不耐煩,走神走到天外去了,猛地聽到一片“嫔妾見過王上”之聲,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原來秦文蕙在這裏等着她,還真是用心良苦。怪不得這幾人都打扮得花枝招展……雖然秦文蕙嘴上竭力掩飾,這做的籠絡人心之事,卻更像提前做出個賢後範兒來了,實則心急。她預備韬光養晦,卻是要被人欺上頭了麽?哼,自然是不能的。

虞婵本就立在亭子邊上,這一思一想之間,又耽誤了些工夫行禮。昭律走到亭子前面的時候,正好見得她從亭外進來,日光照在白衣上,竟泛着些金光,讓人一瞬間錯不開眼。那臉上也無甚喜色,是一貫的沉靜,卻是比其他那幾張豔光四射的臉順眼得多了。

作者有話要說:真是個美好的誤會……咳咳咳~

廷理:掌管執法、刑獄的官員。

鹹尹:掌管谏議的官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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