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恢複與回京

初冬的郊外天高雲淡,一派清朗。

空曠的草地上零星的散布着一排排的白楊,遠處是幾個不大的山丘。因上面布滿了松柏之類的長青樹木,即使是冬日也是一片綠油油的。頗有一派山高林密的景象,遠遠看去給人一種身處夏日的錯覺。草地上偶爾跑過幾只麋鹿、山獐,巧的話還能看到野雞、野兔或是狐貍。它們三三兩兩的在草地上奔跑徘徊,見到人便飛速掉頭,往前面的林子疾馳而去。

這便是離姜國都城大安城不遠的皇家圍場。因位處成武縣境內,又叫成武圍場。

圍場占地面積極大,除每年一度的冬日大狩外,平日只開放一小部分地域供宗室及貴宦子弟習射。因是皇帝常造之處,圍場內建有規模宏大的宮室,環繞宮室的則是各大臣的官邸。當然,能在圍場內建官邸的,不是皇親國戚便是豪門貴宦。韓家的官邸據宮室不遠,不大不小的三間門樓,匾額上是禦筆親書的“榮王別館”四個燙金大字。

別館內,一精致的小院子。

斜日西沉,金黃色的餘晖灑在靛青色的地磚上,映起淡淡的煙霞。窗外是一棵不大的香樟樹,并着幾杆枯竹,日光從樹影裏穿過,斑斑駁駁的落在青石磚上。韓睿百無聊賴的坐于窗口,雙手托腮,目光呆滞的盯着那一抹樹影。

真是神奇!跳崖醒來,他竟然回到了六歲的時候。

韓睿記得很清楚,六歲那年父親、母親遠征晏國,他大哥因為在宮中任禦前侍衛而未跟随。他到底出身将門之家,雖然母親老說他笨,什麽三個綁一塊都沒他哥哥的腦子好使。但骨子裏的那股子熱血還是有的,典型的表現便是他極愛射獵。這年好容易哥哥在家,他便纏着非要去狩獵不行。

他哥扭不過他,只得跟皇帝告假五日,說是帶他到圍場好好的過把瘾。

剛拿起弓箭他射便中了一只兔子,喜得手舞足蹈。結果……一時興奮,他從馬背上掉了下來,摔破了腦袋。他之所以記的這麽清,是因為他這一摔,給額頭上摔了個疤出來,一直到他十八歲都沒有消掉。唉,不說也罷——

自那日醒來,如今已過了三日。三天的時間足夠韓睿平靜的接受自己重生的事實了,也練就了一套六歲小孩說話的套路。

只是,緣何他能重生這件事,他至今都沒想明白。

難道他一個不學無術的纨绔侯爺還能得上天眷顧不成?

“唉……”托腮托累了,韓睿低嘆一聲,換個姿勢,繼續研究地上的樹影。突然一道渾厚低沉的聲音傳來,“小小年紀嘆什麽氣,老氣橫秋的,哪有小孩子的樣子?”不用看就是他家兄長,韓睿回頭叫了聲“大哥!”。韓逸雲摸摸自家弟弟頭,寵溺的道:“小寶有什麽煩惱麽?告訴哥哥,哥哥幫你解決。”

就是這語氣,這名字,上輩子他不知反抗了多少次,被多少玩伴嘲笑!

韓睿煩躁的揮掉頭頂的大手,鼓着臉道:“大哥,我不小了,以後不許這麽叫我,還有,不許摸我的頭!”

韓逸雲聞言大笑,“哈哈,我家小寶長大了。六歲——”他說到這頓了頓,似乎思考着什麽,然後才點頭,笑着說:“确實不小了……”接着又是一陣大笑。他覺得自家弟弟這鬧別扭撒嬌的樣子,實在是——太可愛了!

韓睿知道再跟他争辯也無用,便賭氣扭過頭不理他。要說他這個女氣的小名,還是拜他家的兩個女人所賜。小時候,他祖母是每次見了他都摟在懷裏寶貝乖孫、心肝肉兒什麽的亂叫。他母親更過分,直接叫寶寶。他爹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威風凜凜的大元帥,叫不出來寶貝、寶寶這麽黏黏膩膩的稱呼,便每次都喊他小寶,動不動就我家小寶怎麽樣怎麽樣……

久之,小寶便成了他的小名。

自五歲那年,他哥在皇宮裏叫他小寶,被幾個小皇子嘲笑他離不開哥哥後,他便不許別人再叫這個小名。韓擒虎夫婦在戰場,鞭長莫及,韓睿也只能不許哥哥韓逸雲這麽叫。韓逸雲見弟弟實在對這個名字怨念頗深,只得改叫睿兒,只有每次逗他的時候才叫小寶。

“好了,睿兒,告訴哥哥頭還疼不疼?”韓逸雲見再逗下去自家弟弟真生氣了,忙止住了,關切的問。

韓睿本要不理,但對面到底是他嫡親嫡親的大哥,又是關心自己,心已軟了。可對方剛剛得罪了自己,一句好話便打發了,也太不符合他睚眦必報的風格了。于是韓睿重重的哼了一聲,表示自己仍在生氣。接着他扭頭,仰着脖子道:“都躺了三天,早好了!哥 ,我要去打獵!”把那些害他墜馬的兔子全打了烤着吃。

沒錯,事情過了十幾年,韓睿仍對令他額頭留疤的兔子怨念滿滿。

以前是過了十幾年忘了,這次醒來,恰好這種場景,又讓他想了起來。

“不行!”韓逸雲一聽便皺起了眉頭,“你剛墜了馬,還沒好利索呢,我可不敢再讓你騎馬了。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或是到外面吹了風,受了涼,可怎麽好?饒是這樣回去祖母還不知怎麽罰我呢,再讓你騎馬,回去祖母不得打死我!”

