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收拾,頭也不擡淡淡道:“只要你規規矩矩的,不給我惹事就行。”
喬昀聽罷,笑了一聲,不知道什麽意思。蘇妄也沒再追問,端着水盆出門,看見陸彥誰正踏着一路落花行來,紅衣映在夕陽中,美輪美奂。
“蘇兄,我來瞧瞧阿銀。”
他說明來意,蘇妄淡淡應了一聲,兩人擦肩而過時,蘇妄聽見他似笑非笑的聲音,“蘇兄真是賢惠。”
他踏進屋,掩上門,蘇妄愣了片刻,面無表情的離開。
夜□臨,星子若隐若現,蘇妄正要休息,房門被叩響,打開門,正是九月站在門外。提着一壺酒,對着他笑,“瑾哥哥,陪我喝酒吧。”
夜風和煦,吹散了石桌上的落花,九月替蘇妄斟上一杯酒,蕩漾的酒水映着月光,遞到蘇妄手
上。
“我以前看着別人在夜晚的花樹下飲酒賞月,總是很羨慕,想着自己什麽時候才可以和自己喜歡的人對飲,這麽多年,這個心願終于實現了。”
蘇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花樹上,枝桠上吊着的燈籠燃着微弱的光,照在他臉上,流動着深深淺淺的光影,有些模糊。
“一直以來,我都沒有忘記過小時候對我很好很好的瑾哥哥,一直想着,我要來找他。可是,後來我成了殺手。沾滿了無數人的鮮血,我看着自己這雙手,覺得自己很髒。那樣幹淨的瑾哥哥,一定會讨厭我。”
她絮絮叨叨的說着,垂着頭一杯接一杯,似乎已經有了醉意,但話語依舊條條有理,“我本來想,就這樣活着,将心中最幹淨的夢想帶進棺材。不,不是棺材,像我這樣的人,下場一般都是死無葬身之地。我只要懷着那個幹淨的夢想死去就好了,這樣,我心裏依舊有幹淨的地方,或許這樣,老天爺就不會讓我下地獄。”
“九月,你醉了。”
蘇妄伸手去奪她手中的酒杯,卻被她閃過,擡起頭來,眼神迷蒙的看着他,是那樣辛酸的笑。
“瑾哥哥,你說我醉了。”她捂住眼睛,眼淚從指縫裏滴落下來,“可是,我什麽時候清醒過。”
“回房吧。”他嘆了聲氣,輕的下一刻便消散在夜風中。将九月扶起來,她卻掙脫開他的手臂,搖搖晃晃站定,與他對視。
“瑾哥哥,你對我只有內疚對嗎?你的眼睛,沒有憐愛,沒有心疼,看我的時候,只有濃濃的內疚,因為你覺得是你害了我一生。瑾哥哥,那樣是施舍,我不要。”
她踉跄了一下,呼出一口氣,雙頰染上酒紅,突然古怪的笑起來,“可是你看銀虎的時候,是不一樣的。盡管你掩藏的很好,可是我是個殺手,我最會察言觀色,我能看出那裏面的不同。瑾哥哥,你真如傳言一樣,喜歡銀虎公子嗎?可是……他是個男人啊。為什麽你情願喜歡一個男人,也不願意試着喜歡上我……”
像是用盡了畢生了力氣說完這番話,她終于醉倒,蘇妄及時扶住她,眼神卻直直看着中間那間房門,久久沒有動作。
空氣中有酒香混着花香飄散,又大又白的月亮挂在天闕,身後是搖擺的紫花藤,他站在院中,似乎聞見了喬家後山上依蘭花的清香,看見白衣白裙的女子飄然而來,耳際簪着一朵白花,像是冰天雪地裏綻放出的白蓮。
那樣美的女子。
将九月送回房中,蘇妄回房,一夜未眠。翌日清晨起身,九月已經恢複如常,似乎不記得自己昨晚說了些什麽,冷冷的模樣,看見他時眼裏有笑。
