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竟然真的對這一切視若無睹。每天除了和銀虎打架鬥嘴,其餘時間都或是沉默不語,或是陪着大傷初愈的九月,而城主夫人也竟不在意!

看着這一對相處詭異的夫妻,閑雜人等自覺避而遠之,不敢去幹涉。

喬昀現在對什麽都不關心,連古青陽都懶得搭理了,成天都想弄明白九月和蘇妄之間曾經到底發生過什麽。無奈兩人皆緘口不言,但從平日裏的相處來看,蘇妄似乎很關心九月,偶爾眼神交彙,□四射……

她揪着頭皮想了好幾晚上,終于想到了殺手锏。

因為怕喬昀鬧事,蘇妄依舊每晚與她睡一間屋子,當晚在客棧落腳,用過飯之後喬昀拽着蘇妄進了屋,留下一群胡思亂想大眼瞪小眼的人。

關上門,她哼笑幾聲,在蘇妄漆黑的面容中逼近。

“蘇城主,沒想到你也是水性楊花,朝三暮四,朝秦暮楚,沾花惹草之人,以前種種正派作風,我倒是沒看出來。”

她會的成語不多,都是以往招惹過得女人罵她的,如今一股腦用在蘇妄身上,只覺暢快,思索着有時間也該多看看書學學字。罵起人來也比較有水準。

蘇妄冷眼,後退一步,躲開她呼吸間的熱氣,沉默不語。

“你對沈問凝那娘們兒不是用情至深喜愛不已嗎,現在不知道從哪裏鑽出一個九月來便變了心,哎,真真叫人唏噓啊。不知道沈問凝聽見這消息,會不會當場暈過去。”

她作勢搖頭感嘆,似是自語,“好在我與她也有些交情,如何忍心她蒙在鼓裏呢。這城裏恰恰有飛書樓分樓,看來我得寫封信……”

蘇妄果然眉峰微皺,厭煩的瞧着她,“不要把主意打到問凝身上,喬昀,這是底線。”

那樣的神色與語氣,明明時常面對,喬昀心裏此時偏偏生出莫名的排斥。你蘇妄算個什麽東西,居然讓老子謹遵你的底線。我如何行事全憑我心意而定,管你鳥事。若是我打定主意要把沈問凝辦了,你的底線算個毛。

心裏對沈問凝的厭惡蹭蹭蹭上了幾個層次,喬昀雙目一擰,一股戾氣呼嘯而起,對着蘇妄面門撲去。在無形之氣揚起蘇妄墨發之時,喬昀已與他面對面而站,幾乎就快觸上對方的鼻尖。

他能感受到她的憤怒與殺意,卻偏偏看見她唇角挑起笑,襯着銀白面具,詭異而妖媚。

“我偏偏就是要殺她,蘇妄,你又待怎樣。”

她泛白的指尖點了點自己的面具,聲音含着嘲諷,“你看清楚,我是誰。不是你蘇妄的妻子喬

昀,不是喬家堡的千金。我是惡名昭彰的銀虎,殺人不眨眼。我憑什麽遵守你的底線,規規矩矩的做人?”

前一刻還嬉皮笑臉無賴至極,下一刻已如出籠猛虎兇殘無比,人格太分裂了……

蘇妄眼角不自覺的抽搐兩下,聽她這番話心裏卻難得沒有怒意,反而升起淡淡古怪意味。她這樣的人,性子跋扈,個性火爆,從來不對任何人服軟。哪怕知道會吃虧,也絕對不會低頭。

狂妄到極致,也算是一種難見的倔強。

是什麽原因,讓一個原本應該安靜娴熟的女子變得如此之倔。是什麽原因,讓她放棄了受人保護寵愛的千金身份,只身闖江湖,願為男兒身。

任何古怪的事情,終歸是有緣由的。老天将她投為女兒身,肯定不是為了讓世間多出一個闖禍的女爺們兒。

無論古今,這八卦因子一生啊,不弄清楚是不會熄滅的。

見蘇妄不說話,閃光的眼神不知道在打些什麽鬼主意,喬昀二話不說,對着他的肩頭處一拳轟了過去,蘇妄觸不及防,後退幾步穩住身形,狠狠剜了她一眼難得沒有還手。

“九月的事,和你沒關系。但既然你如此好奇,我告訴你無妨。”

