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再也不看他人一眼,朝着城內飛奔而去。
而蘇妄,卻如失了心神一般站在原地,看着落葉間那觸目驚心的鮮血,想起喬落霄的話來。
她流的血,便是她的眼淚,連哭都是別人不曾有過的疼。
在堅強的外表下,并不是男兒般的銅牆鐵壁,她也有女兒心,繞指柔。只是因為她不可以哭泣,不可以軟弱,所以用倔強的狂傲,掩蓋心底的脆弱。
“瑾哥哥。”九月輕輕喊了一聲,走近,“我們走吧。”
他收回目光,沉默不語,抱着莊小蜀擡步離開。
喬昀中的是毒煞的毒,城中尋常大夫自然不能解,但莊小蜀之前喂她吃了不少解藥,雖說未完全解毒,但起碼壓制了毒素的擴延。
喬洛川讓小二送來了熱水,随即便緊閉房門,準備為她清洗傷口,誰料衣服剛褪了一半,露出緊裹在胸口處的白布時,房門便被敲響。
“喬洛川,開門。”
他冷哼一聲,不予置理,誰料門外人不依不饒的敲門,暗罵一聲,不耐煩打開門,一向以溫潤着稱的公子此時像一只炸毛的雞。
“你還想幹什麽!”
蘇妄淡然一瞟,踏進屋來,“這句話該是我問才對,喬洛川,你想幹什麽?”
“關你何事。”
“雖說你是她的兄長。”蘇妄前踏幾步,擋在床前,“但男女有別,清洗傷口的事,就不用你插手了。”
喬洛川像是聽見了天大的笑話,大笑了幾聲,眼裏卻絲毫沒有笑意,“蘇妄,你現在是用什麽身份在幹涉我?”
“自然是……”他愣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麽,目光終于漸漸堅定,“阿昀的夫君。”
“夫君?蘇妄,別開玩笑了,你什麽時候将阿昀看做是你的妻子了?”他冷哼,咄咄逼人,“蘇城主,你這顆大樹我們阿昀高攀不起,等有機會了,還是将此事好好了結。你的施舍,阿昀不需要,而阿昀要的,你給不起。”
大步上前拽住他的胳膊,喬洛川毫不客氣将他往外拉扯,蘇妄反常的沒有反抗,任由他将自己拉到門口時,卻突然出其不意的一掌打在他背上,反倒将喬洛川給推了出去。
“蘇妄,你!”
喬洛川大怒,正要罵人,房門砰地一聲關上,內裏傳來蘇妄波瀾不驚的聲音。
“喬兄,我的妻子,自然是我自己照料,你去城內的醫館抓幾帖療傷藥便好。”
說完,不管喬洛川再如何大吼大叫,屋內都再無半分反應。此時本應大怒不止,喬洛川卻突然無聲笑了起來,好整以暇撣了撣自己的衣袖,恢複了溫潤如玉的公子模樣,悠閑的走了出去。
屋內,蘇妄已經挽起了袖子,修長的手指因常年握劍而有力,此時卻小心翼翼輕柔無比的解開床上女子的衣衫,彎刀緩緩割破那胸前白布,裸出染上鮮血的肌膚。
傷口距心髒不過三分距離,蘇妄心裏有些隐隐的慶幸,用沾了熱水的錦帕輕輕拭擦,像是在對待一件珍貴無比的寶貝。
他卻忘了,此時躺在自己面前的人,是惡名昭彰的銀虎,與尋常女子完全不同。若不是因為毒煞的毒導致昏迷,在她看來胸口這區區小傷根本不需如此。
莊小蜀的金瘡藥已經起了作用,傷口血漬已幹涸,未再流血。蘇妄取出身上上好的療傷藥,重新為她上藥,撕下床上的錦被包好了傷口。
染了血的黑衣已被他全部褪下扔在了地上,此時床上的女子上半身除了被錦被包裹住的傷口,其餘全部□。
偏偏蘇妄還看得面不改色心不跳,拭擦幹淨身上的血跡,看見那遍布胸口的新舊傷痕,眉頭微微蹙起。
熱水浸泡過的手指餘溫尚在,指尖略微顫抖拂過那些交錯的傷口,像是感受到她曾經受傷時那樣撕扯的疼。其中一道傷痕幾乎就在心髒處,距死亡是那樣的近。
“你經歷了些什麽呢。”他似是呢喃,扯過錦被為她蓋上,靜靜看着她半晌,突然伸手取下了她的面具,露出那張俊美的臉來。
緊抿的嘴唇,微蹙的眉頭,緊閉的雙眼,此時這張臉,哪裏還有半分嚣張跋扈的味道。是受傷的女子在忍受痛苦,痛到極致也不想別人知道半分。
“阿昀。”他喊了一聲,聲音輕的像是嘆息。
九月将莊小蜀安置好後,正要出門去尋蘇妄,他已經走了進來。她看過去,能看見他袖口衣角處的斑斑血漬。
“小蜀怎麽樣了?”
