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夫君是什麽樣子呢

謀士傳話的時間其實不長。

但對蘇嬌虞等人而言,簡直是難捱萬分,堪稱放在油鍋上煎熬,都要熬成熱騰騰的汁水了。

季歸褚那瘋狗不可能答應蘇嬌虞的,蘇嬌虞不可能嫁給季歸褚。

蘇慧明想通這點後,長長的紅指甲松開被蹂.躏不成樣的袖角。

她看向蘇嬌虞,紅唇上揚,像飛入鬓角的血。

蘇慧明啓唇,冷哼一聲。

蘇嬌虞眼皮微微抽搐,想,二姐肯定又要說蠢話了。

果然,蘇慧明的語氣不善,摻雜诋毀,“我的好妹妹,季歸褚那瘋狗遲遲不肯回應,定無好事,你說,你要嫁給季歸褚,不會惹他生氣吧。”

“季歸褚那般性子,從未聽說他身邊有什麽女人,也許,他厭惡女人呢,你說要嫁給他,分明是讓殷國為你惹禍上身。”

蘇慧明的話傳到殷王耳中,驚得殷王一身冷汗。那汗水将盔甲內側浸濕,冷冰冰的,寒冷刺骨,讓殷王年老昏花的眼睛有些暈眩,心底幾分恍然。

是啊。

二女兒慧明說的有道理。

季歸褚真的會答應和親嗎?

看上去不可能。

甚至,若更糟糕的話,反而适得其反,季歸褚會被激怒。

季歸褚此人,極其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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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國皇帝有多個皇子公主,只派季歸褚帶兵出征,是有原因的。

因為季歸褚是瘋子。

是不可理喻的瘋狗。

他無家室,身後毫無顧慮。

季歸褚冷心冷肺,不可能因為所謂的“絕世美人”而放棄攻下殷國,殷國這塊肉雖小,但至少是肉啊,季歸褚這個狼,怎會不要。

殷王忽然有些後悔,剛才他因小女兒蘇嬌虞的話,一時間鬼迷心竅,才向季歸褚喊話了。

現在,只能奢求等待季歸褚回話的時間能給昭國太子争取營救殷國的機會。

殷王深感前途無望,又是重重嘆氣。

“虞兒,你聽好,若季歸褚的軍隊打進來,你就跟你父王走!”殷王後對蘇嬌虞說。

沒有人覺得季歸褚會答應蘇嬌虞嫁過去。

肯定是不可能的。

每個人都這麽想。

當季歸褚的謀士前來回話,殷王做好季歸褚的謀士是來拒絕和親的準備。

不曾想,謀士回話:“殷王!請開城門!我們公子答應這樁婚事!”

“什麽!?”殷王嗓門大如洪鐘,從城牆上不可置信地向下看。

青衣謀士頓了頓,扯大嗓門喊:“我說!我們公子!四皇子殿下!答應殷國三公主的親事!”

一如印證謀士的話,季歸褚軍隊的弓箭火光消散。

剎那間,天下血光皆沉落,消散了。

——

馬蹄蕩塵埃,青衣謀士坐馬走城門,手捧金盒盛香。

衆人于殷王都大殿會見。

殷王坐于高臺,俯視着傳話謀士,神色卻是恍惚的,“你說,你們四皇子,季歸褚,當真答應了這樁婚事?”

季歸褚那瘋狗有了婚事。

他的未婚妻不是別人,正是殷國三公主蘇嬌虞。

這樣的消息對殷王王後來講,并非好事,反而,是極大的打擊。

在如今的時局天下,嫁人,将關乎女子的一生性命。

季歸褚,怎會是良人?

