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陰九那日從皇宮出來, 就沒有再去實驗室,而是直奔自己在京中的小院。

他回到小院之中,匆匆寫了一封信, 随後一只手随意地在桌前的燭火上輕輕一撩, 一只火紅的飛鳥就從中飛了出來。

陰九将手中的信封遞給對方,那只還沒有他的手掌大的火鳥一口叼上那封信, 轉瞬間火焰便将信吞沒了。

眨眼間,火焰将信封燃盡,形成的灰燼被那只火鳥裹挾着吞入腹中。

接着那只鳥像是有了靈魂般, 朝陰九炸了眨眼睛,須臾飛出窗外不見了蹤影。

而陰九卻還站在窗口癡癡地看着填空, 臉上神色興奮又傷感, 還帶着一絲絲忐忑不安。

可是這封他寄予了濃厚期許的信, 最終卻并沒能落到收件人手中。

當這只火鳥飛入陰山, 彼時陰山上的元老們剛剛經歷了一場激烈的争論。

就在前一日,信的收件人帶着一群人, 與陰山現任的山長決裂, 帶人匆匆下了山。

而這一場決裂的原因,卻要從不久前說起。

自從乾承帝為了開發西南商路,而提高了東南沿海港口的稅收, 一部分人看到了商機, 将商路往西南開拓。

而另一部分人卻眼看到到手的真金白銀流出,一下子紅了眼。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一座高檔酒樓裏,幾人坐在封閉的包廂中,其中一人咬牙切齒地說道,“對外把珠寶、香料的進口稅從20%提高到了50%,對內出口稅又提升了10%, 這一進一出的,我們一條船它生生要多賺了40%,心夠黑的!”

在場的所有人聽到這話臉色都不太好,其中有一人卻輕笑道:“那不是想給那西邊鋪路嗎?”

說着他伸出拇指,朝上指了指。

“但也不能不給我們留活路吧!”第一個開口說話的健壯男人狠狠道,“我們這幾家哪家不是就靠着海貿賺點辛苦錢,現如今不僅國內的競争越來越激烈,這一茬竟還要斷了我們在外的財路,這不是要了我們的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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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話一出,在座的幾人都是心有戚戚焉。

以前不管是國內還是海外,商路難通,常人只能被困囿在一鄉一城中,只有他們這些有能力有路數的,才能靠着商貿賺錢。

可如今不管哪裏的官府都十分看重商路,不管他們如何打點,別人有的他們一樣不少,別人沒有的他們也多不了一分。

現如今阿貓阿狗都能拉着貨往港口送,甚至還有送出海的,反而是他們,生意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而乾承帝的這一舉措,更是讓他們雪上加霜。

“徐老三說得對,咱手底下養了這麽多人,這上頭一張嘴一閉嘴的,就能咬下我們這麽一大塊肉。咱們自己吃糠咽菜不要緊,總不能讓兄弟們也跟着我們喝西北風吧!”

一個幹瘦的男人咳嗽了兩聲,又繼續說道:

“今日大家夥來這兒,不就是都覺得日子過不下去了嗎?既如此,我薛成現在這兒說一句——我是不打算就這樣等死下去的!”

說完,他又劇烈咳嗽了起來,好像真的是快要死了似的。

不過其他人也沒有把他的樣子放在心上,所有人聚集在這裏,其實心中目的都很明确,他們在南粵附近的一個海口處有一個私港。

本來這地方是拿來做一些便宜的買賣,倒不是為了大量走貨。

附近的幾家偶爾會用,大家都心知肚明。

只是如今遇到這種狀況,幾家都對這個港口打起了主意,才坐在一起商量起來。

于是這日晚上,從酒樓中陸陸續續走出幾波人,不是遮頭就是遮面的,卻都帶着心滿意足的神色。

而緊接着,沒過幾日,那隐匿在海角處的無名港口中,人陸陸續續多了起來。

只是這些人的鬼主意,并沒能打多久。

沒過多久,南粵的市舶司便從數據上察覺出了異樣。

看着手頭近一個月斷崖式下降的出口進口數據,市舶司的司長心直砰砰跳,卻不敢将這東西往上交。

他偷偷将折子袖在手中,下職後咬牙趁着夜色去了南粵的刺史府上。

第二日,南粵近海的船只一下子多了起來。

那些船卻不是普通的來往貨船,而是全副武裝的軍艦。

這一下,近海海面的形勢便一下子動蕩起來。

其實在聞弛提出進出口稅之後,走私這件事在南粵就不少見了。

南粵當地加強了海防,近海時常有海軍出沒巡防,可是走私依舊屢禁不止。

不僅如此,越來越多的海盜,也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豺狼,逐漸出現在附近的海域中。