“氣息穩定,大概不多時便會醒了。”
知道莊小蜀是蘇妄的表妹,九月對她自然上心。蘇妄走近把了把脈象,見她臉上偶爾有碧綠之色浮現,轉瞬又消失,心疑是否中毒。但想起鬼醫放在她身上的那些寶貝,倒也不太擔心,轉身對九月道:“我去醫館買些藥草,你要來嗎?”
說這句話,自然是不想他離開後九月無意間撞破了喬昀的秘密。九月并未思索,點了點頭。
就在兩人離開後一炷香時間,莊小蜀便醒了過來,急急忙忙翻身坐起,看了看四周的環境,心裏緩緩松了口氣。
但轉瞬想到銀虎哥哥受了那麽重的傷,而蘇妄與銀虎之間關系惡劣,頓時擔心他會不會趁着這個機會直接把銀虎給解決了。
思及此,甚至來不及用辟邪丹浸泡清水服下便沖出了門,恰恰在走廊遇上小二,忙問回來時的情景。
聽小二道戴着面具的男子被安置在隔壁房間,道了謝便跑了過去。
推門而入,正看見對面床下的黑衣,認出那是銀虎的衣服,心裏道表哥果然是君子,沒有趁人之危,還替他清洗了傷口換了衣服。
兩三步跑過去,床上的人依舊面具覆臉,昏迷不醒。莊小蜀伸進被窩捏住她的手腕,細細把起脈來,果見脈象平穩了不少,雖傷勢依舊嚴重,但如果安心調養,定然會恢複,不由一喜。
小心翼翼揭開她身上的錦被,準備查看一下傷口,見她只穿了件白色單衣,隐約可見內裏纏繞的白布,不由得臉上一紅。但想着自己身為醫者,醫者父母心,是不分男女之別的!便大義凜然的解開衣衫,露出纏繞胸前的白布。
她記得傷口的大約位置,此時見沒有血跡浸出,嘿嘿笑了兩聲,自語,“表哥真是的,這麽不會包紮傷口,居然把銀虎哥哥整個胸口都纏起來了。”
但見那白布卻有些古怪,似乎微微隆起,下意識伸手去按了一下,然這一接觸,卻頓時僵住。
為何,會有柔軟之感?
