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黑暗之神
烨的話不多,只跟楚臨君說些關鍵的。
因此,直到睡前,楚臨君仍然對此事一知半解。
只知道鹽部落将她們“姐妹”當成了有大本事的人。
正式被鹽部落接納,楚臨君今晚睡得很沉,沒注意在她睡熟之後,本該躺在她身側的烨睜開豎瞳,化出黑色蛇尾,游走至帳內用陶盆放着魚肉的另一端,幾口将已經涼掉的菜品連湯帶肉吃了個幹淨。
魚肉涼了會有點腥,但這對烨并非難題,捧起陶盆的時候,掌心發熱,不一會兒,盆中的魚肉就溢出鮮香。
吃完一盆魚,烨的豎瞳舒服地眯了眯,游至帳外吸收月華。
夜晚增大了祂的能力,所過之處,無人發覺。
粗長的蛇尾在沙灘上拖行出一條長長的痕跡,又很快被蛇尾掃平。
烨走到鹽田旁,第二批鹽田經過擴建,又在曬制。
祂用尾巴尖沾了沾新鹽,感覺滋味比起餘下的鹽山還差點,便在鹽池裏攪了攪,絲絲縷縷淡褐色的雜質被析出來,堆在一旁,再嘗,味道果然好多了。
海鹽的風味更加柔和,還有鮮味,烨感到滿意。
烨吸收完月華回到帳中,爬上用柔軟的幹草新搭出來的床時,蛇尾不小心碰到了楚臨君的腳。
冰涼的觸感令她無意識地瑟縮了一下,咕哝了一聲。
烨停住動作,眼視凝固,好一會兒,才化成人形。
祂單手撐着身體,視線不受黑暗阻礙地落到楚臨君臉上。
春日的夜尚有寒意,少女睡姿微蜷,剛才又因為腳被冰到,也縮了起來,現在的姿勢就像在尚在腹中的嬰兒一般,有種脆弱稚嫩感。
烨喉結滾動,不自覺地吸食着楚臨君身上散發的甜美氣息。
她是在做什麽美夢嗎?為什麽睡着了也這麽芬芳?
烨伸出一根手指,輕觸楚臨君的額中。
楚臨君确實正在做夢。夢中她回到現代,大吃大喝,滿桌子都是她喜歡吃的。
烨看得一頭霧水:這是何物?這又是何物?不過看上去都很好吃的樣子。
楚臨君第二天醒來,只覺得頭有點昏。她撫了撫,沒燒,放下心來,把它歸結于好幾天沒有睡好,突然睡沉後的疲憊。
烨随之起身,忽然側頭問她:“水煮魚是什麽?”
正在伸懶腰的楚臨君一驚,動作僵在原地:“你說什麽?”
烨:“水煮魚,你昨晚上……”祂頓了頓,在想要怎麽說。總不能說她夢到了吧?若楚臨君問祂,她夢到什麽,祂怎麽會知道,祂應該怎麽答?
楚臨君卻自動腦補成了昨晚上她說了夢話,讓烨聽到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又馬上警惕起來:“是道菜名。我還說了些什麽?”
烨:“沒有了。”其實是楚臨君在夢裏一直在吃,沒有說太多話,只是這道菜是擺在正中的,紅燦燦一大盆,她多咕哝了幾句,才被祂知曉。
楚臨君想了想,拉住烨的手指:“等搬了新房,咱倆還一起睡。”
部落裏的人要給小祭司蓋房子,這件事早就提上了日程。只是由于鐵器無故消失,部落裏還有好些事要先緊着做。
比如迫在眉睫的春耕。
有了鐵制農具,人們的農業水平已經躍上了一個大臺階。如今再倒退回去,怎一個慘字形容得清楚。
部落裏負責種植的成員愁眉苦臉了好幾天了,也不得不重新撿起石器。
石器再精良,哪裏有鐵農具好用?春耕的效率大幅度降低,幾乎停滞不前,眼看着春時就要過去,急得負責人幾晚上沒睡好,嘴上起了燎泡。
春耕是人類生活裏的大事,鯨早幾天就派人去召回已經入林探路的人,還留在部落裏的,除了必要的人看顧鹽田外,幾乎是人人都下地幫忙。
只是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有些負責打獵的戰士對于農耕一竅不通,就算有老人手把手地教,短短時日也學不囫囵,幹得不倫不類。
田裏又忙又亂,楚臨君二話不說也撸袖子下了地。
她個子小,藏在人群裏不起眼,直到大半天後,鯨才發現。
鯨本想把楚臨君叫回來,老祭司聽說後卻露出笑容:“就讓她去吧。”
鯨聽完老祭司的勸阻,也覺得有理。
楚臨君雖然幫了鹽部落一個很大的忙,鹽部落也接受她做為下一任祭司存在,但對大多數人來說,還是有點距離感。楚臨君親自下地耕種,與族人們同吃同行,是件非常快拉近距離,增進感情的事。
老祭司要說的卻不是這些。她睜着一雙盲目,語重心長:“去年鹽山将盡,今年的祭祀沒能成功,接着鐵器消失……這一切都在說明,祖神對我們的保佑走到了盡頭。”
說到這個話題,鯨的神色也嚴肅起來。
老祭司嘆了聲:“我怎麽會不知道阿君來歷有問題?只是現在除了她,也沒人能擔此大任,阿常還小。”
