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江南(一)

衍水城背靠衍江,漕運發達,交通十分便利。

即使是饑荒災害的那幾年,衍水城內仍舊過得歌舞升平,堪比世外桃源。

時人也把衍水城稱為不夜城。

衍水城夜間燈火通明,晚上坐船游江時吹着微風打江岸邊望過去,入目全都是萬家燈火的璀璨燈光。

天氣好的時候會有城內的達官顯貴會包下數艘畫舫,聽畫舫上的歌女唱小曲兒游江,那個時候只要人在江邊,一大半個夜晚都能聽見畫舫裏傳出的歌女悠揚的歌聲。

緒自如剛下山那一年,千辛萬苦到了衍水城,滿身疲憊下在江岸邊一邊酌劣質廉價的小酒,一邊聽江上隐隐綽綽飄揚的小曲兒,一身疲憊盡數退去後再打眼望着衍水城,便覺得它美得像仙境一般。

後來他離開衍水城往塞北方向走,偶爾夜裏夢回夢到的也不是天極門永恒不變的日月,而是他打盹醒來時衍水城和煦的微風、以及微風下蕩漾的碧波。

緒自如行事素來不按常理出牌,還有一次他在岸邊免費聽小曲兒,聽到喜歡的曲調聲音,大晚上竟直接一頭紮進了衍江水裏,春寒料峭,江水仍帶未褪去的寒意,他卻興致勃勃地游了一路,最後找到那艘好聽的船,偷偷溜到別人的畫舫裏聽歌。

結果聽着聽着睡着打了個盹,蹭到了一個美不勝收的美夢。

當然他後來因為這場美夢病了小半月,每天蹲在爐前自己給自己煎藥,直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錢財都花的一文不剩了,才依依不舍地離開了衍水城。

緒自如跟着宴清河連夜離開天極門,第二日天還未大亮就到了衍水城城門口。

緒自如看城門頂上“衍水城”三個大字,突然一下想到自己原來為了聽曲兒病了小半月這事,不由好笑起來。

宴清河站在他前方,聽見他動靜側頭看了眼:“想起什麽好笑事了?”

緒自如仰頭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走到宴清河身邊,他眨眨眼睛:“跟師兄在一起,不就是最開心的事了嗎?”

緒自如一張嘴巴油得很,說話盡揀好聽的說。

往常小師姐還有清娘幾個熟悉的人聽見了總要呿他,讓他住嘴。

宴清河好哄些,說什麽都點頭:“那便好。”

緒自如哄完宴清河,拽着宴清河到城門口擺着的早點攤吃早點,他點了碗茴香肉絲面,要了兩碟店家自制的小菜,再興致不錯地轉頭問宴清河要吃什麽。

宴清河盯着他看了半晌。

緒自如才後知後覺地想到他師兄辟谷,不用吃東西,省錢了。

宴清河卻突然張口道:“你推薦一二。”

緒自如手中拿着筷子,好奇問:“師兄不辟谷了?”

宴清河說:“不了。”

緒自如講到吃可算是頗有心得,掰着手指頭跟宴清河細數這衍水城最該吃的幾樣東西、幾座酒樓,望水閣的鵝肉沒有富貴軒的鵝肉好吃,但是魚燒得比富貴軒好非常多。

他挨個數完衍水城後又把周邊縣鎮好吃的也細數了一遍,差點一路從衍水數到京都,再從京都數到漠北去。

他直說的口齒生津,越說越餓,店家的茴香肉絲面總算是端上了桌。

緒自如說得口幹舌燥大灌了一口茶水,拿起筷子就要吃面,邊吃邊道:“以後師兄跟着我,不愁不能享盡天下美食。”

宴清河不搭腔,見緒自如說得眉飛色舞,吃面也吃得眉開眼笑,便喊來店家,讓店家再上一份一模一樣的。

店家應完去下面。

宴清河擡手給緒自如倒了杯水,慢條斯理地說道:“你去過很多地方。”

緒自如咀嚼的速度慢了慢,咽下口裏的面條笑嘻嘻地:“我在藏書閣待了十多年啊師兄,書冊上很多的。”

