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逗一逗夫君 [VIP]

薄薄的日光落下, 罩在季歸褚身上,輕輕的光為他的眉眼鍍上清冷,男人走來, 如仙人牽馬而來。

他一身胡服, 腰側挂紅色惡鬼面具, 衆人見到他,皆是害怕。

蘇嬌虞見季歸褚這般出乎意料地出現, 她心底甚至都不驚訝了。

似乎,夫君總會出現在她面前。

雖然心裏沒有驚訝, 但在表面上,蘇嬌虞想着她要讓季歸褚的驚喜看上去有點意義, 于是朝季歸褚翹了翹唇角。

小娘子笑意驚喜,像是為季歸褚的出現感到十分喜愛。

季歸褚看到蘇嬌虞的笑,男人眼底泛起他自己不曾發現的柔軟。但下一刻,季歸褚眼底的柔和被一絲冰冷打散。

他尚且不能确定他這個病秧子接近蘇嬌虞會不會給她帶來傷害。

若真的會影響到蘇嬌虞的生命……他還要靠近她麽。

思慮到此,季歸褚心中煩躁,各種懷疑更是湧上心尖, 蘇嬌虞的身體為何能緩解他身上的病痛?她對他的治愈, 到底需要付出什麽代價?

代價也許是會傷害小娘子的生命,也許他的希望是從她的身上偷走的溫暖......這些事, 季歸褚不是沒有猜測過。

所以當蘇嬌虞流露一絲未知原因的虛弱,季歸褚就有些疑神疑鬼,開始懷疑自己會不會變成傷害她的兇手,如此翻湧思緒, 他心底暗意蔓延。

季歸褚沒有直接走向蘇嬌虞, 他在不遠處停下, 站在薄薄日光下。

男人墨發紮起馬尾, 半垂羽睫,一雙眸子幽幽,他身旁的馬匹似乎感受到陰冷煞意,不安地嘶鳴幾聲。

“皇嫂、皇嫂、四四四哥他出現在這裏作甚。”季迎婷抓住蘇嬌虞的手,在蘇嬌虞的攙扶下才沒有一個腿軟坐到地上。

“我也不清楚。”蘇嬌虞的注意力被季迎婷轉移,她對季迎婷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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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嫂,你今日剛來青晏學堂,四哥就來了,你真的不知道嗎?”季迎婷狐疑,處于害怕中的季迎婷頭腦竟比平時還要清醒,一下子察覺到了端倪。

蘇嬌虞餘光看了看季歸褚的打扮,心裏想了想。

蘇嬌虞烏黑眼珠清澈地映着季迎婷恐懼的神情,歪頭,“我夫君也許是騎射課的先生?”

聞言,季迎婷翻起一個白眼,差點吓暈過去。

騎射課本就可怕了!季歸褚竟然還是騎射課的先生!這是阿鼻地獄嗎!

蘇嬌虞扶住六公主時,跟在季歸褚身後的學堂主事哆嗦着嗓音出聲:

“原本的騎射課先生家中老母有事,告假歸鄉了,今後一段時間,四皇子殿下将代勞騎射課的先生,教導大家的騎射畋獵。”主事一臉冷汗,與衆女講話。

蘇嬌虞眼皮跳了跳,為何她感覺青晏學堂的主事像是被她的夫君威脅了呢?

且原本的騎射課先生居然恰好在這時候告假還鄉......蘇嬌虞低睫,心頭泛起些懷疑:真的這般巧麽?

