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過是證據,終究是要和他們交手的,不過是早遲問題。”
依他所想,既然已經有證據表明喬昀不是兇手,這件事就可以到此為止了。就算現在找出真正的兇手,也不可能對他們出手,他們布置了二十年,要的便是三大家自亂陣腳。若是貿然交手,後果一定很慘烈,與其将時間精力浪費在這上面,還不如好好計劃即将到來的真正決戰。
誰料喬昀雙目一凝,當即搖頭,“你們要交手是你們的事,我一定要找到殺害陸莊主的人,不管他是誰,就算是皇帝老子也要把他從皇位上扯下來千刀萬剮。”
蘇妄沒想到她會是這個反應,愣了一會兒,唇角的笑漸漸隐去,皺眉看着她,“你知不知道這其中的兇險?明知道敵人就是他們,這些時日你也明白他們是怎樣狠毒的人,還要孤身一人犯險嗎?”
夜風漸大,枝葉被刮得簌簌作響,她看着他,嘴角噙了笑,“蘇妄,是不是最近我和你在一起太溫柔了,所以你忘記了我是誰。”
那樣涼的嗓音,散在夜風裏,讓這四周的空氣都驀然冷了下來,“銀虎從來沒有怕過什麽。不懼生死,不怕別離,無謂傷病,你說,這樣的我,會害怕他們嗎。”
歷來不怕死的人都是窮兇極惡之徒,銀虎就是這樣的人。
天上的星子很亮,月華落在銀色面具上,她的眼睛勝過滿天繁星。他覺得喉嚨有些苦澀,有些話卡在那裏說不出來,夜色寂靜,他站在那裏沒有動作,良久,聲音暗啞的不如尋常,“可是,我會害怕。”
她猛地擡頭看過去,對上他平靜的眼,踟蹰了一下,眉頭微微皺起,“你在說什麽?”
他笑了一下,極輕,“我在說什麽,你是真的不懂,還是假裝不懂?”
他很害怕。那一晚她被夜魔的人劫走,那樣的害怕就一直纏繞着他。就像她說的,他這一生也從未害怕過什麽,哪怕是小時候被人下了蠱毒,第一神醫斷定他這一生都将無法習武,并且活不過二十五歲時,他都只是安靜的站在一旁,淡然是他唯一的表情。可是現在,他開始會害怕。那樣的害怕,來的猛而烈,就像落入了萬年不化的冰窖之中,連血液都是冰涼的。
最可恨的是,他對這樣的害怕毫無辦法。唯一能安慰自己的辦法,是恨不得把她綁在自己身邊,阻礙一切危險與威脅。可是現在她卻偏偏要去涉險,九死一生的險。
夜涼如水,像是冰錐一樣寸寸紮進他的身體,他聽見她淡淡的嗓音,像是一把帶血的刀子,“蘇妄,你不要對我好。”
他的眼睛終于守不住平靜,顫了一下,卻不知道說什麽,聽她繼續道:“你不能指望一個沒心沒肺的人掏心掏肺的對你。”
他怔怔望着她,“為什麽會沒心沒肺……”
她別過頭去,面容隐在了黑色的夜裏,看不見表情,甚至連身形似乎都要融入夜色之中消失,“因為以前太掏心掏肺。”
回過頭來,眼神是淡淡的,“你對我好,我會記着,我也會報答,就像對二姐,對三哥一樣,但是蘇妄,我不會因為這樣的好改變什麽,所以你也不要去奢求什麽。”
可到底蘇妄是一城之主,見慣了這天底下多少紅塵俗世,早已養成的淡然性子在這個時候就發揮作用了。他居然笑了一下,雖然臉色一點點白下去,直至灰白,可依舊是笑着的,唇角輕微挑起,是剛好的弧度。
“并不是在奢求什麽,只是不想你有事,這樣的犯險本身就不值得。”
她深深看了他一眼,緩緩搖頭,“對我來說,這一個險必犯。”
他眉頭微蹙,垂下眼眸,半晌,擡眼看過去,“是因為陸彥誰嗎?”
