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甜品的香氣。

咖啡廳裏漂浮着觸摸不到的淡淡甜味,就像自己早已深陷在融化的糖果之中。

每天、每天,都只有一點微妙的,無法用語言形容出來的細節變化。

讓人忍不住感慨,通過點單,使各種食材交融、搭配組成這樣的香氣的食客們,各自的生活是否也如同這種夢幻的氣氛一般。

與主婦們打發時間的高雅餐廳完全不一樣啊……波洛實在是太特別了。

你咬着吸管,默默低頭用叉子切下一小塊巧克力奶油蛋糕。

蛋糕的內部其空氣米,很好地配合着綿軟的口感,每一次咀嚼都能感覺到微澀的甜味在口腔中泛開。就算再怎麽努力,沒有天賦的甜品師也無法做到如此優秀的程度。

無比美味。

——但卻不是你最想吃的那一款。

無法令人滿足啊……如果知道做出蛋糕的人是誰的話。

你借了短暫地一秒鐘,從叉子柄上變形嚴重的反光中,勉強辨認出一抹流動過去的色彩。

金色在陽光下顯得很淡,仿佛是鍍了一層流光溢彩的膜。

只是勺子上的表面實在是變形嚴重,那個人偏黑的膚色和咖啡廳的裝飾混在一起,實在難以分辨清楚。

在這裏的話……是叫安室透呢。

其實擡頭就可以清楚地看見他的相貌,卻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這樣突兀地行動。

哪怕一點點輕舉妄動都會被看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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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

金發的青年在調節咖啡機的出水量。

很專注無害的模樣,随時随地地為走進來的顧客送上純度百分百的爽朗,就像玻璃櫃臺裏造型完美的奶油裱花,光是看一眼就會讓心情上升十個百分點。

明明已經來了很多次,卻都沒有和他交談過。

要說沒有遺憾是不可能的。

不過……雖說已經有了來波洛吃飯的勇氣,你卻想不出有什麽好辦法,能夠讓自己在和三面顏先生有交集時完全不露破綻。

沒有經受過特殊訓練的你,單純從影視作品和虛構小說中得知,也有一些才能非凡的人,能夠在與人交談時,通過呼吸的頻率、眨眼的速度還有任何一個微小的動作,分析出對方的真正意圖。

而波洛的帥氣店員,絕對就是這種天才中的一員。

為了避免被懷疑,你連心心念念的三明治都忍住,不至于在推開門踏入的一瞬間脫口而出。

甚至,明明已經來了好幾次,卻都想辦法避開了跟他有過于明确的接觸。

而是像欣賞紙片人那樣,僅僅在他轉過身去調試咖啡機時,才不露聲色地通過盤子或者杯子的反照,看上幾眼。

甚至,還特地在他請假不在的時候,抓住時機上門點單,仿佛來這裏吃點心并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一樣。

“啊,今天我又來了喔,還是以往的套餐就好……那位帥氣小哥今天不在啊?哦哦,請假了,身體不好真的很令人苦惱啊,也是呢。”

一面這樣若無其事地裝作不認識,謹慎地欣賞着你推的美顏。

……

說實話這番操作到底有效沒效,你也不知道。

如果對方起了疑心要調查,翻手之間他就會知道這位常客根本就來歷不明。

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的黑戶,卻總是固定地來波洛吃飯,搞不好馬上就會被抓起來了。

但是到目前為止。

還沒有人在你出了波洛後就來半路抓人。

你也很小心地注意過有沒有人跟蹤了……嘛,雖然似乎作為一個路人,并沒有什麽被跟蹤的價值,但是謹慎一點總是沒錯的。

當然,你是沒發覺有誰跟蹤啦。

就當做沒有好了。

所以應該是安全的。

想着這些零碎的小事,你又吃了一小口蛋糕。

味道真的很好呢。

你又偷偷地注意了一下那邊。

安室透還在專注地忙碌着,似乎并沒有要轉身的意思。咖啡機的蒸汽在他的操作下嘶嘶作響,很快就換成了別的機器運作的聲音。

……說起來。

你之所以不顧被看穿的危險,一而再再而三地來光顧波洛。

其實是因為一直很在意一件事。

一件……自從你偶然有一次,趁着他轉身,鼓足了勇氣大膽瞄一眼,卻震驚地發現的事情。

也正是因為如此,即便手頭的現金幾乎已經快要花光了,你也沒有辦法放棄來這裏就餐。如果不好好确認這件事,你無論如何也無法放心。明明你已經知道,自己來到這裏的時間線,已經沒有可以挽救的辦法了。