主事為衆人解釋了季歸褚出現在這裏的原因後,就趕緊溜了。

馬場上,只留下季歸褚和瑟瑟發抖的衆女。

衆女中唯一沒有露出害怕的,只有蘇嬌虞。

季歸褚并不在意其他貴女的反應,畢竟對于季歸褚而言,他此行只出于私心,于是他只看蘇嬌虞。

藏好複雜的陰戾情緒後,男人朝蘇嬌虞輕輕彎了彎眼睫。

他的睫毛很長,烏色的眼眸像暗夜,看向蘇嬌虞的笑帶着柔和,像星光一樣。

蘇嬌虞下意識想,如此脆弱美麗,這果然是她的病美人夫君,她的病美人夫君也許只是恰好心善,替代了空缺的騎射課先生職務。

季歸褚只看蘇嬌虞,一點視線也不分給旁人,十分吝啬。

季歸褚如此,其他貴女反而松了口氣。

這樣的祖宗讓四皇子妃自己消受罷,她們可不敢靠近季歸褚。

一個羅剎瘋子,若靠近他,誰知道他會不會在下一刻掐住自己的脖頸。

而且,即使貴女們不怕季歸褚,她們也不需要接近季歸褚,貴女們為自己背後的家族利益盤算,知道接近季歸褚這個瘋狗并不是明智的選擇。

季歸褚手握重兵不假,但他易受天子忌憚,朝中上上下下盯着季歸褚,太子季元忠恨不得每一件事都給季歸褚扣下謀逆的罪名。

若接近季歸褚,弄不好自己也變成反臣,風險太大。

另外,最為重要的是季歸褚是個活不久的病秧子,半截身體邁入黃土的瘋子,貴女們才不會接近他。

貴女們心裏默契地想。

季歸褚,又可怖又晦氣。

他那蒼白的膚色和極黑的眼眸,讓他看上去就像索命的惡鬼。

若是蘇嬌虞聽到衆貴女們心中對季歸褚的評價,那她就要懷疑衆女的眼神了。

不管怎麽看,溫溫和和對蘇嬌虞輕柔微笑的季歸褚,看上去都是如春花般燦爛的病弱仙人。

即使是鬼,那也是豔鬼,怎會是樣貌醜陋的惡鬼呢?

季歸褚作為騎射課的先生,他讓衆女從馬廄牽出自己的馬。

以往,貴女們不喜歡騎射課,總是磨磨蹭蹭的很不配合,惹得騎射課先生無奈至極但又不敢呵斥,畢竟青晏學堂的貴女非富即貴,皇親國戚,不能得罪。

而此時,貴女們不僅不敢磨蹭,迅速找到自己的馬牽出,而且一個個像鹌鹑般,恭敬聽話,毫不鬧騰。

季歸褚身上的煞意連軍中不聽話的混賬跋扈們都害怕,更不要提這些膽子小的貴女了。

他作為一品将軍,竟委身學堂代騎射課的先生。

如此大材小用只是因為他想陪着蘇嬌虞。

衆女都去馬廄牽馬,蘇嬌虞沒有跟上去,她看向季歸褚,歪了下臉蛋,小娘子話語乖巧,像是在撒嬌,“先生,我沒有馬。”

“......”

季歸褚将自己牽來的馬讓給蘇嬌虞。

男人低睫,看着腦袋堪堪到他胸口的小娘子,眸光有些深,“你方才喊我什麽?”

“先生呀。”蘇嬌虞擡起美麗嬌嫩的面龐,雙手背後,朝季歸褚笑。

她現在的笑意有些真誠,借着沒有馬匹的名義,蘇嬌虞終于能靠近季歸褚了,這讓蘇嬌虞下意識勾起了笑。

根據蘇嬌虞剛剛的觀察,她确信季歸褚絕對在刻意躲她。

他拉開了與她的距離,不像平時那般黏人。

她的夫君為何要躲她?她也很吓人麽?蘇嬌虞心說,她都沒有躲着這位被稱為羅剎惡鬼的夫君,他怎能先躲開她呢?

她每日裝作乖巧,可不是想讓季歸褚躲避她。

見季歸褚微微抿緊的唇線,蘇嬌虞更是笑,“夫君,你現在是騎射課的先生,我喊你先生,難道不妥麽。”

季歸褚搖了搖頭,他冷白指尖微動,想摸一摸小娘子的腦袋,她的烏發披着,毛絨絨的,湊到他胸口,讓他下意識想揉一揉。

但季歸褚的手又從腰線旁垂下,他扯了下唇,神色如常,“自是無礙。”

他為何不願碰我呢?蘇嬌虞悄悄看着季歸褚收回的手,心底疑雲重重。

蘇嬌虞開始想,哪裏出了問題?