他如此欲蓋彌彰的解釋,宴清河也不介意,他點了點,看了緒自如一會兒,随後伸出大拇指抹掉緒自如嘴角沾上的湯汁,收回手後,他摩挲了片刻大拇指:“以後帶我一起去。”

他說。

緒自如頰邊頭發被城門口微風吹得在臉上搖晃,他似被頭發搔的有些癢,伸出手指撓了撓自己的臉頰,他低頭吃面,含糊地應聲。

宴清河的面條上來後,他筷子動了動,蹙着眉頭吃了一口後,放下筷子便不動了。

緒自如吃面時連着瞥了他好幾眼,吃完了自己的面後,探手把宴清河面前的碗望自己面前一拉,他拿起筷子攪動了會兒看起來整齊像是未曾用過的面條,繼續吃第二碗早餐:“師兄。

我小時家中父母經常囑咐不可浪費糧食。”

宴清河不搭腔。

緒自如含含糊糊地繼續說道:“不過茴香味重,你當是不喜歡。

若是真的要吃的話,以後我可以給你弄些清淡的吃食。”

“你會下廚?”宴清河竟是挺好奇。

緒自如含糊道:“會一些,會一些。”

宴清河就不說話了,他盯着緒自如又吃完了一整碗面,眼中帶了些笑意:“吃太多了。”

緒自如沒忍住翻了個白眼:“還不是怪你,不吃掉多浪費。”

宴清河似有些開心,他嘴唇微微一抿,帶着點清淺笑意地說道:“你若是吃不下再給我,我應當是能吃下的。”

緒自如甩手去付賬,啧了一聲:“你當毒藥給自己灌下去呗。

美食可不能這麽被對待。”

緒自如付完賬,站在城門口的小攤前伸懶腰,春風刮過他的臉,他眼睛微微一眯,惬意的像是一只屋檐上曬太陽打盹的貓。

宴清河走過去,站到他身邊,他替緒自如整了整亂糟糟的衣衫,垂着眼睛看緒自如:“以後不會。”

緒自如瞥他,懶洋洋地拖着嗓子哦出了一聲。

他二人面上表情溫和平靜,看向對方的眼神中也帶着細微的笑意。

他們互不說話,相攜着朝城內走去。

兩人心裏都壓下了一點對彼此的心知肚明,不點破不說破,在等着時間過去。

緒自如跟宴清河住了幾日客棧,宴清河不多愛動,大多時候都跟着緒自如無目的的走。

緒自如跟宴清河說若有空想回和善村看一看,若是沒有何枕他想必見不到宴清河,進不了天極門。

宴清河答應說好,等熱天過去就可以動身去和善村。

天還沒徹底熱起來前,緒自如跟宴清河二人晚間在坐在客棧床上商量:“師兄,你身上有沒有銀錢?”

宴清河表情頗有些無辜,他不大用錢,非要花錢時随手拿自己身上挂着的墜飾當了便可,回天極門後自有人幫他把東西重新配好。

現在跟緒自如私奔一月有餘,身上能當的東西都當了。

門派衣物裝扮都有專人打理,他無需多費神,只要回門派每日便可換新的衣物。

現今在衍水城待了月餘時間,包袱裏穿的衣服一件沒帶,只身上一件紋金絲的水藍色長袍,宴清河又素喜潔,清洗咒一日用三遍,長袍的顏色好像都白了幾分。

緒自如下山前倒是吸取教訓帶了很多能換錢的東西,他當時偷摸着從宴清河房內拿了不少小物件,覺得這些東西至少也夠兩人用個一年半載,奈何宴清河實在太能花錢,平日裏他自己一個人的話睡在哪兒都無所謂,行腳商人睡的大通鋪也不是沒睡過。

宴清河不行,進客棧開口要的就是最好的房間,還要帶前廳大窗軟床,生活質量要求特別高。

緒自如花錢如流水一個月,坐在床上跟宴清河掰手算賬。

宴清河一張萬事萬物都了然于胸的臉上帶上了一兩分的無辜。

緒自如抓頭發,沒忍住吐槽起來:“大師兄,不食人間煙火。”

宴清河坐在床邊,見緒自如這模樣有些好笑,他便沒忍住湊過頭去親,他側着頭去親緒自如的唇,牙齒輕輕地摩挲着緒自如柔軟的嘴唇。

親完後,他開口安撫:“別急。”

緒自如坐在床上任宴清河親,他想着宴清河最近可太粘人了,兩人說着說着話他就要過來親,他得趕緊去和善村找到何枕拿到女娲石。

在身上盤纏用盡、兩人差點要抱着頭滾去睡大街前,宴清河某幾日自己單獨出去了幾趟,回來時就拉着緒自如的手退了奢侈的天字房。

緒自如問他:“去哪兒啊?我們今晚睡哪?”