虞兒剛剛及笄。

今日生辰,連及笄禮都來不及辦,就要嫁給羅剎季歸褚。

殷王王後為蘇嬌虞感到滿心凄苦。

蘇嬌虞忽然悄悄地扯了扯殷王後,殷王後看過去。

蘇嬌虞對殷王後露出小小的笑,小娘子未施粉黛,唇瓣卻像抹了胭脂桃緋,小巧的貝牙微露,清靈靈的眼瞳浮現碎光。

殷王後更是感到不公。

這般嬌小惹人憐的小娘子,老天怎能忍心讓她去與羅剎惡鬼成親。

另一邊,殷王仍不太敢相信,他與青衣謀士談話,“那季歸褚的軍隊……”

“當然是會退兵。”

青衣謀士悠悠笑,“還請殷王放心,殷王将是殿下的丈人,自然是無攻下丈人治下國都的道理。”

“蒼國皇帝會答應嗎?”殷王還是難以相信。

“天子與您将是親家,您無需擔心。”謀士笑的胸有成竹。

就算天子不願意,季歸褚也會讓天子承認這樁婚事的。

當然,謀士并未将這些話在心驚膽戰的殷國王室面前說出。

如此看來,婚事是定了。

并無回旋餘地。

殷王後勉強打起精神,暗想,她是蘇嬌虞的母後,掌管蘇嬌虞出嫁之繁瑣細節,她要利用這樣的身份,為虞兒争取生機。

殷王後出聲:“三公主與貴國四皇子殿下的婚期,可要找個良辰時節。”

蘇嬌虞也束起耳朵聽。

婚期,這關乎着她還能在殷國待多久。

青衣謀士露出一絲遲疑。

“我們四皇子殿下,已經定了婚期。”

“殿下并不願意再做更改,還請貴國見諒。”

“哦?那婚期定了何時?”

對方擅自定下婚期,一副無可商量的态度,讓殷王王後心裏有點不滿。

但不能表露。

對方是季歸褚。

不能惹怒季歸褚。

退一步想想,應該還有機會。

殷王王後盤算着,婚期至少要等個十天半月,那時昭國的援軍已經到來,有了昭國太子相救,自然是不需要将虞兒嫁給季歸褚來讓殷國得以喘息了。

婚約,撕毀就是。

雖然不義,但決不能讓虞兒葬送在季歸褚這個瘋狗手中。

為了阿姐留下的小女兒好好地活着,就算背上罵名,就算被季歸褚的軍隊記恨,殷王王後也無悔。

“婚期麽......現在。”青衣謀士嘴角的笑一成不變。

“現在?!”殷王王後驚聲,猛地站起。如亂鳥拂過水面,炸起陣陣波瀾。

青衣謀士行禮躬身,長長的袖角幾近垂地,就像叩拜蘇嬌虞,“沒錯,還請三公主速速準備好,嫁與四皇子殿下。”

“咳咳咳”金盒香粉灑在蘇嬌虞身上,她被嗆得咳嗽,一陣藥味檀香幽幽裹着她,蘇嬌虞覺得視線都被那浮動的暗香遮掩。

“你身上有這藥香,殿下才能接近你。”青衣謀士丢下一句話,便離開內室,沒有多做解釋。

留下蘇嬌虞被濃濃的藥味檀香包裹。

要被淹入味了。

太苦了。

蘇嬌虞又咳了幾聲。

她被那苦澀的藥香刺的鼻尖直皺,眼淚生理性地汪汪掉,她只想打開窗戶,散盡所有的苦藥味道,但她不能這樣做。

她現在要嫁給季歸褚。

她要忍耐。

為了殷國,她會聽從謀士的話,老老實實嫁過去。

蘇嬌虞揉了揉被嗆出淚花的雙眼,穿好紅裙,臨走時,她抓了一些自己的閨房香料,藏入內衣裏。

“換好嫁衣了?”青衣謀士等在外面,見蘇嬌虞出來,直接問道,接着,聲音兀地一頓,他看到蘇嬌虞兩眼發紅,柔柔弱弱的,就像哭過一樣。

青衣謀士沉默一下,不太熟練地,硬邦邦安慰說:

“三公主,請放心,我們殿下,應當不會取你性命。”

聞言,蘇嬌虞心裏一聲悲呼,不會取她性命?

誰家郎君娶妻會取妻子性命啊?

