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1)
聽到顧凝芷的話, 聞弛忍住劇痛狠狠咬了咬牙。
其實在顧凝芷将他胸腔都拆散的時候,他就已經能動了。
可那時候他也只剩下兩只手,根本跑不了。
現在情況更遭, 沒了胸腔中的陰靈珠,腦袋也被拆散,他幾乎眼前全黑,意識都快消失, 只剩下最後一縷從右眼的陰靈珠中釋放出來的靈, 還微弱地牽絆着他。
聞弛此時五官都像是被蒙上了一層紗布,聽到的聲音都是嗡嗡的。
可是他還是聽到了顧凝芷吩咐一個宮女将他燒掉。
本來顧凝芷是打算自己動手的, 可是臨時皇帝派人來喚她過去, 她匆忙間只能把事情交給宮女。
眼見着那小宮女謹慎地在顧凝芷房間內燒起了火爐, 打算将他就地正法,聞弛心中焦急。
他深吸一口氣,默念口訣牽引身邊的逸散的靈重新彙入自己的身體, 用這種方式保持清醒。
可是除此之外他竟是毫無辦法, 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對方朝他伸出手,一把抓起!
那一刻,被人懸空拿着的聞弛, 甚至已經能夠感受到爐火那燙人的溫度了。
聞弛恐懼地深吸一口氣——
就在這時,禁閉的窗戶被人從外面猛地推開,一個看不清的小東西立時竄了進來,一下子朝玲珑沖了過來,順着她的衣袍爬到她胸口上,吓得她哇哇大叫。
聞弛卻一下子欣喜起來——竟然是他之前一直呼喚着的阿念來了!
他用僅剩的一只手牢牢地抓住阿念, 随即便被拖着, 飛一般地逃離了那帶給他地獄般經歷的地方。
可是玲珑忠心, 即便再害怕,也心知事情重大,立馬追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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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弛怕阿念拖着他容易被那小宮女追上,想了想,便又故技重施,讓阿念将他放在拐角的一個陰影處,随後阿念的速度便立馬重新快了起來,引着玲珑跑遠了。
此時聞弛只剩下半個腦袋和一只右手,疼得厲害,又暈暈乎乎的。
可是他依舊忍住欲嘔的惡心感,身後将腦袋邊上的線頭先鎖住。
随後他用僅剩的右手拖着腦袋在地上慢慢爬行着,打算找個地方先藏起來,等阿念回來再讓它帶着他回去。
幸好顧凝芷估計為了掩人耳目,将不相幹的人都遣散了,聞弛艱難又順利地逃到了一個小花園裏。
他想着先找個草叢先躲起來時,忽然——
“喵——”
聞弛轉頭一看,便覺眼前一黑——竟是太後的那只玉公主!
老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那貓一看到聞弛便認了出來,立馬朝他沖了過來,狠狠咬住他僅剩的半個腦袋!
聞弛腦袋一下子又像是被劈開一樣地疼,僅剩的那一點點身體被劇痛刺激得像條擱淺的魚一樣生理性地彈跳了一下。
那瞬間聞弛是真的害怕,兩者體型差異之大,恐怕連人站在老虎跟前,都不會有如此大的恐懼。
幸而那玉公主本身也不吃草,叼着聞弛,便溜溜達達逛起了花園,時不時還要将聞弛放在地上撥弄着玩幾下,然後再重新叼起來。
只是對方牙齒鋒利,幾次割壞了聞弛腦袋上僅有的幾根須臾草。
聞弛只能虛弱地不斷補救,卻越來越吃力。
眼看着身上幾乎千瘡百孔,玉公主幾乎要将他徹底拆散,能救聞弛的人終于出現了——
伺候玉公主的宮女及時出現,生性謹慎的她,沒有看清楚玉公主咬了什麽東西,怕它吃壞肚子,趕緊不顧公主的抓撓使勁掰開了它的嘴巴,将聞弛掏了出來。
聞弛逃出生天,也不怕被宮女認出來了,一只手迅速在草地中爬行的,轉瞬間便消失在了草叢間。
那宮女到最後都以為玉公主抓的只是一只秋天的螞蚱呢!