出人意料的是,喬昀居然下地了,而且是那種活蹦亂跳的下地,氣色很好,銀色面具下薄唇紅豔。
看來昨夜陸彥誰前來,也不是沒有好處。
吃過丫鬟送來的早飯,幾人前往前廳,到的時候陸彥誰已經等在裏面了,一旁還有江湖上其他幾大世家的家主,彼此又是一陣客套。
只是在看見喬昀的時候,衆人的臉色都不怎麽好看,畢竟在場的幾乎每個人都在她手裏吃過虧。不過礙于蘇妄的面子未曾發難,加上這裏是流雲山莊,人家主人都沒說什麽,他們自然也不能喧賓奪主。
喬昀本來這江湖上這些事是不甚在意的,只是這次牽扯到陸彥誰,才跟着來湊湊熱鬧,此時聽他們你一言我一語,沒片刻已經無聊至極,于是大搖大擺的離開了。陸彥誰不動聲色的笑了一下,回眼對上蘇妄意味難辨的眼神,摸了摸鼻頭。
流雲山莊的景致比起其他兩家很是獨特,畢竟是建在這高山之山,處處都有着高樓天闕的感覺。喬昀許久不曾來過,東走西拐,難得靜下心來安靜的欣賞着這景致。
恰恰走到一方涼亭,四周帷幔垂下,臨亭是深不見底的崖底,白雲缭繞着亭子,像是九重天上的仙宮。
喬昀走過去,尚未走近,帷幔掀開,眉目清秀的女子走出來,看見他,景致的臉上攢出一個笑,顯出淺淺的梨渦。
“銀虎公子,好久不見呢。”
2828:古怪的秘密
記憶裏俏生生的小女孩如今已經出落的這樣優雅大方,舉手投足之間透着生長在傳承世家中的韻味,一颦一笑都标準到了極致,挑不出一點差錯。若是之前,喬昀定會跳上去調戲一番,惹得人家姑娘羞紅了臉。然在經歷莊小蜀這件事情後,如今多少有了些顧慮,行事便也不那麽嚣張。
于是只上前了兩步,颔首,“确實好久不見,有五六年了吧。玥兒姑娘越發的好看了。”
此人正是流雲山莊的小姐陸玥兒,陸彥誰的親妹妹,喬昀第一個調戲的女子。她聽見如此中規中矩的問候,靜水眸子閃過一抹錯愕,随即掩嘴一笑,“這些年不見,沒想到銀虎公子竟然正經起來了,玥兒還真有些不适應。”
這話說的,難不成還真得別人調戲你兩句你才習慣?
話落,又認真道:“不是五六年,是五年零四月又七天。”
說完将喬昀邀請進了涼亭,一方玉桌上布着兩三酒具,一碟點心,和一枝尚沾着露珠的寒梅。
“夏日竟然也能看見這寒梅開花,流雲山莊果真是個好地方。”
她尋了個臨崖位置坐下,挑起帷幔,能看見眼前白雲飄渺,綠海閃爍。身下是深不見底的山崖,此時就如同懸空在半空中一樣,沒有些膽量的人是萬萬不敢坐在這裏的。
“公子若是喜歡,大可在山莊久居下來,玥兒和哥哥定然是歡迎的。”說着,素手斟上一杯酒,盈盈遞到她面前,“此酒名曬月,乃是取自山頂最高峰的曬月潭,日日年年經受月光沐浴,又輔之潭邊曬月花提煉,入口不聞酒氣,只覺馥郁香,下肚方有酒感,是不可多得的好酒,平日裏玥兒都不舍得拿出來招待客人。”
喬昀聽得興趣大起,毫不客氣接過酒盞一飲而盡,果如陸玥兒所說的那般美不可言,面上露出回味的神色,随即挑眼,“你說這酒叫曬月,乃是因為山頂的水潭接受月光沐浴,那為何不叫它曬日呢?在山頂,所受的日光定然比月光豐富。”
陸玥兒:“……”
這根本不是正常人在飲完酒後應該問的問題好嗎?不過還是耐心的解釋,“因為山頂常年雲霧盤繞,不見日光。”
“連太陽都見不到,又是為什麽能見到月亮呢?”