使得東南沿海許多正規商船都損失慘重,一定程度上也影響了沿海經濟。

只是之前走私量不大,南粵刺史不敢大動。

如今形勢險峻起來,他也不得不聯系了南粵總督吳勝,用上強硬手段,加強南粵東南沿海的海防,增加巡海頻次,強力打擊走私與海盜。

他主張對于東洋來的海盜與走私船,一律以暴力打擊為主。

大多數海盜以及走私船一開始并不敢輕易與朝廷軍隊硬剛,便試探性地接觸一番,一遇到正規軍,便迅速潛逃。

多數海盜都逃得無蹤影了,一部分走私船以載重量較大的貨船為主,運氣不好被海軍抓到了不少。

南粵總督吳勝貪功冒進,對這個成果極為不滿,下令将所有走私船都打為海盜,用雷霆手段處以極刑。

這一下,所有人都被吓住了。

走私在豐朝算不上是要掉腦袋的大罪,一般用金銀贖罪再服一定時間的苦刑就行。

誰知道吳勝下手這麽黑。

南粵刺史朱瑾瑜很不贊同吳勝的做法,但是在這件事上他卻無力阻撓,最終只能幹脆将此事大肆宣傳,以此來震懾其他走私船。

不僅如此,他還很快為自己的四十五壽辰宴,向南粵最大的十二家商號頭領都發出了邀請。

壽宴當晚,出場的除了市舶司的人之外,沒有一個其他官場人員。

經歷了前幾日吳勝血洗菜市場的行刑,所有人都有些惴惴。

南粵刺史說了幾句場面話,帶人喝了個盡興之後,才揮退舞姬端着酒杯開口說道:“陛下心懷仁善,體恤民生艱難,故費大力往西南鋪路,實乃聖人聖舉也!”

在坐的所有人不管心裏什麽想法,都站起來,端起酒杯和聲道:“陛下仁慈!”

而後衆人一飲而盡。

南粵刺史喝完,放下酒杯坐下,吃了口小菜,卻又似閑聊般搖頭說道:“只是我們南粵如今靠海吃飯,少了海商,終歸會短些口糧。”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搭話。

好一會兒,一個年輕人開口道:“我們倒不要緊,最近家裏已經派人前往西南,商路開通艱難了些,倒也是多了條路。”

刺史朱瑾瑜笑着用手指點了點他,“就你精怪,以為本官聽不出來呢!你這是在說南粵百姓要受苦了不是!”

年輕人立馬站起躬身,“後生不敢。”

朱瑾瑜卻哈哈笑了起來。

他一笑,在座的人心思都活絡了起來。

是啊,南粵海貿量降低,必然影響民生,這最該着急的卻不是他們。

走私利大,可卻是要冒着掉腦袋的風險的,若是能夠與刺史互通有無,想點辦法,指不定就不需要走這種險路了。

笑完,朱瑾瑜收斂了神色,卻是鄭重道:“陛下有陛下的打算,但是我們卻不能不顧南粵的百姓。如此,本官與衆部司商讨了幾日,決定對南粵商號做出一定的補貼。”

說着,他站起身,一手負背,“一年內出口額達五萬兩的商號,可得退稅5%,達二十萬兩的商號,得10%的退稅。若有商號從南粵出發前往西南出口的,不管西南那邊給多少優惠政策,我們南粵一律補貼5%!”

此話一出,衆人都面露喜色!

雖然這政策中進口部分一點沒有放開,但是出口稅幾乎算是沒漲。

二十萬兩的出口額不算小,在場的大約只有一半的商號能夠達到,但是就算是5%,也足夠讓其他人遠離走私這條不歸路了。

畢竟南粵東孚最大的菜市口,那血紅的地面可還沒被清掃幹淨呢!

再說幾個小商號一合作,那出口額不也蹭蹭往上漲嘛,10%轉眼就到手了。

而更吸引他們的,還有最後那一句,出口西南,南粵出補貼!

出口西南本身已經不需要出口稅了,如果再加上補貼,還真可以一試!

畢竟對于他們這樣規模的大商號來說,貨物南來北往的都有,如果在西南采貨,直接走西南關口,不僅不交稅,還有5%的補貼,那不都是白花花的銀兩!

這麽想着,衆人都站起身跪謝刺史對于商號的扶持。

朱瑾瑜笑眯眯捋着胡子,看着眼前滿口稱贊不已的人,心中卻還有別的打算。

走私的問題把控住這些大商號,小魚小蝦抓一抓就行了。

可是最令他感到頭疼的,卻是近海一路的海盜。

這一點上,他卻需要跟這些人中的某幾個,單獨談一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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