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父母

“你爸更、更慘?”唐勵堯穩了穩情緒,“那是有多慘?”

顧嚴收回視線,仰頭喝一口酒。

天色将晚,柔暖的夕陽攏上這條舊巷子,暈染出淡淡橘黃。

遠處高樓上的人遙遙望過來,宛如在看一張泛黃的、充滿歷史感的舊照片。

顧嚴淡淡道:“也不一定更慘,畢竟我對外公了解不多,只聽我媽提過幾次。而我媽對外公的印象也挺淡,只知道他出身挺好,模樣俊俏,外出游玩時被我外婆拐走了……”

唐勵堯:“……”看來不只女人,男人出門在外也得保護好自己。

顧嚴繼續道:“我媽兩三歲的時候,外公就從她生活裏消失了。她和我外婆兩個人住在白蛾子山上。”

“後來,她遇到我爸。”

……

那會兒,顧向楓在榕州一家旅行社做導游,走的是雲南線。

本來,他這條線是怎樣都走不到白蛾子山的,白蛾子山都快到越南了,藏在邊境十萬大山之間。

但他和薛儀婷偏偏就遇上了。

顧向楓當年二十五六,一米八七的個子,高大英俊帥氣,薛儀婷對他一見鐘情。

可惜他早有一位談了三年的初戀女友,兩人基本上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薛儀婷特意跑去榕州偷偷瞧了瞧,挺漂亮一姑娘,但比着她還是要差上一大截的。

可見顧向楓并不是個看臉的膚淺人,薛儀婷更喜歡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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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并未糾纏,祝他幸福之後便回到家中,日漸消瘦。

她母親薛丁香可不能忍受寶貝女兒受這委屈,下山逮着顧向楓一通收拾,逼着他與女友分手。

顧向楓寧死不肯,薛丁香又去威脅他女友。

沒想到女友骨頭也挺硬,一口一個“死也要死在一起”。

薛丁香頓時覺着這對小情侶可愛極了。

她這人不愛廢話,在顧向楓後頸狠狠一捏,再将他推出三樓,轉身便走了。

不知是摔的,還是被她捏的,顧向楓落得個全身癱瘓的下場。除了眼珠子能動,哪兒都不能動,話也說不了。

巨額醫藥費迅速壓垮顧家,女友那點也是杯水車薪。

醫生直言傷到這程度,基本上得在床上躺一輩子。

女友起初不離不棄,為他處理大小便,為他洗澡擦身……可誰又能頂住日複一日的精力消耗呢?

她變得越來越敷衍,越來越來暴躁。

最終在第三個月時頭也不回的離開了他,選擇了一直追求她的有錢男人。

顧向楓不怪她,畢竟在經歷過這樣的痛苦後,連他自己都很後悔。

若給他一次重來的機會,回到薛丁香逼迫他之時,他一定選擇妥協。

愛情,有時候真沒那麽重要。

這或許就是薛丁香想要告訴他的道理。

所以在薛丁香再次出現時,他接受了她的改造。在當時,真沒有什麽比重新站起來更重要。

就這樣,他在骨頭被換到一百六十多根時娶了薛儀婷。

日子并沒有他以為的難熬,恰好相反,他被一種新奇感充斥着。

開始不斷發掘自己的能力,為薛儀婷處理各種找上門的邪靈怪物。

同時,他也逐漸發現薛儀婷諸多優點,她同她那冷酷殘忍質疑一切情感的母親不一樣,喜笑,愛哭,活潑靈動。

兩個人倒也挺合拍。

但不知從何時起,薛儀婷開始變得越來越偏激,往日裏女鄰居和他說句話,她都要大發雷霆。

有一次顧向楓忍不住和她吵了兩句,她便操控着他大庭廣衆之下,狠狠扇了女鄰居一巴掌。

為此,他們一年至少搬三次家。

而她不穩定的情緒在顧纏出生後達到了頂峰。

說起顧纏來,令顧向楓糟心的不只薛儀婷,還有他兩個孩子。

其實顧嚴還好,孤僻暴躁了點,畢竟從小總被邪靈怪物騷擾,是能夠理解的。

顧纏的問題則比較大,一出生便不哭不笑。

滿月時拍全家福,那是顧纏第一次拍照,照相館的師父幾乎被吓暈,因為照片裏的奶娃娃……沒有臉!

但之後再給她拍照,好端端的,并無異常。

……

“沒有臉,無臉怪?”唐勵堯感覺自己在聽天方夜譚。

怪不得全家福上顧纏的臉被劃花掉了。

顧嚴喝酒不說話。

天黑起風了,唐勵堯明明感覺不到風,卻還是覺得涼飕飕:“你父母去世……該不會和你妹有關系吧?”

顧嚴又捏扁一個易拉罐,扔去一邊:“是因為我爸從前那個女人。”

顧纏打小身體不好,經常去醫院,有一回顧向楓在醫院裏碰到自己前女友,因為被老公家暴來看醫生。

“我爸本心可能并不想與她有所牽扯,但畢竟癱瘓那會兒,這女人出過錢也出過力,于是幫忙教訓了她那位有錢老公。她瞧見我爸不但身體複原,甚至比從前更有魅力,又開始糾纏我爸。她離了婚,還撺掇着我爸和我媽離婚……”

唐勵堯心道這聽上去可不太妙:“然後呢?”

