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熾熱的鎂光燈照的人頭腦發昏，白言飛站在攝影臺上躊躇着。
一轉眼，他已經被杜老師拍了一個多小時。原本還以為很快就要熬過去了，沒想到這一個多小時特麽的只是暖身而已！
杜老師不愧久經沙場，四五十歲的人連拍兩場廣告還依然是神采奕奕。白言飛就不行了，他本來就已經有點累，加上鐘子霖剛才在外面一吼，把他好不容易培養起來的入戲情緒全打亂了。
而且……成熟性感冷豔，這種非本色出演的形象氣質到底要怎麽僞裝啦！
他左右扭捏了一會兒，怎麽也找不到感覺。杜老師在一旁十分耐心地引導：“站姿要犀利，眼神要兇狠，想象你是一頭在冰天雪地裏覓食的野狼！想象～你在寒冷的冰原上行走，已經三天三夜沒吃東西了～突然！遠處的地平線盡頭出現了一只雪白的，毛茸茸的兔子！你正饑腸辘辘，看見兔子立刻垂涎欲滴，這就眼冒綠光的撲上去一頓撕咬！想象一下這種霸氣又血腥的場面，你就是那只狼！像野狼那樣的冷豔，性感！”
白言飛：“……”
杜老師對冷豔性感的理解，似乎跟一般人有點不一樣。
一大波工作人員都圍着看好戲，等着看這個健氣小夥到底要怎麽飾演出一頭冰原野狼的感覺。白言飛本來就緊張，被這一大波咄咄逼人的視線那麽盯着看，緊張更是擴大無數倍，連臉都紅了起來。
特麽的，都到了這個地步，出醜可不行啊！他努力鼓起勇氣，集中精力，回想着剛才羅清秋在鏡頭前以眼殺人的冷豔姿态，對着杜老師的照相機皺起眉頭，狠狠一瞪眼！
“噗。”角落裏，不知是誰發出一記笑聲。
杜老師痛苦的拍着三腳架：“我要的是你性感冷豔的形象，不是這樣五官擰巴在一起好像在便秘一樣！”
白言飛遭受重擊。
他不服輸，又試了幾回犀利視線尋找感覺，群衆的笑聲此起彼伏，最後杜老師疲憊地轉過身去，直接不想看他了。
杜老師扶額：“再這麽看下去，我自己都快要便秘了。”
白言飛難堪地垂下頭：“杜老師對不起，我實在是找不到感覺。”——別說找感覺了，他現在連集中精力都很困難。剛才鐘子霖的怒吼聲就像一座大鐘在哐啷哐啷的捶擊着他的耳膜，那悲憤的聲音一直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他雖然努力的在以眼殺人，但腦袋裏根本無法準确冷靜地描繪出“一只酷帥野狼在寒冷冰原上性感冷豔地撕咬毛茸茸野兔”之類的場景。
只要略微一思考，腦海中就回蕩起鐘子霖的怒吼——
白言飛！你真不要臉！你不懂規矩！将來沒有人敢跟你合作，你永遠都不會有前途！
那悲憤的怒吼聲，讓他的心髒感到一陣悶痛。
這時，杜老師伸手蓋住了照相機鏡頭，有些疲憊地揮揮手：“算了，先休息一下吧。”
白言飛一慌，連忙說：“杜老師，再讓我試試吧！”
杜老師笑笑：“狀态不好的情況下，不要勉強，這樣會給自己增添精神壓力，越急越拍不好。時間也晚了，大家先去吃飯吧，言飛你再體驗一下我對你的要求，半個小時以後咱們再繼續。”
工作人員都早就餓了，聽杜老師這麽說，紛紛立刻站起來，離開房間去餐廳吃飯。
陶媛媛和羅清秋接下來都還有工作，也都起身走了。羅清秋臨走前又看了白言飛一眼，思緒有些複雜。不論今天的廣告能不能拍成功，鐘子霖和白言飛的梁子算是結下了，希望鐘子霖也能發現白言飛身上的這份靈氣，否則的話，只是一味的鄙視白言飛，最後誰輸誰贏真不好說。
白言飛自己當然壓根不知道靈氣是什麽東西，他此時心中只是充滿了深深的挫敗感。
肖澤軒把這麽好的機會交給他，杜老師也處處耐心指點他，他卻沒能表現的讓他們滿意。性感冷豔到底是個什麽東西？他到底怎麽才能做到羅清秋那樣的收放自如，到底怎麽才能在鎂光燈下擺出那種冷傲犀利的眼神？
狂霸冰原雪狼到底是什麽東西嘛！
房間裏的人已經全都走光了，只留下白言飛獨自站在攝影臺上。