宴清河說:“別急。”

他領着緒自如走街串巷了好幾條街,到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宅院前,他從袖子拿出鑰匙,打開鎖上的院門,推開門走進去:“買下來了,我們今後住這。”

緒自如驚呆:“你哪兒來的錢?”這宅雖然不大,但也一院三廂房,四方開闊,稍微收拾一下便可十分溫馨。

宴清河站在院內水井旁,漫不經心地說:“借的。”

緒自如更加驚了,一是驚在宴清河有朋友,二驚在這朋友能借錢給他,三驚不食人間煙火的大師兄宴清河竟然會去想旁人借錢。

緒自如一會兒想笑,一會兒又隐隐有些古怪的悲哀。

宴清河又從袖子裏拿出一包鼓脹的荷包遞給緒自如,荷包質感細膩,上面還繡着幾根生機勃勃的翠竹。

宴清河掂了掂荷包的重量,感覺裏面裝滿了沉甸甸的銀子,他沒忍住調笑起來:“師兄,你不會搶劫去了吧,到哪裏弄來這麽多錢?”

宴清河雲淡風輕地回道:“怎麽會?”隔了會兒他又道,“斜對門處住了戶木匠,可以找他打些家具,置辦置辦家裏。”

緒自如手指捏了手中荷包,他擡起頭看宴清河,笑嘻嘻地應道:“好嘞。”

夜裏二人睡在還略顯簡陋的家裏,主廂房內床不大,兩個男人躺在床上顯得有些局促。

宴清河掌了一盞小燈放在床頭,緒自如坐在床上給宴清河講志怪故事,宴清河斜靠在床頭手掌撐着腦袋看他。

宴清河身着單薄長發垂肩,眼睛微阖着盯着緒自如,床頭一盞昏黃的燈,把他臉上表情照得動人異常。

緒自如表情靈動,講故事講得雙眼都眯了起來,斜起一眼瞥到宴清河,眼睛裏的神采比身旁的燈光還要奪目。

小屋比較小,夜晚外面街上又安靜,幾批人踩着整齊的步子從正大門前經過的聲音不算小,緒自如撐起身子往院子外面看,奇怪道:“怎麽聽見外面動靜挺大的?”

宴清河伸出一只胳膊抓住了緒自如,他翻過身直接覆在了緒自如身上,垂頭去親緒自如的嘴,聲音從唇縫裏透出了:“夜間巡邏的罷,別管了。”

緒自如微微張嘴,任他舌頭進自己口內,哼哼地含糊道:“最近巡邏的人怎麽好似比往常多了許多?”

宴清河伸手去脫緒自如的裏衣,鼻尖輕輕地摩擦了會兒緒自如的鼻尖:“你來還是我來?”

緒自如的臉都微微皺了起來。

他神思清明,想着夢中做的一切醒來也不過是場自己一個人做的春夢,實在沒意思。

宴清河手指剝開他的衣服,觸到他腹部的肌膚上,緒自如的呼吸讓肚子微微起伏着。

宴清河的頭發垂到他的臉上,弄得他臉癢癢的,緒自如伸手撓了撓自己的臉,又伸手撓了撓自己的頭發,宴清河覆在他身上看他,神思莫名。

緒自如半晌後長出了一口氣,他擡起雙手摟住了自己身上的宴清河,變了副表情語氣地壓着嗓子笑了聲:“師兄背傷未愈,我不忍你辛苦,還是我先來吧?”他笑眯眯地說完一句話,側頭上去親了親宴清河的耳根處。

宴清河的手指動了動,而後把手從緒自如的衣服裏抽了出來,他伸手摸了摸緒自如的臉,随後翻下身子,往旁邊一靠,對着緒自如方向擡起雙手,慢條斯理地說:“你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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