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入社·日常(十一)
中島敦見太宰治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孤兒院,轉頭看向此時才從辦公室裏踱步出來的人,“森先生,太宰先生他……?”
森鷗外嘆了口氣,他現在的表情猶如正從手術室裏走出來要告訴家屬他盡力了的醫生,尤其目前白大褂還沒脫,看上去就更像了。
中島敦心裏莫名顫了顫。
“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讓他那麽排斥原來的身份,潛意識裏甚至不承認對方的存在。”森鷗外摸了摸下巴,有些苦惱,“我能告訴他的也不過是我所知道的,但那孩子在生命的最後到底做了什麽,我卻無法得知了……不過,如果重新開始是他自己的選擇的話,也許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中島敦聽得雲裏霧裏,而相比于向他解釋來說,森鷗外看起來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這段話說完後,他像是想通了什麽,拍了下手,高興地道:“好了!我要去找小愛麗絲了,她在哪裏呢?”
……只有這句話是确實在對着他們說的。
泉鏡花指了指廚房的方向,森鷗外喊着“小愛麗絲”就離開了這裏。
中島敦有些無奈,他看着對方潇灑離開的背影,在糾結了半晌之後,心裏隐隐冒出了一個想法。
--
“啊,織田,你回來了,正好,你過來一下。”
剛一回到偵探社,織田作之助還沒等坐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就被國木田獨步叫過去安排了一件差事,而且這個差事還有些奇怪。
“……給太宰打電話?”織田作之助看了看四周,确實沒發現對方的身影,但還是有些困惑,“為什麽?”
“這家夥趁我和谷崎說話的時候翹班了!他自己的工作完!全!沒有做啊!”國木田獨步有些抓狂,“當初邀請他加入的時候可沒有說過他是像芥川一樣,一看到文件啊報告啊就會逃跑的家夥啊!”
“太宰的話,可能是有什麽事吧,應該不會無緣無故翹……”
織田作之助這句話越往後說,腦海裏關于對方在異能特務科邀請他一起翹班的畫面就越清晰,于是他下意識地住了嘴。
國木田獨步見他話不說完,有些奇怪:“啊?”
“……沒什麽。”織田作之助岔開話題,“為什麽要我打?”
“社裏所有空閑的人我都讓他們試過了,可那家夥每次都是直接把電話挂了。你不是他的舍友嗎,再說你們關系那麽好,他應該不會挂你的電話。”國木田獨步好像是被氣到胃痛,揉了揉自己的腹部,“等電話接通了,你就讓他趕緊回來。”
織田作之助點了點頭,邊撥打電話,邊亂七八糟地想着對方剛才說的話。
[我和太宰……關系好嗎?說起來,從異能特務科回來之後的這幾天,太宰好像心情不錯,連“自殺”之類的話也很少提了,住在一起将近一周了,我和他相處得雖然也很愉快,也沒有産生什麽矛盾,但,這樣的關系,能夠算作好嗎?]
[好像和其他同僚的關系沒什麽區別吧?]
然而直到他的想法告一段落,他手上的電話也沒什麽動靜——
太宰确實沒有挂他的電話,他只是沒有接而已。
國木田獨步看着手機皺眉道:“這家夥連你的電話也不接?”
織田作之助卻覺得意料之中,甚至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慨。
方才腦海中的所有雜七雜八的想法都在一瞬間消失了,他搖了搖頭,“太宰可能在忙什麽吧。”
然而他話音未落,原本因無人接聽而挂斷的手機卻突然再次響了起來。
屏幕上顯示,是對方打過來的。
這次輪到國木田獨步生出“我就說嘛”的感慨了。
織田作之助愣了下,接起電話,“太宰?”
對面傳來對方有些活潑的聲音:“你剛才給我打電話了,怎麽啦?”
“啊,是。”織田作之助看了國木田獨步一眼,說道,“國木田前輩希望你能回來把工作——”
他的話被電話裏傳來的一聲尖叫打斷,聲音之大連旁邊的國木田獨步都聽的一清二楚,讓他直接變了臉色。
那聲音雖然有些啞,但仍能夠聽出其中的驚吓和恐懼。
織田作之助愣了愣:“太宰?”
“啊,我在聽呢。”太宰治的聲音聽起來倒和之前無異。
織田作之助:“你那裏怎麽了?”