他拂了掠在唇角的發絲,神色已恢複淡然,“我小時候遭敵人暗算,體質虛寒,不能習武,在南疆一位巫醫家呆過兩年。那位巫醫有個小女兒,待我很好。後來敵人尋上門,巫醫遇襲而亡,侍

衛護我逃走,小女兒也失去了蹤跡。”

他垂着眼眸,聲音古井無波,但喬昀卻能從那其中聽出的辛酸。從小到大,頂着少城主名頭的他遭過多少次暗算數不盡數。不僅如此,連他身邊的人都受到牽連。那時的他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是如何在敵人的陰謀詭計一步步成長到如今的地步。

“九月不記得小時候的事情了,親眼看着父母死亡,對她打擊太大,以至于她忘記了一切。只記得,有個叫蘇妄的人,是她喜歡的瑾哥哥,是她要去保護和尋找的人。”

蘇妄,字瑾之。

這麽多年,那個父母雙亡的女子忘記了一切,以殺手的身份行走在刀鋒劍尖,卻依舊牢牢記着腦海中那個影子。那個她小時候信誓旦旦說要做他新娘的人,是她至死也想要保護的人。

哪怕連面都沒見過,哪怕或許他已經不記得她。

終于聽見自己想要知道的真相,喬昀卻反常的沒有調侃他,她眯着眼睛,銀彩折射下透着冷然寒光。

“所以呢,蘇妄,你要娶她嗎?”

她一步步走近,唇角的笑泛着冷意,“以前有沈問凝,現在又來個九月。蘇妄,今後還會有多少情妹妹出現?你要全部把她們娶進門嗎?”

她如今的反應像極了吃醋的女子,怨恨他的多情一樣。蘇妄一時愣住,沒來得及回答,她已經轉身大步流星的離開,将房門摔得大響。

蘇妄看着房門眉頭緊鎖,面色愕然。

所以,她這是,吃醋了?

正震驚的做不出反應來,又聽見屋外傳來她暴躁的怒吼聲,“哪裏來的雜碎!擋老子的道!”

有人倒地,摔得樓板作響,卻依舊聽見惶恐的聲音,“銀虎公子請息怒!小的是飛書樓分樓的副樓主,聽聞公子今日進城,特來告知一事。”

這句話似乎讓她住了手,沒有再動手的跡象,聲音依舊不爽,“說。”

“前些日子公子讓定陽城分樓送的信,按照公子的要求三日之內便送到了。但收信之人久久沒有回信,小的擔心銀虎公子擔心,因此前來。”

其實就是擔心銀虎沒有收到回信,以為是他們辦事不利遷怒他們吧。大多江湖人可都知道前幾年她拆了幾座分樓的事。

“知道了,滾吧。”

“是,是,驚擾了公子,小的這就告退。”

直到外面沒了動靜,蘇妄才打開門走了出去,看着樓梯口若有所思。

喬昀一夜未歸,翌日啓程時才滿身酒氣的回來,看見蘇妄時冷冷哼了一聲。他心裏莫名就生出好笑,實在想不出大名鼎鼎的銀虎公子居然也會有如此孩子氣的一面,吃一個男人的醋。

他驅馬與她并行,語氣淡淡卻有一絲難見的平和,“怎麽,你不是一向自诩為純爺們兒嗎?現下卻像個女子一樣吃味兒,真是有負身份呢。”

她原本冷冷的不說話,聽此言扭過頭訝然看了他一眼,随即扯起嘴角,語氣古怪,“蘇妄,你還真是自戀。”

