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聞弛心大, 氣過就忘了。
第二天他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趴在盒子邊上眼巴巴地看着正在穿衣的魏尹。
魏尹穿好衣服束好腰帶,轉過身看到他這樣便又是一愣。
頓了頓, 他又批上外面的大氅,一邊說道:“今日有要事,不能帶你出門。”
聞弛失望地從盒子邊上滑了下來。
呵,男人, 果然嫖完就扔。
魏尹見狀, 又像是解釋般地道:“成國公和輔國公進宮謝恩,陛下欲開宴招待他們。”
聞弛想了想, 發現自己的腦袋裏面沒有這樣兩個需要狗皇帝如此隆重招待的人。
好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 這很有可能是宓妃的父親和師傅。
他翻了個白眼, 蓋上蓋子倒頭就睡——虧他還起了個大早,白瞎了。
在屋裏無聊了一整天,傍晚魏尹回來的時候, 正在摳牆角的聞弛就又雙眼發亮地看着對方。
他實在是太無聊了。
魏尹似乎有些忌憚阿念, 一直也沒将它放出來,他也只能一個人自己摳摳牆角打發時間。
魏尹見狀,過來朝聞弛伸出手, 聞弛爬了上去。
“怎麽樣?”聞弛含糊地問道。
他其實不關心到底發生了什麽,就是随便問問聊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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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麽,就是普通的謝恩、宴飲。”魏尹言簡意赅地說道。
才有鬼。
真沒什麽,前幾天他和常明就不用連番往金吾衛跑了。
他有些無趣地在他手心趴下,唯一的手搭在魏尹的拇指指根處無意識地敲着。
魏尹見狀,手指動了動, 最終也沒有動作。
他将聞弛放在墊子上, 然後掏出了一個小鈴铛擺在他旁邊。
聞弛百無聊賴地撥了撥那個鈴铛。
那東西镂空雕花——皇宮裏一貫的風格, 繁複又無用。
不過鈴铛是用一種透亮的玉石做的,樣子十分小巧,聞弛一只手就能拎起來。
他提着小鈴铛放在陽光下看,發現它在光線下顯得透亮無比,倒是挺好看。
他扯了扯嘴角躺了下來,将那鈴铛放在身邊,有一下沒一下地撥着,清脆的鈴聲在房間中回響。
而身邊,魏尹看了看他,便又低下頭來,繼續看書。
只是他也沒能看一會兒,就聽到有人在敲院門。
聞弛一下子來了精神,鈴铛也不玩了,小腦袋直立起來,十分好奇地看着窗外。
魏尹見此,便也沒把盒子蓋上,只出去開門了。
來人是常小歲,只是他的狀态看起來比上次又差了很多。
身上的衣服已經換了,細布換成了粗葛,顏色也黯淡不少,像是洗過許多次了,臉上還有傷痕。
常小歲眼睛紅紅的,手裏捧了包東西站在門口,有些手足無措,再也沒有當初在永乾殿中的從容。
“怎麽?”魏尹露出意外之色。
常小歲也沒有要進來的樣子,只是站在門口嗫嚅了很久,才結結巴巴開口道:“都督,我這有包東西,想在您這兒放一段時間。”
魏尹看了看他手中的包袱,并沒有接過,只是有些詢問地看着他。
宮裏的人,都不會去接來歷不明的東西,
常小歲自然也是知道的,趕緊一邊打開,一邊開口解釋:“不是什麽要緊的,都是一些——”
話還沒說完,常小歲便有些哽咽了,眼裏起了兩包淚,好懸含住了沒讓它落下來,只是随後他還堅持把話說完了:“——一些舊東西。”
說完他便把包袱皮打開了。
聞弛透過裝窗戶,看到那包袱中有一些枯黃的草,一個泛白的舊荷包,癟癟的,裏面看來已經沒有什麽東西了,最多估計就有一個發黃的小枕頭和一張帕子,陰靈珠是不用想了。
這些東西聞弛其實也很久沒用了,只是偶爾會吩咐常小歲拿出來重新洗一下,曬一曬,再放回去。
聞弛小時候家裏并不富裕,所以養成了愛惜東西的習慣。
除此之外,那包袱皮中還有一些那個做無辜娃娃的老頭留下來的工具,不過東西七零八碎的,看起來也不太全了,盒子是幹脆沒有了。
看到這些東西,魏尹也怔了怔。
常小歲強笑着将所有東西翻給他看,随後才将包袱皮重新裹起來包紮好。
他也不敢将東西遞出,只是巴巴看着魏尹。
“我這段時間住在掖庭,屋子裏沒有櫃子,東西丢了一次,還少了好幾樣。所以想着,能不能——能不能在都督這裏放一下,等我以後有櫃子了,我再來取。”
聽到這話,聞弛抓着藤盒邊緣的爪子咯吱作響。
魏尹笑了笑接過包袱,還笑着囑咐道:“放多久都沒事,你自己一個人在掖庭,身邊的事情注意一些,要實在有困難你就過來找我。不過有你師傅和師兄在,你也用不上我。”
常小歲扯了扯嘴角笑了笑,随後給魏尹行了個禮,便走了。
魏尹拿着包袱走回屋子,将東西放在了聞弛面前。
聞弛沒管那些工具,拖過那個荷包打開看了看,發現那個小枕頭和帕子還在,葉明珠倒是沒有了。
他沉默地将這個荷包拖進藤盒裏,然後将盒子蓋上了。
魏尹站了一會兒,又将包袱重新收拾好,找了個櫃子鎖了起來。
聞弛一個人在盒子裏抱着那個荷包沉默了很久。
常小歲之所以會去掖庭,肯定有魏尹做的手腳,但恐怕也有其他人的推波助瀾。
魏尹說得對,常小歲在掖庭不會有性命之憂,可日子也不會好過。
那是普通低階宮人的住所,被罰沒的後宮嫔妃和常小歲這種主子身邊伺候卻又犯錯的宮人,也會被送去那裏。
在這些人中常小歲算是有背景的,受大欺負是不大可能。
但缺衣少食卻是常事,什麽獨立房間,個人,就更別想了,與他以前的日子簡直是天壤之別。
可這一切到底是怎麽發生的呢?