她剛剛到青晏學堂門前,季歸褚還是親手抱她下來的,後來季歸儲似乎懷疑她有些生病,然後才松開她了。

難道季歸褚身體太過病弱,不能接觸“生病”的她?怕她将病氣傳給他?

……這似乎是最能說的通的理由。

蘇嬌虞心裏嘆口氣:不過我已經說了我沒有生病,他不信任麽。

看來,她還要繼續努力,讓季歸褚喜歡她,信任她。

蘇嬌虞一邊想着,一邊與季歸褚對視。

于是,二人之間,皆猜自己靠近對方會讓對方受到傷害。

只不過,一個知道自己其實無甚病,不會傳染,所以想方設法地湊近對方。

另一個懷疑自己會傷到她,一邊為自己病恹恹的累贅身體感到煩戾,一邊克制接近對方的欲.望。

“先生,我不擅長騎馬。”踮起腳尖摸了摸馬匹溫順的毛發,蘇嬌虞為難地對季歸褚說。

她眸中露出些擔憂,可憐,像是在依賴季歸褚,“我怕摔下去。”

季歸褚終于伸手摟住小娘子的腰,“我幫你。”

當季迎婷和貴女們牽馬走出馬廄時,就看到瘋狗季歸褚在輕柔地把美麗的小娘子扶上馬鞍,這一男一女明明沒做什麽,但他們烏發微微交疊,袖角擦着對方的衣服,氣氛莫名。

衆人不約而同默契地看向天空。

貴女們想,看到瘋狗不同尋常的溫柔樣子會不會被剜眼睛?

等蘇嬌虞穩穩當當坐在馬鞍上,蘇嬌虞回頭,就看見身後衆女都擡着腦袋,她們眼神注視着空空如也的天空。

蘇嬌虞眨眨眼。

怎的?六公主看天空飛鳥的習慣傳染給大家了麽?

對于季歸褚扶着她讓她騎上馬,蘇嬌虞沒覺得有什麽羞意,她只是騎馬而已,并沒有做什麽傷風敗俗的事。

若季歸褚不扶着她,那她就摔下去了,到時候摔個皮傷骨折,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何況,她與季歸褚是夫妻,也不需要管什麽男女大防。

所以蘇嬌虞大大方方地對衆女笑了一下,“騎射課要開始了,先生讓你們過來呢。”

蘇嬌虞話音落下,季歸褚的輕笑聲在蘇嬌虞耳邊響起,他的嗓音只有她能聽到。

“小娘子,我還什麽也未說呢。”

蘇嬌虞聽不出季歸褚對她擅自做主代他發話有什麽想法,但總歸,聽他的笑音,他應該不生氣。

“你都是騎射課的先生了,以後當然要好好給大家上課。”蘇嬌虞的語氣變得輕快,她總是會探究着季歸褚的心思,逐漸試探他的底線。

小娘子坐在馬上,低頭看站在馬旁的季歸褚,“我在青晏學堂,一定好好監督先生上課。”

季歸褚,恰恰在蘇嬌虞面前沒什麽底線。

他可舍不得傷害這個能讓他活下去的小娘子。

季歸褚為人睚眦必報,冷漠殘忍,卻對蘇嬌虞沒什麽脾氣。只要蘇嬌虞對他無甚殺意,那表面上,季歸褚都會依着她。

季歸褚拽起缰繩,遞到蘇嬌虞手中,語氣很乖,“知曉了。”

雖然對蘇嬌虞這般說,但實際上,季歸褚并無什麽心思教導貴女們,衆女也對這騎射課不感興趣,于是當季歸褚敷衍地讓衆人随意練習時,也無人表示不滿,反而樂意得很。

衆女趕緊騎着馬躲開季歸褚。

馬場巨大,旁邊是一處獵場禁苑,供皇族貴胄使用。林木森森,衆人這麽散開,一下子都看不到人影了。

蘇嬌虞騎馬慢行,季歸褚不緊不慢跟着她,護在她身旁。

蘇嬌虞一直在打量季歸褚。

蘇嬌虞發現。

她的夫君還是在刻意拉開與她的距離。

這樣當然不行。

“先生,前面是禁苑麽?我們可以一起打獵麽?”蘇嬌虞出聲。

若是打獵,他身上的殺意也許會吓跑她。

季歸褚頓住步伐,掀起眼皮看蘇嬌虞一眼。

蘇嬌虞察覺到季歸褚眸色的陰戾,她顫了顫眼睫,開始了嬌軟的僞裝。

小娘子眼裏适當露出無法滿足願望的失落,聲音小小,“你不願意麽......”