好不容易脫離“虎口”,聞弛又累又怕。
這回他也不敢躲草叢了,用僅剩的一點力氣單手挖了一個深坑,将自己徹底埋了起來。
直到周圍滿是黑暗、一絲亮光也無,他才有了些許的安全感,随後再也支撐不住,雙眼一閉昏了過去——
--
等他再次清醒過來時,已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恍惚中,隔着層土壤,他似乎聽到了外面滴滴嗒嗒的落雨聲,随即心中卻是一慌。
阿念為了幫他引開那宮女跑了出去,現在沒有他的指引,不知道會不會避雨,也不知道它散靈了沒有。
若是對方淋了雨就糟糕了。
雖然他覺得對方更像是一個發條玩具,可是陪着他經歷數次驚險,他心中還是不由生出了感情。
聞弛心中焦急,即便知道挖開頭頂的土壤便有可能導致積水倒灌,他還是偷偷探出了腦袋,想要看看外面的情況。
可直到一絲天光照射進來,竟也不曾有一絲雨滴落入。
聞弛疑惑的擡頭一看,竟看到阿念正撐着一張巨大的葉片,站在他的頭頂邊上。
看到聞弛探出來的半個腦袋,阿念還十分疑惑地朝他歪了歪頭。
竟顯得有些可愛。
聞弛見狀,覺得眼眶有些發熱。
他趕緊将阿念拖入洞穴中,用泥土重新将洞口封住。
阿念還順勢将那片葉子也拖了進來。那葉子十分防水,背面全是雨滴,正面卻是有一層毛茸茸的小細毛,滴雨不沾。
聞弛将它鋪在洞穴中,兩人坐在上面,周圍全是黑乎乎的泥土,幾乎無法轉身。若是正常人在這裏,早就要窒息而亡了
聞弛卻還有餘力,抓過阿念的雙腳,便不斷按壓擠壓,将對方濕漉漉的雙腳擠幹。
随後兩人便你挨着我,我挨着你,一邊聽着外面的雨聲,一邊在層層土壤下裹着樹葉緊緊依偎在一起——
這場雨整整下了半個月。
聞弛之後回想起這段時光,就會覺得有些人之間的緣分,真的是天注定。
如果沒有這場雨,也許他早就回到了永乾殿,也就不會有之後發生的種種意外和糾葛了。
只是半月之後,聞弛終于重見天光,外面的一切卻早就已經不同。
這回回去他比上次更謹慎,幾乎一路都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去,有些地方實在過不去,寧願等到晚上天暗之後再走。
就這樣,他花了好幾天功夫,才終于溜進永乾殿。
期間,他甚至還聽了不少宮人們的牆角——比如永乾殿的小主子又怎麽怎麽了,長慶宮的宓妃又怎麽怎麽了——
聽到前一個,聞弛還有些心理準備。只是聽到宓妃兩個字,他卻有些咬牙切齒。
他沒有想到這個女人下手有這麽狠,如果他真是個人,那女人對待他的手段幾乎稱得上是淩遲 生剖了。
想到當初在長慶宮中聽到的對話,聞弛甚至懷疑,狗皇帝遇到的第二場刺殺,也是這個女人所為。
如今她倒是趁勢又升了位份,有了救命之恩,在狗皇帝心中還占據了不小的位置。
憑她手段,如果他再不回去,這個女人恐怕都要幹倒太後,成為宮中唯一的女主人了。
到時萬一還讓這個女人懷上狗皇帝的孩子,他都不一定有信心能鬥過她。
這麽想着,聞弛回去的心更加急切。
他讓阿念帶着他先溜進永乾殿的正殿,此時他不打算驚動任何人,想着偷偷溜上龍床,等到時候狗皇帝回來睡覺,他便出來吓對方一跳。
順便狠狠撓他幾下,以洩心頭之恨——要不是因為狗皇帝,他哪裏會受這麽多苦?