一踢馬肚子,飛馳而去,揚起一地塵煙模糊了蘇妄的黑臉。

怪異的氣氛一直伴随着他們的行程,直到快到喬家堡所在的雲水時,一直對城主夫人有所企圖的古青陽離開,這氛圍才稍稍好了些。

只不過令青雀咬牙的時,這家夥離開時都不安分。

目光暧昧的在蘇妄和九月身上掃了一圈,又遠遠瞧了一眼喬家堡所在的方向,微微嘆息,“蘇城主,離開前在下還是好心提醒你一下。像喬姑娘這樣的女子,喬堡主一定是疼愛有加。此次省

親,你卻帶着身份暧昧的九月姑娘,對喬姑娘更是不冷不熱,如此行事,作為岳父的可不會怎麽高興啊。”

話是對着蘇妄說的,眼神卻瞟了瞟他口中的“喬姑娘”,見她唇角挂着笑,似乎并不在意,眼裏閃過一抹明顯的憐愛。

青雀都快氣死了,這個挑撥離間的家夥!握緊了拳頭,語氣不善,“謝謝古公子的“好心”!時候不早了,公子還是早些走吧!當心天黑了摔個狗□!”

古青陽眼角一挑,陰森的目光落在青雀臉上,驚得她一個哆嗦。喬昀站在一旁,不經意的前踏一步擋在青雀面前,挑釁的将那目光瞪了回去。

“古公子,回去之後可要加強古家的防禦啊。老子說不準哪天就來拜訪了,要是輕而易舉就拿下了神秘的古家,不是掉身價嘛。”

雙目交火,古青陽冷笑一聲,拱了拱拳,“在下記住了。古家随時歡迎銀虎公子。”

說完,上馬離開,轉眼便消失在官道上。

蘇妄一行人也再次上路,第二日終于到達雲水,結束了這一段省親的路程。

1919:強悍的背後

喬家堡作為三大家之一,整個雲水城幾乎就是靠它撐起來而享譽天下,與定陽比起來繁鬧不減。

當蘇妄一馬當先入城時,喬家堡的隐士已經将此消息回禀了喬家。當一行人到達喬家堡門口時,喬堡主喬明,喬洛川等人已經在門口迎接。

看見跟在蘇妄身邊的銀虎,喬堡主和喬洛川果然不動聲色的抽了抽眼角,喬洛川更是深深看了他一眼,感受到那眸子裏透出來的狂妄,無聲笑了一下。

蘇妄翻身下馬,芍藥假扮的喬家女兒也從馬車內走了出來。九月穿着花鬓的衣裙,衆人只當她是和青雀同身份的婢女,并未在意。

“蘇城主,別來無恙。”

喬明笑着迎上去,蘇妄也淡淡一笑,“喬堡主,好久不見。”

這一對翁婿見面的方式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看得衆人下巴都掉了。這哪裏是女婿和岳父大人

相見,分明就是地位平等的城主彼此客套。

如此場面,自然只有知情人明白是怎麽回事。

蘇妄因喬明嫁了個混蛋女兒給他而心有不滿,喬明因欺瞞了蘇妄将混蛋女兒嫁過去而心虛,兩人自然不可能出現女婿恭敬拜見岳父的場景。

當聽見銀虎與蘇妄結伴而行前往喬家堡的時候,喬明就知道,蘇妄已經識破她的身份了。

“女兒拜見父親。”

當着衆人的面,芍藥自然要把規矩做足。看着眼前梨花素雪的溫婉女子,喬明心裏在咆哮。為什麽真正的女兒不是這番模樣啊!

目光一閃落在一旁戴着面具的人身上,衆人都能感覺到那視線中的熊熊怒火。

“洛川,帶你妹妹和蘇城主下去休息。至于這位。”他怒哼一聲,“恕喬家堡不歡迎!速速離去的好!”