“哥,我好了……”

“那也不行,一年內你都別想再碰馬了!”韓睿話未說完,便被他哥打斷。

上一世便是這樣,他哥雖然對他關愛,但嚴厲起來也毫不含糊。說是一年不讓他騎馬,就真的讓他一年都沒有機會跟馬接觸一下。記得那時他年幼貪玩,不能體會兄長的苦衷,在別人的挑唆下,很是冷落了他哥哥一番。

想到這韓睿心中忍不住隐隐的愧疚起來,不覺便軟了氣骨。他偷偷看了他哥一眼,見對方一臉不可商量的表情,悄悄低了頭,咕哝道:“那我要吃烤兔肉和烤山雞……”

韓逸雲聽了這話不覺笑了。他這弟弟啊,還真是以牙還牙,怨念不小啊!

“好,哥哥幫你抓!”韓逸雲拍着胸口道。誰讓是他弟弟呢,可不得把人照顧好了!又陪自家弟弟說了會兒話,韓逸雲便單騎飛出,到林子裏給他寶貝弟弟抓野兔、野雞去了。

韓逸雲與韓睿不同。他身為榮王府嫡長子,出生便被立為世子,承載了父母繼承家業的希望。他從小聰敏,軍事天賦遠超常人,五歲便能将倒背如流,且能對重大戰事發表自己的見解。六歲入學,後來拜名師,遠赴深山,研習文學兵法。十二歲學成歸來,便随父親在軍隊中歷練。他是名副其實的文武兼備,據他師父所說,即是:帶兵可為将帥,治國可為良相。

韓睿坐累了,便讓丫鬟搬個躺椅。他悠閑的躺在上面,嗑着瓜子兒。

“小侯爺,喝口茶潤潤嗓子吧!世子爺剛走,回來怕是還得一會兒呢?”丫鬟捧來茶,放在一旁的小幾上,輕聲道。

韓睿“嗯”了一聲,讓他退下。正好嗑瓜子嗑的口幹,他便捧了熱乎乎茶水輕啜着。一盞茶還未飲完,便聽到外面人喊:“世子爺回來了!”接着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摻雜着小厮、丫鬟的請安聲。韓睿将瓜子兒一扔,猛地坐起,因他頭上本就有傷,起的又太急,不由得一陣頭暈惡心。

韓逸雲見他扶着頭,皺着眉,一臉難受的樣子,也慌了神兒。手中提着的野兔、山雞呼啦啦的掉在地上,韓逸雲忙上前扶住弟弟,關切的問:“怎麽,又頭暈了,可要太醫再來看看?”

韓睿搖搖頭,道:“不礙事,就是起的太急,我歇一下就好……”

韓逸雲便扶弟弟躺下,過了一會兒,見他确實好多了才放下心。韓睿等着吃他哥獵來的野兔,并未進晚膳。頭暈一緩解,便覺得饑腸辘辘起來,忙催着韓逸雲去烤野兔、山雞。兄弟倆一通忙亂,香噴噴的山雞、野兔出鍋了,二人吃得手口流油,方揉着肚子雙雙睡了。

韓睿頭傷未愈,不宜移動。眼見五日已過,韓逸雲便手書一疏,上奏皇帝,闡述了圍場之事,請求再告假數日。至于數日是多久,韓逸雲沒有說,就看他家寶貝弟弟什麽時候能完全恢複了。皇帝接到奏疏之後,立刻準奏,禦筆親批了洋洋灑灑千餘字,令人快馬加鞭送到圍場。主要表達了對韓睿小侯爺的關愛之意,篇幅都超過了韓逸雲的奏疏。

兄弟二人心安理得的在圍場過起了悠閑的日子。

韓睿天天吃野兔,吃的都快吐了,終于決定放過他重生以來的第一大“仇人”。

又過了十餘日,韓睿已經活蹦亂跳了。若不是他哥看得嚴,怕是早跑到林子裏逮野豬、狗熊去了。

這日一大早,兄弟二人便白馬金鞍、彩辔朱璎,威風凜凜的回國都大安城去了。呃……當然,白馬金鞍威風凜凜的是韓逸雲。至于我們的小侯爺韓睿,則委委屈屈的被塞進了白馬後面裝飾豪華的……馬車——

小侯爺咬着牙,哼,要不是看你是我哥,我……我才不聽你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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