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他其實沒有一天, 是不想從現在這具身體中出來的。

送走了依依惜別的父母親人,聞弛坐在炕上喝着茶,想到晚宴中的對話,卻不由嘆了口氣。

即便沒有一具活人的身體, 只有像之前那樣的簡陋草制人偶, 都比現在這屬于顧凝芷的身體, 更讓他感到自在。

只因為每次早上起來,在鏡子中看到這張臉, 他就會感到心理性的惡心。

雖然他早已放下了對顧凝芷的恨意,當他對她的厭惡卻始終存在。

早在之前, 他就有這樣的打算了,可是一直沒能成行。

并不是因為不能, 而是他多少還得顧及一下乾承帝,他不知道那太後什麽時候發瘋又進宮來找茬。

可有時候想想,他又覺得自己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如果乾承帝想反抗,難道真的會拿太後沒有辦法嗎?

但回想起乾承帝在太後面前那沉默的樣子,聞弛又嘆氣了一聲。

就算有1%的可能能夠阻止一些不太好的事情發生,聞弛還是覺得不能袖手旁觀。

常小歲将外間的事情打理完畢,進來便見鈴铛想要帶人服侍聞弛洗漱。可是聞弛卻精神蔫蔫地趴在炕幾上, 向鈴铛求饒道:“好姐姐,我今日實在不想洗了。”

聞弛發懶地哀求。

作為一個水泥做的臭男人,聞弛沒有一般女性對于沐浴洗漱的執着,實在是在鈴铛他們的看管下, 他才不得不每日一洗漱。

只是今日他卻實在沒有什麽心情。

平日裏鈴铛可不會容他如此犯懶,只是今天看他确實沒什麽精神,才放過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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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小歲見此,将手中捧着的水果盤放到炕幾上, 目送鈴铛他們幾人出門。

聞弛這就喚住了幾人,讓她們将果盤拿出去分了,自己一口也沒吃。

“這不是好事嗎,”常小歲根本不問聞弛如此頹喪的緣由,直接開口道,“陰夫人能與您做一具更好的身體,這不是您長久以來就追求的嗎?”

聞弛也并不意外常小歲能夠猜到他今日心情沉重的原因,只是嘆氣道:“我走了,這是身體就要腐爛了,一下子了皇後要怎麽辦?”

常小歲不在意地笑道:“您還替陛下擔心這個?這種小事都不用陛下出手,魏大铛就能解決了。”

聞弛聞言也笑了,只是想了想,他看了常小歲一眼,猶豫許久卻壓低聲音道:“既然如此,為何陛下還要如此惹容忍太後?”

常小歲微微皺起眉,他小心瞥了眼緊閉的房門,随後想了想才說道:“陛下大概也有所些我們不知道的顧忌。”

說完這話,他看着聞弛一眼,突然問道:“您便是在忌憚這個,才不願意換回新的身體?”

聞弛聞言龇了龇牙,無奈笑道:“我也不知道有我有沒有用,但是萬一能幫上忙呢?反正對我來說,換身體早一點晚一點也沒有太大所謂了。”

常小歲笑了,他走到炕邊坐下,一邊說道:“那麽如果我告訴您,太後娘娘快死了呢?”

這個消息猛然在聞弛耳邊炸響,讓他一下子沒能反應過來。

好一會兒他才喃喃道:“怎麽會?太後看起來那麽年輕,而且還那麽健康。”

常小歲笑眯眯說道:“人世間總會有很多意外,誰也預料不到哪一天會有什麽意外發生在自己頭上。”

聞弛好奇眨眨眼,常小歲與他四目相對了一會兒,最後無奈輕聲說道:“也沒什麽,就是多做了一些有耗心神的事——年紀大了嘛,不注重保養,心血耗盡,就油燈枯竭了。”

常小歲沒說的是,近段時間不知何人送了一個面目極為俊朗甚至有些神似的陛下的男性,進入了太後常年所住的離宮——頤安宮。

多年不曾受到滋潤的太後,多少是有些沉迷其中,據說期間還招了一次宮外的良醫進去,不知道為太後娘娘開了什麽藥方。

之後,太後鳳體便每況愈下,直到現在消息才傳回宮中。

只是這些烏糟糟的事,常小歲就不想說給聞弛聽了。

聞弛也沒有好奇到一定要一探究竟,只是知道這件事情之後,雖然覺得良心有些過意不去,卻一下子來了精神。

他的嘴角控制不住的往上挑,口中卻遺憾道:“那陛下到時要傷心一段時間了——哦對了!”

他從炕上一下子站起來,穿上鞋就往外走,“我要去娘那邊說一聲,可再不能将我的身體做成那一副柔弱無骨的樣子了。我要來點肌肉,身高八尺,眼睛吧,就捏成單眼皮——”

他一邊喜滋滋地說着,一邊掀開簾子就要出去,擡頭卻見到了推門進來的乾承帝。

聞弛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一時竟不知該用什麽表情來面對,眼前這個即将失去母親急需“寬慰”的男人。

乾承帝倒是沒有注意到聞弛臉上的糾結神情,他只是淡淡瞥了眼站在聞弛身後的常小歲。

常小歲與他對視一眼,随後彎腰行禮,默默退了出去。

在他離開之後,乾承帝才往裏面走,一邊坐到了聞弛剛剛的位置,把玩着對方喝了一半的茶杯,好一會兒,他才垂眸問道:“你這是打算去哪裏?”