蘇妄正往上邁的步子驀地停下,回頭看見喬昀漫不經心的站在後面,抄着手與喬明對視,唇角揚着挑釁的笑。

“爹,銀虎公子怎麽說也是蘇城主的朋友,就當給蘇城主面子……”

喬洛川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妹妹被趕出去,立馬開口,卻被喬明一眼瞪了回去,尴尬的摸了摸鼻頭不再說話。

“聽聞喬家堡堡主喬明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此話果然沒錯。”

氣氛本來就火爆,她居然還敢火上澆油的辱罵喬明,蘇妄覺得自己還是小看了這個女人的狂妄。

果然,喬明一聽此言鼻子都氣歪了,指着她呲牙咧嘴好半天硬是沒說上話來。在沒有人敢開口的

情況下,唯有芍藥上前一步,輕柔笑開。

“爹,銀虎公子是相公的朋友,若是被爹這番驅趕,豈不是拂了相公的面子嗎?還請爹看在女兒和相公的份上,今日便不為難銀虎公子如何?”

芍藥此時是喬昀的身份,喬明自然不會當着外人的面斥罵她,咬着牙看向蘇妄,只等他的回答。

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蘇妄淡淡看了喬昀一眼,開口。

“勞煩喬堡主了。”

衆人齊刷刷松口氣,擔心幾人打起來的局面終究沒有發生。

喬昀倒是一愣,有些訝異的瞧了已經回過身的蘇妄一眼,随後跟上。

把一切安置好已是傍晚,只有堡主才能進入的主樓內,喬明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已恢複本來面目的芍藥,怒目圓瞪一巴掌揮了過去。

不過手在半空便被人捏住,從窗口竄進來的喬昀此時已卸了面具,俊美面容布滿戾氣,将喬明的手狠狠一甩,擋在了芍藥面前。

“老東西,我的人你休想動她一根毫毛!”

“你這個混賬!不孝子!”

喬明憤怒咆哮,那模樣恨不得将眼前人大卸八塊。她卻毫無恐懼,冷笑幾聲,“混賬東西才會生出混賬兒子!”

“老子殺了你這個小混蛋!”

“殺我,你倒是有那個本事抓住我啊!”

站在一旁的蘇妄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這一對父女,聽見喬洛川趴在他耳邊低聲道,“這種場面我已經見怪不怪了。兩人每次見面都是這樣,現在算是輕的了。估計是老爹當着你的面不太好意思。”

喬洛川微微搖頭,眼裏閃過一抹無奈,“我這個妹妹啊,恨死老爹了。”

恨?蘇妄皺眉,有些不贊同。前些日子他以喬堡主為威脅逼她答應自己的要求,她咬牙切齒也答應了下來,明明是在乎自己這個父親。只是沒想到兩人的相處方式居然是這樣,他還以為在自己老爹面前她會溫順一些,不想卻更加火爆。

估計是怕自己再和她掐一陣子會暈過去,喬明深吸兩口氣扭過頭來,朝蘇妄拱拳,“蘇城主,老夫教女無方,還讓你受此大罪,實在愧疚,還望蘇城主理解老夫的苦楚,原諒喬家堡的作為。”

他倒知道自己對不起他。蘇妄心下冷笑,面上依舊是淡淡的模樣,“原諒倒也說不上,若不是我娘上門提親,我想喬堡主定會主動毀去這門親事。說起來錯也不在喬堡主。”

一聲冷笑傳來,正是喬昀挑着眉,“這麽說所有的錯都在我身上了?”

“你這個兔崽子給老子閉嘴!你還敢大言不慚說不是你的錯?”喬明還想說什麽,卻被喬昀打

斷。

“我想喬堡主大概是活得太久,把一些事情忘了。”

她唇角的笑像是裹了萬年寒冰,透着心悸的冷意,“我變成今天這樣,是拜誰所賜。”

話落,拉着芍藥便往外走,行至門口處又停下,高挑的背影落在蘇妄眼裏,卻有些微微的冷寂。

“若不是想看看二姐,這個鬼地方我一步也不想踏入。”

她頓了一下,冷笑陰森,“知道我要回來,那個女人又被你藏起來了吧。哈哈,喬堡主,你當真以為我銀虎找不到她藏身之處嗎?”