“若你想,都可以。”季歸褚微頓,慢慢說。

光落在他的肩上,蘇嬌虞騎馬擋在他身側,她的身影遮了季歸褚臉上的光線,讓他的模樣看上去有幾分詭谲。

不知為何,蘇嬌虞竟打了個寒戰。

她的夫君,偶爾間流露的氣場有些詭異。

比殺意要冷,有些幽冷,有些死寂。

就像毒蛇。

禁苑林木深深,兔子小獸不時飛竄而過。

防止馬兒受驚帶着蘇嬌虞亂跑,季歸褚牽住馬匹缰繩。

男人瘦白的手用力牽住缰繩,馬兒不舒服地晃了晃腦袋。

蘇嬌虞讓季歸褚帶她進來打獵,只是想找一個二人獨處的理由,不過,她發現季歸褚有些心不在焉,只見季歸褚雖然看着前方,但烏色的眸子幽遠。

蘇嬌虞想了想,提起腳上的鞋,用腳丫踢季歸褚的衣角。

季歸褚感官敏銳,一下子回神,他抓住蘇嬌虞的腳踝。

“小娘子,為何不穿鞋履呢?”季歸褚垂睫,望向她凝白的腳丫,在細細冷風下,她腳趾有些發紅。

“你為何不理我呢?”蘇嬌虞一手拎着鞋,半低身軀,把一路上的疑惑問出。

她烏發撲簌簌,肩膀瘦削嬌小,在馬背上微微俯下身軀,就像仙娥坐在白鹿,将要施舍瓊漿玉液。

“我不理你?”季歸褚歪了下頭,緩緩重複蘇嬌虞的問題,男人似乎感到些疑惑。

“你在躲着我。”蘇嬌虞不繞彎,認認真真與他說。

“你總是不靠近我,與我拉開距離......你是以為我生病了麽,我離你近,會将病傳到你身上?所以你才不靠近我。”蘇嬌虞說出自己的猜測。

季歸褚挑眉,若季歸褚确定蘇嬌虞生病,那他怎麽可能讓蘇嬌虞在冷風中騎馬呢。

他的小娘子似乎打心底裏不相信他對她的好,所以才會有這樣的猜測。

“小娘子,你怎麽可能傷害我呢。”季歸褚低低說。

她是來救他的。

她是他的藥。

蘇嬌虞接觸到季歸褚的視線,她晃了晃身軀,扶着馬鞍的手微動,腕上血色佛珠輕輕響了響。

夫君的眼神有些詭異。

蘇嬌虞心尖不由自主加快跳動。

不過蘇嬌虞很快回神,她還沒忘記自己的問題,“那夫君,你為何不願靠近我呢?”

蘇嬌虞心裏平靜地想,知道季歸褚躲着她的原因,她才知道怎麽對症下藥,繼續拉攏季歸褚的心。

季歸褚抿了薄唇,他并不回答。蘇嬌虞的問題像是觸及了什麽不能提及的事,他的神情看上去有些落寞,那脆弱的模樣讓蘇嬌虞把追問的話咽進口中。

季歸褚這般脆弱神情,就像她在逼問他一樣,讓蘇嬌虞難以繼續問下去。

莫非......是什麽難言之隐?

蘇嬌虞想法翻來覆去,甚至想:難道季歸褚真的不行?所以才不靠近她,因為會失望?

因季歸褚對她有些遮掩的态度,蘇嬌虞感覺越發強烈:季歸褚好像在瞞着她一個秘密。

夫君到底在瞞着她什麽呢?

“......”