他倒好,一手假人偶,一手新宓妃,左擁右抱,好不快活!
聞弛一邊心中憤憤,一邊找了個角落趴在窗戶上往裏面看。卻見正殿內異常熱鬧,宮人來來往往似乎正在準備着什麽。
就在這時,一行人從殿內往外走,宮人們立即躬身束手紛紛站立在兩旁。
走到一半,那行人停了下來,聞弛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遙遙從那行人中傳來:
“這次一定不會出事了,朕保證!又不是微服,周圍圍滿了侍衛和道師們,朕倒要看看誰這麽不要命,還敢再來!”
那聲音停了會兒,似乎在聽什麽人說話。
随後又接着說道:“朕讓人從民間收集了各種好看的花燈,你上次點名想要的金豬燈朕給你做了一排呢,各式各樣的都有!宓妃也一起去猜燈謎,這麽熱鬧你真的不想去?”
說着,聞弛透過人群,便看到那狗皇帝站在人群中燈火通明處,側頭看着自己的右肩膀處,還朝那裏伸出左手食指,臉上露出痞痞的笑容。
“你要不去,那朕也不去了,讓所有人都各回各家吧——”
此時他的右肩處,正扒着一個穿着華麗的醜陋草人,動作僵硬地站在那裏。聽到這話,草人趕緊伸出爪子,碰了碰那根食指。
狗皇帝随即便露出得償所願的笑容,周圍人也都松了口氣。
一行人再次朝外走去。
聞弛全程目睹這場恩愛秀,簡直又好笑又好氣。
眼見着人要走遠,他心中一急,手上拍了拍阿念,便打算讓它拼速度沖進去爬到狗皇帝身上。到時候也不管對方認不認得出來,他得先狠揍一頓那個冒牌貨!
可就在這時,一只大手忽然出現,一把抓住了兩個人偶!
随後聞弛便聽到了另一個蒼老的聲音問道:“怎麽?”
那瞬間,聞弛感覺到抓着他的手放了下來,垂在身側,寬大的袖口落下,将那人握起的拳頭遮住。
聞弛聽聲音就知道問話的老人是魏忌。
那是魏尹的師傅,宮中地位最崇高的太監,司禮監掌印太監魏忌。
這老頭的地位有多高呢?
其權利與內閣首輔有得一拼。
而且狗皇帝對他也十分敬重,在很多方面十分執拗的他,也只有這位老人的話,他多少還願意再聽上一二。
而作為他的徒弟,魏尹在宮中的地位也十分超然。在宮外,更是掌控着一支獨立于五城兵馬的兵力——鴻陽衛——所以宮裏人有些還會稱他為魏都督。
鴻陽衛裏,除了收攏過來的道門的缇騎,更多的是訓練有素的精兵,與五城兵馬、宮中的金吾衛一起,拱衛京都。
顯然,此時卻站在魏忌面前抓着聞弛的人,就是魏尹了。
魏尹像是什麽都沒發生一樣,恭敬說道:“無事,剛剛瞧花眼了。”
魏忌點頭,想了想卻又說道:“你也別只顧着管陛下宮裏的小事,陛下的傷已大定,即刻就要發兵,有些事情你也需管一管了。”
魏尹垂下眼眸恭敬答道:“徒弟知曉了。”
魏忌又看了魏尹一眼,無聲嘆了口氣,便轉身捧着手中的東西進去了。
魏尹則一路目送魏忌。
期間,他全程一直緊握着手中的東西不放。
聽到老頭出去,聞弛終于松了口氣。
他其實挺怕魏忌這老頭的,對方以前經常會陰恻恻地看着他,将他看得不寒而栗,總覺得對方對他十分不滿。
反倒是他的徒弟魏尹,在永乾殿中對聞弛多有照顧。
這麽想着,聞弛心中便激動起來。
聞弛覺得魏尹應該是認出他來了,不然為什麽不把他給魏忌看呢?