陸玥兒的笑有些僵,愣了片刻,無奈回答,“這個問題,恐怕公子就要去問問老天爺了。”
曬月還是曬日的話題終于告一段落,喬昀喝足了酒,懶洋洋的斜倚在靠欄上,手臂懸在空中有一下沒一下抓着飄渺的白雲。
陸玥兒和她說了會兒閑話,終于正色起來,走到她面前站定,聲音輕柔,卻帶着無比的堅定,“銀虎公子,玥兒今日特地在此布酒相邀,是因有事需請求公子相助,望公子千萬答應,了卻玥
兒一樁心願。”
說完,竟然一膝蓋跪了下來,一張臉已經是梨花帶雨,哀傷不已。喬昀早就猜到她今日等在這裏定是有事相求,卻沒想她居然如此隆重,還下跪了,趕緊扶住她的手臂一使力将她拉了起來,坐在了自己旁邊。
好歹是陸彥誰的寶貝妹妹,哪能真讓她跪着求自己。
“如果是尋找你爹的事情,你大可不必如此,這件事我是一定會幫忙的。”
誰料陸玥兒卻搖頭,輕咬嘴唇,半晌才遲遲開口,“爹失蹤的事,玥兒知道公子定然會相助,不是為了玥兒,而是為了哥哥。只是,玥兒相求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于是,在她凄然的聲音中,喬昀聽了一出凄美的愛情故事。
要說這件事的始作俑者,居然還是她。正是銀虎大鬧陸莊主壽辰的那一次,當着全江湖人的面調戲了人家清清白白的黃花姑娘,雖然這件事後來不了了之,年紀不大的陸玥兒卻深受傷害,被混蛋玷污了自己名聲,哪有不生氣的理,但無奈山莊根本沒有将這件事解決,于是她一怒之下竟然離家出走了,說是要親自找人将調戲自己的混蛋收拾了。
說到這個地方,陸玥兒滿目幽怨的看了她一眼,喬昀幹咳一聲別過頭,假裝自己沒看見。
那時候的陸玥兒還是個未曾及笄的小姑娘,模樣還沒有張開,只覺得清秀水靈,不曾像如今這般明豔動人,否則,當時那一次獨自一人在外漂泊,定然已經被歹人所掠。
但人在江湖漂,哪有不挨刀,清秀的陸玥兒也不例外,一個姑娘家,長的也算不錯,走了那麽久才有人惦記上她也算是走運。
故事跟戲折子裏寫的一樣,陸玥兒遇上了人販子,輾轉間被賣到了青樓,關了三個月,先磨了她的脾氣,再慢慢讓人培訓,并定下了下月初一競價初夜。
不過從小生長在武林世家,心思倒也細密,知道自己如今逃不出去,身上雖有流雲山莊的玉牌證明身份,但若是被老鸨知道了,定然會不留痕跡的将她解決了,以防流雲山莊追究過來。于是暗自隐瞞着自己的身份,三個月也因為聽話未曾吃過什麽苦頭,只希望有機會能逃出去或者将玉牌交給能信任的人,給哥哥和爹爹帶個信。
很快,一月之期便到了,她坐在簾幕後面,聽着前廳哄鬧競價的聲音,緊張的握緊了手指,卻忍着不哭出來,想着真的到了那一刻,就是咬舌自盡也要維護清白。
最終,一個低沉的聲音喊出一萬兩黃金,拿下了最終的權利。于是老鸨喜笑顏開的将他帶進了屋子。陸玥兒早就被下了迷香躺在床上動也不能動,聽見腳步聲漸近,眼淚終于滾下來,然後咬住了自己的舌頭,感受到疼痛傳來,血腥滿腔。
突然,一只冰涼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血跡順着嘴角流出來,她聽見那低沉的聲音淡淡的響起,“好個堅貞的丫頭。”
她淚眼朦胧的看過去,床邊站着的男子一身黑衣,透着絲陰森的味道,面容卻難得的好看,本是年輕的臉,卻不知為何有着滄桑的感覺。
他看着陸玥兒,莫名嘆了聲氣,良久之後,突然拿出一物放進了她嘴裏,入口即化,吓得她以為是□,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嘩嘩流了出來。
不過片刻之後便知道自己想錯了,那藥竟然是迷香的解藥,她猛地翻身坐起來,抱着被子縮到床角,心裏的恐慌不知為何稍稍減了一些。
“是流雲山莊的小姐吧。”
男子突然問道,她一驚,錯愕的張着嘴的忘了回答,心裏只想着他是怎麽知道的?難道他是爹爹派來的?難道他見過自己?