青衣男子竟這樣安慰她。

那季歸褚,他到底有多可怕。

蘇嬌虞無心打扮,随意披了紅裙當嫁衣。

她滿心倉促慌亂。

不過,身為公主,她至少有最後的體面,本應坐寶蓋香車,出城門,嫁給季歸褚,但是,卻被告知,馬匹受驚,馬摔了,華蓋珠簾墜落一地。

殷王正在呵斥馬夫,蘇慧明梨花帶雨,似乎被發狂的馬匹吓到了。

“妹妹、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看看這馬車有沒有問題……”蘇慧明一臉蒼白。

蘇嬌虞一陣無語。

她一下子就看得出來,馬匹突然發狂,是蘇慧明的手筆。

蘇慧明并不想讓她安安穩穩嫁給季歸褚。

她這二姐姐也是奇怪,似乎見不得她得到任何事情,不論好壞。

“不可理喻!你竟然弄壞了三公主的馬車!三公主怎麽嫁人啊!”一位纖腰掐綠帶,臉如芙蓉面的美婦拖着蘇慧明尖聲斥責。

女人是芙娘,稱芙蓉妃子,是一個妾,一個寵妾。

她忽然當衆扇了蘇慧明。

芙娘這一巴掌,打懵了蘇慧明,也讓蘇嬌虞愣了愣,皺了下眉。

這是又鬧哪一出?

蘇嬌虞心底有點煩。

她現在根本沒有耐心去理會芙娘和蘇慧明見不得人的小動作,和那些愚蠢的小心思了。

她要趕緊嫁給季歸褚。

不能讓季歸褚的軍隊打過來。

城中還有殷國百姓呢。

“快跟三公主道歉!”芙娘捏着蘇慧明的耳朵。

蘇慧明眸底劃過不情願,被芙娘壓着,狼狽地向蘇嬌虞道歉。

“三公主,是我管教不周,你二姐惠明......”芙娘假裝好心。

蘇嬌虞卻無視了她們。

芙娘臉上尴尬。

蘇慧明臉色劃過猙獰。

蘇嬌虞什麽意思?!

這般完完全全的無視。

比起讓蘇慧明道歉,更加氣人。

蘇嬌虞沒心思理會她們,她阻止了處罰馬夫的殷王:“父王,現在有更要緊的事。”

她的父王,雖然疼愛她,但是總是拎不清,母親去世後,更是糊塗。

靠不住父王,只能自己來了。

“還有車馬麽?”蘇嬌虞問馬夫。

“沒了、都征做戰馬了,現在來不及。”馬夫哭喪着臉,“只有、只有牛車了。”

“牛車也行。”蘇嬌虞說。

她告別了殷王和殷王後,帶上自己的責任,前往城外的龍潭虎穴。

自始至終,她沒有再看蘇慧明一眼。

“......”

蘇嬌虞的身影遠去,殷王、殷王後回到殿內,不知道要商談何事。

留下的蘇慧明捂着發紅腫脹的側臉,不能理解地看向芙娘。

“娘,你剛才為什麽打我?”

“你為什麽漲他人威風啊!”

蘇慧明眼前浮現蘇嬌虞的臉,她心底就鑽起密密麻麻的嫉妒,她與蘇嬌虞明明都是殷國公主,蘇嬌虞卻那麽美,就算披了一件素的不行的紅裙,也像将仙娥織就的嫁衣穿在身上。

她嫉妒蘇嬌虞。

樣貌,寵愛,地位,身世,機遇。

她通通嫉妒!

殷國大公主夭折後,二公主蘇慧明出生了。

蘇慧明享受了一段被殷王和先王後護為掌上明珠的日子,這讓她以為自己是最受寵的公主。

但是,自從蘇嬌虞出生後,一切都變了。

殷王和先王後對她的關愛都被蘇嬌虞分走了。

殷國衆人的态度時時刻刻提醒着蘇慧明,她是庶出的,是上不得臺面的,她所有的東西是蘇嬌虞這個嫡出公主的。

“若不打你,你就壞了好事了!”

芙娘一邊說,一邊心疼地擡起蘇慧明的臉。

“讓娘看看,傷到底子沒有,這臉啊,可是很重要的,你以後還要靠臉牢牢地抓住昭國太子的心呢,你一定要好好攀着昭國太子。”

芙娘這話讓蘇慧明皺了皺眉,“娘,我又不是歌女。”

“好好好,是娘說錯了。”

蘇慧明:“娘,為什麽讓我給蘇嬌虞道歉,她根本不領情!”