她沒有說話,淡淡看着他,而他在等一個答案。良久,她抿了抿唇,“是。”
這是他意料之中卻不想聽見的答案,雖然只是一個字,但終歸将他傷到了。夜色裏,他的目光深邃難辨,只是嘴唇蒼白的厲害,“阿昀,你這個樣子……”頓了頓,極輕的笑了一聲,“真是太傷人了。”
她已經轉過身離開,腳下的步子沒有停,片刻便消失在門口。他看着她離開的方向,皺起眉努力的回想自己到底是怎麽喜歡上了這個原本無比厭惡的女人,可是沒有答案,甚至,連是什麽時候喜歡上她都不知道。
“真是可笑。”他輕輕的說,“喜歡上這麽一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唔。。這一章有點虐,但是是他們感情發展的必經階段,如果沒有彼此傷害,就不會知道對方在自己心中有多重要,所以。。。扇子不是後媽,請放心的撒花……
唔,因為今天我朋友要走了,昨天去吃飯唱歌,然後喝醉了。和他們劃拳老是輸,于是一杯接一杯的灌。。灌到後來直接在KTV的沙發上睡着了,回家之後就躺床上了。。。所以沒更新……
5353:殺死真兇了
前半夜還是銀月繁星的景,後半夜已經落了雨,打濕芭蕉打落紅桑,窗棂有幾只夜鳥撲棱着濕漉的翅膀撞進來,留下一串淺淡水痕。
蘇妄站在窗前,細雨拂在臉上,很快冰冷一片,臉色卻漸漸潮紅起來,捂着嘴輕咳了兩聲,面上露出些病态,但即刻被他隐去,抿成一條線的唇透着涼涼的意味。
“你生病了,不要站在風口。”
身後冷淡的嗓音傳來,他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目光透過淅淅瀝瀝的雨簾不知道看向什麽地方,眼眸像是窗外那漆黑無光的夜幕一樣深邃看不見底,淡淡看着雨幕,良久,眼神微不可見的閃了一下,身子已經躍進雨中。
正取來裘衣的九月愣了一下,随即尾随而去。
一直飛躍出了城門,前面的人才停下緩緩轉過身來,傾盆大雨中,她的身形模糊的只能看見一個輪廓,但蘇妄能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那冷冷的視線。
“你跟着我幹什麽。”
他沒說話,緩步走過去,臉上已經被雨水澆得水漉漉,玄青的衣衫濕潤的貼在身上,本該是狼狽的模樣,偏偏在他身上看上去只有風輕雲淡的冷然,面無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回答“線索都在我這裏。”
早就猜到她今晚定會不辭而別,親自去尋找真兇,憑她的性子,恐怕是和兇手有一丁點牽連的人都會遭殃,又會在江湖上掀起一陣子腥風血雨,到時候那些人要是拿這個來說事,很可能将她置于萬劫不複的地步。
她皺了皺眉,“我不用你幫。”
卻見他挑起唇角笑了一下,然而那笑冷冷的,有點像兩人在天下城剛認識時他對她的一貫态度,“多事之秋,不想你惹出事來。”
她輕哼了一聲,卻沒說話,朝着驿站飛馳而去,蘇妄跟在身後,也是無言,一時間只有夜雨簌簌的聲音,打在地面,又像打在人心上。
從驿站買了三匹馬之後,三人絲毫不作停留離開。只是九月在看向蘇妄的時候目光有些晦暗,想要說什麽卻終究沒有說出口。
這是一段極其沉默的路程,九月本就是不多話的人,現在喬昀也不說話了,蘇妄更是緘口不言,只是偶爾開口說明一下接下來的路程,其餘時間均是無言以對。彼此像是路人一樣,只覺之間的關系越來越疏遠,偶爾視線相交,那目光都是冷冷的不帶任何情感。
一路上蘇妄不斷收到天風傳來的消息,循着他們調查出來的線索追蹤探查,似乎越來越接近真相。半途中自然也遇上不少挑事的人,或是那些人派來的,也或者是單純的跟銀虎結下過梁子,凡是遇上,喬昀都是破雲出人頭落,下手不帶絲毫留情,那泛着兇光的森然眼神讓周圍人為之心驚。
然蘇妄依舊像是沒看見一樣,沒看見她殺人,沒看見別人被殺,沒看見她眼底的兇性越來越重,沒看見每當鮮血濺在她唇上時被她一一舔去眼裏那滿足的血色。他似乎真的只是一個指路人,該往哪走該調查哪些人,做的盡職盡責,對于這之外的事則全部無視。