滿腦子胡思亂想,他突然扔過一套衣裙,背過身走到窗前,聲音淺淡,“穿上衣服。”
陸玥兒手忙腳亂的抓過衣服套上,剛穿上鞋子,他已經走了過來,伸手攬住她的腰,縱身從窗子躍了出去。
夜深月明,她被陌生男子抱在懷中,聞着他懷裏傳來的淡淡萱草香,看見他袖口繡着的精致萱花,想起那句詩來。
萱草女兒花,不忘壯士憂。
她的衣裙被夜風揚起,像是銀白月光的絲帶在天地間飛躍。她摟着男子的脖頸,睜着大大的眼睛,似乎要将那張臉深深記在腦中,然而越開卻越難過,那時候的她那麽小,情智都尚未完全開放,卻偏偏讀懂了那張臉上流露出的悲傷與孤寂。
他一定是一個人,一直一直,都是一個人。這麽想着,心裏難過的不得了。不由得把腦袋靠在他胸口,還安慰似的蹭了蹭。
男子突然停下來,低頭面無表情的看着她,眼裏卻飛快閃過一絲柔軟,像是很懷念這動作一般。
“餓了嗎?”
他問,陸玥兒點頭,他便從懷裏掏出一個用油紙包好的餅子來遞給她,“吃吧。”
她一邊吃餅子,一邊看着他撿柴生火,動作流利,似乎經常做這種事情。後來,她便坐在火邊枕着他的腿睡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已經被他抱在懷裏在道路上飛躍了。
她知道,他是要将自己送回山莊,心裏有些不舍和難過。
她問男子,哥哥,你為什麽要救我呢?你認識我嗎?
他卻不回答,她又問,那哥哥,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以後我才能報答你。他還是不回答,只有一次深夜,她從睡夢中醒來,看見男子身邊站着一個陌生人,說着什麽,神色似是恭敬,
男子搖頭,聲音一如既往的淺淡,傳進她耳裏:“我要把她送回流雲山莊。”
就這樣,她被男子抱着,走過了千山萬水,終于回到了山莊。他将她放在山腳,拉響了山莊的通報鐘,身形一閃便消失了。
她對着他離去的方向大喊,哥哥,我什麽時候能再見到你。
但是,沒有人回答她。
陸玥兒平安的回到了山莊,只說是有人救了自己,卻不知是誰,将他的打扮形容了一番,陸莊主卻面色大變,讓她從今以後再也不許想起那個人提起那個人。
很久之後,她才從一本江湖記事上知曉,救她的那個男子,居然是赫赫有名的地下組織夜魔的一員。他們佩戴着萱草,袖口繡着萱花。
夜魔與北塞殺樓有些相似,卻又不同于他們。因為夜魔不做拿人錢財□的事,沒有人知道他們效忠于誰,不知道他們的總部在什麽地方,不知道他們的出現到底是為了什麽。然而,這些
年來,夜魔卻無緣無故滅了很多世家門派,全是沒有緣由,一夜之間全部屠殺。
不過近年來,夜魔的行動少了很多,幾乎已經不見他們的身影了。
喬昀手指無節奏的敲打着木欄,露出思索的神色,“你是想,讓我幫你找到那個救你的男人。但是,你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是夜魔的人?”