要知道如果魏忌知道了事情前後,估計對方最有可能采取的行動是,将他直接一把火燒死,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然後再過段時間找機會将冒牌貨拆穿再燒死。
這樣所有能夠分散他主子的妖豔賤貨都被消滅,他的主子也能毫無阻礙地成為一代明君了——啊呸!狗皇帝像是個明君的料嗎?
聞弛心中默默吐槽對方的無限美顏濾鏡,一邊美滋滋地盤算着待會兒與魏尹相認之後,通過他回到狗皇帝身邊,一定要拆穿顧凝芷那個恐怖女人的真面目!
于是他高興地用小爪子在魏尹手心輕輕撓了撓,以示招呼。
只是奇怪的是,魏尹之後也始終沒有将他拿出來,還帶着他走了許久。
聞弛的視線被遮住,并不知道對方将他帶到了哪裏。
當他重見天光之時,卻已是換了地方。
那是一個寬敞的屋子,雖然比不上永乾殿富麗堂皇,但這裏光線明亮,擺設清雅,裏外放了不少花卉,倒也是個十分安适的地方。
從窗戶往外看去,即便光線昏暗,還是能夠看到外面有一個收拾的十分漂亮的院子,左右有廂房,只是裏外都看不到人。
聞弛被魏尹放在了一個小墊子上,他躺在那裏輕輕喘着氣,對上魏尹的視線,還忍不住朝他笑——完全忘記了自己現在的恐怖模樣。
魏尹此時也低頭看着他。
此時在他眼前的,是一個奇小的人偶,手上抓着一段草結一樣的東西。
魏尹的注意力不在那小人偶上,反倒仔細觀察着那個草結。
那草結十分古怪,一邊是一個半圓,一邊卻是一段有些彎曲的長條。
見他看過去,那半圓竟然還自己動了動,随後剩下的長條微微豎起,朝他使勁晃了晃。
魏尹下意識摸了摸被撓過的掌心,沉默了好一會兒,随後提起那小人偶,放進了一個玻璃瓶,擰上瓶蓋。
聞弛見狀怔了怔。
他吃力地用手撐起腦袋想要說什麽,魏尹轉身看着他,兩人對視許久,聞弛的心漸漸冷了下來。
在永乾殿的幾個大太監中,魏尹不算突出,他不是最沉默的那個,也不是最機靈的。
只是聞弛就像一個剛出生的小嬰兒,他需要依靠別人生活,所以對其他人的情緒感知就越發敏銳。
他能夠感覺到,魏尹掩飾在沉靜外表下的對他的善意。對方并不排除他的親近,偶有些時候也願意給他幫點小忙,行個方便。
所以那會兒想要刺激乾承帝的時候,聞弛便選擇了魏尹。
因為在那時,他下意識地認為,魏尹不會拒絕他。
也所以在剛剛他才會完全信任對方,放棄掙紮,甚至眼睜睜地看着對方将阿念關了起來,他都沒有反應過來。
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對方不像是要與他相認的樣子,甚至反而可能是像顧凝芷那樣想将他殺死!
