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夫君無法丢下我

彈筝絲竹響,精美碗碟盛滿珍馐。

因這是皇子的成婚宮宴,故四處鋪了紅,大喜,如火。

那常常穿暗色玄衣的季歸褚,罕見地穿了紅衣。

燭光陰影落在男人高挺鼻梁,他低眉湊到殷國三公主身旁,眉眼脆弱,容色絕絕,衣着赫赤,像紅玉落雪。

恍惚間,天子竟從這樣的季歸褚身上看到了他生母的模樣。

那個美麗的女人何嘗不是用了溫婉的僞裝把天子、把整個蒼國皇宮耍得團團轉。

至今,四皇子到底是不是天子的孩子,天子仍然無法确定。

這個秘密爛在天子的肚中,每每見到季歸褚,一方面,出于舐犢之情,天子對季歸褚病弱的身體升起不忍,一方面,天子疑神疑鬼,常常懷疑季歸褚的血脈。

如同此刻,天子一邊為季歸褚成親感到微妙的欣慰,一邊為季歸褚行事古怪無常而惱怒,季歸褚怎敢拿城池土地換一個沒有任何利益用處的小國公主。

季歸褚作為血脈不确定的孩子,天子留他到現在,正是因為季歸褚能為蒼國征兵打仗。

季歸褚應該再老實一點。

做一柄聽話的劍。

想到此,天子眼神升起了陰鸷。

天子按了按眉角,長手遮擋眼底陰郁,心情不佳,沒過多久,帶着心腹大監匆匆離席。

衆人嘩嘩啦啦站起恭送天子。

蘇嬌虞本來也想行禮恭送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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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那是蒼國天子,她此時入了蒼國,在蒼國的土地上,蒼國天子就是掌管她生死的人,即使天子可能注意不到她,她也不能出了差錯,少了禮節。

蘇嬌虞起身,男人指骨分明的手突然按住她,往下用力,他的指抓過小娘子的肩,就像禽住獵物。

因他靠的太近了,蘇嬌虞一下子落入他懷。

“小娘子,你也想跪拜他?”季歸褚語氣幽幽,蘇嬌虞發現,季歸褚溫和的嗓音多了分陰冷。

對于季歸褚的問題,蘇嬌虞心中道。

當然不想跪拜了。

沒什麽人喜歡卑躬屈膝。

蘇嬌虞縮在季歸褚懷裏,美麗靈動的眸色暈了光,軟軟地說:“我是你的皇子妃,我行禮是為了不讓天子挑出差錯,不想給夫君添麻煩。”

确實是不想讓天子挑出差錯。

但蘇嬌虞是為自己。

不過真心話蘇嬌虞當然不會跟季歸褚說。

她打算扮演乖巧的好妻子呢。

小娘子溫軟體貼的話落下,傳到季歸褚耳中,就像柔柔的光落入陰森的心中,季歸褚低睫,溫溫笑了。

“莫要操心過多,你是孤的皇子妃,待在孤身邊,聽孤的話,就行了。”

男人的語氣溫和,蘇嬌虞卻察覺到他話語間透出一絲占有欲。

蘇嬌虞眨眨眼,繼續乖巧說:“嗯,我都聽夫君的。”