像是被針紮了猛地收回手,莊小蜀瞪大了眼睛,嘴裏喃喃着不會的不會的,手指卻不由得伸了過去,顫抖着壓上去,一點點移動,一寸寸感觸,每一下都像是在被針紮,被火灼,被油燙。
“銀虎哥哥……怎麽可能……”
她無意識的張大了嘴,不住的搖頭,又猛地捂住嘴,站起身後退幾步便要離開,腳下卻像灌了鉛難以脈動,片刻之後轉過身來,死死咬着嘴唇,下了極大的決心一般走到床邊。
手指顫抖的不像話,卻依舊一如既往的撫上了那銀色面具。像是經過了一個世紀那麽漫長,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她終于取下了面具,而就在那一刻,卻猛地閉上了眼。
“銀虎哥哥……不會的……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這樣安慰着自己,緊閉着眼睛終于緩緩睜開,心裏抱着極大的慶幸,卻在看見那面容的時候如墜冰窖,連流動的血液的都冰冷僵住。
晴天霹靂,當頭一棒,也不過如此。
飛揚的眉,斜長的眼,這張臉,曾經和自己姑嫂相稱,和自己把酒言歡,和自己暢談人生。
她男子裝扮,第一次見到自己的時候叫自己“小蜀妹妹”。
她性子桀骜,敢和自己的夫君争鋒相對。
自己心尖尖上的人,喜愛的那麽多年的銀虎哥哥,竟然是名女子,而她,還是自己的表嫂。
莊小蜀就那麽僵站着,瞪着眼睛看着床上的人,良久良久,突然笑了起來,無聲的笑,輕笑,到如同失心瘋一般的大笑,那樣的竭斯底裏,痛不欲生。
2525:小蜀的恨意
那一年落花微雨,木槿開得正好。
她正是如花的年歲,比那灼灼木槿還要耀目,一身缃色衣裙,猶如花苞綻放,任誰見了都要贊一聲好個水靈的小姑娘。
她便是在那簇簇木槿花間遇見了黑衣墨發的少年,銀色面具映着繁花,竟使天地黯然失色。少年執着酒壇,側卧于軟紅,當真像那落入凡塵的九天神祗,一切皆如畫卷。
不由便看得癡了,卻聽那少年笑道:“小妹妹,你可是也想嘗嘗我手中的酒?口水都流出來啦。”
她慌忙用手去抹,才發現上了當,聽見他大笑竟也不惱,踟蹰走過去,在他跟前坐下來。
“你可真好看。”
女子皆有愛美之心,最見不得比自己還要好看的人,然這句話卻說得如此真摯。少年卻撇嘴,不贊同,“哪有用好看來形容男人的。老子這是英俊,英俊懂嗎?”
她忙不疊的點頭,對着手指,遲疑道:“吶,我叫莊小蜀,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翻身坐起,将酒壇随意朝後一抛,指了指自己臉上的面具,“怎麽你不認識我嗎?老子可是很有名的。”
她老老實實的偏着頭想了許久,但久居閨房,江湖閱歷實在是淺,并不曾聽說過當時惡名昭彰的銀虎,但又不好意思說不認識,恐打擊了他的自信心,瞧見他面具上繪着的威風銀虎,吶吶道:“怎麽……怎麽不認識,這不是,銀虎哥哥嘛……”
本是一句推言,卻不想歪打正着。少女猶然不知,少年卻笑開,揉了揉她的腦袋,“居然不怕我,真是個好姑娘。”
感受到那手心的溫度,驀地紅了臉,低着頭扭扭捏捏半天不知如何接話,等想好怎麽回答了,擡頭,少年已不知去向。
并不是一場風花雪月的相遇,淺淡的猶如梨花落雪,然終究是在少女心中紮下了根,生根發芽的如此理所當然。
之後終于是知道了銀虎在江湖上惡行,原來那并不是美好純潔的神仙,而是聲名狼藉的混蛋。但心中的執念卻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任由它在心中蔓延。
因為那樣喜歡着你,所以不在意你的冷淡疏遠,不在意你和其他女人的牽牽絆絆,不在意你多麽的臭名遠揚。
在我心中,你永遠是那個在木槿花間醉酒的少年,勝過世間美景。
人生若只如初見,一切都該是美好的。
可是,人生啊,終歸只是一場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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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沉睡中醒來,耳邊有瘋狂大笑,像是來自十八層地獄的厲鬼,聽之毛骨悚然,不僅疑惑,自己莫不是已命喪黃泉?