他們看不見她的表情,只能聽見那聲音裏含着的濃濃殺意。

“你倒是可以提前猜一下,她會是何種死法。”

伴随着她遠去的身影,是喬明掀翻了桌椅怒吼的咆哮。喬洛川微微搖頭,用眼神示意蘇妄随着他一起離開,留下他老爹獨自一人在這裏發洩,否則傷及無辜就不好了。

冷月當空,路邊的紫蘿藤枝桠搖曳,影影綽綽如女子起舞,沙沙聲中幽香缭繞。蘇妄垂眸看着腳下斜斜的影子,緩步走了一會,終于擡頭看着一旁一直沉默的喬洛川。

“她為什麽那麽恨喬堡主?”

似乎料到他有此一問,喬洛川挑唇,溫潤的笑顏此時卻滲着深深的無奈,然他只是搖頭,不答。

“有些事情,蘇城主沒必要知道。”他深深看了他一眼,“如今知道事情真相,蘇城主只要找個合适的理由與阿昀和離便好。若是不想如此便宜了她,也可大張旗鼓的休了她。反正阿昀這輩子是不會再嫁人的,無關名譽。”

蘇妄知道喬洛川不會回答自己,倒也沒有追問,順着路回了住的地方。

一夜無話,翌日起身去拜見了喬堡主,将省親該做的事情順着規矩過了一遍,也只是做給外人看。

知道喬昀真正身份的,也只有喬明和她兩個哥哥一個姐姐。而出嫁之前喬昀一直是住在最裏面的折花園,見過她的人少之又少,就是見着了,也是芍藥假扮的冒牌貨。

喬家堡的人均以為自家的四小姐是個溫婉美麗的女子,是以這些年喬明等人才将消息封鎖的如此之好。

蘇妄作為喬昀相公的身份回來,自然與她一起住在折花園。青雀等人都知道他一向不與夫人同房,對他睡在客房倒也沒有驚訝。

喬昀自從将芍藥送到折花園繼續假扮她之後便失去了蹤影,蘇妄擔心她又惹出什麽事來,去她住的別院守了一夜也沒等到人,黑着臉出來了。

天微亮,魚肚白彌着酡紅,簇簇錦花映光而耀,倒是一番好景致。蘇妄左轉右轉尋了個涼亭,索性賞起景來。

卻不想涼亭早已有人,是為身着碧綠衣裙的女子,眉目精致,氣質溫和,目光中卻又透着光彩,更因為那張與喬昀有些相像的面容,反而令人感到一絲不羁。

“原來是四妹夫。”

她倒提前打招呼,對着蘇妄行了一禮,想要默不作聲離開的蘇妄只得停住步子。

“喬二小姐。”

正是喬昀的二姐,喬落霄。

她掩嘴一笑,眉目佯怒不滿,“四妹夫,再怎麽,你也得稱我一聲二姐呀。”

這才是真正的喬家千金吧,溫柔大方,知書達理。自己娶得那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蘇妄心裏頓時又不平衡了。

喬落霄自然猜不到他在想什麽,但卻知道定是和自己的四妹有關,就着面前的石椅坐下,對着蘇妄做出請的姿勢。

“四妹夫,坐下來和二姐我聊聊天如何。”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他能說不嗎。面色淡然的坐下,蘇妄也不問她要聊些什麽,那冷然的性子惹得喬落霄笑出聲。

“四妹那火爆性子遇上你,想來吃了不少苦頭吧。”

她吃苦頭???明明是苦頭的是自己好吧?

見蘇妄擰眉,喬落霄又是輕笑,語氣柔和,“四妹夫,我知道娶了四妹這樣的女子,你定然滿心不滿。阿昀啊,這種性子倒也少見。”

豈止是少見?明明就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好吧?