九月知道他們之間是出了什麽問題,但也不是多事八卦的人,只将這一切默默看在眼裏。蘇妄每晚睡下後她都會去煎了藥送到他屋內,放在桌上就走,也不喊他起來喝,但第二天早上離開客棧時,藥碗總是空的,這讓她放心了不少。
他既然用內力掩去自己的病色,她也沒必要将他生病的事告訴喬昀。蘇妄做事總會有自己的原因,何況她現在只是九月而已,絲毫沒資格去插手他的事情。
誰也說不清楚她依舊跟在蘇妄身邊的原因,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像是一種本能,好像潛意識裏将
自己當做了塵沁,不顧生死也要去保護他。但其實她知道,她不是塵沁,塵沁還有夢,還有淨
土,而自己剩下的,唯有黑暗。
三個月的時間像是一段被冰凍的歲月,上面挂滿了冰棱,尖銳的刺入每一個路過人身上,那樣的冰冷入體即化,外面看不出什麽,其實內裏已經凍得僵硬。
他們行程的最後一站在洛河水旁的絨城,絨花十裏白雪飛,洛河千環飄絮流。正是初冬的天,清晨與夜晚已經有了絲絲涼意,只是白日裏還是日頭高照,燦爛的陽光讓人絲毫不覺冬月已經悄然來臨。
據消息說,對陸莊主下毒手的人此時就在這絨城的芙蓉閣中,是一支走馬商,穿梭于中原與南疆北塞之中,販賣貨物,這樣的身份是一個很好的掩飾,誰也不會懷疑一支商隊竟然是殺死流雲山莊莊主的兇手。
這些人每次來到中原都是在這絨城歇腳,是芙蓉閣的常客。若不是天下城的勢力眼線足夠廣,再加上流雲山莊和喬家堡的的協助,各方面追查,才終于查出了一些蛛絲馬腳,否則倒還真讓他們蒙混過關了。
他們這一路行來并未隐藏行跡,若那些人果真是兇手,定然會找借口離開,不會傻等在這裏讓他們去查。喬昀說出這句話時,蘇妄夾菜的手頓了頓,筷子轉了個圈回到面前,目光依舊看着眼前的菜色,嗓音卻淡淡響起。
“若我是兇手,知道有人要來調查,要做的不是離開,而是更加放松的在這裏玩樂,以此顯露自己的清白。”
她神色難辯的看了他一眼,薄唇抿了抿,“好吧,就當你說的是對的,今晚就去芙蓉閣。”
蘇妄夾起面前的青菜放進碗裏,淡淡嗯了一聲,然後便安靜吃着自己的飯。她咬了咬筷子,覺得心裏有些難懂的情緒。
華燈初上,月上柳梢,兩人來到了芙蓉閣門前,九月也換了一身男裝跟在他們身後,但其實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名女子。但女扮男裝逛青樓不算少見,迎客的小厮見着後也沒說什麽,點頭哈腰的将他們帶了進去。
芙蓉閣與尋常的青樓其實沒什麽不一樣,也就是地方大了一些,裝飾精美了一些,樓裏面的姑娘更加種類繁多了一些。還有一個特色,便是這裏并不如尋常青樓一樣有客上門立馬就有姑娘纏上去,小厮先是将你帶進雅致的茶廳,好茶好酒招待着,然後問你喜歡什麽類型的姑娘,清純的呢還是妖媚的呢還是冰冷的呢還是火熱的呢。
待你選好類型,他又會捧來一個冊子,玄黑錦上繡着大多大多暗金芙蓉花,各種精致誘人的名字用了銀白的絲線繡在上面,讓人一看就很有興趣。
九月當然對女人不感興趣,看她目光所及之處貌似對這房間內各種芙蓉花很感興趣,一邊喝茶一邊欣賞。喬昀覺得自己這次是來殺人的又不是來嫖、妓的,當然不可能像以前那樣肆無忌憚的叫來姑娘作陪,于是也忍着沒有說話。只以為蘇妄既然知道兇手在這裏,自然有他的應對之策,便等着他開口。
蘇妄翻完這手上的花名冊,唇角淺淺挑起,似是自語,“月茶這名字聽着倒是雅致。”
她記得這個名字,天風傳來的消息上說,這支商隊中的老大每次來芙蓉閣都會包下月茶,看來很是喜歡,于是靜靜等着小厮的反應。
果見小厮抱歉的谄笑,道:“這位爺,這是不好意思,月茶姑娘已經被人包下來,你看再找找其他姑娘怎麽樣?月柳姑娘就很不錯……”
話沒說完,被蘇妄冷聲打斷,“不是說這上面的姑娘随意選擇嗎?怎麽,我需要的就沒有了,這就是你芙蓉閣的待客之道?”