眼見着對方的大手朝他伸了過來,聞弛咬緊牙,忽然很生氣。
他氣很多東西,比如這次這種莫名其妙的穿越,這具廢物般的身體,□□皇帝忘恩負義認賊作父,還氣自己信錯人卻将自己葬送在這成功回去前的最後一刻——
歷盡劫難的聞弛,在這一刻終于趕到了一絲傷心。
功虧一篑,他真的不甘心。
可是接下來,他卻覺得腦袋一軟,好似接觸到了什麽特別柔軟的東西,以至于身體內的那始終不絕的疼痛都似乎減輕了不少。
等到那大手離開,聞弛朝周圍看了看,才發現自己被放入到一個帶鎖的藤編盒子裏,那盒子空間大,還透光,聞弛甚至可以透過隙縫看到外面。
他用爪子摳了摳,發現那藤條很硬,輕易沒有辦法用爪子撓斷。
想了想,他又擡頭看向魏尹,卻見對方只看了他一眼,便轉身在一旁不知道在做什麽了。
聞弛皺起了眉頭,不知道對方到底是什麽意思。
不過随後他有轉頭看了看外面靠牆的櫃子——那裏面關着阿念。
見暫時沒有生命危險,聞弛便在心裏勸自己不要焦躁。
只要對方不是打算立即将他弄死,他就有機會再逃出去。
阿念被關在的玻璃瓶裏,它力氣大,多撞幾下指不定可以撞破出來。不過阿念的爪子再鋒利,也只是用草編的,估計是割不破藤盒了。
但是只要阿念能逃出去,他們倆找到機會裏應外合,也是可以嘗試逃跑的。
這麽想着,聞弛在軟墊上動了動,沒過一會兒,終于還是睡着了。
這段時間他都是這樣的,一天裏能活動的時間有限,很容易疲勞,動不動就睡着。
失去源源不斷的陰靈珠的補充,他就像一個快要耗盡電池的玩具,離最終斷電估計已經不遠了——
聽到盒子裏沒了動靜,一直坐在一旁不知忙什麽的魏尹停下了手,頓了頓,走了過來。
他站在那藤盒前許久,直到窗外的陽光西斜,快要消失,他才動手打開了盒子。
這個藤盒是之前他拿來裝書的,他有時候要出門辦事,會随身帶幾本喜歡的書,路上有空可以看看。
只是那裏面的墊子,卻是他新讓人做的,大小剛好可以将盒底鋪滿。
裝書是用不上墊子的,不過前段時間他弄到一批緞子,也不知道那些織工是怎麽辦到的,将那料子織得入手柔軟至極。
那會兒他鬼使神差地,就讓人做了這麽個墊子。
做好以後,他也沒用過,就那麽放着,直到今天才拿出來。
看着那只剩了一點點的人偶,躺在墊子上一動不動,魏尹猶豫了一下,伸出手碰了碰對方那僅剩的爪子。
随後他便感到那爪子無意識地抓了抓,在指尖留下微麻。
魏尹收回手,站在那裏又看了一會兒,發現這人偶不僅身體殘缺,渾身髒兮兮的,便是僅剩的那部分,似乎也遭受過重創,有過修補的痕跡。