掙紮着動了動身子,扯到了胸口的傷,疼痛襲來,終于刺激了神智,緩緩清醒過來。
腦袋昏沉的很,眼前人影跳躍,好半天才緩緩清晰,她半眯着眼,看見面前的女子時一如既往挑起笑來。
“原來是小蜀妹妹救了我。”
嗓音異樣的沙啞,仿佛能聽出血絲纏繞的聲音,然而莊小蜀卻反常的沒有同往常一樣撲過來開心的喊着銀虎哥哥。喬昀撐着胳膊支起來半個身子,眼角因胸口傳來的疼痛微微一抽,卻毫不在意。
“小蜀妹妹,你這是怎麽了?眼睛紅紅的,誰欺負你啦?告訴我,我幫你收拾他!”
若是往常,她聽見這句話,會高興個好幾天,然而此時聽來,卻是那樣的諷刺。動了動僵硬的嘴角,扯出一個勉強的笑來,卻透着深深的怨毒。
“銀,虎,哥,哥。”她上前一步,微微傾下了身子,直視喬昀的眼睛,聲音比她這個受傷的人還要低啞,“你沒覺得,你臉上少了什麽嗎?”
話落,喬昀才驚覺不對,猛地伸手一摸,面具果然已經消失。再看看面前反應異常的莊小蜀,她終于明白了什麽。
緩緩揚起背在背後的手,銀色面具反射着日光,射進人眼裏,刺刺的疼。
“我怎麽能叫你,銀,虎,哥,哥呢?你說對嗎,表嫂?”
面具應聲而落,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就像是她的心一樣,狠狠地碎開,摔得粉碎。
“小蜀妹妹……”
她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麽早,來的這麽突然。雖然知道莊小蜀終究會發現真相,然而卻不是在這種情況下。她完全沒有準備,甚至連說辭都還沒有。
“別這麽叫我!!!”她突然發狂了一般大叫,一巴掌揮了過來,那樣狠的勁道,落在喬昀臉上,瞬間浮起一抹血腥,卻被她死死壓住。
“惡心!”她說。
“你聽我說……”
喬昀慌忙站起身,不顧胸口裂開的傷口,想要伸手去拉住她,莊小蜀卻後退幾步避開,倔強的仰着頭,與她對視。
“說?有什麽好說的?”
她瘋了一般的大笑,夾雜着止不住的眼淚,心髒疼的幾盡麻木。
“喬昀,你告訴我,是不是這樣捉弄我很好玩;是不是看着我上當很有滿足感;是不是被我愛慕者追求着很有成就感;是不是看着像傻子一樣我,很好笑。”
“不是……”
她像是被揭開了衣服的小醜,羞愧無比卻無話可說。
“四年啊……喬昀,我莊小蜀,喜歡了你整整四年。”她撲過來又是一巴掌扇在她臉上,喬昀不躲不避,生生受下。
“這四年,你有多少機會告訴我真相,嗯?很好玩嗎?很好玩嗎?你告訴我,是不是真的很好玩,啊!”
接連而至的巴掌,每一次都帶着濃濃的怨恨。但這樣的痛,不足以抵擋她的十萬分之一。
看見她忍受着的模樣,莊小蜀越發瘋狂起來,一掌狠狠打在了她傷口處。一瞬間,白布被鮮血浸濕,她一陣虛弱的搖晃,終究是沒倒下去。
“你是不是以為,我打了你,罵了你,就是對你的懲罰?你就不會那麽內疚,你心裏就會好受一些?”
她逼近,伸手拽住她的領口,袖下寒光一閃,一把短刀便握在手中。
“我告訴你,這不夠,這還不夠!”
