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将軍

顧嚴給出的這個理由,是唐勵堯萬萬沒想到的。

他懷疑顧嚴是在開玩笑,瞧着又不像。

“不會吧?”唐勵堯當然知道這間雜貨鋪子掙不了幾個錢,但誰會認為顧嚴這種“能人異士”需要靠賣雜貨掙錢?

他原本是打算提議在附近買一套房子的,看顧嚴有裝窮的意圖,才轉而說租一套。

原來他家徒四壁,窮困潦倒,沒有僞裝成分,單純就是因為窮?

“奇怪?”顧嚴冷聲。

“你知不知道簡南柯?”這行裏唐勵堯只認識簡南柯,“年初時,佟氏老總的父親過世,他請簡大師挑選墓地,付了三千萬,就這還是我爸從中牽線才請到的。”

“我不懂風水,只會抓怪物。”然而顧嚴看到怪物就煩躁,只想離它們遠遠的。

……

家裏沒飯桌,兄妹倆擠在亂糟糟的茶幾上吃飯。顧嚴坐沙發,顧纏坐對面的小馬紮。

茶幾上擺着一盤炸雞,一盤炒蘑菇,兩碗白米飯。

炸雞太油了,顧纏只扒拉米飯,夾蘑菇吃。

外婆是個素食主義者,連帶着她也沒怎麽吃過肉。

從小到大飯桌上最多的就是蘑菇,因為家裏的大宅以及外面的樹林子裏到處都是蘑菇。

有自然生長的,也有外婆養殖的,是她們的收入來源,也是保镖。

至于蘑菇怎麽當保镖,顧纏不清楚,只知道她們家方圓沒鄰居,除了常年趴在院子裏睡覺的老烏龜,她幾乎沒見過什麽活的小動物,屍體倒是見過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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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那只老龜,顧纏本打算一起帶出來,可惜過不了安檢。

反正宅子裏有那麽多蘑菇呢,餓不死它。

顧纏正發呆,聽見顧嚴問:“自己炸的雞,自己都吃不下去?”

顧纏連忙去夾雞塊兒。

被顧嚴一筷子打掉:“吃油拉肚子還吃!你是不是身體上了火車,腦子留老家了?”

顧纏将掉落的雞塊兒撿起來,拿去廚房洗洗,又放回盤子裏,不吃了。

顧嚴愈發惱火: “還挑食,瞧你這臉色,扮鬼都不用化妝。”

顧纏沉默了會兒,小心翼翼:“那我是該吃……還是不該吃呢哥?”

兄妹倆對視幾秒鐘後,顧嚴摔了筷子回房間去了。

顧纏将他的筷子重新攏好,反而松口氣,繼續吃自己的。

唐勵堯閑着無聊在一旁看着,逐漸看出了點門道。

顧嚴瞧着兇,是真疼妹妹。

顧纏看着溫順,實則沒感情。

“你這人也未免太別扭了。”唐勵堯從門裏穿過去,直接進了顧嚴房間裏。

而且想給顧纏補身體的話,可以把雞清蒸了,幹嘛要油炸?

他沒問,顧嚴日子過得糙,估計腦子裏就沒這些概念。

“你一只‘鬼’,教人做事?”顧嚴點燃一罐蠟燭,罐子是他用啤酒易拉罐剪成的。

唐勵堯看着他往罐子裏滴了十幾滴血,又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來一塊兒玉,在火上撩了撩。

等做完這一切,顧嚴說:“下午我得去醫院一趟,不知道幾點回來,你幫我看着我妹。”

唐勵堯:“好。”

顧嚴:“我不是和你說話,你看好自己就行了。”

唐勵堯微楞,難道屋子裏有鬼?一想自己現在不就是個鬼?“既然是同類,我怎麽看不到它?”

“你們不是同類。”顧嚴将蠟燭罐子擱在床頭櫃上,出門去了,“它是真正的‘怪物’,從你那塊兒蹀躞裏跑出來的,和你是熟人……”

關門時又說,“不對,它是從你爸手裏跑出來的,那時候你還沒出生。”

“它在哪裏?”唐勵堯四下環顧,沒有異常。

他走到蠟燭罐子旁邊,靈魂體本能的有些畏懼火焰,但他還是忍住不适感向下俯視。

白蠟表面被血染成紅色,燈芯散發出幽幽藍光,并無奇特之處。

嘶……他突然覺得後腦勺一陣發涼,好像有一雙眼睛在背後盯着他。

以他現在的姿勢,那雙眼睛應該在……天花板上?!