“爹和哥哥都不準我再提他,我曾經也動用山莊的力量去找過,但是,被爹發現後都被關了禁閉。”
陸玥兒的神色很頹敗,苦笑着搖頭,然而,轉而卻眼神灼灼的看着她。
“但是,這一次,我完全有把握你能找到他!”
喬昀愣了一下,“我?”
陸玥兒面上突然露出一個古怪的笑,“銀虎公子,我發現了一個秘密。我用了五年多的時間找出的,一個和你有關的秘密。”
2929:玥兒的猜測
其實對于喬昀來說,所有不是揭露她真正身份的秘密都算不得秘密。當然,陸玥兒是不會明白的,而她所說的秘密,也自然不是指這件事情,否則之前便不會那麽淡然的稱她為銀虎公子了。
所以在聽見這句話時,喬昀并未有什麽大的反應,只微微眯起了眼。陸玥兒挽着笑看着她半晌,終于娓娓道來。
“我一直在想,是什麽原因,導致了夜魔的人會親自前來救我。我從小很少離開山莊,就算下山也是跟在爹和兄長身邊,從不曾結接觸過夜魔,更別說跟他們攀上交情。然而他卻救了我,或者說,他救得,是流雲山莊的小姐。後來我想了很久,終于發現了一件事情。在我失蹤的那段日子裏,爹為此大怒,認為這件事皆是因你而起,并在江湖上放出話來,若是我出了什麽事,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殺了你為我陪葬,不知公子可還曾記得。”
喬昀認真的想了一下,卻沒什麽記憶,不知道陸莊主曾經下過這麽一道命令,只能證明當時她并不在中原。想了半天恍然大悟,“我當時去了極邙地,你爹發瘋似得到處找你的時候,我正在十萬八千裏之外和人喝酒劃拳呢。”
雖然時隔多年,聽此言陸玥兒依舊忍不住剜了她一眼,若不是礙于有事相求,此時肯定已經揮着劍砍過來了。喬昀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別過頭去。
“後來我回到山莊,那道命令便自然解除了。因為我實在尋不到他救我的原因,于是,我将這兩件事情聯系到了一起。”
說到此處頓了一下,水眸盈盈的看着喬昀,語氣有些急促,“公子可明白我的意思?”
這下喬昀倒真是愣住了,收回懸空的手臂,身子微一前傾,語音低沉,“我和夜魔沒有交情,無恩也無怨,只有幾次偶遇過夜魔的人,但連一句話都沒說上,只是打了個照面而已。所以,你說
的,不可能。”
然陸玥兒卻緊抓着不放,固執道:“若不是如此,他為何會救我?世間不可能會有無緣無故的事情,只有将我平安無恙的帶回山莊,爹才會取消那道命令,你才不會出事。那時候的銀虎公子可是羽翼未曾豐滿,若是我爹诏令全江湖的人追殺你,什麽下場你心裏應該清楚。”
一時沉寂。半天,喬昀嗤笑一聲,斜着身子撈過桌上的酒盞,重新靠回憑欄,手臂放在撐起的膝蓋上,聲音淡漠。
“說不定你是那個人的前世情人,他沒喝孟婆湯便轉世輪回了,今世特地來尋你。玥兒姑娘,有時候有些事情是沒有原因的,你不過是因為心中執念太深,所以偏執的想要将兩件無關的事情聯系到一起。有些事情,根本無需追根究底。”
飲完杯中酒,伸手将酒盞抛下山崖,幾個翻轉便被白雲遮住了視線。喬昀站起身,抄着手居高臨下看着眉頭緊蹙的女子。
“若是有機會,我會幫你留意此事。但你也別抱多大希望,身為夜魔,是提着腦袋行走的人,說不定你喜歡的人,早就不在人世了。你與其在這裏和我廢話,還不如去給他燒些紙錢,我想,他泉下有知定然會來與你夢中相會。”
說完擡步便走,身後傳來冷笑聲,是陸玥兒固執的聲音,“如果我再告訴你,除去你尚未混跡江湖之前,在你出現後,夜魔滅掉的世家門派幾乎全部都是與銀虎公子你結下生死之怨的呢?”