他嗷嗷嗷一陣亂叫，盤腿坐在地上痛苦地揪住自己的頭發。他很累，很着急，而且心中充滿了挫敗感，這種挫敗感讓他很想逃避，他很懷疑自己今天到底能不能拍好這個廣告。這種自我懷疑讓他感到非常害怕，害怕的很想幹脆扔下這一大堆困難跑回宿舍去跟悠悠玩，跟他享受毫無壓力其樂融融的父子世界！
特麽的，他，他真沒用，真沒出息！
杜老師站在門口默默看着白言飛，眼中帶着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在鏡頭前找不到感覺，這是一名藝人最害怕的障礙，也是最必須度過的難關。藝人的一生都在扮演各種各樣的形象，有時是別人，有時是不一樣的自己，“扮演”就是一名藝人的存在價值，無論白言飛有多少靈氣，多麽擅長适應陌生的環境，多麽的讨人喜愛，只要他無法按照要求去扮演出合适的形象，那他就什麽都不是。
而且，鐘子霖的那一番話，确實也給白言飛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影響，白言飛因為他的指責而無法再集中精神投入拍攝。他畢竟還太嫩了，對于輿論壓力和道德攻擊幾乎沒有任何抵抗力。杜老師也無意卷入A.S.E藝人的內部矛盾，他唯一有興趣的，只是想看看這個像一張白紙似的年輕人，到底會怎麽解決橫亘在自己面前的兩大難題。
白言飛在地上坐了一會兒，垂頭喪氣地起身走人。他還沒有吃晚飯，但現在一點都不覺得餓，只是覺得心裏很亂。半小時之後還要在這個房間裏繼續工作，他既不想去餐廳和杜老師碰面，也不想一直憋在這裏，只想找個地方一個人好好靜一靜。
只剩半個小時，他必須要找到将自己瞬間變得性感冷豔的竅門。
威哥不在外面，白言飛渾渾噩噩的，下意識就坐電梯去了六十層。夜晚的藝人宿舍走廊十分安靜，他刷卡進門，剛一開門就聽見一個雀躍的聲音：“爸爸！——”
悠悠朝他撲了過來，一頭栽進他懷裏。
白言飛吃了一驚：“悠悠？你回來了？”
床上扔着一堆益智積木，有個人正坐在那裏。看見那個人，白言飛瞬間驚得連舌頭都掉了，那那那，那居然是——溫庭裕？他怎麽會在這裏？！
溫庭裕看起來剛洗過澡，換了一身休閑裝，赤着腳，發梢還在滴水，神态看起來十分輕松。悠悠用腦袋蹭着白言飛的肚子，嗲聲嗲氣地說：“是溫叔叔送我回來的，溫叔叔還帶我去吃外國菜呢！”
溫庭裕笑着點頭，手裏玩弄一塊積木：“是的，外國菜，人均五百塊，回頭找你爸爸報銷。”
五百塊！白言飛這就又驚掉了下巴。
他結結巴巴的：“你你你，為什麽你……不是威哥去接悠悠的嗎？”
溫庭裕笑笑：“我知道你搶了子霖的生意，怕他跟你鬧，讓威哥在你門口看着。悠悠就我去接了，正好我就在附近，晚上又沒什麽事，再說，悠悠也認識我，幼兒園老師不會懷疑我拐騙小孩的。”
白言飛一怔，這才想起剛才鐘子霖在外面大叫大鬧了半天，還拿腳踹門，卻一直沒闖進來。原來，是威哥一直在門口為他擋着。
溫庭裕看他呆愣的樣子，随口問：“廣告拍好了？子霖最近确實有些不像樣，他自己作死放棄的機會，你可要好好珍惜。”
不談廣告也罷，一提到廣告，白言飛的鼻子突然一酸。
肖澤軒親自跟杜老師溝通讓他頂替，威哥好心看門讓他不被打攪，杜老師反複耐心給他講解，連溫庭裕都親自出馬幫他去接悠悠，結果……結果他卻這麽不争氣！連一個簡單的犀利眼神都演不好！
溫庭裕見白言飛情緒不對，眼睛紅紅的好像要哭的樣子，笑了笑：“這是怎麽了？喜極而泣嗎？像你這麽走運的新人可不多，回頭多包幾個紅包送給幫你忙的老師們吧。”
白言飛“哇”的一聲，一頭栽倒在床上就大哭起來：“我對不起你們！廣告我拍不好啊，我根本做不出杜老師滿意的表情，我耽誤了所有人的工作進度！鐘子霖……鐘子霖他還罵我不要臉，不懂規矩，亂搶人生意将來沒人會敢跟我合作！”
