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不管外面如何天翻地覆, 聞弛在魏尹的院子裏倒是差點過成了歲月靜好。

魏尹對他并不壞,一開始還将他關在盒子裏,之後似乎是看他跑不出去了, 竟也不拘着他,任他在屋子中亂竄。

只是房子周圍不知道用了什麽東西,聞弛挖空了牆角都沒能逃出去。

于是聞弛只能白天到處釋放多餘的精力,晚上看魏尹挑燈夜讀, 安靜如雞,

看着對面昏黃燈光下,正看在一本沒有封面的書的魏尹, 聞弛發現此時對方的五官倒是柔和了不少。

再加上對方本身長得就不賴, 這麽瞧着, 還挺養眼的。

聞弛百無聊賴地舔着顏。

只是對方有事情可以打發閑暇,聞弛卻真的快要無聊到抑郁了。

他又不是哈士奇,還能在拆家中找到快樂。

這樣被關在屋子裏什麽都不能幹, 電腦手機網絡都沒有, 真的會無聊到爆炸。

于是聞弛在發現怎麽都出不去後,便天天躺在墊子上躺屍,連陰靈珠都懶得用了。

用了陰靈珠腦子更清醒, 反而更無聊,還不如就這樣渾渾噩噩地讓意識飄散,時間過得反而快。

就這樣,他百無聊賴地躺屍了好幾天,好幾次魏尹還以為他死了。

最後他實在看不下去了。

于是這天魏尹從外面回來,掏出了一個小小的正方體小木球, 将聞弛裝了進去。

那木球四面镂空, 裏面墊着柔軟的小墊子, 聞弛坐在裏面,倒不覺得憋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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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尹将他放進去之後,便将小木球挂在了自己的腰上,走出了院子。

看到魏尹出來,一路上宮人都束手立在一邊恭敬行禮。

魏尹并不回應,只一路朝外走去。

聞弛卻很懵逼,以為對方終于要顯露真正的目的了,比如像顧凝芷一樣想找個人對他進行研究什麽的。

于是他緊張地貼着镂空的側面往外瞧,時刻防備着對方。走了一會兒他發現這個院子離永乾殿并不遠,甚至就在永乾殿的範圍內。

可誰知,他倒是神經兮兮擔心了許久,魏尹卻什麽都沒幹,只是帶着他,辦了一天的公。

他這才知道魏尹其實還是挺忙的,他們先去了诏獄,魏尹看了一些手下遞上來的卷宗,還将一些暗衛遞上來的消息整理成冊。

聞弛知道這些東西,它們最終會被遞交到乾承帝手中。

這也是乾承帝處理那些貪官污吏的時候,大理寺的證據看都懶得看,就能圈定禍首定罪的原因。

因為他所收集到的消息,比大理寺可全得多。

接下來他們還往城西跑了一趟,看了一下鴻陽衛士兵的訓練情況,接着便又是一番工作彙報與質詢。

一天下來,聞弛看魏尹就沒有休息過,他自己反倒什麽都沒幹,就感覺累得夠嗆。

只是這天回宮之後,聞弛倒不像之前那樣躺屍了,反而趴在魏尹的桌案前,好奇地看着他處理公事。

到了夜裏又抱着陰靈珠呼呼大睡。

就這樣,魏尹時不時裝着聞弛出去跑一趟,聞弛也逐漸回味過來——這是帶他放風呢!

不過他也發現對方十分狡猾,從來沒有将他帶到乾承帝眼前過。

這天,他們正在宮中金吾衛值守處,倒是遇到了一個老熟人——常明。

常明像是剛剛從哪裏回來,大冬天累得滿頭大汗。

他一進來,就朝今日值守的金吾衛少将軍道:“陛下口谕:明日宮中西門的人撤一半去東邊。”

随後他朝魏尹點點頭,“西門這邊就有勞鴻陽衛了。”

魏尹今日過來便也是與金武衛商讨這件事情的,于是朝常明點點頭,又遞了一張帕子給他。

常明接過塊帕子,一邊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一邊卻露出苦笑。

“陛下就是讓我來跟你們說一聲,其他就沒我什麽事兒了。小歲那邊出了點事,這段時間我可能在永乾殿中待的時間會多一點。”

魏尹有些詫異:“小歲那邊怎麽了?”

常明嘆氣道:“前些日子掃除,一個小太監整理出了些幹草之類的東西扔了,其中似乎有小歲的什麽東西,小歲便與他在殿中打了起來——真是越來越沒有規矩了!”

他搖了搖頭,又接着說道:“幸而陛下還念了些舊情,只将他打發去掖庭了。”

頓了頓,常明看金吾衛的人都出去了,又看向魏尹問道:“我聽說小歲前幾天去找你了?”

“是,他來我這兒坐了坐。”魏尹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常明。

兩人對視一眼,常明随即搖了搖頭笑着說道:“這孩子,有點入魔了。就是一些小玩意兒,舊的丢了,新買來的也是一樣的,又有誰會去在意呢,也只有他會較真。”

魏尹笑了笑,拿起茶杯一邊撇茶末,一邊不在意地道:“他還是個孩子呢。”

常明聞言也笑了。

又喝了口茶,他瞥了一眼魏尹腰間的小木球,微微詫異道:“你也開始玩這種東西了?”

