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之十四

「回聖上,臣并不知。……」

就算猜得一二,他也不能輕意去揣測兄長所想。

「近日朝中群臣都在談論汝私下收不該還活着的二皇子為徒,汝可知此事?」

即使提及自己的血肉,王兄的口吻也沒有一絲波動,彷佛十多年前從他手裏送出後,開天皇的血脈就未曾有這一個生命誕生過。

「身為顧命大臣卻違背吾的命令,莫非龍戬汝自一開始,便是想利用那禍根來篡奪為兄的天下?」

「臣絕不敢有此意圖,留下他只因是開天皇的骨肉。望陛下莫受有心人的挑……」

心中的危機感浮現,龍戬嗅到兄弟反目的前兆,他心系國家,怎能容忍真正想颠覆開天皇天下的奸佞,在王兄耳邊滔滔大逆不道的言詞。只可惜自己的話都還未道盡,在心中對他早築起高牆的兄長,已是一句将他阻擋在心門之外:

「如果想向吾證明汝的忠誠,就将那條十五年前就該結束的孽命了結吧!」

為何能對一個無辜的孩子如此冷漠?

「但他是開天皇的子嗣,是王兄的孩子、吾之侄兒呀!」

為何能對一個無罪的生命如此無情?

「吾不接受任何借口,汝能選擇的,只有動手抑或是不動手!」

王兄的一語一字如斤斧,果決斬斷的是原本彼此相通的那座心橋,作為胞弟,龍戬即使再如何不願他步入歧途,他亦知道自己已經無力改變任何在王兄心裏生出深根的猜疑。

現在,他能做的也只有等待時間将一切真相還給他、還給王兄,也還給赮兒和這個國家。

「…請恕蟻裳就此告退。……」

究竟是多久之前開始的?雙生子與亂源被劃上了等號,自先皇建立了妖市後,有多少無辜的稚命因此喪送刀下、荒野,甚至川畔、橋下?龍戬現在終于清醒了,這個國家彌漫不散的死亡陰氣,原來從來不是因為地處島國,而是含恨怨怼的衆亡靈,吐息之間堆棧而成的。腳尖指向的大河滾流着陰黑的水,混濁的連惡蛟都無法栖息,因為就連蛟之極惡,都難與人心相提并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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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您在想什麽呢?見您都想到出神了。」

複習完所有劍式,赮兒來到亭蓋下,見師父酒盞中的「醉秋歲」一口未動,又一日下來完全沒有對自己的劍式給予糾正,只是看着連五尺深處都看不清楚的污濁河面,連分神解開他疑問的可能都沒有。

赮兒把配劍擱到了亭中石桌上,楊木制成的劍鞘輕叩桌面發出脆亮的聲響。

「呵呵!看來為師在赮兒面前,是越來越藏不住秘密了。…」

因聲音回過了頭,龍戬笑着說:

「…不過無須擔心,為師不會有事的。」

看着赮兒的臉,他在那雙晶瑩流轉的雙眸中看到生命的堅韌、生命的不屈,也許該是時候了,該是讓赮兒知道自己此生的真實身分,實是開天皇天下的正規繼承人之一的時候。

「赮兒,其實汝是這個國家的……」

語未結,一個闖入兩人相處時刻的人,以喚名阻止了龍戬說出這最是禁忌的秘密:

「原來汝在此,蟻裳。」

見來者,是久違的千宰相。

「聖上幾度召汝入朝面見都未得回複,午後便說要親自拜訪,聽消息是現下已經在顧命府裏候着了!」

他臉上的神情,卻像是不希望龍戬前去赴會,龍戬亦察覺到了,不過真正吸引他注意的是,方才還開開朗朗的赮兒,現在卻躲到了自己的身後,緊緊擒住他寬大的袖擺,警戒地瞅着身前的千乘騎。

「……」

也看到好友身後的十五少年,但千乘騎一生大場面是見的多了,表情沒有因此而有一絲撼動。

輕柔的拍拍赮兒的背予以安撫,龍戬本想趁這盼了有點久了的重聚機會與好友敘舊,但眼下的事攸關國家,身為顧命大臣,他還是清楚知道哪件事該屬優先:

「吾明白了,吾這就回宅去向聖上解釋。…」

接着,放開了赮兒的手,讓他一個人留在此地:

「好友,赮兒就暫托汝了。不過,…這一次要是赮兒再有閃失,吾不會再對汝留下任何情面。」

「蟻裳,這擺明了是開天皇二世欲請君入甕的圈套,汝仍要前往?」

不願好友明知這趟是有去無回仍義無反顧,千乘騎希望他能再多思考一回,殊不知這樣的決定是龍戬早就已經思考過了千百次的。

「身為顧命大臣,國事平安就是一切。今日聖上親自前往顧命府欲一會,依禮數,吾理當親自招待;論道德,吾身為同血胞弟更是沒有推辭的借口。汝莫要擔心,就算真的降罪,聖上也會念及手足之情從輕量刑的。」

罷,龍戬踏出了紮實的步履,一步一步,走向顧命府的方向,也慢慢走出兩雙擔憂不已的目光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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