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宮宴((三)
宴席鋪展開來,宮娥魚貫而入,一應菜肴酒水有條不紊地端上了個人面前的案幾。銀質雕花的餐具,精巧細致又實用安全,用于賓宴再合适不過,夏瑾挑了幾樣賣相極好的菜嘗了兩筷子,味道确實比尋常宮外吃着的強些,想着今後應當沒機會再吃上便又多吃了幾筷子,直到下一道菜端上來。
“想着今兒個接待的都是些女眷,遂菜色都緊着精巧細致的上來,我瞧着這賣相倒是不錯的,只不知還合諸位口味不曾?”
“貴妃宮裏的自然不會差,只這菜肴精致得跟畫兒似的,讓我們哪裏忍心下筷子呢。”
說話的是偌儀長公主,因着同皇帝一個輩分在這宮中也算是個分量極重的人物,夏瑾是知曉這位公主的,為人挑不出大錯來,只因終身未嫁而在常人口中生了些是非。
“長公主說笑了,我這裏的東西比着您府上的還略差些,只不要嫌棄了我那廚子的手藝不肯動筷才好。”
那兩人身份相當聊得也投機,衆命婦間或插上一兩句助助興,旁的小姐丫鬟則眼觀鼻鼻觀心只管端着姿态不讓人挑去錯處,今兒個說是為慶賀慧貴妃生辰而設宴,可明白人都知道:那是趁着機會給二皇子殿下挑選皇子妃呢。
二皇子現如今是衆皇子之中年紀最大的一個,十四出頭正該是定下親事的年紀了。如今慧貴妃極得盛寵,二皇子又占着個長字,若無意外那太子之位便在這幾年了。京中勳貴人家府中未出閣的小姐之中若是年紀相當的也多停下了與人說親,不過就為着皇子身邊這一個正室兩個側室的位子。
夏瑾一邊夾菜一邊偷眼瞄在場的那些個貴女,都是十三四歲花骨朵一般的年紀,因着年歲淺這面上的脂粉倒是不重的,只露出一張張嬌嫩青春得能滴出水來的臉,舉止得宜眉目含羞,這麽一圈兒一圈兒地瞧下來竟是讓夏瑾生生咽了幾口唾沫。
哎,做皇帝的兒子真真是豔福匪淺啊,即便不做皇帝的兒子,讓夏瑾保有以前那侯府嫡子的身份也好,總歸還是有幾家門當戶對的閨秀能挑選的,好過現在性命不保哪還有心思去想着讨媳婦。
“你瞅着眼饞?”
夏瑾正偷瞄得起勁呢冷不丁旁邊傳來一賊兮兮的聲音,夏瑾滿頭黑線地偏頭看王妃,卻見後者十分正經地挑着盤子裏的菜跟說話人她一般。
“我就瞧着眼饞怎的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王妃讓我穿上這身女人家穿的衣裳就以為我不是個男人了?”
“毛都沒長齊還男人,小小年紀就不學好,活該你讨不着媳婦。”
夏瑾:……
他讨不着老婆是被誰害的,如果他現在還有侯府做後盾,他用得着愁這些麽混蛋!
“先別在這兒瞪我,這吃也吃得差不多了一會兒便該是重頭戲,你可得打起精神別忘了來這兒的目的,不然航兒在地上打滾兒我可不管。”
你親生兒子打滾兒你不管難道還要他來管!
夏瑾想對王妃翻個白眼兒,可好巧不巧又瞄見了二皇子在往這邊看,夏瑾後背僵了僵,最終還是低下腦袋不再左右亂晃以免看見什麽不該看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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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貴妃瞧着兒子今晚有些心不在焉,又每每往定遠王妃那邊看,遂不解地問到:
“今兒個可看着喜歡的了?怎的瞧着精神有些不好?”
“昨夜溫書溫得有些晚了,席罷睡上一覺便好。”
“我瞧你總往王妃那邊看,可是看上王妃身邊的那個小丫頭了?”
二皇子略作沉吟,終究還是問了出來。
“只覺着那人有些眼熟,不知同王妃是何關系?”