憑着常小歲那機靈勁,怎麽就混到這地步了呢?
聞弛聞着那荷包上屬于太陽的味道,緩緩吐出一口氣。
這晚,聞弛很晚才睡着,半夜還做了一個夢。
夢裏他恢複了自己之前的人類模樣,幹淨利落的短發,陽光俊朗的五官。
他一直很滿意自己曾經的外形,加上他性格開朗還有點逗逼,讓他在人群中一直很吃得開。
更重要的是,人形外表讓有了最起碼的自立基礎,讓他不用像個寵物一樣,以賣萌争寵為生。
所以他十分開心地站在鏡子前,欣賞着自己的外形,甚至還捋了捋額角的碎發,得意忘形地做個了标準的耍帥動作。
可就在這時,他忽然瞥見鏡中還有另一個人的身影!
聞弛吓了一跳,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他這時好像失去了行動能力,只能愣愣站在那裏。
而那個男人就站在他身後,身材颀長,面容隐藏在陰影中無法辨別,可卻讓聞弛感受到隐隐的壓迫感。
聞弛不知道對方站了多久,也看不清對方的神色。但他卻能夠感受到對方注視他的眼神,無比炙熱。
聞弛确信這不是自己的錯覺。
因為就在他呆呆看着對方的同時,那個男人擡起右手,從他頸側穿過,拇指輕輕撫上了他的面龐——
冰冷的觸感從臉頰上傳來,聞弛狠狠打了個寒顫,瞬間從睡夢中清醒過來。
好一會兒,他推開盒蓋,坐在月色下發怔。
而另一邊,理政殿中,乾承帝和衆大臣們在做出征前的最後準備。
即便一開始所有人都反對陛下挑起這場戰争,可是磨到最後,衆大臣們依舊還是妥協了。
乾承帝向他們描繪了一幅在攻打占領荷度之後、豐朝東邊海岸線擴增一倍、海外貿易量猛增、稅收倍漲的美麗藍圖之後,甚至有一部分人宣稱應以仁治國的世家都跳起來,說一定要給這個不懂禮數的鄰居一個的教訓,讓他們知道什麽才是仁與禮。
于是全國上下衆志成城,萬衆一心備戰,中央的權力中心更是日機萬裏。
直到深夜,衆大臣們才一身疲憊地出宮。
乾承帝卻還走到一邊的沙盤上,反複推敲着心中的計劃。
這時,魏忌悄無聲息地走到他身後。
乾承帝并沒有向後看,卻開口問道:“東西拿到了?”
魏忌垂頭恭敬答道:“已讓人送去了鴻陽衛呂令主手中,呂令主确認過沒有問題。”
乾承帝聞言勾起唇角,臉上露出一絲厲色:“不知道尉遲百車這個老狗,在收到我精心為他準備的禮物後,會是什麽表情?”
看到乾承帝的樣子,魏忌不但不害怕,反而露出欣慰之色,“陛下苦心經營多年,西境十三城之仇終将得報,也不枉您這段時日費盡心思演了這場戲了。”
乾承帝走回帝座,背靠在座椅上,輕輕舒了口氣。
他一手放在扶手上,手指下意識地輕敲着把手,一邊像是在對自己說道:“陰氏頑固不化,不能為我所用。青芝山那老頭膽小如鼠,一直瞻前顧後不肯下山。朕只有露出點破綻,才能将他引下來。”
說到這兒,他的眼睛再次看向那座沙盤,臉上終于露出了從未展露在人前的野心:
“這一回,這片大陸東邊的海岸線便能全歸朕所有,再也沒有人能夠阻擋朕東征的航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