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嘆奈何錯身分離

第八章:嘆奈何錯身分離

——譚落詩:蹒跚往前,血淚咽,不忍負你最後心願

“陛下,景姑娘和解公子已經在殿外跪了半個時辰了,她還說陛下若是不答應就一直跪下去。”

京都淪陷,宇文陵占據了原來的皇城,風水輪流轉,原來的皇帝成了階下囚,不得不對他俯首稱臣。

然而第一個站出來反對的就是景寄雲和解君薄。

宇文陵揮了揮手不耐煩道:“他們愛跪就跪吧,朕不會殺他的。”

“陛下,現在是數九寒冬,在雪地裏這樣跪下去會……”

“朕說了!朕不殺他!”宇文陵果然馬上就發了火,一把把桌子上的東西掀翻,手下吓得連忙告退。

他仍是咬牙切齒,狠狠地一拍,譚落詩原本用來讀書寫字好幾年都沒事的桌子,他第一天用就生生劈成了兩半。

“以為朕不想嗎?!”

大殿外,手下通知景寄雲,“景姑娘,陛下說繼續跪吧,他不會同意的。”

解君薄皺眉道:“陛下怎麽偏偏在這個關頭犯倔了。”

景寄雲嫣然一笑,扶着他的胳膊站了起來,“那就不跪了。”

解君薄:“……”你能有點原則嗎?

景寄雲笑着也攙起他,道:“身體是自己的,何必折磨自己,他脾氣倔,總有一個辦法讓他殺了譚落詩的。”

解君薄黯然道:“背君棄主,如今還要逼死他,我越來越背棄禮義了。”

景寄雲不在乎地拍了拍膝蓋上的雪水,道:“在其位謀其事,有什麽錯?你要是投靠了陛下還懷着貳心才是大逆不道呢。”

解君薄沒她那麽無恥,不說話了。

景寄雲又施施然道:“罷了,殺他何必借陛下的手,我自己也能做到。”

“景姑娘……”解君薄才說了一半就看到景寄雲給擦幹淨她自己又在幫他擦去,一時間踉跄了一步後退了一下,連聲音也結結巴巴地,“不用客氣了。”

景寄雲這才把手帕塞到他手裏,笑道:“解公子何必這麽介懷,想想下一步該怎麽走吧。”

解君薄這才回過神來,“下一步?”

景寄雲嫣然一笑,“譚落詩,傅西流,必須死一個。”

解君薄道:“你既然要殺他,當初何必請他。”

景寄雲道:“當初我可沒想到陛下能放過譚落詩,他活下來将是一個隐患。”

解君薄又想起了那個滿眼哀傷的年輕人,嘆息道:“陛下知道了會生氣的。”

景寄雲道:“他生氣不重要。”

解君薄也知道她這脾氣,又道:“陛下不一定不會殺你。”

“我死不死也不重要。”景寄雲又道,“他不是正統,譚家的種必須徹底踩滅才能斷了隐患。”

解君薄露出欣賞的神色,似乎詢問地總結道:“譚落詩會走四步,第一步活下來,第二步與定州起兵,第三步将淮王兵力收走,第四步,反攻吾主。”

景寄雲抿嘴一笑,“錯了,第二步,收服傅西流。”

解君薄嘆氣,“一個忠義,一個是前主,你讓我如何忍心?”

景寄雲眼裏閃過算計的神色,笑容依舊巧然,“解公子不願,那麽血腥的事我來做,時間不多了,若我死了,吾主就拜托您輔佐了。”

*********

宇文陵不想看着他們在這跪着,心情煩躁地從側門走了出去,越想越覺得窩火,費盡心力想殺一個人,如今他就在眼前卻不能殺,能不生氣嗎?

走着走着不知不覺就走到軟禁譚落詩的庭院了,宇文陵還在懊惱怎麽到他這來了,突然聽到院內傳來了譚落詩的聲音。

“孔雀東南飛,五裏一徘徊。”

這簡單的一句詩,卻能聽出徹骨的哀痛,全是悵然若失的懊悔。可他什麽都沒說,只是輕聲嘆氣,連什麽國破家國在都沒感傷,真是讓人絲毫找不到殺他的理由。

宇文陵進了庭院,和譚落詩四目相對,他的眸子依然幹淨淡然,似乎無欲無求。

宇文陵不明白,一個間接沾染鮮血的人為什麽會擁有如此純粹的眼睛,他以為他是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錯事。

但讓他看過後,譚落詩依然是無動于衷,甚至寒臨死了,他依然是平靜模樣,完全不知道他到底還在乎什麽。

“罪臣叩見陛下。”譚落詩再次屈膝下跪,沒有一點不自然,仿佛對他下跪是理所當然的。

宇文陵反而後退了一步,聲音帶着痛惜,“譚落詩,你為什麽總讓我失望?!”

譚落詩擡頭似乎是不解地問:“陛下何出此言?”

“我奪了你的江山你明明恨我,還裝作無所謂的樣子,我以前只道你軟弱無能,卻沒想到你還如此虛僞!”

“臣為什麽要恨陛下?”譚落詩理所當然道,“臣不但不恨,反而感激。”

“感激?”

“臣治不好江山,禍國殃民,理應罪該萬死,陛下卻饒過了臣的性命,這是第一謝。臣無能,陛下替臣接管這江山,免于被外族入侵,或許有朝一日還能再現太平盛世,第二謝臣替天下人謝陛下。陛下昨夜對臣的教誨字字珠玑,讓臣受益匪淺,臣現在已經深刻地領悟了自己過去錯的有多麽嚴重,這是第三謝。”

宇文陵被他的一番言論說的啞然,沒想到譚落詩這麽能忍……唉。

譚落詩接着道:“陛下,千錯萬錯都是臣的錯,陛下寬容大量,不但救了百姓,還救了臣。臣若是早些結識了陛下,早就将皇位拱手而讓了,免得陛下操勞,百姓受苦了,唉……”

“你!……”宇文陵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了,不知道為什麽,譚落詩一口一個稱贊,就是讓他很不爽,怎麽就一點都挑不出毛病來呢?