“這……這實在是沒辦法啊,月茶姑娘又不可能同時陪兩個人……”小厮面露難色,讨好道:“比月茶姑娘好看的會服侍人的姑娘還有很多呢,小的可以給大爺你推薦推薦……”
蘇妄将手中的花名冊随意扔在桌上,端起面前的茶杯,用茶蓋浮了浮茶,小飲了兩口,又小飲了兩口,再小飲了兩口,看得小厮汗水都下來了。
“這位爺……你……”
斟酌了一下正要說話,蘇妄終于将茶盞擱在桌子上,淡淡看過來,眼底的冷卻看得小厮心驚不已,“帶我去見見包下月茶的那個人,我可以和他講講條件。”
“好好好!大爺跟我來。”
小厮恨不得立馬擺脫這位難纏的客人,連忙領着他朝月茶的房間走去,喬昀朝九月使了個眼神,起身漫不經心的跟在後邊。
本以為這将是一場激戰,誰料蘇妄就是很平靜的一腳踢開門,在那商隊老大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面無表情的站在他跟前,泛着寒光的短刀架在他脖頸上,使刀人的聲音比那刀光還要冷,“把你部下所有人叫過來,我數一聲就在你身上劃一刀,什麽時候人來全了就停手。”
說着已經開始數一,手下也是毫不留情一刀劃在他肩膀上,飛濺的血液落在一旁瞪着眼睛的女子身上,連尖叫聲都沒發出就吓得暈了過去,想來這就是那位名字很雅致的月茶姑娘。
然後整座芙蓉閣的人就聽見一聲殺豬般的嚎叫,躁動了好一會兒,商隊所有人都聚集在了這間小屋子裏,喬昀數了數,其實不多,也就十來個。但就是這群人,殺了陸莊主。
她眯了眯眼,手上的破雲連聲音都沒有,已經滑上離她最近一個人的脖子,手腕一揚,掉落的腦袋滾在她腳下被她一腳踢開,身形如鬼魅開始了惡魔般的虐殺。
這一次屠殺,成為芙蓉閣的噩夢,以至于後來接任它的老鸨每當看見有帶銀色面具的人來此,都會忙不疊的挂上歇業打烊的木牌。惹得前來的人都說,娘的妓、院還歇什麽業打什麽烊啊,難道
是裏面的姑娘集體來葵水了?
當然,這是後話。
喬昀殺光了除老大外的所有人,至于這群武功如此低微的人是如何殺死威震江湖的陸莊主不是她該去想的問題,那些手段毒辣的人有的是辦法讓正直的陸莊主中招。
此時,也正是到了蘇妄承諾江湖人士三月後齊聚天下城的時候,于是三人帶着被敲暈了的商隊老大
作者有話要說:唔。。扇在現在在考試的地方,住在賓館裏,明天考試。。。大家保佑我!!!
5454:已經修改了
商隊老大的嘴咬得很緊,雖然被喬昀玩的生不如死了,但無論如何還是撬不開口。蘇妄倒也不忙,每隔半個時辰就拿彎刀在他身上不深不淺的劃一刀,經過城鎮的時候九月去買了一些蜜糖,被喬昀吃了一半,剩下都塗在商隊老大的傷口上,看着他扭曲痛苦的模樣,喬昀心裏覺得很滿足。
三人繼續趕路,經過深林時九月再次離開了一會兒,喬昀期待的等着她回來,之後她回來時帶回來的東西果然沒讓她失望。
幾乎是端了一個螞蟻窩過來,放進專門放置商隊老大的馬車內,掩上簾子,她的表情淡然的不能再淡然了,不出片刻,裏面傳來了商老大專屬的殺豬般嚎叫。
喬昀興致沖沖的看着她,問,“如果這樣他還是不肯說怎麽辦?”
她看着前方,目不斜視的回答,“撒鹽,烙印,挑筋,剔骨,很多方法,總有他受不了的。他被蘇大哥封了筋脈,不能自殺,若還是不說,只能生生忍受這些痛苦,比他還嘴硬的人我都馴服過,不怕他這一個。”
本來她說話一般不會說這麽多,但是最近因為另外兩個人都不怎麽說話,她只能在每次開口的時候盡量多找些詞語,不至于使氣氛更加冰冷。
“要是他還是不說呢?”