“別以為娘看不出來你的打算,都是娘用剩下的東西。”芙娘說着,又掐了一下蘇慧明的耳朵,笑罵,“你急什麽!”

“蘇嬌虞出嫁,殷國就只有你一個公主了,離你出嫁還有一年婚期,這一年內,你想在殷國幹什麽就幹什麽,而蘇嬌虞就算嫁給季歸褚又能怎樣。”

“蘇嬌虞根本比不過你,季歸褚那個瘋子可是天下避之不及的,他是一個只會殺人打仗的惡鬼,說不定,蘇嬌虞還會直接死在他榻上呢。”

“而你,是昭國太子的妃子,雖然是側妃,但是之後就是天子的人了,嫁給瘋子的蘇嬌虞,能跟你比嗎。”

聽到芙娘這些話,蘇慧明嫉妒的扭曲臉色緩和。

“你啊,還是能幹的,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段,迷得那尊貴的昭國太子親自拿了聖旨來娶你為妃,殷國不過是附屬國,能嫁給昭國太子,簡直是修了八輩子的福分。”芙娘捂唇笑。

想到與昭國太子定下婚事的原委,蘇慧明有些心虛。

不過,蘇嬌虞都嫁給季歸褚了。

就算她其實是頂替了蘇嬌虞的身份,搶了蘇嬌虞的婚事,那又怎樣?

不過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罷。

蘇嬌虞嫁給季歸褚那個瘋狗,說不定會直接被折磨至死,再也不可能知道昭國太子想娶的人其實是蘇嬌虞。

蘇慧明冷笑,她的東西,終于不會被蘇嬌虞搶走了。

出了城門。

蘇嬌虞坐在牛車上,晃晃悠悠,行程緩慢,青衣謀士打馬慢行,他道:

“自此,您将是四皇子殿下的妻子,尊貴的四皇子妃。”

“那位殷國二公主,心思委實惡毒,看來,給您帶來了不少麻煩,若是皇子妃您願意,蒼國可以幫您殺了她。”

蘇嬌虞心裏一驚。

她登時呵斥,“狂徒,休要胡言,那是我二姐姐!”

若真讓青衣謀士去殺殷國二公主,那殷國王室,對蒼國來講,豈不是何人都能進入?

青衣謀士的話看上去是為她着想,實際是引狼入室。

聽到蘇嬌虞的嬌聲呵斥,青衣謀士先是愣了愣,随後意外地看着蘇嬌虞。

本以為是個嬌嬌滴滴的花瓶美人,但似乎跟想象的不太一樣。

“是小人考慮不周。”

青衣謀士終于對這位皇子妃有了些敬意。

“小人送幾句錦囊之言于三公主,記住,殿下異常潔癖,對氣息、香味、塵土……極其敏感。”

“......”

“除此之外,殿下的飲食起居也有許多講究,若三公主能夠活着到蒼國國都,那三公主應該就會了解了。”

青衣謀士說了許多注意事項,蘇嬌虞覺得他都有點口幹舌燥。

季歸褚。

聽起來是個好麻煩的男人。

蘇嬌虞嘴角直抽搐。

“小人先去禀告殿下,皇子妃到。”

快到軍帳紮營地,青衣謀士擡袖揚笞,快馬前行,只留蘇嬌虞的破牛車晃晃悠悠,慢吞吞地繼續向前。

士兵鐵衣,整齊列在泥濘道路的兩側,滿面煞氣,猶如另一個浮生的人,蒼國旌旗肆意飛舞,黑色羽毛凝聚陰冷。

蘇嬌虞擡眼。

遠遠地,望見一個身形。

是來迎接她。

殘陽血色,他逆着光,看不見臉,只覺得他身形似乎很是高挑。

蘇嬌虞想。

那是她的夫君。

應當是。

羅剎惡鬼。

作者有話說:

季歸褚:是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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