尖叫着,嘶喊着,怒吼着,那一刀,狠狠紮進了喬昀的胸口,就紮在傷口的位置,不差一分一
毫。
原本蒼白的臉色越發慘白,她終于支撐不住後退幾步,扶住床沿才撐住了身子,低頭看着胸口汨汨而出的鮮血,眼裏閃過苦笑。
“是我的錯,是我對不住你……”
短刀脫手掉在地上,莊小蜀搖搖欲墜一般站在原地,眼睛血紅,神色猙獰,然而說出來的話,卻是那樣的絕望,寒心。
“你這樣的人,哪裏知道人心的可貴。”
第一次,喬昀感到了抱歉,感到了自責,還有對自己的深惡痛絕。她看見莊小蜀癱坐在地,抱着膝蓋失聲痛哭,顫抖的身子如同漂浮的浮萍,絕望,無助。
我這樣的人,哪裏知道人心的可貴……
人心,可貴。
她如何不知道,她如何能不知道啊……
當蘇妄推門而入,看見的便是這樣一幅場景。自己的表妹坐在地上痛哭,而自己的妻子,失神的站在床邊,墨發淩亂,殷紅的血順着她的白色單衣如同溪流滴落,滿地的血跡,而她猶然不知。
“阿昀!”
他疾步走過來,見她已是強弩之末,似乎下一刻便會昏厥,伸手将她扶住,心裏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麽。
莊小蜀緩緩擡起頭來,曾經的笑顏再也不複存在,取而代之恨絕的冰冷。
“表哥,你早就知道了,對嗎?”
蘇妄看着她,沉默不語。卻見她慢慢站起身來,嘴角的冷笑讓人似入冰天雪地。
“原來只有我一個人,一直在扮演傻子……”
“小蜀,這件事我之後給你解釋,你先回屋去。”
她卻搖頭,目光直視喬昀的眼,半晌,一字一句,那樣輕的聲音,卻透着前所未有的怨恨。
“我莊小蜀今生,都将與你喬昀,不死不休!”
2626:妖嬈狐貍男
撞破真相的後果竟這般嚴重是蘇妄沒想到的。将喬昀扶到床上躺好,又重新包紮了傷口,她的情緒很是低靡,垂着眼睑,睫毛搭下來,看不清眼裏的情緒。
“阿昀……”
知道她能聽見,蘇妄的聲音很輕,有着安撫人心的力量,伸手挑起掠在她唇角的發絲,弄了一半又突然僵住,對自己過于親密的動作有些茫然。
“會沒事的。”
替她攬好錦被,蘇妄起身,“我去看看小蜀。”
另一間房內,安靜的坐在桌旁飲着清茶的莊小蜀卻冷靜的讓人心悸,九月沉默的陪着她,雖不知發生了什麽,卻能感受到她平靜下的驚天恨意。
看了蘇妄一眼,莊小蜀淡淡一笑,“表哥,你來了。”
那樣端莊的笑,居然出現在一向以頑劣着稱的莊小蜀臉上,蘇妄簡直有些接受不了。蹙着眉在她身邊坐下,正想着如何措辭開口,她卻先他出聲。
“表哥,你什麽都不用說,一切我自有分寸,若是表哥無事便離開吧,我想休息了。明日還要趕往流雲山莊。”
一句話直接下了逐客令,蘇妄知道她如今的情緒很是不穩,說什麽也無濟于事,只得交代幾句離開。
出門的時候九月追上來,遲疑着,“瑾哥哥,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
蘇妄愣了一下,半天才淡淡回答,“沒什麽,你幫我好好照看一下小蜀。”
“我知道。”
她垂首,掩去了眼底的複雜情緒。蘇妄并不曾在意,轉身下樓,在樓梯口遇上正信步而來的喬洛川。
“阿昀受傷了,我去弄了輛馬車,明日便可繼續上路。”
喬洛川為自己的周到想法很是洋洋得意,望去卻見蘇妄情緒低沉,忍不住譏諷,“蘇城主,瞧你這張臉黑的,又誰把你惹着了啊。”
蘇妄淡淡看着他,語氣雖平靜,說出的話卻如巨石落水,“小蜀知道了。喬洛川,你的寶貝妹妹做的好事。”
喬洛川一張溫雅的面容頓時扭曲,扯着嘴角,期期艾艾道:“不就是知道了阿昀的身份嗎……換個,換個人喜歡不就好了……”
“說得容易。”蘇妄冷哼,回頭看了一眼樓上,“小蜀很恨她。女人的恨是驚天動地不死不休的,你還是提前給你的寶貝妹妹想想法子如何應對吧。”
見他擡步便走,喬洛川拽住他的衣袖,“你去哪裏?”