然不想她卻話鋒一轉,目光灼灼的看着蘇妄,“但無論性子如何倔強狂妄,四妹夫,你要記得阿昀她,始終是女子。她殺人惹事,狂妄不羁,所有人都以為她不會害怕,不會軟弱。就連四妹

夫,也是這樣認為的對嗎?”

她輕不可聞的嘆了聲氣,擡眸看着漸漸明亮的天際,“阿昀她,也是會害怕,會軟弱,會哭泣的啊。別的女子,有父母疼愛,有相公呵護。哭泣的時候,有人會抱着她,安慰她。可是阿昀,她的眼淚,都化作了血。”

她視線一轉看着蘇妄,目露疼惜,“那些厮殺時從傷口上滴落的血,就是阿昀的眼淚。哪怕是哭,都是別人不曾有過的疼。”

2020:慘烈的過往

還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說起喬昀的過去。不知為何,他居然有些不小的好奇,靜靜坐在原地等着喬落霄說下去。

“想來你也是知道的,我們的娘親很早之前便過世了。”

她有些悲傷,微微垂着眸。透過那張和喬昀有着幾分相似的面容,他似乎看見喬昀難過的模樣。

“只是你不知道的是,四妹在五歲之前,一直不會說話。”

喬昀的娘親,是武林世家容家家主的女兒容玉,只是如今的容家已經由容玉的侄子榮楊恒繼承。似乎是榮楊恒和喬洛川關系不太好,加上容玉過早過世,兩家的關系很早之前便疏遠了。

當時喬明與容玉結親,完全是一場為了彼此利益的聯姻。喬明對容玉不喜也不厭,一直是不冷不熱的态度,但難得的是,容玉是極其溫婉的性子,絲毫不曾抱怨過,盡心盡力的服侍自己的相公,更是生下了大兒子喬然和喬落霄,完美的賢妻良母。

喬明也不是鐵石心腸的人,見自己的妻子如此賢惠,兩人的關系便漸漸好了起來。倒不是說有多恩愛,只是每次見面不會再冷臉了。兩年後喬洛川和喬昀也相繼出生。

不過身為三大家喬家堡之主,喬明根本沒有多少時間陪在妻兒身邊,成天奔走在外,為了自己的名聲與喬家堡的威望,他承擔的比其他人多了太多。

這點蘇妄自然有所體會,身為天下城城主的他,不也是為了讓江湖人信奉天下城和新任城主的他而常年奔波嗎。

喬家子女漸漸成長,然而,四女兒喬昀到了兩歲時卻還連娘親都不會叫。小小的她,膽怯而柔弱,每次見着比她大幾歲的哥哥姐姐,也只會瞪着黑溜溜的眼睛咬着指頭笑。

喬落霄眯眼回憶起那時候,滿臉的柔軟與懷戀。

“那時候的四妹,當真是全天下最惹人憐愛的孩子。”

因為失語這個缺陷,容玉格外的疼愛喬昀,因為一年見不到喬明幾次面,她對自己的爹感情倒有些疏遠,很是依賴自己的娘親。

直到長到四歲,那時的她才知道爹爹對自己來說意味着什麽。她依舊不會說話,唯一會的詞,是娘親。

“我記得是爹回來的當晚,阿昀縮在我懷裏,鄭重其事的在我手心裏寫了爹爹兩字。她讓我教她爹爹這個詞的吐音,她想要叫出來,就像她的哥哥姐姐一樣,能喊出爹爹。”

只是沒等她學會如何喊爹爹,喬明已經離開了。那些日子,喬昀一直學着如何喊出那兩個字,舌頭上咬的全是傷口,血淋淋的。

後來,她終于如願以償會喊爹爹了。只是,卻完全沒有見到喬明的機會。他多半時間不呆在家裏,就算回來也是深夜,那時候喬昀早已睡了。等她醒來,爹爹已經離開。

“為此,她曾經三天三夜不曾睡過覺,坐在爹的屋子裏等着他。只怕自己一閉眼,爹爹便又走了。只可惜那些日子,江湖不知為何動蕩不安,爹根本沒有時間回來,阿昀也不曾等到他。”