蘇嬌虞單手拎着舄鞋,露出的腳丫還在空中亂晃,不知不覺間,她已側坐在馬上,她看上去很是輕松,悠悠閑閑,毫無騎馬的慌亂,一點也不像不熟練騎馬的女郎。

季歸褚看她多次,終于,季歸褚輕輕出聲,唇角帶了笑,“小娘子,你其實會騎馬,對麽。”

蘇嬌虞故作驚訝,“被先生發現了。”

殷國先王後身亡後,管教蘇嬌虞的人就很少,她一人在殷國王宮,受到二公主蘇慧明敵視,蘇慧明拿先王後的事帶衆女孤立她,殷王又不太重視女兒間的細致紛争,以為只是普通打鬧,于是蘇嬌虞自己得過且過,雖有些公主的嬌貴待遇,但更多是自己尋趣游玩,騎馬自然不在話下了。

“我只是想騙一下先生,讓先生靠近我。”蘇嬌虞對他彎起眼睫。

季歸褚一瞬怔然,被疼痛常伴的心髒竟重重地跳了跳。

心率加快,酥麻間伴随着挖心的悶痛,季歸褚停住腳步,他額間沁出細汗,脖頸泛起隐忍的青筋。

見季歸褚面色發白,蘇嬌虞驚異,她急急從馬上跳下,扶住季歸褚。

在蘇嬌虞靠近季歸褚的瞬間,因為戒備外人貼近的本能,季歸褚眼底露出殺意,差點将蘇嬌虞推開,但在下一刻,他的殺意化為貪戀,他猛地抱緊蘇嬌虞,二人跌在地面。

男人的手扣住蘇嬌虞的脖頸,他就像汲取水的動物,顫抖着身體摟住蘇嬌虞,胳膊用力攥緊。

“夫君,你怎麽了?病發了麽?”蘇嬌虞緊張問。

她一時無措,畢竟,她都不知道季歸褚身上到底是什麽病,也不知道要怎麽救他。

蘇嬌虞只能迅速思考,在滿是林木的禁苑,她怎麽讓禦醫為季歸褚看病?

餘光瞥見旁邊的馬匹,蘇嬌虞想,她要帶着季歸褚離開禁苑。

蘇嬌虞的腳趾動了動,她沒時間套上鞋履,光着腳踩在地面,打算扶着季歸褚把他抓起來。

季歸褚卻死死抱着她,不讓她起身。

蘇嬌虞剛剛勉強拉着他起來,卻再次跌到他身上。

他怎麽如此喜歡抱着她。

這都什麽時候了,為何夫君還要抱着她呢。

蘇嬌虞為季歸褚非要抱着她的舉動感到心急。

抱着她又不可能治病呀,他可千萬不要在她懷裏昏死過去。

“夫君、夫君、”蘇嬌虞喚了幾句,見他依然不肯松手。

蘇嬌虞努力撐起身體,她喊了他的名字,“季歸褚!”

季歸褚眼睫顫了顫。

小娘子垂睫看他,他亦是擡眸望她。

季歸褚的模樣......讓蘇嬌虞心裏掠過震驚。

他臉色白皙,輕輕剔透,一雙長睫暈染濕意,眼尾是紅的,蘇嬌虞想要起身時,他烏色的眸子劃過不願,就像在依戀她,不願離開她,透出詭谲豔麗。

他怎麽這般樣子?

既脆弱,又有些病态。

難道是因為病發神志不清?

“夫君,你真的不願松開我麽?你剛才不是不想靠近我麽?”蘇嬌虞慢聲細語,輕輕引導季歸褚。

她的話像是提醒了季歸褚,男人臉色微變,輕輕推開了蘇嬌虞。

蘇嬌虞終于能起身,她揉了揉有些疼的腰和肩膀,正要問季歸褚感覺怎麽樣,就聽季歸褚問:“小娘子,你可有不适?”

蘇嬌虞懵了一下。

這裏的病人是季歸褚啊。

他發病,為何要問她有沒有不舒服。

“自是沒有不适,倒是夫君你......你方才怎麽了?”蘇嬌虞見季歸褚臉色緩和,她的緊張稍微放松,她既疑惑又擔憂,“夫君,你的病,到底如何了?”

