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聞弛看着眼前這一幕,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可是乾承帝卻始終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
他只是沉默地坐在那裏,出神地望着殿內的某個方向,臉上沒有什麽表情。
這讓聞弛想起了自己小時候的一個鄰居。
那個孩子也只有七八歲,剛好處在懵懂與曉事的年紀。
可是他的家庭不好,父母總是吵架,還經常動手。
聞弛就有一次路過他家門口的時候,看到他父母在屋裏激烈地動手,而他就站在門邊上,望着屋外的空地,臉上就帶着這樣的神情。
聞弛還在出神,那貓忽然又出現在桌子下面一直往上蹦跶,想上來撓聞弛。
聞弛冷冷看了它一眼。
太後——沈婉姝貪婪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抹着鮮紅的指尖輕輕落在對方那寬厚的肩膀上。
感受着對方那幾乎能夠将她燙傷的體溫,沈婉姝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全身發軟,幾乎是憑着本能就要靠倒在男人懷中——
就在這時——
“喵——”
一旁忽然傳來一聲凄慘的貓叫,随後便是“砰”一聲巨響!
太後被吓得猛然顫了顫,轉頭卻看到愛貓躲在牆角,毫發無傷,而皇帝擺在寝宮內的一個木制小屋卻被砸了個稀碎。
她微微蹙起了眉頭,那樣子并不兇惡,聞聲沖進來的宮人們卻已經吓得渾身發顫跪了下來,臉上全是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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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承帝的視線精準地抓住了躲在花瓶後面的聞弛。
聞弛對上他的視線,有些尴尬地将臨時制作的逗貓棒往身後藏了藏。
乾承帝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好一會兒,忽然,他站了起來,沉着臉說道:“母後,你這貓太沒有規矩,該讓人好好教一教了。”
太後面露不忍,還待說什麽,魏尹卻已經帶了五六個小太監進來,清掃一地狼藉。
魏尹又笑眯眯地站到養貓宮女身邊,擺出了一副趕貓的姿态。
太後臉上神色變了變,又看向皇帝,卻見對方雖然沒有看她,臉上的神色卻很冷。
她深深地看了對方一眼,随後稍吸一口氣,才勉強維持住臉上的笑意,“既如此,哀家便先帶玉公主回去好好□□,下次萬不會再讓它失禮了。”
說完,她收拾了表情,重新帶上了端莊娴雅的神色,帶人離開了。
太後離開之後,小太監們的動作卻一下子迅速起來,麻溜清理完就出去了。
乾承帝坐回窗邊,手上翻着一本書,臉上淡淡的,看不出高不高興。
聞弛想了想,随後卻跟在小太監們身後,一聳一聳艱難地爬過門檻出去了。
如果是他,也更想在這種時候自己一個人靜一靜。
不過他能躲一時,卻躲不了一輩子。
晚上睡覺時,他又默默無聲地爬上了龍床。
他的玩偶屋為皇帝犧牲了,所以他也光明正大地睡到了皇帝的龍床上。
乾承帝躺下時,便看到了攤着手腳堂而皇之躺在他玉枕上呼呼大睡的小草人。
他怔了怔,才躺了下來。
這一晚,聞弛睡夢中還在跟那只可惡的貓打鬥。
誰知那貓力氣奇大無比,一個飛撲将他壓在身下,壓得他紋絲不能動,差點喘不過氣來。
他報複性地使勁撓對方的肚子,入手滑膩有彈性,倒是十分有手感。
于是第二天,乾承帝帶着一臉抓痕上的早朝。
大臣們還以為是哪位寵妃的手筆,尴尬得連頭都不敢擡。
而被留在寝宮的聞弛,早上也吃了一頓排頭,珍藏的須臾草零碎都被一掃而空。
于是他惡向膽邊生,一股子壞水地讓常小歲弄來了一群小雞仔。
聞弛都不知道常小歲是怎麽能在皇宮裏找到這玩意兒的,反正看到那群毛茸茸的東西,他非常滿意。
随後聞弛便在理政殿裏趕着這群小雞仔,手上還威風凜凜地拿着一把小弓箭。
誰要是敢來趕這群雞崽,亦或是擦雞崽子們拉下的屎尿,他就拿小弓箭射誰。
那弓箭沒有箭頭,他力氣又小,射人倒是不疼,小太監們便嘻嘻哈哈地逗着他玩,反倒把理政殿的主殿弄得糊滿了雞屎。
乾承帝下朝還沒邁進門,就聞到了那股古怪的味道。
跟在他身後的大臣們也面面相觑,只有兩個出身農家的大臣,依稀想起了這股味道的來源,心中卻更是疑惑。
乾承帝也腳步頓了頓,又加快了幾分進去了。
随後衆人都看着那群唧唧叫的小東西和滿殿慘不忍睹地面,以及一衆嘻嘻哈哈的小太監,所有人都驚呆了。
他們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差點以為自己還沒從夢中醒過來。
這個曾經發出過衆多關系帝國命運的重要指令、被所有讀書人奉為人生終極目标的地方,如今竟成了個糊滿雞屎的養雞場!