她喋喋不休的追問,似乎想要知道九月到底還有多少沒有使出來的手段,不知道是不是為了日後折磨人找樂子行方便,九月倒也沒顯得不耐煩,回過頭來,“要是還是不說,就證明他是真的不知道了,只是給人當了打手和替死鬼而已。”
他們說話的聲音并不小,不知是不是故意讓車內的人聽見,随即便傳出唔唔的叫喊,伴随着迫不及待的喊聲,“我說了我說了,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
喬昀唇角一挑,回頭看了馬車一眼,眼裏微閃過得意。
其實這支商隊也不是什麽大人物,若對那些人來說很重要的話,在知道他們在探查這件事情來到絨城之前就會想辦法讓商隊離開。但他們到現在都還什麽都沒做,任由她殺光了人,抓走了老大,可見那些人原本就打着犧牲一支小商隊成全整個大局的主意。
這樣一來,商隊老大知道的東西确實便不算多了,只說這些年他們一直為一個身份不明的人服務,這一次也是收到那個人的傳話,讓他們去截殺流雲山莊的陸莊主,并安插了兩個人在自己的商隊中,都是非同凡響之輩,助他一起完成的這次截殺,還順利的将屍體栽贓到了虎頭山山賊的頭上,那個人賞了他不少好東西。
但說來說去,他都不知道那個人的身份,連長相名字都形容不出來個所以然,只能猜到應該是對面陣營一個極其重要的人物。
問完自己該問的東西了,喬昀雖然依舊挑着唇,但眼底陰沉更深,一掌劈暈了商隊老大,飛身坐回馬上,一路上一言不發,像是在思考問題。傍晚時分,三人踏着一地落霞碎光進入了富鎮,已經是離定陽不遠的小城鎮,約莫明日下午便能到達天下城了。
找到客棧落腳後,喬昀便離開,也不知道幹什麽去了,蘇妄只在她走的時候漫不經心看了一眼,随後便面無表情的回了屋。九月将藥交給小二讓他幫忙煎了端上來,踟蹰了一下,還是走過去敲響了蘇妄的房門。
“什麽事?”
他坐在桌邊,手指搭在白釉茶盞上,頭也不回的問,九月推門而入,“蘇大哥,你的病怎麽樣了?”
“沒什麽,小病而已。”
她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目光落在他臉上,眉頭微微蹙起,“就算你和她吵架,也不能拿自己的身體做代價,這麽多天你都沒好生看過大夫,就算武功再高,也會病倒的。”
他摻茶的手頓了一下,目光擡了起來,卻不知看向什麽地方,半晌,嗓音才清淡的響起,“這算
什麽病。”
“你要是病倒了,她會擔心的。”想了一下,終究還是把這句話說了出來,果見蘇妄眯了眯眼,古井無波的眼眸微閃,轉而似笑非笑,卻并沒有回答,而是看着她,說,“九月,我記得你是不多話的人。”
她笑了笑,依舊是極淺極淺的笑顏,“人也是會變的。”
他依舊垂了眸,神色難辨的看着面前五蓮花瓣的燈盞,像是在問她,又像是在自語,“你說,為什麽人不能一直好好的……”極輕的哼笑一聲,搖了搖頭。
她抿了抿淡色的唇,“因為人心是會變的。”
小二敲門将藥送了進來,他從沉默中回過神,端起厚底瓷碗,漆黑的藥湯彌漫苦味,倒像是從他瞳仁裏散發出來的苦澀一般。
窗前的常青松剝落一地綠光,他端着藥走近,盡數倒在了盆栽內,九月頓了一下,蹙起眉頭,“蘇大哥……”
“這些藥已經沒有作用了。”
病情在加重,喝這些藥只是徒勞,他一直拖到現在,深夜裏時常捂着嘴咳嗽,也竭力壓低聲音,不想隔壁的她聽見。
九月偏頭看着逆光中他的背影,真是越來越看不透這個人,“你為什麽不想她知道你生病了?這并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你卻為了瞞她連大夫都不願意看,蘇大哥,你這個樣子,我真是想不通。”
想不通的事多了去了,哪裏光這一件,要是世上所有的事你都能想通,你就不是人而是神了。但是這個世上其實沒有神,所以你只能做人,那當然有很多想不通的事情了。當然,有沒有神不是能在這裏探讨的問題,因為它涉及到宗教信仰問題,容易引起信仰糾紛。
蘇妄修長的手指拂過常青松沾了灰塵的綠葉,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跡,日光漫過窗戶灑下來,他站在流光璀璨之中,轉過身來,臉上的笑意半真半假,“若是知道我病了,你知道她的第一反應會是什麽嗎?”