如果他還是個正常人,這會兒肯定全身汗毛都得支棱起來。但害怕也擋不住好奇心,一咬牙,刷地擡起頭!

天花板上果然有一張像浮雕一樣凸出來的人臉!

唐勵堯還沒來得及看清楚是男是女,凸出來的牆體便迅速縮回去了。

啪嗒,還掉下來一塊兒灰白色的膩子。

唐勵堯沒敢多待,趕緊出去了。

……

顧嚴一下午都沒回來,顧纏壓根就不知道,以為他在樓下鋪子裏。

她吃過午飯就開始坐在客廳看電視新聞,這是顧嚴交代的作業。

唐勵堯沒少看到關于自己的新聞,為了博眼球,這些無良媒體标題都喜歡用“豪門闊少深夜飙車,害人害己”這類的字眼。

氣的他想砸了這小破電視機。

于是出去露臺上透透氣,瞧見露臺上的雞籠子、磚頭壘起來的小菜地,唐勵堯知道這不是田園興趣的産物,是貧窮的産物。

站了半天,他發現巷子裏有一個男人鬼鬼祟祟,尤其是走到顧嚴的雜貨鋪門外時,不斷打量。

像是個來踩點的賊?

唐勵堯跟着出去。

巷子口停了一輛面包車,停的位置避開監控,在一個無人問津的死角。

那人拉開車門坐去後排,駕駛位上還有一個滿臉兇相的男人。

唐勵堯現在的狀态太适合聽牆角了,他直接坐在副駕駛位上。

“整條街都沒監控,他妹看着弱不禁風,迷暈了背走,我覺得沒問題。”

“真要白天動手嗎?不行啊,我這心裏還是有點虛。”

“難道你想等顧嚴回來?他看着可不太好惹,現在是多好的機會,再遲一步,萬一被耗子那夥人搶先……”

“讓我在想想……”

唐勵堯蹙眉,這是商量着要綁架顧纏?

“嘩啦”一聲,車門又被人從外拉開了,進來的人帶着棒球帽,帽檐向下壓的極緊,“嘭!”的将門關上。

唐勵堯原本以為是匪徒同夥,竟然是顧嚴。

車裏的兩個匪徒露出驚色,慌裏慌張,一時手足無措。

“你們想幹什麽?”顧嚴是看到了唐勵堯在車裏坐着,猜到一些。

兩個匪徒:“我們沒有……不是,你誰啊?”

唐勵堯說:“他們想趁你不在綁架你妹。”

如果他沒看錯,顧嚴眼珠子都泛紅了:“是誰出錢找你們來的。”

負責探路的後排匪徒:“你在說什麽,我們根本聽不懂!你趕緊下去,不然我們報警了!”

唐勵堯道:“他們不幹淨,敢報警才怪。”

“我再問一遍,是誰出錢找你們來的!”顧嚴顯然是個極度缺乏耐性之人,問話時,手裏的彈簧刀已經抵住後排男人的脖子,壓出一道血線。

那匪徒舉起雙手,驚慌但又不敢大叫,只說:“你要搶劫?我們一叫你就得進局子,你……”

他沒說完,顧嚴利索的收刀再刺,在他肩膀狠紮一刀!又迅速抽出繼續壓在他脖子上。

他頓時疼的大叫!

車停的偏,又加上是用來綁人的,做過改動,外面看不到裏面,隔音效果還特好,叫也是白叫。

惡人最懂惡人,前排匪徒一看這架勢,心涼大半,立馬打算開門跑路。

顧嚴握刀的手紋絲不動,向後一仰,擡腿朝前方猛踹一腳,直接将前座踹翻!

匪徒直接卡在方向盤上方,又是一疊聲慘叫!

