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黃沙路上癡兒女

第九章:黃沙路上癡兒女

——宇文陵:是指尖漸冷的誓約,誰緊握比生命殷切?

譚落詩現在非常閑,其實他被軟禁在這間清冷的院落也沒什麽好做的,只看看書,嘆嘆風月,一副毫無鬥志的模樣。

甚至見了宇文陵也沒有絲毫的恨意,反而感激涕零。

寒臨這個名字再也沒提過,就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宇文陵看他這态度就很想打他,他寧可看到譚落詩滿目恨意地看自己,或者想和自己拼命,至少這樣的人還有點血性,讓他覺得自己過去沒有信錯。

宇文陵兌現了承諾過開倉放糧,事情處理妥當後便在京都出巡,順便看看京都戰亂後重建的情況。譚落詩也免不了地被帶上了,他很好奇這人到底是能忍到什麽程度。

一行人宇文陵黃袍加身,他本來就是個戰神,英氣逼人,如今更是襯着天子之氣,傅西流是個文弱書生。

而譚落詩再也沒資格穿龍袍了,只着着黑灰色的外袍,裏襯嫩白色長衫,長發簡單地在側肩下束了起來,看着清新脫俗,像個隐居竹林的雅士。

宇文陵看了他一眼,心情更不好了,為什麽這小子随便打扮打扮就人模狗樣的,他明明……

譚落詩見他在看自己,臉上沒有絲毫的悲傷,全是敬畏的表情。

傅西流眼裏看着,什麽反應都沒有。

那夜攻城是解君薄主導,看來他做的很小心,盡量少地打亂原來的秩序。不得不說解君薄真的很有能力,百姓的生活依舊,好像完全沒有改朝換代一樣,宇文陵這才心情好了一點。

百姓見到新王出巡也都紛紛跪拜,山呼萬歲,對到底這個天下姓誰的似乎完全不在意。

譚落詩恭順地垂手走在最後,他已經很小心翼翼了,誰知道走了一半的時候還是有了插曲,突然有人站出來大聲道:“亂臣賊子,辱我君王,你們為何跪他?!”

宇文陵沒生氣,而是好整以暇地看着譚落詩的反應。

結果譚落詩裝聽不見,傅西流卻站了出來,平靜道:“把人拉走。”

“傅西流!你助纣為虐,枉稱賢人!陛下對你恩情不薄,你跪陵賊的時候不怕列祖列宗從墳裏跳出來嗎?!你不怕後人恥笑嗎?!”

不得不說,這人說的話完全就是傅西流以前會說的話,但如今已經沒資格了,傅西流臉色更白了,搖了搖頭不說話,宇文陵這才下令,“這麽想死,把他拿下。”

對方也是個文弱的讀書人,被輕易地制住按跪在地,但絲毫不懼,“陵賊,你殺了我吧,我不恥活在你統治的地方!”

宇文陵真是煩透了這些讀書人,當着全城的百姓他要是敢随便殺人必然免得落個殘暴之名,便冷笑了下,“你想活在譚家的治理下?”

譚落詩就覺得不好,果然宇文陵馬上喚了自己,“譚落詩,你說該怎麽處置他?”

譚落詩馬上向前走了,屈膝一拜,恭聲道:“侮辱吾主,是欺君之罪,罪責當斬。”

宇文陵問:“會不會太殘忍了?他也只是沒想通罷了。”

譚落詩看了一眼那位書生,淡淡道:“愚蠢,被聖賢禮儀洗腦了的腐儒,殺你是為你解脫,陛下統治之下海清河晏,萬國所歸,怎由得你置喙?”

“你!……”那書生沒想到舊朝君主趨炎附勢至此,竟然被氣得一口血吐了出來。

譚落詩不再理他,對着宇文陵又是一叩,道:“陛下何必在這聽他廢話,這樣的人聽他講話都是污了陛下的聖聽。”

宇文陵有點受不了了,冷聲道:“聽你講話就不是了?”

譚落詩不解道:“陛下這麽說也有道理,因為臣所言的皆是事實。”

宇文陵這才揮手命令道:“斬。”

手下侍衛的斬刀舉起,宇文陵淡淡道:“朕本來不想殺你,是你心心念念的主子一定要你的命,到了地下記得該怪誰。”

就着他的話,血濺了一地。

譚落詩閉上了眼睛,知道他這一番話寒了多少人心,但此時此刻,看着滿目的鮮血,他只想到了一個人,死在他懷中的人。

一瞬間他好像看到了寒臨,很想把這句一直沒出口的話說出——

“寒卿,朕一直希望你就在朕身邊。”

他睜開眼的時候又對上了宇文陵的視線,後者冷笑道:“災王這是後悔了?”

譚落詩不悅地冷聲道:“臣只是覺得怎會有如此個人蹦出來,髒了陛下的眼睛。”

宇文陵接着問道:“災王還有什麽想說的?”

譚落詩恭敬地叩頭,緩緩道:“臣對陛下稱臣,是因為陛下是衆望所歸,天命之主,凡有不從者是逆天而行,皆罪責該誅。”

宇文陵轉身高聲道:“京都的百姓聽到了嗎?!”