聞弛下意識地收回抓在镂空球面的爪子,将自己藏在了陰影裏。

魏尹卻毫不在意地伸手握住小木球把玩着,笑道:“上有所好,下必效焉。你若喜歡,我便送你一個。”

常明好笑搖頭:“這東西嬌貴,我可伺候不來。這些天陛下再忙,也總要抽出點時間陪陪那小主子,說是不多陪會兒,就是這裏不舒服那裏不高興的,倒讓那些大臣們怨聲載道。”

說着兩人又聊了些宮裏的事,随後常明将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便起身走了。

今天回去之後,聞弛異常安靜。

其實平時他也不會與魏尹說話,只是動來動去地,總會鬧出些動靜來。

可今天,從木球中爬出來之後,他一聲不吭地爬到了藤盒裏,抱着一顆陰靈珠沉默不語。

魏尹也沒管他,只将手頭上的事忙完以後,又出去了一趟,回來便又捧着一本沒有封面的書看了起來。

而聞弛就在一旁發呆。

常明的那些話他是聽懂了的。

看來永乾殿中不是只有常小歲看出了問題。

常明的意思是,這事其實皇帝也是知道的。

只是無非只是個玩偶,新的舊的又有什麽區別?

皇帝都不在意,他操的哪門子心。

聽到那些話,聞弛是有些洩氣的。

再回想一下自己這段時間來千辛萬苦地想要回來,其實根本就沒有人在等他。

那麽回去的意義又是什麽呢?

如果說是為了那些榮華富貴,他吃又吃不了,對穿也不在意,就是要陰靈珠,他現在不也有了嗎?

這麽想着,聞弛腦海中卻又閃過那男人痛苦哀嚎的畫面。

他這麽努力要回去,無非是為了那個性命攸關時都将他的安危放在心上的男人。

畢竟他現在這模樣,遇到這樣的一個人到底不容易。

他覺得自己不能負了人家的感情——畢竟一個合格的主人也沒那麽好找。

想到這裏,聞弛苦笑了一下,将懷中的陰靈珠抱得更緊了。

他靠着盒子坐了一會兒,點點夕陽灑落在他身上,倒有些懶洋洋的。

他的手指不自覺地在陰靈珠上敲擊了幾下,等他反應過來,才發現那是那個男人在沉思時的無意識舉動。

雖然他一直把與那個男人的周旋,當做是艱難又無聊的生存游戲,可相處了這麽久,終歸還是染上了一些彼此的習慣。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過去的種種,從一開始的戰戰兢兢,到之後的肆無忌憚,以及最後的以命相救。

難道這一切都是假的?

想起對方最後那痛苦得幾乎毫無人形的樣子,聞弛忽然醒悟了。

他不相信。

在那種情況下都會把他的安危放在心上的人,會真的只是把他當做一個玩偶而已嗎?

如果真的是,那也只能怪他瞎了眼。

但無論如何,他一定要自己去求證,而不是道聽途說。

至于求證,那自然是要等到回去之後再說了。

打定主意,心事一了,聞弛又躺成了根鹹魚幹。

反正暫時回不去,先睡一會兒再說吧!

可是這天晚上,聞弛終究也沒能好好睡一覺。他睡到一半,就被魏尹給弄醒了。

聞弛迷迷糊糊,就感覺自己身下的床在飛,好不容易清醒過來,睜開眼一看卻是吓了一大跳。

此時魏尹把他放在自己面前的桌案上,自己的臉籠罩在陰影中,看不清楚神情,卻低着頭拿起一把剪刀對着聞弛就是咔嚓一下——

聞弛狠狠打了個哆嗦。

好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對方是将他腦袋邊線頭上的結給剪開了。

随後對方捏住那個線頭,在聞弛看不到的角度,不知道拿着什麽東西一扯一扯地,扯得聞弛心驚膽戰。

他哆哆嗦嗦地擡起手輕輕放在對方捏着線頭的手指上,又使勁眨了眨眼睛看着對方,力求能夠讓對方感受到自己的真誠與無辜。

心中卻對自己現在的顏值沒有一點逼數。

只是魏尹倒不嫌棄他,看了眼放在自己手上的小爪子,便又低頭将注意力重新放在手頭的事情上,嘴上卻給他解釋道:“我幫你修一下。”

聞弛聽到時是有一瞬間的懵逼的。

所以陰師現在有這麽普遍了嗎?是個人都會做無辜娃娃了?

狗皇帝住在這宮裏,每天晚上睡得着嗎?

雖然心中這麽吐槽着,聞弛還是有點小期待的。

畢竟他現在不僅受夠了自己這幅挫樣,最重要的是疼痛和暈眩始終沒有放過他。

只是魏尹看起來确實是個生手,磕磕絆絆的弄了一個晚上,也沒把他的腦袋修好。但好在,另一個眼睛卻是補上了。

重獲從前的視野,聞弛有些新鮮地晃了晃腦袋,心裏還是很高興的。

他就着魏尹拿過來的小鏡子,晃晃腦袋欣賞自己現在的新模樣,卻不知道自己像個小螃蟹似的搖頭晃腦的樣子,有種醜萌醜萌的可愛。

魏尹坐在旁邊看着他,放在腿上的手動了動,好一會兒,他終于擡起手。

而此時聞弛,還在欣賞自己的樣子,卻發現鏡子中的他,現在有34個腦袋,可是右邊的腦袋每根繩子所纏繞的力度相當,而左邊卻有的松,有的緊。

這就導致右臉表面凹凸不平,像是長了癞子,又像是火燒過留下的疤痕,醜得十分有個性。

聞弛心中簡直了,這模樣還不如不修呢!

他氣得“啪”一下将鏡子給蓋上了,随後用手撐着轉過身,憤憤地往藤盒裏爬,壓根沒有注意到魏尹那擡起了一半的手。

果然這人就沒有那麽好心!

聞弛一把關上盒子,氣鼓鼓地睡覺去了,卻把魏尹撂在外面,直挺挺坐在那裏,緩緩收回了那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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