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阿離養的雞，按先來後到的順序分別叫雞、大雞和阿花。阿花喂了大俠，骨頭也粉碎了灑在菜田裏成了養分。只剩下雞和大雞在院裏沒心沒肺的覓食或散步。

大俠休養了半月有餘，已能下床走動。見着阿離蹲在雞窩棚前發呆，本想走過去，又看到姓苗的白衣公子上了門，便立在窗前不動。

苗公子來尋阿離一起下山，卻發現他一臉郁悶的蹲在地上，忙湊過去問怎麽了。阿離委屈着說雞和大雞生氣了，原本每天窩裏都有的雞蛋已經好些天沒有了。苗公子看着院子裏雄赳赳氣昂昂的兩只花冠大公雞沉默半晌，問他你當初為啥抱來的是阿花。阿離理所當然的解釋阿花毛色雜亂又沒有漂亮的尾巴和雞冠，總而言之就是不好看。苗公子立刻決定下山什麽的以後再說，先給阿離補充點生活常識免得出去丢人。

不單苗公子覺着丢臉，屋裏的大俠耳力好，對話聽了一句不差，也是挂了滿腦袋的黑線，心想我防備這麽個傻瓜到底是為哪般。

自從大俠吃了阿花，在阿離眼中便像是繼承了這個名字一般。阿離每天叫着阿花吃飯，或是阿花換藥了，又或是阿花你瞧見我的杏仁糕沒，日子過的喧鬧無比。大俠不習慣聒噪，對阿離的叫喚多數充耳不聞，阿離也不惱，自顧自地照叫不誤。

芒山人跡罕至，養傷的這半個月大俠除了阿離與苗公子，再沒見過第三人。初醒時見着的黑貓也很少回家，大俠本無意探究阿離身世過往，出于戒心還是提過幾句。阿離只說父母早亡，他很早便一個人住在山上，除了苗苗也不認得什麽別人。阿離說你心中防着我，我是懂的。我缺點常識，可又不傻。人心複雜，我只是不想活在算計裏頭，才不願住在山下。你莫要盤算我，我是想養你，會對你很好。

大俠聽聞也不知應當接什麽話，幹脆沉默不言。

大俠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俠，他是殺堂的殺手一名。自幼習武，家逢突變，為了報仇把自己賣進了殺堂。從此開始刀口舔血有今天沒明日的生活。警惕防備已是他深入骨血的裝備。他根底好，武藝紮實，又在殺堂學得一手暗器絕活。報了家仇後再無牽挂，心無所戀，自然無憂無怖，下起殺手來也更是狠絕。

累在他手上的人命已是不少，論身手他可謂是殺堂之中的佼佼者。但他懂得那句人心複雜，年幼之時便深以為然，懂得藏拙與低調，因此直到現在，他還是個籍籍無名的小人物。無名是好事，一個殺手出了名，離他的死期也就近了。

派到他手中的任務本都沒有什麽難度，這一次卻險些命喪黃泉。養傷的這些日子他一直在推敲前因後果，終于明白過來這竟是個連環局，而他是局中被棄掉的那枚卒子。這便是身為小人物不好的地方了，容易炮灰。

差點做了炮灰的大俠難免有些意冷，除卻第一次聽聞有人要養他的宣言時愣了愣外，對阿離每天的廢話并不放在心上。阿離許是孤單慣了，難得養了個能聽懂他說話的人，便是得不到回應也說個沒完，頗有自得其樂的架勢。

也不知用的什麽傷藥，轉眼一個多月過去，大俠身上那麽深的傷口也愈合地差不多了。他左右尋思着自己這條命本就是賣予了殺堂，何必在乎是不是棄子，反正也無處可去。至于阿離提出的養他言論，大俠直接當成玩笑無視掉了。

頭一天晚上大俠想着辭行。雖說阿離聒噪，畢竟救他一命。大俠并非天生冷血冷情，知恩圖報的教育小時候還是受過的。當然，從殺堂的一貫行為看，留了阿離一命，沒有為湮滅行蹤而滅口已是報答了。不知為什麽，面對着笑意妍妍計劃着明日下山去鎮上采買補給的青年，大俠怎麽也說不出告辭的話。

然，第二天他還是趁阿離下山時走了。走之前關好屋門，把雞和大雞哄回窩裏，給黃瓜白菜澆了水，掃了眼睡在躺椅上的黑貓。最後很是留心了一下七零八散的破籬笆和根本起不上啥用處的院門。

阿離抱了新的衣裳和吃食回來時，黑貓公子化了人形宣布了大俠出走的消息。阿離沮喪不已，手裏的杏仁糕也好似沒有以前的香甜。苗公子寬慰他道，就當是放生了，大不了咱們下回再養一只更好看的。見阿離面色還是不虞，嘆息着湊上去蹭蹭他臉頰，又舔舔他鼻尖，道：好了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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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飯時他還沒從打擊中回緩過來，拉着苗公子衣袖問我都把阿花送他吃掉了，不是答應我養他了麽，怎麽還能走呢？

苗公子納悶道你究竟是在怨念你的大俠，還是舍不得你的阿花。阿離撅着嘴不回答他。過了一會又去扯他衣袖，苗苗我心裏難受，你別走陪陪我吧。

這次苗公子沒有回話，化了貓身徑直往裏屋走去。阿離也跟在後面，變回原形跳上床。兩坨毛團湊在一起睡了，誰也沒管外屋桌上的狼籍，和放在門口那包新購置的外衫。

苗苗。半夜裏阿離喚他，苗公子動動尾巴表示在聽。阿花他……我是說那只大俠，還穿着我拿樹葉化的衣服呢。萬一他沒換衣服，過幾天法術失效了怎麽辦？

涼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