“阿昀被小蜀刺傷了,我去買傷藥。”
“蘇妄!”他加重聲音,“阿昀是你妻子。”
他知道這話的真正含義,回過身,拂開喬洛川的手,正色,“這些不用你來提醒。”
看着他大步離開的背影,喬洛川抄着手下巴微點,溫雅面容上浮現一絲滿意的笑,“我這個妹夫,現在看上去還蠻不錯的。”
說完,想起喬昀傷上加傷的事,神色一變,匆匆上樓了。
當晚,蘇妄在房內照顧了喬昀一晚上,翌日清晨,喬洛川将馬車趕到路口,蘇妄将床上的人打橫抱在懷裏,踏出了客棧。
她窩在蘇妄懷裏,聞着淡淡的薄荷香,渾渾噩噩的意識有了些許清醒,軟而無力的拳頭照常砸在蘇妄肩頭。
“蘇混球,吃老子豆腐。”
腳下一頓,随即淡淡的聲音傳來,“閉嘴。”
低頭,正看見她咧嘴笑,面具下的眼睛像是落下來的星子,“蘇混球,你看看四周,圍觀的人是不是特別多。”
蘇妄依言四顧,果然有不少視線落在他身上,含着複雜難明的意味,卻不甚在意,“那又如
何?”
“嘿嘿。”她虛弱的笑了兩聲,“不出一日,你蘇城主與我銀虎斷袖的事情可就真正坐實了。”
“閉嘴。”
“黃花閨女一樣的清白呀,就被老子給毀了。”
“閉嘴!”
“蘇混球,你以後可沒人要了喲。”
“喬昀!閉嘴!”
一路鬥嘴到了路口,喬洛川提前跳下車掀開了簾子,蘇妄小心翼翼将她放進去,回身瞧見九月一人站在車旁,疑道:“小蜀呢?”
九月的目光一直聚集在車內,聽此言收回神思,沉默的遞上一封書信。信上不過一句話:表哥,小蜀先行一步,就此辭別。
“讓她冷靜一段時間,倒也好。”
低嘆一聲,蘇妄鑽進馬車,九月正要跟着進去,卻被喬洛川一把拽住了手腕,“那個誰,你跟我一起駕馬。”
九月冰冷的眸子閃過一抹怒色,正要掙脫,手腕的力氣卻驀地加重。九月猝不及防,被扯着坐了下來,摔得砰的一聲。
喬洛川聳肩,笑容溫雅的如同三月春風,“哎呀,不小心弄疼你了,真是不好意思。”
說完,突地湊近她的耳邊,聲音輕緩,“你給本公子好好待在這裏,知道不?不要進去打擾了銀虎和蘇妄談情說愛。否則,本公子有的是法子讓你再也不能跟着蘇妄。”
這模樣,哪有傳說中半分溫潤如玉,謙和有禮的樣子?
九月咬着牙,鼻間一聲冷哼,卻未再有動作,牽起缰繩。
車內,喬昀斜倚在柔軟的墊子上,蘇妄坐在對面,環胸抱臂靠在車壁上,似是閉目沉思。
一時沉寂。
“尋個機會,好好同小蜀解釋這件事吧。”
喬昀偏着頭看他,依舊蒼白的薄唇抿起來,沉默不語。從未見過如此狼狽不知所措的她,蘇妄心下突然升起一絲新奇,下一刻坐到了她身邊。
“欠下這麽多情債,這下得到報應了吧。我告訴過你,小蜀可不像梅青籬那樣好打發。”語氣淡然,卻能聽出裏面的隐隐笑意,頓了一下,又道:“你且說說,除了梅青籬和小蜀,你還招惹誰了?”