宇文陵瞪着他,譚落詩溫順地跪着,沒他的允許都不敢起身,宇文陵又想起他剛才吟的詩,便又道:“既然這樣,那朕問你,寒臨死了你不傷心嗎?”

譚落詩趕緊低頭,只一瞬間又擡起了頭平靜道:“他死有餘辜。”

“你!……”

“陛下莫急,聽臣細細說來。”譚落詩淡淡道,“不自量力,與陛下為敵,是逆天而為。明知臣有錯,卻助纣為虐,是違背道義。黨派紛争,他脫不了幹系,是不忠不義。如此一個不忠不義,不不仁不孝之徒,難道不是死有餘辜?”

“譚落詩啊……”宇文陵終于嘆氣,“論心狠,朕真是遠遠不及你。再給你三年,朕恐怕早是你階下囚了。”

“陛下這是說哪裏話!”譚落詩急切道,“陛下在臣心中永遠是至聖天子。”

宇文陵冷聲道:“看在你這麽賣力地演,朕是不是應該給你一點獎賞。”

譚落詩慌張道:“臣惶恐,臣不敢,臣只願餘生效忠吾皇。”

宇文陵緩緩勾起唇角道:“朕曾經是陵王,寒臨你給他封的淮王,意為最清的水,那你就……災王吧。”

譚落詩身體顫了一下,叩頭道:“謝陛下為臣煞費苦心。”

“嗯?”

“陛下為臣賜的這一名看似随意,卻別有用意。”譚落詩分析道,“一面讓臣時刻不忘做造成的災難,時刻提醒臣的身份。另一方面又提醒臣日後要更加勤懇地随伺陛下左右,不敢懈怠。陛下如此機敏過人,不愧是太平聖主,天命之子。”

他說完又是一叩,“陛下于臣如再造父母,臣萬分感激。”

宇文陵都要被他氣死了,來來回回不管他說什麽都是感激,都是好,又說了幾句他自己也覺得沒意思,就回了議事堂商議重建的事。

商量了一會就看到傅西流跟傻了似的站在那發呆,一副黯然難過的樣子,宇文陵又開始生氣了。

“譚落詩還沒不高興,你很傷心?!”

傅西流忙作揖道:“陛下息怒,臣只是……只是一時回想起往事,絕不是不滿。”

他這麽讓步宇文陵也不好再朝他發火,便冷聲道:“遷都的事傅先生怎麽看?”

“遷都?”

傅西流一臉茫然,看得出來剛才完全沒有在聽,宇文陵才要發火,傅西流連忙再次作揖道:“回陛下,臣認為不妥。”

“說!”

“諸公提出遷都無非出于京都舊朝勢力大,經濟蕭索,離陛下曾經管理的封地太遠,可能會有所排斥。但是反過來看,據臣所知過去舊朝分為兩派,一派是以丞相為主,另一派是以淮王為主,如今淮王身亡,而丞相……本來就是陛下的人,而且新朝建立本來就應該殺一儆百……”

宇文陵沒想到他說起話還殺氣十足的,便問:“你的意思是……”

“是,不殺不足以震天下。”傅西流嚴肅道,“雖然陛下是仁心聖主,但政治也避免不了染血,況且這些貪腐之徒也罪有應得。另外,京都也急切需要重建,陛下需要在盡量短的時間內将京都的各處收為己用,而南部早已非陛下不從,因此臣認為留在京都才是上策。”

宇文陵還沒從這個仁心聖主中反應過來,他就不明白了,怎麽一轉眼這些人都一個勁地排他馬屁了?

宇文陵是武将出身,其實還是聽不慣這些奉承,也不喜歡官場的爾虞我詐,最後毫無誠意地稱贊了一句,“先生很有見地,難怪人人都說傅先生賢名便天下。”

傅西流做了個揖道:“不敢,臣只是提議,還是由陛下定奪。”

宇文陵突然說起了一件事,“軍師和解君薄都沒有來,先生聽聞了嗎?”

傅西流臉色又開始發白,不明白他怎麽就抓着自己不放了,還是恭聲道:“略有耳聞,聽說景姑娘和解公子病了。”

宇文陵冷哼道:“怎麽病的?”

傅西流道:“在殿外跪了很久受了風寒,為了勸陛下……勸陛下處死前朝餘孽。”

宇文陵便問道:“朕雖然沒有準,但也知道他們是為了朕的社稷着想,所以很好奇,為何傅先生絕口不提此事?莫非……”

“陛下!”傅西流震了一下,屈膝下跪拜了一拜道:“臣自幼體弱,況且既然景姑娘勸了沒有用,臣是知道陛下脾氣的,又何必再勸?”

“接着說啊。”傅西流還在那絞盡腦汁找理由,宇文陵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等着他下文。

傅西流慌張地又是一拜,“陛下,臣有罪。”

宇文陵挑唇笑道:“先生何罪之有?”

“臣心裏惦念舊主,就算是入了陛下麾下也不忍心看着他有事,請陛下賜死。”

傅西流張口就求死,這兩個人,一個委曲求全只為活着,另一個生不如死,真是一種諷刺,最後宇文陵只淡淡道了句,“傅先生會看到的,你所信的君主有多讓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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