但是,偷瞄的那一眼,卻讓你忽然間産生了幾乎微不可見的一星點希望。

必須要來确定一下。

就算是,冒着被看穿抓起來的風險……也必須要做到。

——為什麽誰都沒發現?

就在安室透的不遠處。

站着的一位半透明的男性。

清爽的短發、襯衫……很熟悉的外套。

不,并不是熟人意義上的熟悉,而是差不多近乎PTSD那樣深深烙印在你記憶之中的裝扮。

雖然你覺得不太可能。

但是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觀察,那個徘徊在咖啡廳中的幽靈,是某位已經按照你所熟知的劇情走向他自己結局的公安卧底。

諸伏景光。

……怎麽會……變成波洛裏的幽靈呢?

在安室透端着摩卡走到另一邊時,你立刻垂下眼睛,繼續裝作專心地品嘗巧克力蛋糕。

可是它的美味,無論如何也無法吸引你的全部注意力。

幽靈先生為了避讓送餐的幼馴染,默默地穿過桌子——真的就是這麽直直地從桌子中間走過去——到綠植的旁邊呆着去了。

經過多天觀察,你差不多可以确認,這個除了店員為了澆水才偶爾會走過去的角落,就是這位幽靈喜歡的休息之地。

他看起來已經習慣了。

周圍根本沒有誰覺察到還有幽靈的存在。

就連快要夠到這個世界綜合數值天花板的三面顏,也完全沒有發現這件事的跡象——他甚至好幾次差點端着餐盤穿過幽靈了。每次都是幽靈迅速地避開,看幽靈先生的表情,似乎不怎麽情願被人體穿透的感覺。

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在認出幽靈的瞬間,你簡直要不知所措了。

……無論如何,要不要試試看呢。

趁着安室透轉到後門,去跟來送食材的供貨商交談的時候,想辦法跟幽靈說上話?

正好今天也是個機會。

來了這麽多天,只有現在波洛裏的顧客比較少。

一定要在錢花光導致活不下去,也沒有理由再來波洛之前,想辦法跟幽靈先生搭上話——

供貨商的車子從街前開過去了。

敏銳如安室透,絕對已經知道再過幾分鐘就該拿着清單去後面收貨。

不過他卻還自顧自地專心完成手上的訂單,正如一個非常敬業的店員那樣,才不會有事沒事地注意外面的動靜。

你有點忐忑地在心內數着時間。

果然。

後門有人在敲,還有打招呼的聲音。

把手上的水擦幹淨的安室透立刻回應了一聲,就準備去了——好機會!!

你也抓住時機起身,做出要結賬的姿勢。

如果能趁店裏沒人注意,偷偷地走到綠植旁邊小聲跟幽靈先生搭話的話……

只要安室透到後門去,你在店裏這麽做的危險系數絕對下降了一倍。

雖然也會有被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奇怪劇情給卡住的可能,但是那些是你沒有辦法掌握的危機,而且現在店裏只有你一個顧客!

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機會了。

“哇————是帥哥店員!!!!”

你整個人都僵硬了。

甚至沒法控制自己動作的慣性,掏出錢包,捏着所剩不多的紙鈔付了款。

眼睜睜看着湧入的JK圍着金發店員詢問菜單。

你幾乎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才不至于一拳捶在桌子上,努力讓自己顯得正常一些,對發出吵鬧的那邊連一秒鐘的注意也沒有抛下——天知道你為此付出多少努力,被這一聲癡迷的尖叫引過去的目光是你第一次這麽堂堂正正地注視安室透……可惡,他怎麽那麽好看!