她眨了眨眼,真的沉思了半晌,說,“流雲山莊的小姐陸玥兒;江南林家家主的獨女莫桑;萬花樓的花魁晴雨;北風寨的寨主夫人段雅兒;京都靖王爺的第十四房小妾,叫什麽名字我忘了,還有……”
“停停停!”蘇妄面容扭曲,咬牙切齒的看着她,“鼎鼎大名的銀虎公子,倒真是好手段啊!連有夫之婦都不放過,萬花叢中過,你很是得意嘛。”
誰料喬昀卻扶額嘆息,語氣低沉,“之前确實挺得意的,只是經過了小蜀這件事……突然覺得自己真是罪大惡極……”
蘇妄沉默了一下,開口,“小蜀那邊,我會好好處理的。”
她苦笑了一聲,“真是對不起她……”
末了,又突然擡頭看着蘇妄,涼薄的唇攜着絲調笑,“哎我說,蘇城主,你怎麽突然對我這麽好?看着皮笑肉不笑的你老子有點毛骨悚然……”
狠狠瞪了她一眼,蘇妄卻沒有反擊,片刻恢複淡然,漫不經心道:“怎麽對你好不行嗎?非要和你打罵不休非死即傷才算好?”
說完,似乎想起了什麽,幹咳了一聲,“一向無往不勝的銀虎此次居然重傷,看來你也不是萬能的,我送你個東西。”
在包袱裏掏了半天,一個銀白的物什展現在喬昀面前。喬昀皺着眉看着那東西,越看越眼熟,忍不住伸手拿了過去,湊近了看,半天,突然跳腳大罵,“我幹你個蘇混球!天蠶寶甲居然被你給藏起來了!難怪老子找不到!”
罵完才發現自己一怒之下站起了身子,扯到傷口嘴角一陣抽抽。蘇妄黑着臉扶着她坐下,檢查了一下傷口,發現沒有出血,擡起頭來。
“待會換藥的時候這個東西穿上。”
喬昀呲牙咧嘴,傾身一把拽住他的領口,兩人雙目而視,距離近的能看見彼此顫動的睫毛。
“說!龍嘯是不是也在你那裏!”
蘇妄攤手,“沒了,只有這個。”
喬昀懷疑的看着她,還想說什麽,嘴唇感覺到對方吞吐的熱氣,像是小螞蟻爬過,酥□癢,反手将他推開,嫌棄的揮手。
“沒有就沒有。”
蘇妄似笑非笑,未再接話。
馬車不急不緩的行駛,終于離流雲山莊越來越近。而此時江湖上,銀虎與蘇妄斷袖的傳言已經愈演愈烈,有多心人路遇峨眉派掌門梅青籬,向她問起此事,梅青籬反應卻很尋常,似乎早就知
道,只答,我祝福他們。
一句話,徹底坐實了這個消息。江湖上人人皆是感嘆,好好的一個風華絕代的蘇城主,居然就這麽被混蛋銀虎給禍害了,真是老天不長眼啊。
經過一段時間的趕路,蘇妄等人終于到達流雲山莊山腳。從山底仰望,可見白雲之中玉宇瓊樓隐隐綽綽,山間白雲纏繞,看上去當真像是雲朵在圍繞着山莊流動一般,美不可言。
馬車緩緩駛上山,因為是喬洛川在駕車,山莊的侍衛很快禀告了少莊主,當蘇妄一行人到達山門的時候,少莊主陸彥誰已經迎接在此。
一襲紅衣,妖而不媚,狐貍眼微微上挑,唇角的笑透着運籌帷幄的沉穩與自信,偶爾閃爍的目光卻是含着狐貍般的狡猾,正合了他的外號。
那樣美而安靜的人,卻是名男子。蘇妄低頭看了看懷裏的女子,暗自嘆了一聲上天不長眼。
2727:夜晚心事濃
少莊主親自迎接,給足了面子,彼此寒暄一番,陸彥誰的視線放在蘇妄懷中的喬昀身上,挑起狐貍一樣颠倒衆生的笑。
“喲,阿銀,你這又是在搞什麽幺蛾子?”