唐勵堯目睹眼前兇殘的場景,淡定自若。

他現在屬于靈魂體,若是本人在場,這倆匪徒只會更慘。

顧嚴雖兇,但他打架毫無章法,全憑蠻力。

唐勵堯卻是從小接受過正規訓練的,以傳統武術為基礎,柔道、散打、泰拳他都學。

考不上高中,就是因為時間基本拿來練武了。

顧嚴數數:“一、二……”

“我說!我說!”被刀抵住脖子的匪徒,總覺得下一秒他的喉嚨就要被這個瘋子割破,顫抖道,“确實有人出了錢,讓我們來盯着你,能綁走你妹妹更好……”

卡在方向盤上的匪徒也說:“事實上不只我們,還有道上的其他人……”

顧嚴:“出錢的是誰?”

匪徒:“我、我們是在網上接的,那人ID‘軍師’,好像屬于一個組織……”

一說“軍師”,顧嚴依稀知道是什麽組織了。

那神秘組織至少有百多年歷史,供奉着一個叫做“将軍”的怪物。

民國時期天下大亂,他們非常活躍,建國以後早已銷聲匿跡。

組織的日常任務只有一個,四處收集靈物和怪物,用來做什麽不得而知。

顧嚴不清楚他們是奔着小怪物,還是蹀躞邪性來的。

他沒再繼續追問:“回去告訴你們那些道上的兄弟,不怕死的盡管來!”

他收了刀,換成強光小手電,照向副駕駛位置。

手電光芒之下,唐勵堯的身影忽然顯現出來。

顧嚴恐吓道:“這只厲鬼會一直盯着你們!”

比被捅刀子更恐怖,那兩個匪徒直接吓到尿褲子,瞪大倆眼珠子大叫“握草!”、“媽呀!”“鬼啊!!!”

一旁看戲的唐勵堯突然成為工具人,配合着發出“呵呵呵呵”的怪笑聲,這輩子都沒這麽無語過。

……

顧嚴一言不發的回去家中,起了一瓶酒,坐在露臺的臺階上。

顧纏見他回家,立刻關上電視,夾着尾巴回卧室。

顧嚴見她如此心裏更煩,咬着牙将易拉罐捏扁,又開一瓶。

“可惜我現在喝不了酒,不然倒是可以陪你喝兩杯。”唐勵堯在他身邊坐下,“雖然她是有點怪,但你倆從小分開,她對你沒感情能夠理解,多相處會好的。”

顧嚴說:“你現在該問的是你還有沒有救。”

唐勵堯笑起來:“我再着急,能不能救也注定了不是麽?”

顧嚴瞥他一眼:“不,決定權在你。”

唐勵堯:“怎麽說?”

“我家除了加油站體質外,還有一種能力。”顧嚴點明,“制作傀儡。”

唐勵堯不多問,默默聽他說。

“我外婆家裏的後代,總有一個人容易招惹怪物,大概是女性體質屬陰,多半為女性。”

她們擁有一個共同特征,身體非常虛弱。

所以不知道從哪一代起,她們發現自己擁有的“油”對活人同樣有用,通過使用一種特殊邪術,可以和活人達成共生。

從此,那活人再也不需要補充人類需要的養分。

他們只需要“油”,憑借“油”生存。

“油”會改造他們的身體,增強他們的體能。

但有一個弊端,這些活人最後無一例外會變成活死人。

起初她們不懂,後來逐漸找到訣竅,原來只要不完成最後的改造,他們就不會變成真正的傀儡。

“也就是說,在骨頭換到一大半時停下來。”顧嚴看向唐勵堯。

唐勵堯的感覺還不錯:“該怎樣停下來?”

顧嚴扭頭朝顧纏房間望去:“只要你一直待在她附近,自然就會停下來。”

唐勵堯抓住重點:“一直?”

顧嚴的語氣逐漸凝重:“是的,一直,一生一世。起初還能稍微分開一定距離,最後差不多等于形影不離。”

唐勵堯心頭劇震:“這怎麽可能?就算兩個人成為夫妻也不能連體一輩子吧?”

顧嚴轉望向櫃子上的全家福,雙眼漸漸失神。

誰說不是呢,相愛容易相處難啊。

“何況遺傳了這種體質的女人,性格都很極端……所以我外公想殺我外婆,被我外婆徹底變成傀儡,而我爸……更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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