傾盡全力地,才能夠若無其事地推開門離開。

……不甘心!!

錢快要花完了,作為黑戶再這樣繼續下去也沒有辦法賺錢。

下一次過來說不定立刻就會被拆穿……

現在到底是什麽時間線啊!!

雖然臉上沒有表情。

但是你的內心已經快要翻江倒海了。

陽光從玻璃外面照進來很耀眼,也照耀着幽靈先生的身體。

大概是店員被纏住的緣故。沒有人去後門應答。

盡管幫不上什麽忙……

幽靈先生也還是默默地飄去了後門——他一直漂浮着,沒有着力點的鞋尖在地上一寸的地方踩着空氣,令人驚悚地平移了過去。

……該說,不愧是景光嗎。

還會考慮到在外等候的供貨商大叔,果真是很溫柔的人。

就算,已經變成了幽靈,也……

等等。

不對,請等一下,一定請等一下。

雖然身體已經松開了把手,咖啡廳的大門在你身後關上了,但是腦袋卻在全速運轉着。

雖說跟這個世界的人比起來,普通人的推理技巧和情景轉換的能力根本不值一提,但是既然長了頭腦,它就還是有點用處的!

電光石火間,你突然想到了。

既然“不得不避開”的安室透被JK圍在了咖啡廳裏,那麽,此時只要繞到後門,想辦法跟幽靈先生接觸不就好了嗎?

雖說,後門還有一個供貨商大叔。

但是普通的供貨商路人大叔,可比安室透要好糊弄地多啊?

簡直沒有比這個想法更完美的了!

你立刻行動起來。

在半扭頭确認了一下安室透還在咖啡廳裏之後——如果他真的是普通人的話那也太可憐了,至少習慣了安靜的你剛才就被JK們的尖叫吓了一跳,也不知道缺乏睡眠的他是不是還可以把這個尖叫作為提神手段。

他确實,還在裏面。

你立即轉身,先是裝模作樣地離開。

走出從咖啡廳裏往外可以看到的範圍後,立刻急匆匆地往波洛後門所在的小巷子裏走去。

巷口果然停着供貨商的車。

大叔在巷口踱步,走來走去,明顯是在等店員來确認供貨清單。

啊……

黑色的,充滿了陰影的小巷子中。

咖啡店的後門外。

平靜地漂浮着的幽靈。

你沒有理會路人大叔茫然的神色,大概也看出你并不是他要找的人,所以只是看了眼,就毫無興趣地繼續靠着車門,打量着街道了,而他靠着的位置,正好看不見巷子裏的情景。

你向半透明的諸伏景光走過去。

踏入小巷的腳步聲聽起來很清晰。

他有些驚訝地轉過來——不知道為什麽,臉上竟然還有一點仿佛預料到的神色。

他看着你。

“……你是……?”

“果然……”

“……那盆綠植又不是很稀奇的東西……”

“我最近就覺得,是不是你能看到——”

幽靈的聲音就像信號不好的收音機,在你耳邊斷斷續續地傳來。

你甚至都沒有太遲疑。

要知道在這裏又聽不到咖啡廳裏的動靜,那位窺一線而能知全貌的安室透随時可能推開後門走出來,作為顧客的你跟他從理論上來說是“不熟”的,根本沒辦法解釋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因此只能抓緊時機……

至少把想做的事情給做完。

“抱歉……”你低低地咕哝了一聲,聲音壓低到大概連蚊子都聽不見的程度,沒辦法,你又不知道波洛的後門隔音怎麽樣,萬一被誰聽到就麻煩了,因為你只能直視着諸伏景光的眼睛,讓他明白你是在對誰說話。

在這寶貴的幾秒之內,你大跨步地走到漂浮的幽靈面前。

做了一件你自從發現他的存在,就一直很想嘗試的事情。

“什麽——”諸伏景光驚訝地上下飄了一下。

你将手伸出來了,并且抓住了他戴在頭發上的那塊三角巾。

他并不是沒有打算避開,而是因為根本沒料到你竟然能觸摸到他,整個人都飄在半空愣住了。

而你也感覺到一陣刺骨的冰涼——搞什麽,幽靈的體溫居然類似于冷藏庫嗎……你也被自己能觸摸到他的事實給吓到了。

因為,雖然你一直打算這麽做。

但是沒有實踐過,怎麽會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能碰到他?