顯而易見,對方這段時間過得相當艱難。
魏尹又站了一會兒,便将蓋子蓋上,重新鎖了起來。
接着他便關上房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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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弛再次醒來的時候,周圍的光線很暗。有那麽一瞬間,他有點記不太清楚之前發生了什麽。
不過随後他很快便清醒過來。
從墊子上起身,他扒在盒子壁上往外瞧,沒有看到人影,便趕緊呼喚阿念。
随後他便聽到不遠處櫃子中傳來了急促的砰砰聲。
聽到聲音,聞弛忍不住笑了笑,看來阿念現在的狀态還不錯。
就着這樣的距離,聞弛先給阿念重新聚了一次靈,随後他就想要讓對方破壁而出。
可奇怪的是,無論阿念在那個瓶子裏面怎麽撞,他都沒有聽到玻璃碎裂的聲音。等到後來,聞弛都不得不吩咐阿念直接往櫃門外撞,借助櫃門甚至是地面的力量将玻璃瓶砸碎。
但櫃門确實被撞開了,瓶子也掉下來了,可是瓶子依舊完好無損。
阿念着急地想要靠近聞弛,最後竟像個小倉鼠似的借助在瓶子中奔跑的力量,讓瓶子滾動起來。
可是這方向很不好把握。
于是聞弛只能透過藤盒的細縫,看着那個小瓶子在房間中左沖右撞,将房內的擺設、暑假上的書和器具等都撞了下來,把整個房間都弄得亂七八糟。
配合着想象中阿念滿頭大汗的模樣,聞弛不禁覺得既着急又好笑。
可這時,門卻忽然被人推開,聞弛聽到聲音身體便是一僵。
看着屋內的一片狼藉,魏尹似乎并不驚訝。
聞弛趕緊安撫住阿念,讓它滾進角落裏不要動,自己又扒拉着往外看。
魏尹輕而易舉地找到了阿念,随後撿起瓶子重新将它鎖回了另一個櫃子裏。
聞弛見阿念無事,心中稍定。但是想到逃出去的機會又沒了,他便喪氣地重新躺回墊子。
不想魏尹竟打開了盒子。
聞弛躺在那裏都懶得起來,只用一直眼睛狠狠瞪視着魏尹,卻見對方也沒有什麽表情,只是從懷裏掏出了一個小袋子,放在盒子裏,然後便又重新鎖了盒子。
聞弛轉頭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向那個袋子。
這人不會真的打算拿這個盒子來裝雜物了吧?