負面情緒一上來就如波濤洶湧一般的抵擋不住，白言飛一邊哭，一邊腦內就幻想起了他被千夫所指，被輿論唾棄，被圍觀群衆嘲笑，被杜老師指着鼻子罵的悲慘場面。然後又進一步想到自己今後永遠不會再有工作機會，又跟溫庭裕欠下巨款無法償還，最後只能被趕出公司流浪街頭掙紮着乞讨，一個月後餓死在路邊……
溫庭裕也是吃了一驚，他也料到白言飛沒經過充足的培訓就去拍廣告，可能不會太順利。但沒想到他做不到讓杜老師滿意的表情，居然會委屈的直接哭起來。
看來他這陣子積累了不少壓力，雖然臉上看起來笑嘻嘻的，但心裏其實十分着急的想要把一切都做得完美無缺吧。
畢竟，沒有了白言飛，溫庭裕還有無數的藝人可以替代，但白言飛卻是已經沒有退路了。他在本地無親無故，沒有工作，又被房東趕出來，還帶着悠悠。要是他失去了A.S.E的工作機會，就等于是走投無路，日子該怎麽過下去呢？
也難怪一點小小的困難能把他打垮了。
溫庭裕低頭看着白言飛，他趴在床上小聲抽泣着，肩膀微微顫抖。
悠悠站在一邊手足無措的，他大概也是第一次看到爸爸哭的這麽慘，直接就吓呆了。
溫庭裕想了想，伸手輕輕撫摸着白言飛的後背。白言飛的身體震了一下，放低了抽泣的聲音，但還是哭的停不下來。溫庭裕柔聲說：“言飛，你也不用給自己太大的精神壓力。找感覺是每一個藝人都會面臨的難題，今天你拍的只是一批廣告照片，将來上了片場，你會看到很多如雷貫耳的大明星，都在因為找不到感覺，沒法扮演出導演滿意的形象而不斷被NG的。”
白言飛從被子裏露出半張臉，眼睛腫腫的：“……真的嗎？”
溫庭裕耐心道：“真的，你以為入戲是這麽簡單的事情嗎？要是藝人都能輕輕松松扮演好任何一個角色，就不會有演技派和老戲骨這些說法了，人人都可以演得好戲嘛。”
白言飛轉過頭，半信半疑的：“你是說，我面臨的困難，也是每一個藝人都會遇到的困難？但是我看清秋姐剛才就拍的很順利啊，她的表情和姿勢杜老師都很滿意，一會兒就把她的部分拍完了！”
溫庭裕問：“杜老師對你們是什麽要求？”
白言飛老實回答：“他要成熟，性感，冷豔的姿态，這是今年DNC的營銷主題。”
溫庭裕笑笑：“你真傻，這個主題本來就是清秋一貫在走的路線，扮冷豔是她的老本行，她怎麽可能拍不好。”
白言飛一愣：“啊！”——溫庭裕說的對啊！
他怎麽忘了呢，羅清秋在A.S.E的形象定位本來就是冷酷中性帥氣的風格，一舉手一投足都能讓蘿莉粉絲瘋狂尖叫的那種，曾經多次榮登“最想嫁的女藝人”排行榜冠軍。放眼整個A.S.E的女性藝人領域，除了羅清秋誰還會比她更冷豔，她拍一套讓杜老師滿意的照片，那不是手到擒來的事情嗎？
溫庭裕看着白言飛傻乎乎發愣的樣子，心裏暗笑，又說：“你和清秋的風格完全不一樣，自然做不到她這麽好。你的形象定位是青春，開朗，健氣，如果這次DNC的主題是這方面，現在該煩惱的肯定就是清秋了。”
白言飛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對啊對啊，一開始杜老師讓我放松身體，本色出演，我對着鏡頭笑來笑去的，他使勁誇我清新自然呢。”
溫庭裕笑笑：“那你現在還覺得自己不行嗎？”
白言飛從床上爬起來，看着溫庭裕，堅定道：“不覺得了，我不是不行，只是本身的風格和DNC的營銷主題相差太遠。”
溫庭裕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臉：“你倒是不笨。”
白言飛搔搔頭：“但形象不符又能怎樣呢？半個小時以後又要拍了，我總得想辦法找到感覺，讓杜老師滿意才行啊。”
溫庭裕思索着，上下打量着白言飛：“成熟，性感，冷豔是嗎？現在還有一點時間，我給你指點一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