顧嚴破天荒地微微笑了笑。

唐勵堯看不懂他笑容背後的情緒,只感到苦澀。

“然後我媽控制着我爸……”顧嚴稍作停頓,摸出彈簧刀在手裏把玩,眉眼低垂,“我爸一連捅了那個女人三十幾刀,腸穿肚爛,體無完膚,死的要多慘有多慘……”

“我爸崩潰了,他開始覺着我們全家都是怪物,根本不該活在這個世界上。他給我媽下藥,半夜裏,趁着我和我妹熟睡,放了一把火……”

唐勵堯光聽着都很崩潰:瘋批啊瘋批,全家都是瘋批!

顧嚴仰躺在地,望着夏夜的漫天繁星:“但他還是舍不得,大火裏将我和我妹抱出來。他說,他愛我們。”

唐勵堯感嘆:“對比之下,你妹這樣挺正常的。”

“我媽從前也正常過。”顧嚴冷冷一笑,“何況我妹還沒有收回她的油桶,等收回之後,誰知道她會變成什麽樣子?”

“油”是有定量的,并且存在一個年老者向年輕者不斷轉移的規律。

薛儀婷小時候,她的“油”遠遠不及薛丁香。

随着她逐漸長大,結婚生子,“油”越來越多,薛丁香的“油”則相應的逐漸減少。

薛儀婷死後,也沒有反流回薛丁香身上,而是流向顧嚴與顧纏。

這其中顧纏占據絕大多數。

兄妹倆從此愈發吸引靈怪,又失去了顧向楓的保護,顧嚴照顧自己都勉強,哪裏保護得了顧纏。

薛丁香只能将顧纏抱走,沒有傀儡,年紀也大了,還有許多仇人。

于是答應顧嚴的請求,以邪術将顧纏的“油桶”先轉移給顧嚴。

“外婆死時我立刻便知道。”顧嚴當晚就感覺到屬于顧纏的油桶在暴漲,知道妹妹即将到來。

唐勵堯聽是聽懂了:“‘油’究竟是什麽東西?”

顧嚴也想知道:“外婆說是詛咒,但我覺得更像是一種古老的神秘寄生物……”

與蹀躞邪性屬性類似,但又不同。

蹀躞邪性可以開啓人的天賦。

“油”能夠改造人的身體。

蹀躞邪性打一槍換一個地方,猛烈而毒辣。

“油”卻執着的寄生于同一道血脈,平穩且溫和。

并控制寄生體繁衍的欲望,保證傳承不斷,比蹀躞邪性似乎聰明的多。

這些年,他一直在研究蹀躞邪性,正是想試圖找到消滅體內“油”的辦法。

嘎吱……!

房間裏傳出開門聲,顧嚴閉上嘴巴。

顧纏屏住呼吸慢慢走到門口:“哥,晚飯想吃什麽?”

顧嚴心累:“不吃了。”

顧纏點頭:“好。”

顧嚴見她不去廚房,只倒了杯水,知道自己不吃,估計她也不敢開火:“我不吃你倒是省事兒了,去做飯。”

“好。”顧纏放下水杯往廚房走。

唐勵堯看着她瘦削的背影,內心感慨萬千。

誰能想到這樣一個我見猶憐的女孩子,往後可能會成為一個喪心病狂的瘋批???

“決定好沒?”顧嚴話鋒一轉,問他。

“什麽?”唐勵堯一時不曾反應過來。

倏地如遭雷劈!

他聽半天故事,險些忘記顧嚴講故事的意圖,是為了令他做選擇。

此刻,他生出和顧纏中午吃雞塊兒時同樣的疑問:“我不懂你是想我答應,還是不答應?”

如果想他答應,難道不該只撿好處說嗎?

講的這樣恐怖,誰敢答應啊?

但他又好像能體會顧嚴的意圖,自願點頭的傀儡,往後與他妹妹相處時,心裏也會少些怨氣:“不過,你是不是也應該問一下你妹的意見?”

“她現在能聽得懂什麽?”顧嚴道,“信不信,我和她說什麽她都點頭。”

并且還不能告訴她,當她知道“油”,有意識去想“油”,“油”就會朝她傾斜,他攔都攔不住。

她現在沒有傀儡,還有一夥人虎視眈眈不知想做什麽,不能再等了。

“你點頭,我立刻就能救活你。”顧嚴一動腦子想事情就煩躁,“你也不必理會我妹對你滿意不滿意,她往後不滿意可以再換,你的命在她手裏,她卻是自由的。”

唐勵堯沉默,此事當真難以抉擇。

他當然想活命,但活下去所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且充滿未知。

若他與顧纏相處出感情,那皆大歡喜。

若沒感情,綁在一起便是受罪。

若他喜歡顧纏,顧纏不喜歡他,那他賺了。

若顧纏對他産生感情,他不喜歡顧纏,他就會比死還痛苦。

現在他還沒有喜歡的姑娘,可他才二十一歲,往後難保不會遇到喜歡的人啊。

更可怕的是,萬一顧纏哪天瘋起來,也操控着他捅那女孩子十刀八刀……

唐勵堯無法想象這些場景,也無法承擔這些後果,他下定決心:“謝謝你的好意,但我選擇作為人,有尊嚴的走向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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