季歸褚抱着蘇嬌虞,舉止更加溫柔,他夾了一塊桃酥,喂給蘇嬌虞。

季歸褚一直在喂她吃東西。

蘇嬌虞吃的都有些膩了。

她胃口本來就小,吃不了太多。

“我不吃了……”蘇嬌虞出聲。

卻見季歸褚眸色悠遠,似乎在想別的事情,沒有聽到她小小軟軟的嗓音。

蘇嬌虞神色複雜。

原來夫君是在跑神啊,所以喂她吃了那麽多。

在季歸褚等待她咽下食物的空隙,蘇嬌虞迅速看了看周圍,想了想。她發現季歸褚基本沒動筷,或者說,他根本沒動筷。

季歸褚不吃甜食。

甜食之外,宴席上其他食物要麽重油、要麽重鹽,甚至是辣的讓人嗓子直冒火,都不适合她的病美人夫君。

這場宴席明明是她夫君四皇子的婚宴,宴席上的食物夫君竟然一個都吃不了。

蘇嬌虞眸底的光沉了沉。

她抿了下唇瓣,在季歸褚又一次為她夾菜時,小小地握住了他的指尖。

蘇嬌虞拿了碗碟,清茶,為季歸褚夾了一塊雪花軟骨魚,她拿清茶沖洗了魚肉上的油鹽,随後,将魚肉放在季歸褚面前的玉盤。

“夫君,你吃點肉。”蘇嬌虞眼睛純純地盯着他。

怕他一直餓着肚子,又說,“吃飽了晚上才有力氣。”

“晚上才有力氣?”季歸褚笑了起來。

他眼睫卷了卷,挑起驚豔緋色,在蘇嬌虞的注視下,慢條斯理地咬住了魚肉,食肉吞水,蘇嬌虞竟看愣了。

病美人夫君怎麽吃飯能吃的如此誘人呢?

對季歸褚而言。

自從母妃離開後,他很少在宮中用過膳食了。

這是第一次。

季歸褚瞧了瞧蘇嬌虞。

她竟主動湊過來……

夾起蘇嬌虞親自為他處理的魚肉,季歸褚輕咬慢咽,眼底幽暗蔓延。

季歸褚與蘇嬌虞氣氛透着古怪,另一邊,天子離席後,太子季元忠的心思開始活絡起來。

太子此時可是惱着季歸褚呢。

就在昨天夕陽沉下的傍晚,季歸褚帶了兵到太子東宮抓人,抓太子季元忠,稱太子季元忠殘殺手足,賄賂地方官員,一個個罪名扣下來,太子被押入了大牢。

周郡守刺殺季歸褚的事情敗露,太子見季歸褚歸來的接風宴上沒有計較,以為事情就此過去了,沒想到季歸褚此人睚眦必報,竟殺了個回馬槍。

還是絲毫不顧天家顏面的回馬槍!

季元忠可是太子,東宮之主,季歸褚竟把他丢到惡臭的大牢裏關了一整宿,且當衆宣讀他的罪名,被京城官員目睹着押入大牢,實在讓太子季元忠記恨惱怒,只覺得裏子、面子全都丢了。

當天子派來的內宦到官獄提人時,太子蓬頭垢面,一身泔水臭氣,實屬丢人!

然天子與太子都不能拿季歸褚如何做,畢竟太子殘殺手足、賄賂地方郡守,這都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季歸褚握着證據,天子不可能為太子颠倒黑白,隐沒了自己的威望,于是,太子季元忠只能咬牙忍下所有的羞辱。

坐在季歸褚的婚宴上,見季歸褚一派風光,與美麗的殷國三公主勾勾搭搭,惬意悠閑,太子季元忠越看越覺得惱怒。

這瘋狗哪來的臉如此風光、如此風華絕代,他娶來的美嬌娘殷國三公主對瘋狗言笑晏晏,定是還不知道瘋狗的真面目吧。

天子不在場,再加上心中憤怒的氣血上湧,太子一時糊塗,在尚且平靜的宴會上,忽然豁朗一聲砸了面前的鎏花金銀茶盞,摔得清脆。

“太子,你這是作甚麽?”皇後青氏暗覺不妙,心裏一咯噔。

只見太子眉眼暈染醉意,隐隐有怒發沖冠的神态。

“四弟,今日與你那皇子妃完婚,宮宴盛大,你可有一分愧疚?”

見太子不怕死地挑釁季歸褚,且話語似乎要引出那些不能提起的事,皇後吓得差點跳起來,她吩咐身側宮女小寺,“快!快堵住太子的嘴!”