“定遠王膝下唯有兩子,王妃身子不好卻又想着要個閨女,思量不得法最終便從娘家接了個小丫頭過來——那模樣卻是生得好,把這些個公主小姐都比了下去,你看上她倒也在常理之中,只是……身份略有不妥。”
慧貴妃沒把話說死,可熟悉她性子的人都知道這是已經表态了。貴妃從不會将一句話說到頭,因為略表偏向之時聽的人就應當知道再不能忤逆。
“孩兒分得清輕重,只不過覺有些眼熟便多瞧兩眼罷了。”
貴妃滿意地點點頭,随後偏頭同一旁的太監吩咐了幾句,緊接着那尖銳的唱諾再次響起,待到衆人都把注意力集中過來之後慧貴妃便提議衆人玩些游戲。除開一早便商量好的箭術之外總還是得給其他不通此道的貴女一個表現的機會,遂用了最中規中矩又調動氣氛的擊鼓傳花。
夏瑾跟王妃兩個人在一旁吃菜看熱鬧,那是半點會落到自己身上的擔憂都沒有。開玩笑,這可是用來給人兒子選媳婦的才藝展示環節,夏瑾這個冒牌兒貨從一開始就不可能入貴妃娘娘的眼,如此會傳到他這兒來才有鬼。
走了幾輪兒基本上家世比較好的幾個都輪上了,那些個沒有被抽中的也知曉自己失了攀高枝的機會,正暗自懊惱緊搓手絹兒之時,好戲正式開始了。
“這些個女兒家真真是個個都有好本事,以前倒不覺着,今兒個瞧了這麽多年輕面孔才驚覺自個兒已經老了。”
慧貴妃自嘲了一番,衆命婦卻又緊跟着恭維拍馬,一直到氣氛弄得差不多了才提到箭術比試一事。
“占西公主在京中已住了些時日,想必你們應當已經認識。西蠻那邊同我們風俗不同,女兒家家也得習得一手好功夫,恰巧我聽聞朝中将門之女也有精于此道的,這不,正好借着機會比試比試,也好讓我們瞧瞧與這京中書本氣不同的風貌。”
慧貴妃說話之時已有太監捧上一張弓來,有好奇的耐不住性子傾身瞧了瞧,卻是一把通體烏黑泛着冷光的鐵弓。
“這張玄鐵弓乃我祖上之物,傳到我手中也只能擱置養塵瞧着着實可惜,現如今正好送與那精于此道的人,也算是替這好弓找個好歸宿了。”
玄鐵弓拿上來之後夏瑾只看了一眼便挪開不理,非是不喜,而是想着反正不是自己的東西現在看多了也只能徒增傷心。
于是在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弓上之時夏瑾卻在悄悄打量占西公主,自宴席開始後她便默默坐在一邊吃菜喝酒,不同人說話也不擺臭臉色,就是當周圍人不存在,坐在她身邊的那些個命婦貴女想必也不知如何同她親近,只得一邊與旁人說笑一邊不時尴尬地看她幾眼罷了。
倒是個難得的美人啊。
西蠻那邊的人輪廓比中原人的深一些,是以極易出美人,夏瑾瞅了占西公主兩眼,又瞅了兩眼,一直到對方迎上他的目光對着夏瑾友好笑笑。
滿——眼——桃——花——開——
只覺小心髒被這一笑輕輕敲了一下,夏瑾頓時如同置身于花開爛漫的桃林一般,整個世界都變成了粉紅色……
女神!!!!!
這才是真正的女神!!!!
夏瑾同志蕩漾了,一張臉傻得差點缺個口子。
“看上人小姑娘了?”
王妃語氣之中帶着幾分戲谑,夏瑾一邊對女神回笑一邊沖王妃翻白眼兒,最終結果是臉抽筋兒了。
“不過是戳破了你的小心思,如此激動作甚?”
王妃哥倆好地将胳膊搭在夏瑾肩上,痞兮兮地道,
“小夥兒眼光不錯啊,一來就瞅上最漂亮的那個了,嗯嗯嗯,有志氣,以後若是有機會拿下西蠻把這小姑娘送你也不錯。”
夏瑾黑線,揉了揉抽筋的臉道:
“我可謝謝您,到時候人小姑娘還不恨死我。”
“你不要?不要我可留給航兒了。”
“誰說我不要!”
夏瑾炸毛,混蛋,兩輩子看上的人都有人搶,就不能掃除這些個礙眼的東西麽。
“啧啧啧,把心收一收,先将玄鐵弓拿過來再說罷。”
語罷兩人不再言語,只專心等着慧貴妃發話。
“有興趣來試上一試的只管上來,今兒個就當是家宴,自在随意些才好。”
語罷在場有幾位曾練過手的都躍躍欲試,倒不全是為了那張明顯拉不動的大弓,而是多個露臉的機會罷。
“一會兒你上去只管出真本事,若是讓我看出了你為着憐香惜玉放水,小心你那雙爪子!”
王妃一邊跟夏瑾咬耳朵一邊偷瞄玄鐵弓,夏瑾敢打賭,弓拿回來之後王妃一定會黑過去的,這眼神,那絕對是會黑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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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大營。
“王爺,河中那邊傳來消息說已經準備妥當,糧草已屯夠三年有餘,還請王爺示下。”
林方淼站在軍輿圖之前,眼睛盯了西蠻那片區域良久,眼中隐有掙紮之色,略頓半晌,終究嘆了口氣道:
“準備安排人手,将王妃和航兒迎回來。”
“是!”
待那人下去之後林方淼才将捆成麻花的林舸從帳外拎了進來,邊疆苦寒,如此五花大綁着在外頭活生生受凍便是個成年人也受不住,林舸未及弱冠身子骨自然不夠壯實,如此折騰下來臉色早已慘白慘白。
“你可知錯?”
林舸看都懶得看林方淼一眼,只往一旁啐了一口。
“我到底是你父親,你怎會有那般歹毒心腸要派人去京中透露我軍機密?”
“哼,亂臣賊子,我母親乃世家名門之女,偏生嫁與你這不忠不義之徒,可憐過門不滿兩年便被你和那賤婦折騰至死,你還有臉說你是我父親!”
林方淼看着親兒子嘆了口氣,雖知曉無用卻仍耐着性子再次解釋,
“我同你母親之事絕非你所想那般不堪,你只從旁人口中聽來這些渾話便信以為真,到底要我解釋幾次才能明白!”
“明白?”
林舸像是聽了一個極大的笑話,難以置信地看着林方淼道,
“母親死于難産,而我與林航年紀差了不過數月,你說我應明白什麽?明白你還在喪期便同那賤婦茍合,明白你任由他人欺壓正室嫡子奪我位份,難道這些還不夠嗎!”
林方淼深深地看了林舸一眼終究沒再說什麽,只轉身走出營帳再未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