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大俠醒過來是第四天的事了。
這日苗公子閑極無聊，跑過來阿離家敲新鮮。大俠從虛弱中醒來，一睜眼鼻子尖就對上倆賊亮的綠眼珠子。他下意識想拔匕首，卻只覺得渾身疼痛，提不上一點勁，混沌的腦子頓時清醒了幾分。綠眼的主人後退幾步，跳下床，從窗戶鑽了出去。看清楚是只毛色油亮的大黑貓，大俠才斂了四散的殺氣。
苗公子來到院子裏，見阿離正對着一架黃瓜秧深情說話。無外乎快快長大俺已經等不及想吃你了。苗公子說你家大俠睡醒了，看着還挺有精神。
阿離抱了苗公子回屋去看，正趕上有精神的大俠艱難地從床上爬起來，下了地。扶着床邊牆面什麽的走了沒兩步，腿軟的就再支撐不住。阿離上前幾步扶住他，想說句你可算活過來了，才剛碰着對方，就被掐住了脖子。
大俠的敵意又不要錢似的往外飚，苗公子不耐煩地擺着尾巴跳上桌子。大俠失血體虛，手上雖沒多大勁，但全力施為還是讓阿離覺得不舒服。阿離也不反抗，拉着他另一只手往自己肩上帶，口齒不清地說你扶錯地兒了，撐我肩膀，我脖子用不上勁兒。
看他神色一派無辜不似作假，大俠才将信将疑地松開手，由着他把自己架回床上。這一番動作下來，大俠身上薄薄一層裏衣已被冷汗浸濕。阿離取了藥丸看他服下，又出去給他準備換洗衣物。大俠見他出了卧房，忙吐出剛剛壓在舌下佯裝吞下的藥丸，仔細辨識。
傷口重新包紮上了藥，清水擦拭過身體，換了新的裏衣。阿離一個人忙前忙後，手法雖顯生疏，好歹照料了幾日，不至于手忙腳亂。大俠由着他收拾，讓伸手就伸手，讓翻身就翻身，配合得緊。只是眼裏的警惕還沒剔去，從頭到尾一言不發。
阿離見他臉上滿是倦容，給他掖了被子，帶着苗公子出了屋。苗公子表示這人挺兇悍，照顧幾天就得了趕緊給放生了吧。阿離有點不樂意。這是他撿回來的，還吃了他好些藥丸子，占了他好幾天的床鋪，好不容易活過來來了。他想養着他。苗公子翻着白眼說你快拉倒吧，這只一看就是野生的。
半夜的時候大俠的傷口開始疼。他難受的醒過來，迷迷糊糊中察覺有人近身，心下警惕，臉上卻不動聲色繼續裝睡。來人在床前停下，半晌沒有動作。大俠疑心大作正要按捺不住睜眼時，聽得救了他的青年含糊着說，我人很好的……你讓我養吧。
接下來幾天，正在愈合的傷口總是又癢又疼。大俠白天還能靠觀察阿離分散些注意，忍着不去動它們，晚上就實在有些撐不住。阿離每晚給他的藥丸裏除了固本培元，還有些寧神止痛的功效，大俠起初疑心阿離，把藥丸都吐了，導致夜裏更是難熬。
頭一天夜裏阿離正在外屋翻找杏仁糕吃，聽見裏頭的悶哼聲忙進了屋來，見狀也幫不上忙，只蹲在床頭一遍遍擦拭他頭上冒出的冷汗。然後俯下身去，碰了碰大俠的額頭，又蹭了蹭大俠的臉頰，伸出舌頭舔了舔他的鼻尖，說着好了好了。頓時滿鼻子的杏仁甜香，大俠一個沒反應過來，愣在了那兒。
知道他原意是安撫後，大俠用了好幾天才默認了這種過分親昵的舉動。确定了阿離是個不會武的，救了他也純屬偶然，大俠的疑心才有了些許減退。別扭的道過一次謝後，白日裏也開始有了些尋常的對話，晚上阿離蹲在床頭他也能視若無睹的睡過去。
關系有了改善，阿離心裏頭是高興的。只是他發現大俠跟着他吃素，身體總是好不起來。終于決定給他投喂肉食。
說書人口中的武林俠客都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肆意江湖的。阿離養過雞養過麻雀還養過一只刺猬，養大俠還是頭一次。既然（單方面）決定了要好好養他，便想着先補好他的身體。阿離愛吃素，家裏存肉不多。咬牙跺腳半天才下定了主意，把院裏的雞殺一只給大俠煲了湯補身體。
這雞是頭年下山換糧食時人家添的，拎回家下不去手殺，就一直養着，一共三只。阿離猶豫半天選了只長得最不好看的，舉了半個時辰的菜刀連根雞毛都沒搞定。又哭喪着臉抱着雞上了苗公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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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晌午，給大俠喂了碗好消化的白粥，苗公子才捧了雞湯雞肉過來。大俠靠坐在床上，從窗口恰能看到屋外。阿離從個白衣翩翩的公子哥兒手裏接過個什麽壇子，然後高興地去蹭人家臉頰，被公子哥一臉嫌棄地推開。
雞湯裏放了切成丁的香菇，煲湯的人手藝精湛，一打開蓋子香味兒撲鼻。大俠觀察了阿離幾日，覺得這人雖模樣幹淨漂亮，可不知怎的總時不時透出點呆樣，心裏頭已打定主意不欲過多防備。此刻見着生人，還是個一臉精明的公子哥，帶來的東西分明香美阿離卻一口不碰，只端了小半碗殷殷地要喂給他。本放下了十之八九的疑心登時又提了回來。
見他不肯喝湯，阿離心下也有些急。一是擔心白粥養不好他身體，更多是心疼他養了半年多的雞。難道是弄錯了？大俠是不吃雞的？沒道理嘛。眼瞅着大俠瞪着碗像是盯着仇人似的，阿離努力開動腦筋，突然頓悟：大俠不愛吃香菇。
這可不是什麽好習慣，不可以挑食。阿離義正辭嚴地勸導大俠，完全不提自己死活不碰胡蘿蔔香菜什麽的事。
在阿離委屈（嚴肅）的解釋（勸說）下，大俠還是咽下了那小半碗雞湯。提氣運功一周天确認無恙後，才再次放下心來。于是晚餐又是雞肉絲配雞湯。
這天夜裏阿離又蹲到大俠床頭——已經習慣了的大俠連眼都懶得睜開——盯着大俠依舊缺乏血色的嘴唇說，阿花，你可真瘦。
……阿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