聞弛心中十分不滿地嘀咕着。
怎麽說這也得是個高級囚牢啊,不然也太瞧不起他了吧!
雖然是這麽想着,聞弛依舊抵禦不了心中的好奇,爬過去完全沒有觀念地打開那個袋子,随後從中摸出了兩顆黑乎乎的東西。
聞弛愣了愣,摸着那兩顆東西沉默了。
好一會兒,他将其中一顆捧了出來,又将另外一個重新裝好。
魏尹竟然給他送來了兩顆陰靈珠。
即便沒有辦法将它放入自己的身體,捧在懷裏他也能夠感受到從這顆珠子中,持續散發出來的那股溫暖的力量。
這讓他感覺好受多了,疼痛明顯減少了許多。
現在他像是一個久病的人,忽然消除了所有的沉珂,身體一下子痊愈了,身體輕松得像是要飄起來似的。
這種舒适感讓聞弛忍不住摟着這個珠子重新睡了起來。
第二天,聞弛是在溫暖的晨光中清醒過來的。他睜開眼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懷中便有一樣東西咕嚕咕嚕滾了出去。
吃飽喝足的聞弛,暫時懶得去管那顆陰靈珠,卻是沐浴在陽光中,開始沉思之後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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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邊,這段時間常小歲卻是有些蔫蔫的。
之前陛下出宮出意外受了點傷,幸而最後轉危為安無甚大事。
而他的小主子也在陛下轉醒之後,立馬派人去從宮外接了回來。
并且從那之後,陛下對小主子的寵愛更勝于從前。幾乎是要星星給星星,要月亮摘月亮。宮中但凡是個喘氣的,那都知道現在在宮裏,誰才是說話最好使的那個。
宮內的賞賜,宮外的進貢,如流水般地送入永乾殿,小主子身邊所有人的地位水漲船高,現在就連他的師父師兄,對他态度都和氣不少。
可是常小歲心中,不知為何就有那麽一絲不安。
他不知道這種不安來自于哪裏,但好像似乎哪裏有些不對勁。
可能是每天太陽射入永乾殿的角度跟以前不一樣了,禦膳房送來的膳食口味有了些不同,亦或是天氣有些轉冷了——小主子也有那些不一樣。
現在小主子睡覺的時間長了,只要不在陛下面前,他一般就趴在那裏睡覺,再也不玩那些以前特別熱衷的做人偶游戲,也不愛逗他們玩了。
小主子以前還喜歡時不時關在屋子裏做些什麽,但現在他更喜歡黏着陛下。尤其宮中年底宮宴多,陛下偶爾參加宮宴,見那些美人的時候,小主子定會黏着陛下不放。
這種事以前也不是沒有,但現在這樣的事頻率似乎高了很多。
以前小主子有時自己一人睡,有時心情好了找陛下睡,有時心情不好了,陛下找他睡。心情再不好點,就是陛下主動找來,他也不樂意跟陛下睡。
可是現在,小主子似乎沒有心情不好的時候——天天與陛下睡在一起。
陛下還說小主子定是被那次事情吓到了,還十分心疼,以前還會在小主子想要什麽的時候,逗逗小主子總要它再做點什麽才給。
現在卻是對小主子有求必應。
更古怪的是,小主子竟然開始親近宓妃了。
于是随之而來的是,宓妃來永乾殿的頻率高了不少。
不僅如此,很多時候小主子還會拉着宓妃與陛下一起玩,或者讓陛下與宓妃一起看着他玩。
簡直跟之前還有小吉在的時候越來越像了
常小歲越想,汗毛就全都豎了起來。
但好幾次他開口想與師父說些什麽,看着殿中其他人一副與往常全無二致,尤其陛下似乎越發寵愛主子的樣子,常小歲便又将話咽回了肚子。
只是他心中惴惴,一段時間吃不好睡不好,人卻逐漸消瘦起來。
他于是便不太愛往主子面前鑽了,宮中自然有其他會鑽營的,很快他的位置便逐漸被取代了。
他便經常一個人默默地站在角落裏,只看他們一個個争搶着上前伺候現在的小主子。
這天,他有些百無聊賴地在宮中晃蕩着,走着走着便來到了魏都督的院子前。
他與魏都督尹的關系不算好,也不算壞。只是之前魏都督幾次對小主子釋放善意,兩人多少有了點交情。
想到這段時間宮中其他人都忙了起來,魏都督倒依舊與之前差不多。
于是常小歲鬼使神差地敲響了魏尹的院門。
常小歲的到來,倒是讓魏尹有些吃驚。
他給他沏了杯茶,又讓人送來了些糕點來。而裝着聞弛的那個盒子,便明晃晃地擺在兩人中間的茶幾上。
“都督這段時間不忙哦?”常小歲捧着茶喝了一口,尴尬地挑起話題。
魏尹笑了笑,“都是些原來的差事,做慣了的。”
常小歲點了點頭,又沉默了。
反倒是魏尹給他添了些茶,“這段時日很少在永乾殿中見到你,是又別的事在忙嗎?”
常小歲搖了搖頭,“小蓮子能幹,替我分擔了不少,我正好也落得輕松些。”
魏尹點頭,右擡手将窗戶的簾子拉了拉,正好讓桌上的藤盒有一半照露在陽光中,另一半藏在陰影裏,似乎是怕盒子裏的有什麽東西被曬壞了一樣。
常小歲看了一眼,并沒有問什麽,只說道:“我倒沒事,小主子最近似乎睡得不太好。”
魏尹看了他一眼,才問到:“怎麽了?”