提到阿常,兩個女人都露出了柔和的笑容。
鯨:“我看不如把阿常送去?”阿常本就是老祭司的弟子,因為年歲尚小,加上老祭司突盲,沒能接上她的班。
老祭司點點頭,又搖搖頭:“我時日無多,就讓阿常先在老婆子這兒再等一段時間吧。”
鯨:“好。”
老祭司又道:“阿君倒還好,我看她是個厚道的。那個阿夜,萬不可輕忽。”
鯨的神色也冷下來:“您說得是。”
楚臨君對此間事不甚清楚,這二位可是土著,當然明白祭司和神侍同時出現是一件多麽令人驚愕的大事。
自從五百年前,人類被神明所棄,大多有門路有能力的人随着神明向更高層面的維度集體遷徙,這塊大陸上就只剩下一些棄民。
神明與祂們信徒的離去,讓這顆星球上的信仰消失,大陸成為廢墟,所有文明的痕跡都被神抹去,靈氣枯竭。
棄民們從文明社會一夜倒退,回歸原始,先人留下的成品資源越用越少,實在無法,只能供起一座黑暗之神,堕落之主。
這位,就是世界上最後一尊神明。
祂脾氣不好,神力也不高,從前在諸神皆在時,就是被神界打壓的存在,人類的供奉從沒有祂一口血食,是被忽略又懼怕的存在。
但棄民們沒有辦法,畢竟除了這位,世上再沒有其他神明了。
随着神明與祂們忠實的信徒們一起遠去的,還有過往的制度。
比如姐妹與神溝通,姐為祭司,妹為神侍這一條。
老祭司像是想起了什麽,不忍地閉了閉眼。
老人長長地嘆了口氣:“這麽些年,從來沒有一個神侍能活着走出祭塔。那位名叫夜的少女,要麽,是騙子,要麽……”是邪神選中的侍者。
老祭司和鯨的對話,烨并不知曉。就算是知道了,祂也不會在意。
說白了,就算全鹽部落的人捆在一起對付祂,也不過動動手指頭的事,大不了全部放倒。
除了楚臨君,其他人對祂來說,尚算不上是個事,畢竟祂還沒見過比楚臨君更美味的人類。
除了楚臨君,祂眼裏沒有其他東西。
楚臨君是農家女,小時候在鄉野長大,也是做過活的。她跟着大家下田了大半天,熟悉了原始社會的耕種模式之後,就有了點自己的想法。
像是一些力大無窮的女戰士,讓她們散開了去做搓開土團的活計就太大材小用了。
而幾個從前負責扶犁的莊稼老手,年紀已然不小,此時讓她們用極不順手的石犁去開墾,也是不合适的。
在楚臨君的協調下,部落的人們有了更科學的分工,經過一兩天的适應期,工作效率大大提高,整片農田顯示出井井有條的樣子。
被分到合适工作的衆人,也對手上的活計更有信心,幹得更認真了。很快,地裏的亂象消失,鯨再次來的時候,将眼前場景描述給老祭司聽。
老祭司灰蒙蒙的盲瞳濕潤了,她緊緊握着老姐妹的手:“天佑我鹽部落!”
楚臨君下了幾天地,有點吃不消。
她這具身體不知為何,十分瘦弱,別說女戰士了,就連年老的老祭司都要比她壯一點。跟同齡人相比,也明顯地差了些。
鹽部落的人出于對她小祭司身份的尊重,見了她都會躬身,蹲身,大多數時候顯不出來還好,每回和烨同時站在一起,這種身形上的差距就格外明顯。
烨的身條很高挑不說,看起來也比她健壯許多,生生把她襯成一根柴。
還是吃得太少了。
楚臨君哀怨地看着碗裏的野菜,味同嚼蠟。
這幾天她跟着下田,就沒張羅自己的飯食,而跟着大家吃大鍋飯,就面臨了如今的局面。
本來人累了之後就會胃口不好,部落裏的大鍋飯倒是挺幹淨,就是滋味難以形容。
楚臨君不想太矯情,也不願浪費糧食,就是實在食不下咽。
也不知是不是新開發的曬鹽法取得了成功刺激到族人了,還是怎麽樣,大鍋飯裏放了好多鹽,鹹得她才嘗了一口,嘴裏就難受。
她難受,烨也不舒服,伸手奪過她手裏的碗:“不吃給我。”直接一仰脖倒進嘴裏。
楚臨君阻攔無效,眼睜睜看着祂把鹹得仿佛擱了半碗鹽的食物吃淨,緊張地問:“你還好吧?”鹽吃多了也傷身,特別是沒有經過精細過濾的鹽,裏面的雜質是有害的。
烨眉頭都沒皺一下,把碗一放,拉起她就走。
她們本就坐得離衆人有段距離,提前離開也沒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唯有坐得近的幾位擡頭看了眼她們離去的方向,嘀咕了句“吃得好快”,就埋頭繼續幹飯。
楚臨君被烨拉着一路往林子裏走,在烨的指引下,看到旁邊的山壁上伸出一叢樹,樹上結滿了紅豔豔的小果子,看着像樹莓。
原身這方面的記憶有些模糊,她後世的記憶又太根深蒂固,有點遠,楚臨君看不真切,不敢确定。
烨沒有松開她,往上指了指:“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