然而,這時候的容玉卻患上了頑疾,身體一日日虛弱,很快便卧床不起。無論請了多少大夫都無濟于事,衆人只能眼睜睜看着她漸漸消瘦,病入膏肓。

喬明抽時間回來看過她幾次,只是每次待不上一個時辰便離開了。每次他離開的時候,喬昀都看見自己的娘親不舍的看着他離開的背影,卻一句話都不說。

直到那日,容玉病情加重,呼吸微不可聞,幾乎就要斷氣。喬昀坐在床邊,緊緊握着她的手,瞪着眼睛像是木讷的娃娃。

喬明收到消息趕回來,還沒待上一炷香,已經有人前來通報,讓他趕往蒙山,他立即便起身要走。而喬昀親眼看見當自己的爹爹轉身離開的那一刻,她的娘親一口血吐了出來,對着他的背影伸出手。

求求你留下,求求你不要走,求求你陪着我。

那樣哀戚的眼神,喬昀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只是她的爹爹,腳步不曾有絲毫停留,大步流星的離開了。

“我們三兄妹當時也在場,難過的看着吐血的母親卻什麽也做不了,然而四妹卻在父親踏出房門的時候突然沖了出去。失語五年的四妹,居然對着爹的背影喊出話來。那樣的大聲,流暢。”

她看着蘇妄的眼睛,笑,“你知道四妹說了什麽嗎?”

不等蘇妄回答,她已經自顧開口,“她說,你的名聲就那麽重要嗎?比我和我娘還重要嗎?”

蘇妄當場愣住。

眼前驀然閃現她曾經對着他說出這句話的模樣。痛苦的眼神,悲戚的聲音,那樣的真實,能痛到人心底。

“可是,爹依舊沒有留下,他頭也沒有回的走了。而娘親不出片刻便吐出一大口血斷了氣。”

她閉上眼,睫毛微微顫抖,似乎忍受着極大的痛苦,“你知道嗎?阿昀抱着娘的屍身,下葬之前都不曾松開過,沒有眼淚可流了,哭出了血淚。那之後,我便再也不曾見阿昀哭過。”

蘇妄突然覺得喉嚨有些幹澀,好半天才吐出澀澀的音節。

“所以,她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那麽恨喬堡主嗎……”

“不。”喬落霄卻搖頭,唇角泛着苦笑,“對阿昀來說,這還不是全部。”

就在容玉過世三月後,連葬禮都不曾參加的喬明終于歸家,而他帶回來了一名女子。那女子喚作清月,已經有了喬明兩歲大的兒子。

兩歲啊。一年前,正是喬昀咬破了舌頭學叫爹爹的時候。她滿心都是對爹爹的想念,想要親口喊爹爹,想要和其他孩子一樣享受寬厚的父愛,想要被他抱在懷裏用淺淺的胡渣紮她的臉。

而她的爹爹,卻在那時候和別的女人有了孩子。當她忍着滿口血腥味,一邊疼的流眼淚一邊學說話的時候,她的爹爹,卻正抱着另外的孩子,疼愛的逗弄着他。她希望爹爹對自己的做的事,他正在對別的孩子做着。

“你恨過一個人嗎?你知道單純的小孩子恨起一個人來,有多麽的恐怖嗎?”

喬落霄這樣問蘇妄,而他不曾回答。

喬明和容玉是因利益聯姻,而在這之前,喬明已經有了深愛的女子。然而那女子無權無勢,被迫與他分開。

直到兩年前,他們重遇。于是,舊情複燃,一發不可收拾。

盡管家裏有着溫潤賢妻,有着乖巧兒女,他依舊舍不得再次抛棄曾經與他生死契闊的人。不過喬明好在還是在乎容玉的一些感受,沒有直接将清月娶進門來。

男子三妻四妾并不是不可,然他不知是不希望容玉傷心,還是不想委屈了清月,并未提出納妾的話來。

“其實,我想,娘親那樣溫和的人,就算爹說出來了,她也一定不會反對,甚至會因為深愛着爹,而對那個女人一樣的好。”