常小歲卻像是随便聊天的樣子,扯嘴笑了笑,“大概又是哪裏不高興了。”
魏尹也配合着笑了。
常小歲的臉上的笑容沒能挂上許久,很快就落了下來,“小主子似乎是做噩夢了,陛下有些着急,還找了呂令主來看。只是呂令主并不懂得陰靈之道——”
魏尹點點頭,這事他是知道的,呂令主還是他派人去請來的。
“所以最近宓妃來得便多了,雖然宓妃也看不出什麽問題來,可是小主子在她身邊,卻似乎還勉強能夠睡個整覺。”
頓了頓,常小歲狀似無意地又說了句:
“只是以前,小主子是更喜歡自己一個人睡的。”
說完這句話,他看了眼魏尹,便閉緊了嘴巴再沒說過一個字。
好一會兒,他似乎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了,便将手中的茶水一口飲盡,又朝魏尹笑了笑,便出門離開了。
期間聞弛全程安靜地聽着。
他一開始有想過鬧出點動靜,好向常小歲求救。
可是随即他又想到,這裏是魏尹的地盤,對方既然能夠如此放心大膽地将他放在這裏,便就不會怕他做出什麽小動作來。
他要真鬧出點什麽事,讓常小歲發現了什麽,指不定還會給對方帶來危險。
再說,在經歷過魏尹這事之後,他已經失去了對其他人的信任。
可是現在看常小歲那無精打采的樣子,以及對方口中說的那些似乎沒頭沒尾、有些莫名其妙的話。
聞弛坐在那裏靜心想了很久,心中有些感動,又有些難過。
他沒有想到,假人偶這麽多問題,狗皇帝沒看出來,卻是這個孩子率先看出了問題,甚至還隐晦地想要透露給之前對聞弛似乎對十分有善意的魏尹。
只是對方跟當初的自己一樣看走了眼,信任錯了人。
聞弛起身,巴拉在盒壁上看向魏尹。
對方現在立場模糊,他怕他會對常小歲出手。
魏尹如他所願地打開了盒子,卻依舊沉默地看着他,之前面對常小歲時臉上的和氣笑容也消失無蹤。
聞弛想要替常小歲向魏尹求情,可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就在這時,魏尹卻率先出聲:“他很聰明,也很忠心。“
聞弛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幹巴巴地道:“他還只是個孩子。”
他的半邊嘴巴沒了,原本模糊的說話聲音更是含糊不清。
但是魏尹聽懂了。
“是的,他還只是個孩子。”他重複了一遍聞弛的話。
聞弛擡眼看着他,此時他才發現自己之前從未仔細的觀察過這個男人。
他還很年輕,聞弛覺得他最多就二十出點頭,五官也十分鋒銳。可能因為手下帶着一支軍隊,即便有生理上的缺陷,他的氣質依舊透露出冷硬來。
只是在人前他時常面帶笑容,才将這種冷硬柔和了不少。
而現在,他将他骨子裏的一些東西釋放了出來。
聞弛忍不住想要咽口口水。這感覺有點像綁匪在肉票面前摘下了面具,壓根就沒打算讓肉票活着回去。
可是緊接着,對面的男人卻再次主動開口:“可惜還是少了點謹慎,不适合繼續待在這裏了。”
聞弛心中一跳。
卻聽對方接着說道:“掖庭對他來說會更合适,有常安和常明在,在那裏沒人敢動他。”
聞弛愣了愣,想明白對方話中的意思,松了口氣——不管怎麽說,應該是不打算滅口的意思。
他放松下來,靠在牆壁上,卻見魏尹看了他一眼。
聞弛一時沒咀嚼出這個眼神的意味,只能茫然與他對視,一時空氣中充滿了股尴尬的味道。
幸好對方很快便低下頭,重新看起了手中的書。
随後便是一段長久的沉默時光,安靜得聞弛都打瞌睡了。就在這時,魏尹忽然放下手中的書,站了起來。
随後他走到一旁的屏風後,似乎是想去換衣裳。
聞弛的瞌睡蟲一下子都跑了,想也沒想抓緊時機不管三七二十一,單手一撐從盒子中躍了出來,随後迅速爬向窗口。
眼見着就能翻過窗戶,奔向自由的彼岸,忽然“砰”地一聲,聞弛像是撞在了一面堅硬的牆上,被狠狠彈了回來,“啪叽”一聲被拍在了桌面上。
他暈頭轉向地起身,發現屏風後的男人早已重新回到茶幾前看着他。
聞弛用爪子摸了摸半個腦袋,一時又有些尴尬。
他正想狡辯下,卻見對方大手忽然朝他伸了過來。聞弛身體一僵,心中不由生出恐懼來。
此時昏黃的燭光照射在魏尹背後,将他漆黑的影子投射在了聞弛的身上。
被籠罩在對方陰影中的聞弛,看不清對方此時的表情。
卻總覺得他那骨子裏的東西有些可怕,似乎随時會噴湧出來,将他燃燒殆盡。
只是意外地,面前的男人僅僅只是将他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