腳下猛地一頓,她風一般回身,面具下的薄唇抿成一條線,眼神陰冷的看着她,“陸姑娘,有些話,亂說不得。”
“五年前,你招惹合歡派最出色的女弟子,引起掌門兒子的嫉恨對你下毒手,反被你殺害,從此,合歡派宣布與你不死不休。三月後,合歡派一夜之間慘遭屠殺,無一人生還。”
“還是五年前,你搶奪了神劍宗鎮宗之劍,神劍宗招買殺手要将你碎屍萬段,兩月後,神劍宗一夜之間全宗上下盡數被屠殺。”
“四年前,你大鬧江南花樓,花魁失足跌落而死,引得京都花樓總部下了追殺令。半年後,京都大亂,花樓總部被連根拔起,從此銷聲匿跡。”
“三年前,你兩日之內火燒東部深林四處山賊據點,引得東部所有山寨聯合攻擊,兩月後,東部地區所有山賊從此消失。”
“還是三年前……”
“停!”
終于,她低喝出聲,一雙冰冷的眸子鎖定在面前倔強的女子臉上,語氣陰森,“除去這些,夜魔還滅了不少門派,但都與我無關。這些你又怎麽解釋?”
陸玥兒輕笑一聲,似乎是為了緩和有些凜冽的氣氛,“若是我想殺我的仇人,又不想讓別人知道是我做的。那麽唯一掩飾的辦法,就是殺更多的人。而近年來,敢于招惹你的人幾乎沒有了,而夜魔,出現的次數也少了下來。”
感受到面前男子越來越冰冷的氣息和那眼中豪不掩飾的不滿,陸玥兒費盡力氣才在她的鎖定下後退了一步,倔強的仰着頭與她對視,“銀虎公子,玥兒在此發誓,這件事,玥兒沒有同你之外的任何人說過,若有欺瞞,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玥兒此行,只是為了得到他的下落,沒有半分威脅公子的意思。今生都不會向別人透露公子與夜魔的關系,還請公子成全,告知玥兒他的情況,大恩大德,終生不忘。”
話落,又是一膝蓋跪了下來,那眼裏,卻透着絕不服軟的堅決。
喬昀突然有些失神。感受到陸玥兒心中那樣執着的愛,內心深處竟生出一絲自己都難以察覺的羨慕。有這樣愛着的人,哪怕對方并不愛自己,或許已經忘記了她,卻依然愛的義無反顧,甚至願意為之付出性命。
不得不說,今日陸玥兒在此相候,心裏必然是抱着一死的決心。銀虎的名聲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如今道破了他的秘密,最可能的情況,便是被他殺人滅口。盡管如此,依舊抱着萬分之一的希望,一意孤行。只為了,知道那人的下落而已。
不談他是否還記得五年前救下的這個小姑娘,不談他如今是生是死,不談他是否已經娶親生子,不談他在再次與她相見後會不會接受她的心意。
她僅僅只是想要一個下落而已,用性命換取一個消息。
這樣的愛,太重,太深,喬昀自認為,自己不可能那樣去愛一個人,更承受不起。
“夜魔願意一次又一次為公子收拾殘局,公子的身份定然尊貴,想要尋一個人輕而易舉,求公子答應玥兒,我只想再見他一面。不,見一面太過奢侈,我只想知道他如今是否平安便好。求公子
成全。”
說完,竟是一個頭磕了下來,驚得喬昀飛快的蹦開。神色複雜的看着她,随即将她拉了起來。
“我很想幫你,并且也會盡我所能去幫你尋找他的下落,但是,我和夜魔沒有關系。我銀虎行的正坐得端,行事從來光明磊落,絕不會培養夜魔這樣一個組織,這一點,玥兒姑娘恐怕要失望了。”
說完,再不顧她的反應,轉身大步離開。走的很遠了,似乎還能聽見女子那一聲長長的低嘆,哀思婉轉。
回去的時候前廳議事的人已經散了,林蔭路上遇見了蘇妄和陸彥誰以及喬洛川三人同行,低聲交談着什麽。三人都是難得的美男子,一柔一冷一雅,各自氣場不同,卻都給人賞心悅目的美感。再加上喬昀,江湖上四大翩翩美男可謂是集齊了。
“這香味……”
陸彥誰吸了口氣,眼光瞟向喬昀,驀地湊上去,幾乎與她臉貼着臉,緩緩地頭,鼻尖擦過她的嘴唇,“你見過玥兒了?”