九月愣了一下,搖頭,聽見他含笑的嗓音,“她會認為,我是故意生病來換取她的同情和內疚,我們這樣的人,哪裏就那麽容易生病了。那樣,她會覺得我這個人真是不厚道。”頓了一下,“不厚道,都是好聽的說法了。”
“你是因為她生的病,她會理解。”
她依舊不能理解這種想法,執意辯駁,被蘇妄打斷,“為她做什麽,并不是為了獲得她的回報才去做,而是為了給自己求一個心安。所以有些事情,她不必知道。”
終究她還是不能理解他們之間這種相處模式,也或許是因為她沒有愛過一個人,連以前對蘇妄的好都只是借了塵沁的皮,終歸她只是一個冷血的殺手,生于屠殺,死于黑暗。
雖然蘇妄倒掉了之前的藥,但莊小蜀開着的藥方還在,不得不說她很是理解自己這個表哥,按着他病情的嚴重輕緩開了好幾張藥方,九月挑了一張最适合當下病情的,出門去醫館抓藥。
并不是什麽名貴的藥草,富鎮也都買得到,她抓了藥出來,天邊紅日已經沒了半塊,白鷺在雲霞盤旋,雀鳥掠翅歸巢,她踏着青石板走了一半的路,終于停下腳步。
雪白的手指搭在眼睑上,擡頭看向漸入大地的太陽,滿足似的嘆了聲氣,“終于還是來了啊。”
左邊是回客棧的路,回到那裏,有蘇妄在,或許喬昀也已經回來了,她會很安全,她還能再看看這璀璨的日光。然而她卻依舊選擇了右邊的路,通向城外,通向開滿曼珠沙華的彼岸。
她不記得進入殺樓之前的所有事,可見她生來就是一個殺手,從不尋求誰的庇護,也從不庇護誰,她一生只有兩條路可走,殺人與被殺。在她真正背叛殺樓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做好了被殺的覺悟。不尋求蘇妄的庇護,亦不為蘇妄帶去危險,這樣才是一個合格的殺手。何況,多看了這麽多天的日光,也該夠驅散她生命裏的一些黑暗。
殺手的敏捷與警惕她沒有忘,所以在飛掠出城門時很快避開了身後破空而來的利箭。箭頭從她臉頰劃過,留下火辣的血痕,她聞見淡淡的血腥味,好像看見成片殷紅的曼珠沙華在搖擺開放。
但城外其實是一片雪白的六月雪,像是冰天雪地裏鋪天蓋地的盈盈雪花,連綿到天的盡頭,白色花瓣搖曳綻放,霞光零落,暈染着淺淡緋紅,像是肌膚如雪的女子害羞時的容顏。
她在層層花間停下來,黑的衣,白的花,明豔的刺眼了。能死在這樣一個地方,是上天給予的恩惠,她這樣覺得。
追殺之人接踵而至,就停在距她十步之遠的地方,為首之人赫然便是曾經之前她假裝逃命時追殺她的人,隊伍沒怎麽變,只是多出兩個人來。那是殺樓隐藏的天字殺手,看來是為了應付蘇妄和喬昀。
她冷冷看着這群人,這些曾經和她為了同一個目标相互合作的人,如今已經刀劍相向,殺樓,不愧是滅絕人性的地方。
她聽見為首之人怒罵:“九月,你愧對殺樓上下。”其實很想回問一句,殺樓可曾對得起我?但問與不問其實已經沒什麽區別,她即将變成一個死人,死人是不需要問題的。
長劍在手,劍光傾芒,寒光映在她冰冷的臉上,是決然的味道。已經不需要言語去妄圖改變什麽,她腳下一提力,揮舞着長劍沖殺過來,是典型的你死我亡的招式,帶着不要命的狠辣。
為首之人被她這突然襲擊弄的有些手足無措,本以為她會求情幾句或是罵罵殺樓什麽的,誰料如此直接二話不說就開殺。但他沒反應過來,并不代表兩位天字殺手也沒反應過來,幾乎就是在九月動的時候,他們便分別從兩邊包抄,和她交上了手。
九月是殺樓裏僅次于天字殺手的人,武功自然不在話下,但同時被兩名天字殺手圍攻,也是無力招架,幾乎是十幾招過後便連連敗退,手臂胸口後背挨了不少刀,殷紅的鮮血撒在白的純粹的花瓣上,觸目驚心的豔。
六月雪開得更加妖豔了,那是吸收了生命的血液換來的風華。
一刀刺入腹部,她終于忍不住喉嚨裏的血氣翻湧噴出一口血來,被其中一人一腳踢在胸口摔倒在地,手握長劍支撐在地上,雖然站不起來,然卻依舊仰着頭看着他們,面上是萬年不化的冰冷,眼底有着決然和絲絲嘲弄。
這些可憐的人啊,将一輩子都生活在黑暗裏,到死也無法解脫。多麽慶幸自己還能感覺到生活在陽光下的感覺,那樣,在入陰司過黃泉的時候,也會是緩和的,不像只是一個殺手的時候,就是
站在六月豔陽天下都是深入骨髓的冷。
一人提着刀正要上前給她最後的解脫,另一人去突然伸手攔住了他,毫無人性的目光冷冷看着她,“你笑什麽?”
