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盟友(二)

張姨娘家中也算得薄有錢資,只因是商戶不被貴人看重罷。早先待字閨中之時張家二老并未想過送女兒去侯府做妾,嫁作商人婦做個正妻安安穩穩相夫教子總比去侯門做小強,是以自小就給張氏尋了娃娃親的,可因着些事由讓張氏未出閣時便損了名聲,這才兜兜轉轉擡進二房當了姨娘。

張氏當年到底出了什麽事她本人不說張家人也不透露,是以夏家倒沒多少人知曉。張家心疼女兒終究覺着虧待了張氏,當初擡進來時便賠了三家位置極好的鋪子并一幹珠寶首飾,這放到小些的官家奶奶做嫁妝也是極體面的了,足以見得張家對張氏的看重。

這許多年來張氏與張家經常走動,只因着不是正經親戚夏瑾不便見的,是以雖說張家的人來得勤,卻是只有張氏一人陪着閑話家常,連夏二爺都不曾露過面。

妾這個字一旦扣上,除非在天家,哪怕是王侯将相的後宅之中也都得賤到塵土裏,怕是再多寵愛也終究不及親族的。

“這般說來,府上只知道姨娘手中有三間鋪子,卻是不知名號的?”

“可不是,連老爺都未曾過問呢。”

夏瑾再次低頭瞧了瞧手上的那張紙,略作思索後将東西移到燭臺上燒了,面上瞧不出着急來,只吩咐解語明兒個一早待他走後将這事兒原原本本告知李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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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夏瑾早早收拾妥當後正待上車,卻瞧見夏珮領着書童方鼎急急忙忙往這邊趕。夏瑜夏環早一步乘車走,如今府上備下的現成馬車又只有這兩輛,夏珮若是要上學肯定得與他同乘的,是以夏瑾便不再急着上車而是立在原處等夏珮飛奔過來。

“得虧趕上了,若是錯過七哥這輛車,我不抵何時才能去學堂呢。”

夏瑾單手撩開簾子示意夏珮上去,夏珮也不扭捏,兩三下翻上了車後不及落座便急急忙忙回頭喚七哥,夏瑾應聲跟上,順手将厚厚的車簾子放下擋住一地冷風和兩個在風中瑟瑟發抖的書童。

朗順:……

喂,這是加三兒啊,紅果果地憑借關系搶位子啊喂!

“你風寒未好透怎的不多休養幾日?這些日子正是冷的時候,仔細吹了涼風又得回去多躺些時候。”

“我哪裏有七哥說得那般弱不禁風,身上早好利索了,不過是娘親擔憂非得拘着我多耽擱幾天,弟弟我昨兒個好容易才央她松口,可不能再錯過今天了。”

夏珮将兩本書從懷中取了出來雙手遞給夏瑾,過手溫熱,想是在懷中放了有些時候了。

“這幾日多虧七哥的批注,我雖沒去學堂倒也還知些近況,娘親都說得好好謝謝你呢。”

“你我同姓兄弟哪裏講究什麽謝不謝的,只管好好讀書就是,你父親在外打拼極為辛苦,做兒子的若是能讀出息了考取功名也能替他分擔些不是。”

夏三爺已經定下年後與定遠王一道回西北大營,老侯爺打也打了罵也罵了,終歸沒管用,父子兩個現今還處在冷戰階段,一點緩和的跡象也無,瞧得阖府上下沒有不揪心的。

“對了,昨日林航去了學堂,都在松香院呢,你今兒個應當能見着他。”

“世子哥去了學堂!”

夏珮叫習慣了一時改不了口,不過面上的驚訝極明顯倒是讓人忽略了他的口誤,可見林航上學一事對他的沖擊力有多強。

“他大字不識一個,如何上得了學堂?”

這個……夏瑾不予評價。

夏珮也覺得自己反應有些過度了,伸出爪子不好意思地摳摳腦袋,半晌才道,

“世子平日裏最不耐煩的就是讀書,是以方才聽說他去了松香院我才這般吃驚。”

夏瑾卻是不在意這個,相較之下,比起為何林航會去松香院顯然另一件事更為吸引他的注意力。

“定遠王身份尊貴,哪怕是在軍中不便教習呢,林航身為世子也不可能目不識丁,怎的會出這般笑話?”

夏珮扒着腦袋,翻來覆去想找一個很氣派的理由給林航挽回些面子,可終究是想不出什麽合理的原因,只得說了一個最不靠譜卻是最接近真相的。

“世子自幼因着男生女相沒少被笑話,所以一直想要練成一魁梧壯漢來着,他總說捧着書本過于女人氣,為這個無論王爺如何逼迫他都不肯碰紙筆的,沒成想進到京城之後卻是收斂了軍中的脾氣中規中矩進學堂了。”

夏瑾回想了一下昨天下學後跑得比兔子還快的某人,這還真是與中規中矩差了不止點把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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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解語來了,在外頭候着呢。”

李氏剛起身收拾着,正待整理妥當後去福壽園呢,解語卻恰巧趕在這會兒過來阻了去路,真真不懂規矩。春分面有不喜,李氏卻是想着解語平日裏不會做這般荒唐的事,該是碰上要緊的事了,當下不敢耽擱直接讓春分将人叫了進來。

“見過夫人。”

“不拘這些虛禮,快說有甚要緊的事這般着急的要來找我,可是哥兒那邊有什麽不妥的?”