話落,被人拽住手腕扯了回去,回頭正對上蘇妄陰沉似水的臉,似笑非笑的拂開他的手,“我沒有調戲阿銀,蘇城主不用介懷。”撩了掠在臉頰的墨發,“我其實是在挑逗她來着。”
感受到蘇妄唰唰唰射過來的眼神飛刀,陸彥誰無辜的聳了聳肩,頗似自戀的擺弄着自己的纖纖手指,随即朝蘇妄擠眉弄眼,壓低聲音,“蘇城主,娶了阿銀這麽個老婆,你是覺得爽呢,還是很爽呢,還是非常爽呢?”
然後就聽見手指咯咯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手臂被抓住,猛地一扭,頓時抽了一口涼氣,哇呀呀的尖叫起來,夾雜着喬昀陰森森的笑聲。
“老子會讓你非常爽的。”
喬洛川摸了摸下巴,假裝沒看見,側着身子離開了,臨走前還神神叨叨的說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正是落櫻如雪的時節,紛紛而下的白櫻間有風流蘊藉的少年郎,綻放着比花還要璀璨的光芒。
3030:居然被親了
蘇妄尾随在喬昀身後,一前一後踱步進了覃花苑。紫藤花樹下,一襲黑裙的九月安靜端坐,喬洛川抱臂靠在她身後的枝幹上,灼灼日光下有紫花翩飛在肩頭,像是從畫卷中剪出來的。當然,若是九月臉上的表情不那麽冰冷的像是借了她五百兩黃金卻只還了她五百個銅板的話。
喬昀兩三步蹦過去,出其不意一把攬住九月的肩,将她緊緊箍在懷裏,興致勃勃看着另外兩人,“怎麽樣,配不配?”
九月掙紮了兩番無濟于用,轉眼惡狠狠的瞪着她,也不說話。喬昀嗤笑兩聲松手,似乎失了興致,在木藤椅上坐下,微微撐着額頭,似在思索什麽,連蘇妄沉着臉在她面前都沒反應。不得不說喬洛川是個會看眼色的,見着這場景微一笑,擡腳朝後一蹬站直身子,并趁力移到了九月身邊,湊近,笑眯眯,“九月姑娘,咱們攜手同游賞花賞月賞美景怎麽樣?”
“……滾。”
“女孩子要溫柔一點,說什麽滾嘛,多不文明啊,來來來,讓本公子教教你什麽叫文明。”一邊說着話一邊抓住她的胳膊,帶着輕功往外拽,九月神色複雜的看了蘇妄一眼,見他沒什麽反應,低下頭去,任由喬洛川拽着她離開。
院子裏一下變得很靜,幽香漸盛,像是籠成一卷紗罩了下來,紫藤搖曳紛紛灑灑,簌簌沙沙像是女子低語。他目光清冷,手指輕叩桌面,像在看着她,又像是看向迷離處。
最終還是喬昀先反應過來,四下掃了一眼,從沉思中醒過神,微抿的薄唇掠開一個戲谑的笑,“我說蘇城主,你最近怎麽老是黑着臉,不是告訴過你,黑臉多了會神經癱瘓的,小蜀說……”
說到小蜀這個名字,眼底閃過一抹黯淡,驀地停了話。蘇妄手指一頓,接過她的話,“你和陸彥誰很熟?”