所有人都沒想過,竟會有人敢這麽在理政殿胡鬧——包括乾承帝自己。
幾位老臣甚至已經氣得吹胡子瞪眼,指着眼前這荒唐的一幕,滿面脹紅。
一時間除了那群還不知道自己命運的小雞仔,所有人都噤若寒蟬。
連之前玩得忘了規矩的小太監們,也慌忙跪倒在雞屎中瑟瑟發抖。
看着乾承帝黑沉如水的臉色,譚晏甚至都感覺自己能聞到血腥味了。
聞弛眼見着不好,趕緊扛着小弓箭打算溜。
一直旁觀這場鬧劇的魏尹卻忽然開口:“小主子,您慢些跑,小心腳下。”
聞弛一僵。
乾承帝目光如劍立馬射向聞弛,而此時聞弛僵立在禦案上,正打算沿着一條細細繩索滑下來的。
他被看得有些慌,趕緊縮回了手,又忙将弓箭藏到了背後。
乾承帝深吸一口氣,才不緊不慢地問道:“你要去哪兒?”
聞弛想了想,随手指了個方向。
乾承帝卻臉色一黑,“你還想去禍害朕的寝宮?”
聞弛一愣,才發現自己指的正是永乾殿的方向。
他立馬收回手,尴尬地撓了撓腦袋,口中發出讨好的“嘿嘿”聲。
乾承帝卻不吃他這一套,冷笑着說道:“既然是你讓人弄的這些東西——”
譚晏眉頭跳了跳,心知這恃寵而驕的小東西要遭殃了。
只是這東西膽敢如此膽大妄為,即便是要了它十條命,也不為過。
其他幾位朝臣也都露出冷笑。
“——那你自己把這裏清掃幹淨,什麽時候弄幹淨了,什麽時候讓你出來!
“來人,關門!”乾承帝自覺自己下了個十分殘忍的決定,一臉冷酷地看着聞弛。
卻不知自己身後,一群朝臣包括譚晏都已經呆若木雞。
他們不是震驚于這個決定的“可怕”,而是簡直感覺有點莫名其妙。
這清掃都算是懲罰嗎?
這有什麽威懾性和懲罰力度嗎?
就是他們家中最受寵的孫子,若是敢在他們的書房中玩鬧,那也都是要打上幾個板子,再送去跪祠堂的。
而這原本株連九族都不夠的罪責,竟要如此草草了事嗎?
簡直烏雞鲅魚!
可是緊接着,他們又見識到了什麽叫做人心不足,撒潑打滾,無理取鬧,恃寵而驕,蠻橫無理,矯揉造作,十分可愛——
聞弛躺在那裏又哭又鬧,小爪子指指這指指那,不知道想表達什麽。
而那說不出完整句子的嘴巴,只能在那裏嗚嗚嗚嘤嘤嘤,間或還打個哭嗝,看起來十分之凄慘——總之就是個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
連譚晏這種不養寵物和小孩的都有些動容了。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它才是受害者。
哭到最後,那玩偶趴在桌子邊緣,朝乾承帝伸出手,“吚吚嗚嗚”地小聲啜泣,像是一個受了委屈要媽媽抱抱的寶寶。
乾承帝從一開始的冷眼,到皺眉,再到嘆氣,以及最後的飛奔接住故意從禦案上掉下來的聞弛——整個過程只花了一盞茶的時間。
驚掉了所有朝臣們的下巴!
嗯,其實也不短了——魏尹在心中算道,與砸玉玺那次相比,陛下這次的表現已經好上不少了——起碼沒有一進門就上去哄。
于是最後,乾承帝不得不将理朝事的地點改在了禦花園——原因是受了委屈的小人偶哭唧唧說要劃船,陛下為了哄它自然沒有不答應的,還因為不放心便只能跟着一起去。
最後乾承帝便自己坐在岸邊與朝臣們說着朝事,一邊時不時擡眼看着與小太監們玩得樂呵的小草人。
而其他人只能心中一萬匹草泥馬飛奔而過,臉上還得像是習以為常般,偶爾帶着慈愛神色看着那群玩得開心的小太監們樂呵呵地笑。
憋屈!
而顧凝芷,就是在這一天入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