解語看了看左右,春分會意見李氏點頭後直接帶着伺候梳洗的幾個小丫鬟走了出去,見此解語才湊到李氏跟前低聲說到:

“昨晚蘭竹苑那邊派了人送東西給哥兒,中間夾着一張紙,哥兒拿與奴婢瞧了瞧,說是今兒個一早來跟您說說,奴婢不敢耽擱,這才慌慌張張趕來。”

“東西呢?”

“已經讓哥兒燒了。”

“這就好,瞧張氏那般做法這東西應當不能過夜的,上頭寫了些什麽?”

解語咽了一口唾沫,再湊近一些,将聲音壓低至只有兩人能聽到的地步才緩緩吐出兩個字。

“佛糧。”

“啪嗒——”

李氏手中的梳子應聲落地,卻是吓得顧不上撿了,拉着解語的手便壓低聲音追問到:

“哪裏的佛糧!”

解語也知事情嚴重,昨兒個等了一宿都沒睡好,今晨眼巴巴瞅着夏瑾走了才腳不沾地地跑到錦繡園來讓李氏拿主意。

“城外三佛寺的,大夫人不知使了什麽手段弄出來分成幾處賣給了京中幾家較大的米商,張姨娘的嫁妝鋪子也拿到了些,價格比一般米要低幾文錢,品相卻是不錯的,分量也足,是以好幾家米商都固定進貨呢。”

李氏吓得背上出了一層汗,仍舊是不相信,繼續追問到:

“張家怎的就知道是大房的,又怎知道是佛糧?可是瞧錯了胡說的!”

私自販賣佛糧可是要殺頭的,王氏雖說性子烈卻也不是個糊塗的人,怎的能弄出這樣的事。死她一個倒還不要緊,偏偏在這續爵的緊要關頭,若是被人捅出來了永寧侯府今次定然續爵無望,屆時他們兩房還有什麽可争!

“起初分花來得早同我說了會兒閑話,我還想着不過是些無關要緊的,哪成想那布包裏頭竟夾着紙,這番一來分花此前同我說的那些可不就是佛糧一事的因由了——說是常來走動的親戚在鋪子裏瞧見了熟人,認出是大房的,雖說未相認卻是給了些實惠,做了善事,那此後新進的米都有佛香了!”

李氏臉色煞白,既然張氏通過夏瑾将這事兒告訴她便意味着張氏不可能拿此事作假唬她,這般看來十有八九是真的了。該是王氏手底下的人去分賣佛糧時被張氏的親戚認了出來,那佛糧是香客給的布施,平日裏常被香火熏着自然有了佛香,與別的大米摻着一同賣倒還看不出蹊跷,可進貨的人在摻之前卻是能聞着的,這般想來——這事兒知曉的人可不止一兩個,一旦出事哪裏壓得下來。

“老爺上朝去了麽?”

“已經走了好些時候了。”

李氏急得六神無主,她本就不是個有主意的人,平日裏與王氏在內院鬥上一鬥還有些拿得出手的本事,可若是牽扯到阖府上下存亡的大問題卻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處置了。

“夫人別急,興許是張姨娘使壞呢,萬事等着老爺回來再說罷。”

“你哪裏懂這其中要害,這事可大可小,若是讓上面那位揪着不放削爵都算輕的,現下侯府本就因三房的事兒與定遠王府扯不幹淨,若是再讓那位知道了佛糧的事,哪裏有輕饒的道理!”

李氏吓得沒了主張只得胡亂罵人發洩心中急躁,解語從前就是在她身邊伺候慣了的哪裏看不出來,全部默默受下了只等李氏緩過勁來冷靜應對,事實上她昨晚也吓得一夜沒合眼,這事兒确實太過嚴重,也只有哥兒那樣不通利害的小孩子能淡然處之,說到底也是哥兒處事不妥,若是昨夜便許她過來說就能及時告知老爺,好過現在折騰幾個婦道人家半天拿不出個主張來。

這邊廂主仆二人為着佛糧一事心驚膽戰,那邊廂不通利害的夏瑾同志卻是領着夏珮去學堂找罪魁禍首去了。

娘的,上輩子哪裏有佛糧這件事兒啊混蛋!

上輩子永寧侯府是一直順風順水過到了他死的時候,續爵也是一次性過的,夏瑾相信,即便是上輩子也有佛糧這件事,憑借着老侯爺在皇上心中的位子也不會鬧得太厲害,頂多罵上兩句罰些錢就是,可現如今牽扯到定遠王府,皇帝還能不能如上輩子一般撐着永寧侯府就不一定了。

墳蛋,都是那根攪屎棍折騰出來的幺蛾子,這到底是要弄出多少事端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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