季歸褚神情僵硬一瞬,他怎能告訴蘇嬌虞,他方才突然病發是因為她的話讓他心跳突然太快,才引起了身骨疼痛。

季歸褚的身骨太差,先天不足,又被華真妃子虐待,徹底毀了根基,且在幼時中過一種蠱毒,導致他的筋脈混亂,多處皆有病痛。

有時,也許只是輕微小事,就能了結他的性命。

方才心率加快,若無蘇嬌虞在,他也許已經死去。

“我已經無礙了。”季歸褚對蘇嬌虞輕聲,他嗓音有些沙啞病弱,這讓蘇嬌虞不太相信他沒事了,但季歸褚接下來的話又轉移了蘇嬌虞的注意力。

季歸褚眸色幽幽,對蘇嬌虞說,“小娘子,謝謝你。”

謝什麽?季歸褚幹嘛謝她,她方才什麽也沒做啊。

蘇嬌虞滿心疑惑,她坐在地面,半抱膝蓋,懷着疑惑打量季歸褚。

她見季歸褚收斂好狼狽态後,瘦白的手用力地擦了擦身上的草木,灰塵飄到他鼻尖,他緊緊蹙眉,喉間滾動幾下,勉強在蘇嬌虞面前忍住了咳嗽。

蘇嬌虞瞧見季歸褚眼底嫌棄,知道他的潔癖又犯了,蘇嬌虞看了下自己沾着泥濘和草屑的腳丫,她默默向後收,心想要用帕子擦幹淨後才能露出來,只是季歸褚忽然俯身,抓住了她。

“小娘子,把鞋履給我。”無論剛才他露出何等詭谲豔麗的模樣,此時他已恢複溫和隽雅,語氣柔柔。

蘇嬌虞被他抓着腳踝,肌膚貼在他的指腹,她指尖抖了抖,視線朝旁側示意了一下,“挂那裏了。”

見馬兒站在原地,悠閑無知地踏了踏蹄子,小娘子鑲嵌珠玉的鞋履、染香羅襪就挂在馬鞍上。

季歸褚半跪在蘇嬌虞面前,他接過蘇嬌虞遞來的羅香帕子,細細擦了擦她腳趾的灰塵泥土。

接着,又幫她把鞋襪穿上。

季歸褚這般待她,蘇嬌虞有幾分受寵若驚。

他明明那麽讨厭泥土,卻幫她親手擦幹淨了泥土。

“夫君,下次我自己來就可以了。”蘇嬌虞語氣乖乖說,“不用勞煩夫君。”

季歸褚歪頭,他沒有直接回應她的話,他只是直接抓住她的手,擦了擦她指尖沾上的塵土。

蘇嬌虞知道季歸褚是沒有聽進她的勸。

蘇嬌虞心裏無奈,她擔心季歸褚是忍着厭惡裝作對她好。

但季歸褚這眼巴巴黏人的樣子,看來不是不想湊近她......

那他是心悅她麽?所以還幫她擦了泥土?

蘇嬌虞剛有季歸褚也許心悅她這個想法,下一刻就打消了。

他應該不是因為心悅她。

因為蘇嬌虞與季歸褚第一次見面,他就幫她擦了泥土。

季歸褚那時的溫柔與現在不同,第一次見面時,他眼中的柔和,全然是僞裝,虛假陰冷,讓她毛骨悚然。

蘇嬌虞再次騎在馬上,只是這次她已經暴露了自己會騎馬的事情,于是不再需要季歸褚來幫她了。

季歸褚站在一旁,手裏空落落的,孤零零的,就像被蘇嬌虞冷落了一樣,他抿了下薄唇。

蘇嬌虞只看到他的脆弱可憐。

然而,在蘇嬌虞未看到的時候,季歸褚臉色劃過掙紮,他心思幽幽翻湧。

他未能清楚他的靠近是否會傷害蘇嬌虞的身體,他本不應該湊到她身邊......他為何,那般想與小娘子在一起呢?