當然這些沒有能讓你猶豫半分。

畢竟,還有一個“後門打開”的威脅懸在你的頭頂。

因此你一狠心,索性……

把諸伏景光的白色三角巾,給拽了下來。

……

那一瞬間發生了什麽,你似乎很難再回憶起來了。

仿佛是,手上忽然從摸沙子,變成了摸石頭,有什麽高大的東西從半透明變成了實體,咚地一下落在了地上。

……完了!

這“咚!”的一聲,聲音超級大啊!

暴力公安馬上就會從後門破門而出把你抓走逼問到底是怎麽回事,而且自己說不準還會因為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點再加上來歷不明的黑戶身份被當成組織成員啊!簡直沒有比現在更危險的狀況了……!

之後。

大概就是你被諸伏景光摔落的聲音給驚吓到拔腿就跑。

根本沒有膽量留下來跟忽然擁有實體的幽靈先生,還有随後出現的波洛店員對線,而是飛快地溜之大吉了。

甚至這點策略還是你用最後的理智能考慮到的唯一了。

這麽大的聲音,安室透絕對會出來查看究竟。

雖然自己根本沒可能跑過兩個類比超人的家夥,但是……但是!

哪怕機智如安室透,看見死而複生的幼馴染坐在後門,想必他一定也會迷惑……?

突然被人扯掉象征幽靈的三角巾,莫名其妙變成實體從漂浮狀态摔下來的諸伏景光,就算想追過來,也一定會被安室透拖住把身份确認清楚……!

沒錯,這個情急之中想出來的策略,就叫做,要用條子對付條子的戰術!

……總之。

你安全地溜了很遠。

姑且安全?不管了既然沒被追上就當做是安全的好了。

而且身為幽靈的景光是不可能徒手變出跟蹤器的,而在你沖出去之後才推門出來的安室透也不可能有機會給你貼上追蹤器……至少,你是沒發現有什麽可能,

因此暫時算是安全吧。

唔。

跑得太急了。

缺乏運動的阿宅就是如此,正常現象,正常的。你彎腰大口大口地喘氣,又堅持着繞了幾個路口才回到你劃定的安全區中。走了這麽遠,才勉強地恢複了平靜。

心跳還是咚咚咚地,很劇烈。

都分不清它究竟是因為被剛才的處境所驚吓,還是因為摸到了景光的頭發,又或者是因為終于直白地看見了降谷零的模樣,才會跳地這麽激烈。

……多半,是因為過度跑步吧。

腦海中降谷零這個名字,又不安分地亮起來。

——如果。

你忽然想到一種可能性。

推門出來的三面顏先生,跟莫名其妙死而複生的幼馴染突然見面,他會不會被叫破名字?

不會被景光脫口而出叫穿身份吧?!

啊但是,幽靈景光看起來也在波洛呆了有一段時間了。

他應該明白,“安室透”這個僞名的意義……

啊可惡一旦憂慮起來就沒法安心地休息了。

而且。

搞不好……

等一會兒自己就會被警察通緝也說不定……!

剛才的路人大叔,還有景光可是清楚地看見了自己的樣子啊!早知道在進入巷子前,脫掉外套僞裝一下也好,現在不是只要景光和降谷零核對一下信息,然後再問一問供貨商大叔,馬上就能知道誰是罪魁禍首嗎……?!

糟了。

自己剛才的行為,根本……全都是破綻。

就算現在逃出來了,作為黑戶,也……根本沒辦法安心地繼續混日子啊。

你抱着腦袋,慢慢地蹲在了地上。

……完了。

絕對完了。

活不到明天了,會被當成犯罪分子,會被當成奇怪的人關進研究所……說不定還會因為能扯掉幽靈的三角巾而被切片研究……?!接下來究竟、究竟應該怎麽辦!!?

大·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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