喬家再次有了新的夫人,因為喪期未過,喬明并沒有立即拜堂成親,而是将她和兒子安排在別院住下。

所有人都明白堡主的意思,這個女子将來會是自己的女主人。于是千百讨好,雖未成親,卻已經夫人夫人的叫着。

一切都似乎按着軌跡運行,意外發生在一月之後。

那是寒冬,清月從外面回來,卻不見兒子的影子,慌忙出去尋,在湖心亭邊看見了站在岸邊的喬昀。

而湖心,似乎還有水紋蕩漾。

小兒子被撈上來的時候已經沒了氣,緊閉着眼,全身烏紫。清月當場暈厥,聽到消息趕過來的喬明,當着所有人的面,重重打了不過五歲大的喬昀一巴掌。

“我看見四妹小小的身子翻滾在地,撲過去抱起她,看見鮮血從她嘴裏不住的流出來,就像曾經學說話時一樣。”

她捂住臉,似乎不想蘇妄看見她流淚的模樣,聲音哽咽。

“那時候,我哭着抱着她,我說,四妹啊,你快告訴爹,人不是你殺的,你還這麽小,你怎麽知道殺人。可是你知道她怎麽說嗎,她說,我後悔沒有将那個女人一起殺了。”

喬昀殺了清月的兒子,而喬明不可能殺了她償命,于是,折花園成為禁地,門外被上鎖,只有送飯的丫頭能進去。

喬昀被關在裏面十年。

十年,那是多長的光陰。只有五歲大的她,是如何忍受着喪母的悲痛和父親的傷害,一日日度過那些黑暗的日子。

沒有人關心她的死活,沒有人想到她和芍藥兩個人在裏面是何等的孤獨與恐慌。他們曾經偷偷想要去看她,卻被喬明發現禁足一年。

從此,他們只敢在外面遞些好玩的好吃的東西進去,希望關在裏面的妹妹能開心一些。

“十年,多久啊。十年的時間,足夠讓一個人完完全全的改變。我們再次見到她,是十五歲那年的成年禮上。舉步輕搖,優雅大方,容貌傾城,驚豔全場。那時候我想,我的四妹終于長大了,終于能離開那個囚籠,光明正大的綻放屬于自己最好的年華。就連爹也很是滿意,當衆宣布從此以後她今後可自由出入。可是,我們都想錯了。”

她似乎想到什麽,笑開。

“不羁的雄鷹,豈非關在籠中便能将之馴化。我的四妹,早已成了能翺翔天際的雄鷹。銀虎公子大鬧流雲山莊之後,爹曾經為了賣陸莊主一個人情親自出手想要将人抓住送回去,那時候的銀虎尚不是爹的對手,落敗之後,被爹取下了面具。那時他才知道,家裏的阿昀,不過是替身,而真正的阿昀,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已經遠離喬家,闖蕩江湖,聲名遠播。”

蘇妄眯着眼,聽見她輕聲的感嘆,“從此啊,喬家再也沒有乖巧的女兒喬昀,只有逞兇的混蛋銀虎。”

這就是他一直想要知道的過去,如此的殘忍,血淋淋的無法直視。

那十年,銀虎不曾在江湖上聲名大振,也不曾有一身高深的武功。那時候那麽小的她,是如何自

保,如何活命?

該是經歷了何種的痛苦才能蛻變,又是經歷了什麽樣的危險才能将心智練到如此倔強。

并非她不想做一個乖巧孝順的女兒,不想做一個溫柔美麗的大家閨秀。她的那些夢想,被她愛的人親手摧毀,再也無法拼湊。

于是,成就了如今的銀虎。

2121:态度很暧昧

天已大亮,他靜坐沉默,耳際回響着那些過去,像是親身經歷了光景綿長的十年。似有黑暗蔓延,光明隐跡;似有金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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