蘇嬌虞看到季歸褚微微淩亂的發絲衣襟,就會想起季歸褚方才發病的樣子,她有些後怕。

“先生,我又不想打獵了,我們離開禁苑吧。”蘇嬌虞語氣假裝輕快,并不想讓季歸褚為自己病弱的身體自責。

季歸褚看蘇嬌虞一眼,裝作并不知曉她這句是善意的謊言。

“嗯,先生都依你。”

低了下頭,季歸褚眸色微微動容。

騎馬在林木中行走,風輕輕擦過發間珠玉,蘇嬌虞撩起垂到臉頰的發絲,她的手捏着青絲,停在半空,她有些出神地看向季歸褚,在剛剛與季歸褚的相處中,她總覺得似乎窺見了些季歸褚的不同尋常的模樣。

不過,這也是蘇嬌虞一時的感覺。

只見季歸褚現在又是一副病弱的風輕雲淡的溫雅模樣,就像不可亵.玩的琉璃仙人。

蘇嬌虞心裏嘀咕,到底是夫君會變臉,還是說這樣溫雅的病弱美人才是夫君的真實模樣?

男人們說笑的聲音傳來,伴随着馬蹄毫無憐惜地踩過土地草木聲響,蘇嬌虞牽着馬的手一頓,下意識看向她的夫君。

蘇嬌虞竟想,從傳來的說話語氣來看,來人似乎不太好惹,她的病美人夫君不會有事吧?

雖然隐約猜到那些人也許會很怕季歸褚,但蘇嬌虞看着季歸褚那副溫雅美人模樣,心裏還是有點擔心的。

季歸褚朝蘇嬌虞勾了勾手,“小娘子,彎腰。”

蘇嬌虞不知道他要作甚,只是聽話地低下腰肢,季歸褚摘下挂在胡服腰側的面具,擡手,将一個面具輕輕戴到她臉上。

那是紅色的惡鬼面具。

蘇嬌虞下意識撫了撫面具,她不知道這樣的惡鬼面具戴在她小巧的臉蛋上,與她溫軟的氣場形成了怎樣蠱惑的反差。

季歸褚看着她,出神一瞬。

接着,蘇嬌虞與季歸褚的注意力被來者打斷。

騎馬在前的男人身形粗壯,穿了威國服飾,盛氣淩人。

“方才那些女人是何人?”

“禀威國太子殿下,那些是青晏學堂的貴女們。”

被稱為威國太子的男人與內宦交談着。

接着,那位威國太子看到了季歸褚。

“哪來的小白臉?”

“小白臉?”三皇子季文詹的聲音響起,他一邊說,一邊騎馬從人群中走出,“禁苑裏怎麽混進奇怪的人了?”

“……四、四弟、你你你怎在這裏、”看到季歸褚,三皇子的聲音頓變,一下子沒了威嚴,變得畏懼膽小。

身後蒼國內宦宮人見到季歸褚,都趕緊跪了。

這讓威國太子收斂了對“小白臉”鄙夷的态度,威國太子內心微驚:蒼國三皇子口中的四弟,不正是瘋狗季歸褚麽?他竟是如此模樣?且看宮人們對他的畏懼害怕态度,竟是能與天子比肩了......

季歸褚此人的存在就是一柄利刃,無人敢惹。

三皇子季文詹費力讨好的威國太子見了季歸褚後,季歸褚什麽也沒做,威國太子就對季歸褚恭敬有加。

另外,季歸褚還未吩咐什麽呢,宮人們就恭恭敬敬地為他送來了馬匹。

蘇嬌虞嘆為觀止。

她夫君也太厲害了。

“季将軍,你也是來畋獵麽?”威國太子問季歸褚。

“我是青晏學堂的先生。”季歸褚語氣優雅陰冷,有點恹,與平時說話語氣相差極大,宛如變了一個人,蘇嬌虞耳朵動了動,下意識看季歸褚,可惜面具有些遮擋視線,且季歸褚背着她,她看不到季歸褚的神情。

“青晏學堂的先生?”三皇子季文詹驚訝,“你怎會是、”

蘇嬌虞及時出聲,十分配合季歸褚,“方才我們在上騎射課,我在禁苑迷了路路,是先生來找我的。”