聽語氣,似是熟識。
果見喬昀擺了擺手算作招呼,“狐貍,一言難盡啊。還不趕緊讓老子進去,我一個大老爺們被男人抱着真他娘的丢臉啊。”
真是有一種把她摔在地上的沖動啊。蘇妄深吸了兩口氣,拾階而上,無視他人古怪目光的致意,走的是雄糾糾氣昂昂,讓人不得不暗地裏贊一聲好氣質,好厚的臉皮!
蘇妄一行人被安排在緊挨着陸彥誰居住的天機閣的覃花苑,經過天機閣,聽見喬洛川感嘆,“陸兄敢将自己的庭院命名天機閣,可見自視能掌握天機,當真有睥睨天下的雄懷啊。”他輕笑一聲,并不見得有多得意,話語卻是自傲的很,“與天鬥,才算有趣。”
由此可見他已經到了傲視天下人的地步,并不是驕傲,而是對自己實力的自信。喬昀正悶得無聊,聽此話哼笑譏諷,“你哪天要是死了,肯定是被老天爺給玩死的。”
正走到覃花苑門口,陸彥誰駐足,右手握着的扇子在右手心敲打了兩下,“我卻覺得,我哪天要是死了,一定是被阿銀你氣死的。”
話落推開院門,對着衆人做了請的姿勢,一行人魚貫而入。庭院打掃的幹淨,只是有些落紅在地面翻卷着,正是院心花藤招搖的紫藤花樹掉落,垂藤柔軟,搖擺起來好似女子風姿綽約的腰姿。
一張石桌,幾架藤椅,桌面一盞青瓷白釉茶壺,幾片紫花鋪落,像是畫卷裏仙人們避世之地,飲茶擲棋,心境歸寧。
“倒是個好地方。”
喬洛川滿意的點頭,率先挑了間屋子,開窗正對着那紫藤花樹,有暗香盈懷。蘇妄将喬昀放在藤椅上,整了整衣袖。
“各位舟車勞累,今日便先在這裏休息,如有需要,門外有丫鬟可随時吩咐,明日辰時三刻請前往前廳議事。”
說完笑意盈盈的看了喬昀一眼,轉身離開,紅衣帶起落花,一陣翩飛。喬昀無語的扶額,“狐貍,現在滿院都是男人,你就別裝模作樣了,勾引誰啊。”
狐貍眼一挑,媚态至極,“自然是勾引阿銀你了。”
蘇妄不動聲色的撫了撫心口。
好想一口血噴他們一臉。
喬昀目送他離開,回頭看着另外三人,“你們說,他爹失蹤了他怎麽一點都不擔心啊。還有心思跟我調情。”愣了一下,“什麽聲音?”
幾人面面相觑,她吹了個口哨,一手支着腦袋,“這只能說明這個男人腦子裏的□部分大于親情部分,而他□的對象是我,最終說明我在他心中比他爹重要,你們說對嗎?”愣了一下,
“又是什麽聲音。”
喬洛川幹咳一聲,“如果我沒聽錯的話,應該是蘇兄磨牙齒的聲音。”
“哦。”她回頭看着蘇妄,“蘇城主,你牙龈腫痛嗎?”
蘇妄:“……”我要忍住,忍住!
“嘿,蘇城主,你眼睛怎麽也開始抽抽了?”
“銀虎你個王八蛋給老子閉嘴!!!”
……
喬昀住在蘇妄和喬洛川中間那間房,方便出了什麽狀況兩人好照應。但其實像她這樣的人,一般都不會出什麽狀況,因為她只會讓別人出狀況。
傍晚用過飯,蘇妄一如既往端着熱水拿着傷藥,替她換了藥,傷口已經開始結痂,體內的毒也差不多清得幹淨,這表明過不了幾天她又可以活蹦亂跳的禍害人了。蘇妄的表情很凝重。
“勞煩蘇城主這些日子的悉心照料,我不會忘記報答你的大恩的,說吧,有什麽要求。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銀虎歷來便是恩怨分明的人,蘇妄想起喬落霄的話,對她好的人,她都加倍的對對方好。當然,對她不好的人,她一定會想方設法把你給弄死的。
蘇妄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