“認識很多年了。”她沒什麽反應淡淡回答,想了一下,又道:“小時候,好幾天沒吃上飯,見着一個穿着華麗錦袍的男孩,沖上去搶了他挂在腰間的玉佩。沒想被他的侍衛抓住了,他要回了玉佩,給了我一袋銀子。有賣糖葫蘆的小販經過,還給我買了一串糖葫蘆。他以為小女孩都愛吃那個。嘿嘿,偏偏老子是個例外,兩文錢都可以買個又大又白的饅頭了,糖葫蘆有什麽好吃的。”
說着拿起桌上的青瓷茶壺摻水,才發現水壺已見了底,又反手扔了回去。蘇妄接過,起身去門外喚了丫鬟,坐回原位。
“那些年。”說了一句,像是難以啓口,半天才低低開口,“你很剛強。”本來想問,那些年,你是怎麽過來的。卻問不出口。
她不甚在意的笑,朝後一靠,雙腿擡起架在石桌上,“還不都一樣。你別看狐貍像個女人似的,又不會武功,其實手段陰狠的厲害,那些年可被他戲耍的不輕。後來遇上便宜師父,武藝漸精才扳回了勝算,每次打得他哇哇直叫,哈哈。”
第一次聽她提起往事,蘇妄聽得很認真,安靜的看着她,不錯過每一個字,每一個表情。聽到她口中的便宜師傅,突然想起她那一身高深的武功。
“你師父,是誰?”
她懶洋洋的回答,“死了,老東西在我大鬧流雲山莊的那一年就去地府報道了。”沉默了一會,“柳青河,你應該聽說過。”
蘇妄騰地一下坐直了身子,愕然張着嘴,“蓋世劍俠柳青河?第一劍客柳獨孤的爹?”
幾年前,正是銀虎初顯名聲的時候,柳獨孤受幾大世家傳書,出山對付銀虎,兩人相邀在絕頂崖上,大戰一天一夜,後來,柳獨歡退敗,離開時親口承認自己不如銀虎。那一戰,才真正奠定了銀虎名聲。
然而現在聽她這麽說,那柳獨孤豈不是她師兄?那一戰定然是為了讓她聲名大振而故意放水,沒想到正直的第一劍客也有撒謊的時候啊。
她笑了兩聲,“師兄犧牲自己成全我,只是想保護我而已。”試想,連第一劍客都不敵的人,誰還敢去招惹?
“其實我的武功也不全是便宜師傅教的。小時候被關着的時候,在院子後面挖了個洞,爬出去剛好是藏經樓,我在裏面偷學了不少武功。”
蘇妄驚訝的看着她,“你家藏經樓沒人把守?”
要知道,每一個世家,特別是三大家,藏經樓內都收集着最厲害的武功和最全的心法,把守嚴密,除了家主外一般人根本很難進去。蘇妄之前每次都是在老城主的帶領下才能進去。
“說來也奇怪,我每次從窗戶爬進去的時候都沒人發現,嘿,那些蠢蛋侍衛都守在門口,誰注意後面的窗戶啊。”
蘇妄還是覺得奇怪,卻未在多想。一直覺得她武藝精深且複雜,招數難以捉摸,原來是綜大家所長,還有蓋世劍俠的指導,難怪如此了。想到這些,心裏一直覺得不敵她的尴尬也少了不少。
丫鬟送了水進來,揭蓋茶香四溢,是上好的龍泉碧潭,摻茶間眼神偷偷在兩人臉上瞟了幾眼,怯怯又驚喜的模樣。喬昀邪邪一笑,在接過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