她的聲音從面具下傳出,有些悶悶的,帶了些遮掩性,三皇子季文詹沒有認出蘇嬌虞。

威國太子看着季歸褚的目光更是有禮恭敬,這位季歸褚,領兵打仗簡直是奇才,居然還擔任了學堂先生,教導子弟,且來尋找迷路的學生,如此看來,并非完全無情之人,反而像是位有仁義的郎君。

至于蘇嬌虞,其實威國太子也注意到這位女郎了,他見女郎身材嬌小,玲珑有致,且被季歸褚護着,總是好奇的。

聽了蘇嬌虞的話,威國太子才恍然大悟,這女郎原來是季歸褚的學生。

威國太子看着蘇嬌虞臉上的惡鬼面具,又想:這女郎戴着面具,難道是樣貌有毀不便見人?還是裝神弄鬼想引起他的興趣?

如此一想,威國太子頓時失去興趣,他懶得費力氣探究太多,有些女子,總以為特殊要引起他的興趣,其實他清楚地很呢。

威國太子此行是為了聯姻,他覺得自己的選擇很是寶貴,并不願随随便便選一個裝神弄鬼的女人。

蘇嬌虞戴穩臉上的面具,開始與季歸褚一唱一和。

“先生,下次何時能再帶我們來禁苑打獵呢?”

季歸褚溫和回答,“七日後就可以。”

如此這般。

三皇子季文詹在旁邊看的心癢癢,季歸褚的這位“學生”讓季文詹心思蕩漾。

季文詹開始琢磨,瞧着身形,那戴面具的女郎應該是嬌小軟糯的小娘子。

而且,季歸褚待這小娘子語氣溫和,男人待女人态度好,無非就那幾個原因,難道這小娘子無比貌美?比四皇子妃還貌美?

三皇子季文詹牽着馬,有點害怕地湊近季歸褚,但一想到能跟美麗的軟糯小娘子在一起,他就不怕了。

季文詹問:“四弟,你這位學生,是哪家的貴女啊?”

季歸褚望向季文詹,臉上哪還有與蘇嬌虞說話的一點溫和呢。

見到季歸褚露出的占有欲,季文詹暗暗唾棄,瘋狗,你忘了你的皇子妃了嗎?

季文詹正要繼續打探,季歸褚陰冷的面龐扯出一抹微笑,他的這抹笑明明溫柔至極,卻比任何殺意都要可怖。

“蠢貨,那是我的皇子妃。”

季文詹臉龐頓失血色。

是四皇子妃!

他竟然又在季歸褚面前說了觊觎四皇子妃的話!

想起上次在宮宴的遭遇,三皇子季文詹吓得兩股戰戰,只覺得胸間斷掉的骨頭又開始作痛,哆哆嗦嗦,開始求饒,“四弟,我不是故意的,要是讓我知道那女郎是弟妹,那借我一百個膽子,我都不敢啊。”

季歸褚歪頭,輕輕拽了下三皇子馬匹的缰繩。

他動作優雅,卻毫不留情。

三皇子的馬突然發瘋,直接把三皇子摔下去了。

噗通巨響,讓衆人側目,威國太子和宮人們紛紛去救三皇子,耽擱了一段時間,于是,蘇嬌虞和季歸褚與他們拉開了距離。

“夫君,方才怎麽了?”蘇嬌虞問季歸褚,剛才季歸褚與三皇子正說着話呢,三皇子就摔下去了。

“無礙,三皇子不小心摔下去了。”季歸褚聲音柔柔,樣貌無辜。

隔着面具,蘇嬌虞打量季歸褚半晌,幽幽問:“夫君,你在撒謊對不對?”

季歸褚嘴角的笑有一絲僵硬,心思翻湧,他的手竟有些發抖。

難道小娘子已經看破他的真實面目了?她發現他在欺騙她,她會不會生氣?

卻見蘇嬌虞半擡惡鬼面具,露出精致漂亮的下颌,她對季歸褚翹了翹唇角。

“夫君這麽美,我就原諒夫君的小小謊言了。”

作者有話說:

季歸褚:嗯?被老婆調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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