百姓跪下一片,無不高呼萬歲。

一個人的榮耀,一個人的恥辱,譚落詩垂眸。

寒卿,步履蹒跚,血淚咽,只為不負你的心意。

宇文陵沒再理他,他一直在這裏跪着,直到一行人離開,才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因為跪了太久膝蓋有些酸軟,踉跄了一下險些跌倒。有個人扶了他一下,譚落詩擡頭,是傅西流。

“謝謝先生。”

“……不必謝。”

傅西流聲音哽塞,迅速地轉過身去沒再交談了,譚落詩再次垂眸遮住眼裏的光。

宇文陵,你越是羞辱我,越是把他推到我這一邊。

我埋下的種子,用淚水澆灌,遲早會發芽。

宇文陵不是沒看見他們,但裝作沒看見,他已經不明白譚落詩為什麽要忍下去了。一個帝王,為什麽要忍受這一切,明明前夜他對着自己的時候是毫不畏死的。

譚落詩又被人盯着押回了原來的院落,輕輕阖了門,擡手遮住眼睛,連嘆氣都沒嘆。

真正的血腥才要到來,寒卿,你看到了嗎?

“咳咳咳……”

景寄雲忍住一陣咳嗽,胭脂遮住了蒼白的臉色,笑容依舊巧然,“他就困在西苑,三更動手,他一死,這江山就……咳咳咳……我死而無憾了。”

她再咳的時候,手帕裏竟然沾滿了鮮血。

夜已深,近三更。

譚落詩仍然未眠,靜靜地看着桌上的燈火,突然起身将燈油潑到桌子上,一把火點燃了整間屋子,卻也不急着逃走,而是漠然地看着這火越燒越大,煙越燒越濃,整個皇城都能看到這沖天的火光。

譚落詩這才從容地開打門,三更鐘敲響,門口正是一個身穿黑衣的殺手,譚落詩整了整衣服,施施然道:“讓朕想想你的主子是誰。”

“沒必要。”

“開國丞相顧語恩之後,景寄雲?回去告訴她,失了這次機會,就給自己備好棺材吧。”

回答他的是直刺而來的劍刃。

這火燒得太厲害,馬上驚動了整座皇城的人,宇文陵才處理完事情要休息,就聽到外面喧鬧,馬上有人來報,“陛下,西苑起火了。”

“起火就救啊……等等!”宇文陵朝那個方向一望,馬上明白了,拿起随身的□□施展輕功,一陣風似的就消失了。

蔓延着濃郁煙霧的院落果然是譚落詩的那間,他剛把門從裏面拉開就有一個身影撞進他的懷裏,瑟瑟發抖,緊追着是一道劍光刺向懷中人的後心。

宇文陵過慣了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反應極佳,一手将譚落詩攬住,另一只手擋下攻擊。

殺手見了宇文陵馬上逃離,譚落詩側目看到他沒下殺招,反而放跑了那人,果然宇文陵知道是誰派的人,所以才如此袒護。

宇文陵這才收了槍,背在背後,冷聲道:“行了沒事了,你還要抱到什麽時候!”

懷裏的身體依舊在抖個不停,宇文陵不耐煩地把他推開,突然看到了譚落詩滿臉的淚水……

他,他哭了?

宇文陵愣了一下,譚落詩重新将頭埋進他的胸前,周圍是房梁坍塌的聲音,救火的腳步聲和叫喊聲,但宇文陵此時只能聽到他微不可及的啜泣聲。

懷裏的人還在發抖,宇文陵這才注意到他的肩膀被刺了幾道極深的口子,險些刺入胸口,雖然不致命,但對一個養尊處優的皇帝來說,還是吓到他了吧?

宇文陵覺得自己似乎真的有些過分了,這才放緩了語氣安慰道:“沒事了,朕不是來了嗎……”

“寒卿……”

譚落詩終于說了他今晚第一句話,卻是一個讓他們都心裏一顫的名字,宇文陵才壓下的愧疚再次湧了上來,連說話都軟了下來,“對不起,是朕沒保護好你,以後不會再讓你遇到危險了,你別哭了好嗎……”

譚落詩依舊哽塞不語,別看宇文陵成天打打殺殺的,其實他還是心軟,只好把他抱起帶回他原來的寝宮,又找了太醫給他包紮傷口。

等收拾妥當的時候譚落詩已經因為驚吓過度加上受傷而昏昏沉沉了,宇文陵也一直守在床邊看着,見他沒事了才給他擦去淚痕道:“原來你也會哭,我還以為你的心是鐵做的呢。”

譚落詩擡眸看了看他,因為疲憊聲音聽起來有些氣若游絲,“是人就會傷心。”

宇文陵冷哼道:“你這樣冷血的還算是人?”

譚落詩搖頭苦笑,閉上了眼睛。

宇文陵也沒理他,抱槍坐在旁邊的軟榻上閉目養神,譚落詩則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夢裏,繁華如故,他沒有辜負寒臨,也沒有辜負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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