聞弛想到這幾天他與家人重逢,一直沉浸在喜悅之中,果然是忽視了乾承帝,沒有注意到對方這段時間的異樣情緒。

看着他與家人歡喜重聚,而他自己卻即将失去唯一的親人,想來心中是有許多酸楚,卻無人可訴說。

這麽想着,他心中倒也有些于心不忍。

于是他讪笑着坐到對方面前,想了想卻說道:“沒什麽,我就是——就是想出去看看你怎麽還沒來。”

聞弛口是心非地說着。

乾承帝喝了口杯中的茶,随後擡眸靜靜看着聞弛,似乎在描摹着什麽,良久他才輕聲說道:“要是換成單眼皮,應該也不難看。”

聞言,聞弛一下子便尴尬起來。

只是随後他還是厚着臉皮,嘿嘿笑着說道:“我以前就是雙眼皮,大眼睛,時間久了就看膩了。那會兒就已經開始流行單眼皮小帥哥了,我就是想試一試。”

乾承帝淡淡笑了笑,忽而問道:“你以前長什麽樣?”

聞弛便笑着說道:“就是普通模樣,濃眉大眼,高鼻梁,我以前喜歡剃個寸頭,大家都說我寸頭比較帥。”

乾承帝微笑着問:“什麽是寸頭?”

聞弛于是就擡起手,在自己腦袋上比劃來比劃去地說道:“就是把所有頭發都剃掉,就留那麽點——”

聞弛拿兩根手比出一個一厘米不到的距離——“就留這麽一點頭發。”

乾承帝挑了挑眉,“那可真夠短的。”

聞弛笑了,“是啊,你們肯定接受不了。”

他一邊說着一邊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反正我覺得我那會兒可帥了,小學弟小學妹們都跟着我屁股後面可勁地追啊,可惜我那會兒沒開竅——”

說着他裝模作樣嘆了口氣,終于好不容易把乾承帝給逗笑了。

看着眼前人那彎起來的眉眼,聞弛又來了精神,“唉,等我換了新回新身體,我就讓我娘做得跟以前差不多的樣子,到時候你就可以看到我原來的樣子了。”

乾承帝坐在那裏靜靜地看着他好一會兒,随後輕聲說道:“好啊,那我等着看。”

聞弛看着對方那安靜的樣子,有一些不太适應。

他心想,對方大概是因為太後生病,所以說話興致不是很高,現在也只是哄着他說話而已。

于是他便又扯東扯西地陪着對方聊了一會,直到晚上睡覺他也沒好意思将對方趕走。

只是這回他倒是坦然地面對着對方躺下,然後十分大方地展開自己的胸膛,讓對方靠着。

他少有地主動攬着乾承帝的肩膀,然後一邊輕輕地拍着對方的背,一邊哄他入睡。

只是直到很晚,聞弛自己都困得快睜不開眼睛了,卻忽然聽到對方用極小聲的聲音喚他,“阿弛。”

聞弛迷糊應道:“唉,我在。”

“阿弛。”乾承帝又輕輕叫了他一聲。

聞弛努力睜了睜眼睛,驅散了一些困意,随後才認真答道:“我在,你要說什麽。”

只是随後他才發現,對方正在距離他不遠處,滿臉認真地看着他。

那神情中少了平日中的強勢,卻多了幾分莫名的脆弱。

那樣的神情,一下子擊中了聞弛的某根神經,他眨了眨眼睛,都不敢大聲呼吸了。

就是在那一剎,乾承帝的臉一下子在他眼前放大,随後唇上傳來柔軟的觸感。

聞弛很難說清楚當時自己的感受,只是似乎被對方神情中的某些東西所捕獲,讓他根本無法抵抗。

于是兩人就在床上纏綿起來。

這是他進入這具身體之後,第一次與對方如此親密的接觸。

聞弛有些難以适應,又有些沉迷其中。

可是很快,他就一下子驚醒過來。

聞弛一把抓住對方的手,睜大眼睛喘息着說道:“不行!”

乾承帝也與他一樣粗喘着氣,可他動作不停,口中卻哀求着:

“阿弛,阿弛,你再給朕點時間,替我生個孩子好不好?就一年,一年之後等孩子出生,你想要怎樣都可以。就是要遠走高飛,我也不攔着你——”

這是乾承帝第一次以如此低微的姿态展露在聞弛面前,聞弛的确是有那麽一瞬間的動搖的。

可想到自己此時所用的身體,他心中所有旖旎情緒就一下子消散了。

他緊緊抓住乾承帝的手腕,神情堅定道:“不行!”

乾承帝這才停下手中的動作,将自己的身體撐起來,低頭看着身下的人。

兩人對視了一眼,聞弛以為對方會像之前的那每一次那樣就此放棄,可誰知,面前這個男人眼中忽然湧現了前所未有的瘋狂。

那一夜,聞弛終于品嘗了絕望。

直到最後他再也忍耐不住,放開喉凄聲尖叫起來。

那聲音劃破天空,撕開了寂靜的夜幕,将整個鳳臨宮的人都驚動了起來。

随後常小歲不顧魏忌等人的阻攔,帶人沖進了鳳臨宮寝殿,差将劍尖抵在了乾承帝頸間。

伏在床上的乾承帝,轉頭看着那手執利刃的青年,眼中的鋒銳幾乎能将人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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