電話裏的背景音亂糟糟的,像是有很多人在說話和走動,太宰治有片刻沒說話,而與此同時,嘈雜聲漸漸變小,似乎是他離遠了些。
“也沒什麽,就是我選取的自殺方法吓到了某位小姐。”太宰治嘆氣,“不過你不用擔心啦,谷崎君在這裏呢。”
“你在哪裏?”織田作之助向國木田獨步示意了一下門口,見對方點頭,他立刻向外走去。
“我麽,”太宰治道,“我在離偵探社最近的那個便利店裏。”
--
織田作之助到便利店的時候,門口停了一輛警車,旁邊的警察正在打電話,模樣乍一看上去有些眼熟。
但織田作之助對于不在意的人向來沒有認真記過,所以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他正要進去的時候,看見兩個警察将一個男人架了出來。
這男人滿臉是血,脖子上還有被人掐過的痕跡,雙眼禁閉,似乎已經失去了意識。鑒于他模樣實在太慘,織田作之助沒有多看便給幾人讓開了路,而後腳步加快向裏面走去。
便利店裏的貨架幾乎全倒了,貨品散落在店內各處,入口不遠處的警察正在和谷崎潤一郎以及谷崎直美對話,随着逐漸接近,幾人的談話聲也越來越清晰。
“……我只是為了保護我妹妹,如果我不出手的話,直美就要被他傷到了。”谷崎潤一郎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冷,“如果妹妹受傷我還沒什麽反應的話,那還算是個男人嗎!”
警察:“谷崎先生可是險些将他掐死啊……”
“他的刀也險些劃傷直美啊。”谷崎潤一郎看着他,“再說了,我不是沒要他的命嗎?”
警察:“……”
[真等到沒命就晚了!]
這個話題實在聊不下去了,警察幹脆換了個人問:“谷崎小姐沒事吧?”
“我沒事。”谷崎直美搖了搖頭,“是太宰先生幫了我,如果不是太宰先生擋在我面前,我可能就危險了。”
谷崎潤一郎有些後怕:“這次的事情真的要謝謝太宰先——诶,太宰先生呢?”
他四處看了看,沒在處理殘局的人群中找到太宰治,反倒是讓他看見了另外一個同僚。
[那不是……織田先生嗎?]
--
織田作之助是從唯一沒倒下的貨架後面發現太宰治的,看到對方的時候,他背對着入口靠坐在椅子上,手垂在身旁,任血從指尖滴滴答答地落下,卻全然沒有處理的意思。
店內的聲音亂糟糟的,可他獨自坐在那裏,看上去,有一種安靜的孤獨感。
織田作之助走近,直到走到他旁邊,太宰治才像是剛聽到腳步聲一樣,擡頭看過來。
在看清來人的一剎,他原本漠然的表情驟然變得鮮活起來,甚至在那一刻忘記了手上的傷,擡起滿是血的手掌想和他打招呼。
只不過話還沒說出口,就疼得先倒抽了一口冷氣。
織田作之助看了看他面前的急救箱,“你怎麽不止血?”
“我在體驗‘失血過多自殺法’。”太宰治道。
織田作之助:“體驗結果呢?”
“非常糟糕。”太宰治表情難看,“疼死了。”
聞言,織田作之助在他對面坐下來,伸手打開急救箱,“那我包紮了。”
太宰治沒說話,把手乖乖伸了過去。
織田作之助的動作算不上輕柔,但手法很熟練,像是經常做這種事,而且包紮技術很好,繃帶纏繞得規整,看上去很是賞心悅目。
織田作之助一邊動手将對方那條幾乎橫亘整個手掌的傷口包起來,一邊問道:“這裏發生了什麽?”
“也沒什麽,就是我路過的時候恰巧看見一個男人帶着刀走進了這家便利店,同時我又想到了一個絕贊的自殺方法,就跟着進來了。”太宰治說到這裏的時候,不開心地皺了皺眉,“不過我是想讓他将刀對準我的心髒的,但他非要對着其他女性,我只能出手攔下來了。”
“啊,對了,”太宰治和他道,“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正忙着接他的刀,所以沒接到你的電話啦,等到後來我空閑下來給你回撥的時候,來到店裏想買東西的一位小姐恰好看到了我手上的血,下意識地大叫了一聲,當時吓到你了吧?”
織田作之助的動作頓了頓,直到将太宰治手上的傷口包紮好,他才說道:“我還好,只是國木田前輩被吓了一跳。”
太宰治想到這人剛才的遲疑,湊近他,狐疑地問道:“你當時在想什麽?”
織田作之助面上的遲疑更明顯了。
直到太宰治又問了一次,他才摸了摸鼻子,慢吞吞地道:“我以為你在玩……尖叫雞。”
太宰治:“……”
太宰治:“……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