她喘了幾口氣,顫抖的手指捂住血流不止的傷口,卻無法阻止鮮血如汨汨而出,四周的六月雪幾乎都已經染上血水,招搖着像是飽飲鮮血的嘴。
她沒回答,眼底的嘲笑卻更甚,撐着劍身終于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黑色衣裙看不出血流的痕跡,顏色卻明顯比之前更深。
“你是殺樓的叛徒,你沒資格笑。”
那人的聲音陰沉的可怕,然她卻仿佛聽見了天大的笑話一般,不僅眼底有笑,連唇角都微微挑起,嘲諷一覽無餘。
她努力支撐着自己不倒下去,涼涼的嗓音響起,“我背叛的是殺樓,而你背叛的,是你自己。”
話落,已經再次提着劍沖過來,原本慘白的臉更加面無血色,她看見自己離那劍尖越來越近,幾乎能想象到它刺入自己身體時是怎樣的疼,而自己又會經歷多久這樣的疼才會終于死去。甚至将心口對上了那劍,只是心裏的長劍卻也是毫不猶豫的對準了持劍之人。
然而終究是老天不舍得這麽美好的女子死去,就在她距離劍身只有一寸之遠時,膝蓋突然不知道被什麽東西擊中,本就是強弩之末的她重重摔倒在地,卻堪堪避過了長劍。
有破風聲由遠及近,她覺得胸口悶得厲害,像是很多很多血塊堵住了,呼吸不上來,盡管大口喘着氣,呼吸卻依舊越來越微弱,眼前的光漸漸暗了下來,像是黑夜突然來臨,可惜不見了星星。
暗光之中,她似乎看見一個身影淩空而來,長劍逼退了正要對着自己下手的兩位天字殺手,擋在她面前,像是一座無法移動的巍峨的山。
她眯着眼,努力的向上看,卻只能看見模糊的背影,有些熟悉,卻想不起來是誰。随即四周有腳步聲傳來,很多人的樣子,沖殺着過來與殺樓的人厮殺在一起。
她被攬入一個溫暖的胸膛,能看見心口劇烈的跳動,那人抱着她似乎在疾馳,她聽見他顫抖的聲音破碎在風裏,如同她現在破碎的身體。
“你會沒事的,有我在,你不要死。”
作者有話要說:文已修改,謝謝大家支持。。。
感冒已經好了很多,這幾天卡文卡的厲害,嗷,有什麽解決辦法啊。。
下一章的小劇場扇子就不修改了,大家看着圖個樂子嘛。
其實寫的時候很喜歡塵沁這樣的小姑娘,所以打算這文完結之後寫關于塵沁的文。寫她重生,當然男主就是另一個了。。不過還是打算中,不一定會寫。。。。大家會想看嗎?
5555:小劇場
塵沁回憶錄:(一個已經死了的人要怎麽回憶啊我去作者泥垢)
她叫塵沁,塵土的塵,沁園春雪的沁(作者你真的夠了那時候哪裏來的沁園春雪啊你妹!)
阿爹說,這個名字是死去的阿娘給她取的,取得是水做的心這樣一個意思,因為有聖人曾經說過,女兒家是水做的,讓人一見便覺得很清爽像是用過妮維雅一樣什麽的……(我想你們大概已經無力吐槽這個節操沒下限為湊字數的作者了)
嗯,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