然太子的嘴過快,在宮人撲上來前,他已經說了,且提及了那不能提起名字的女人。

“天子離席,你那狠毒的叛徒母親華真妃子亦不再場,你竟還有心思在這裏成婚……”

“閉嘴!”皇後青氏高聲呵斥,宮人也堵住了太子的嘴,但已經晚了,話已落下,木已成舟,無法挽回。

不由自主地,也許是曾經瘋狗季歸褚給衆人留下恐怖的記憶太過深刻,季歸褚還未出聲,衆人就開始哆嗦,眉眼染上害怕。

“……夫君?”蘇嬌虞聲音很小。

只見季歸褚的臉冰冷陰沉,烏色眼瞳翻湧着羅剎般的殺意。

季歸褚松開了蘇嬌虞。

他一人離席。

“夫君,你去哪裏?”蘇嬌虞心驚,下意識喊他。

季歸褚要是離開了,那婚宴不就等同于結束了麽。

“夫君?”情急之下,蘇嬌虞又急急喚了一聲。

季歸褚站在火燭的光與陰影的分割之下,蘇嬌虞沒有看到,在他起身時,他的指尖已經落在火鳳紋赫紅嫁衣腰畔的九節軟骨鞭,小娘子不安的嗓音在他身後響起,他兀地松了指尖。

季歸褚拂袖離去。

蘇嬌虞有點不知所措。

季歸褚好像被惹怒了。

那她要跟上他嗎?

還是讓季歸褚一人靜一靜?

以及,太子提及的華真妃子,那似乎是季歸褚的生母。

為何稱季歸褚的母妃是叛徒呢?蘇嬌虞想起來,來到蒼國後她從來沒有見過季歸褚的生母……蒼國皇宮似乎有許多辛秘。

蘇嬌虞覺得她的這個夫君越來越有些看不透。

她擰眉,慢慢想着,她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保護殷國,至于蒼國的那些辛秘之事,太過危險,她不應該過多理會。

那麽,季歸褚離開,她還是不追為上。但是若是不追,她一個人孤零零坐在這婚宴上,也不是辦法呀。

眼見那身穿紅衣的黑發男人身影終于消失,一直沒有說話的三皇子忽然朝正在糾結追還是不追的蘇嬌虞搭話。

“弟妹,你瞧,他就是個瘋狗。”三皇子語氣有點幸災樂禍。

蘇嬌虞看向蒼國三皇子,三皇子樣貌陰柔,看着她的視線黏答答的,季歸褚離開後,三皇子眉眼間升起幾分激動,蘇嬌虞眼皮跳了跳,總覺得此人不善。

蘇嬌虞蹙了蹙眉,沒有理會三皇子那诋毀季歸褚的話。

她低了腦袋,流露戒備,軟嫩的唇瓣抿緊,烏發絨絨,絲絲縷縷搭在兩鬓,香腮如玉。

見蘇嬌虞如此可愛軟糯,無辜惹人憐,三皇子的心尖愈發癢癢。

三皇子季文詹對蘇嬌虞說:“弟妹,你還不了解他,他離開了才好呢,要不然,這瘋狗可是會傷到你,他很危險,你還是莫要待在他身邊為好。”

在第一次見到這位殷國公主時,三皇子季文詹就有些心動,如此漂亮可人的女子,竟落在瘋狗季歸褚手中,實在可惜。

太子提起那位華真妃子,惹了季歸褚,季歸褚拂袖離席,難得沒有守着蘇嬌虞,三皇子心思動了動,覺得這是個好機會。

三皇子的話已讓蘇嬌虞升起厭惡,而三皇子還在繼續說:

“弟妹,與其留在那瘋狗身邊膽戰心驚,還不如……”

三皇子頓了一下。

因他發現蘇嬌虞的表情變得有些奇怪。

蘇嬌虞臉上的戒備消散,有點軟地眨了眨卷翹長睫。

三皇子季文詹心中一喜,“弟妹,你這态度,莫不是同意了。”

男人如鴉羽的長發垂下,冰冷的檀香讓季文詹的臉頓時泛起驚恐,可怖殺意讓季文詹的身體無法動彈。

“找死。”一只手,掐住了三皇子季文詹的脖子。

作者有話說:

你的病美人夫君似乎離線了。

等等,你的病美人夫君光速上線了。

——

季歸褚的心理活動解釋一下大概是。

好煩,想殺人,但是老婆在,我要忍一忍。

然後發現,三皇子竟然想撬牆角......所以他不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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